虽不算跻身一流,但制服寻常修士还是绰绰有余。
了却这桩心事,也就清闲下来。腹中备受饥虫折磨,想着找些什么果腹才好。正要出门看看,已有人先行一步来拜访。只听得咚咚几声,门扉被轻轻敲响。
叶慕沉料到来者是谁,忙起身开门,果然瞧见齐熙越站在外面。
齐熙越:“听宫女说你昨早来找过我。”
叶慕沉点了点头,道:“进来说话。”
齐熙越于是进屋坐在桌边,叶慕沉将门扉扣紧,转头看见齐熙越已自顾自地喝起桌上的茶水,隐约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齐熙越没发觉叶慕沉微微出神,只道:“我今早寻你不见,你去了哪?”
叶慕沉避重就轻的说:“自然是出去吃早点。”
齐熙越问:“吃了什么?”
叶慕沉脱口而出:“烤鸡。”
这个答案似乎出乎齐熙越的意料,他拿茶杯的手一顿,随即扬唇一笑,道:“大清早的也不怕腻?”
叶慕沉没有搭理,只道:“你来找我,不是为说这些话吧。”
齐熙越瞥了他一眼,神色陡然间深沉起来,似在思考什么。半晌才道:“我的宫女和你说了什么吗。”
叶慕沉知道他是指宫女称他为将军之子的事,道:“我睡过一觉起来,那些话就记不大清了,大概没有什么特别的。”言外之意: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可别找我的麻烦。
齐熙越像是没有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嘲道:“七老八十的人,也没有这样好的记性吧?”
叶慕沉:……
说了这老半天,两人都是有意无意地互兜圈子,没有谈到重点上。叶慕沉也不再周旋,直奔主题:“你这些天是在忙什么?”
齐熙越:“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无妨。我在调查一间客栈,据说里面闹鬼。”
“闹鬼?”叶慕沉想起那天后院里听到的谈话,“尚溪派”“客栈”“转移”云云,也许和这有关。
齐熙越嗯了一声,道:“皇都某个修仙世家的小姐死在了那里,后来大家都说闹鬼,进去的人再没有出来的。”
“哦?”叶慕沉来了兴趣,聚精会神望着他,“怎么死的,你知道内情吗。”
齐熙越看了看他,“你好像对志怪灵异之事很感兴趣?”
叶慕沉:“确实如此。你和我再说的详细点,我自愿请缨去调查看看。”
齐熙越只当他是出于兴趣,自己也正巧得个便宜帮手,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与他说了。
原来皇都的修仙世家最看重天资。家中诞下子嗣,先要查探一番仙根如何。资质优的,日后风光无限。资质差的,受尽凌虐屈辱。
皇都中有一李姓大家。家中长子早夭,担心血脉难以延续,听闻族长在外有一男一女,两个私生子,连忙接了回来。一测之下,大为吃惊,妹妹竟是罕见的天之骄子。全族人皆是欢喜,再测哥哥,不由大为失望,哥哥连普通修士也不及,只是凡夫俗子。
从此地位发生悬殊变化,妹妹一跃成为世家大小姐,哥哥只能做些挑水砍柴的杂活。时日一长,哥哥心中愤愤不平,恶念逐升,终于有一天以出游为由,将妹妹骗到偏僻客栈,杀人夺宝,隐匿江湖。
妹妹被亲人蒙骗所杀,怨念不散,成了害人性命的鬼魂。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叶慕沉站在那间客栈外,心中想着:世间真有这般残忍的哥哥,会不顾手足情谊,残杀自己的妹子?
昨晚听齐熙越提过此事,叶慕沉思绪难眠,隔天一早便动身来此。一是为了探查事情真相,二是想知道这间客栈是否与尚溪派众人有关。
叶慕沉抬脚踏入客栈。客栈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店小二坐在柜前打瞌睡,瞧见叶慕沉踏入,恍惚了半晌,才突然精神抖擞地跳站起来,碰倒了身后的木头椅子,撞得柜台喤啷一声。
“哎,哎……”大概是脚趾不小心踢到了桌角,他吃痛地低叫一声,小脸顿时皱作一团。
叶慕沉知道这客栈闹鬼,店小二这样毛毛躁躁也实属正常。于是不动声色,并未出声。
“不,不好意思啊,我好久没瞧见客人了,”那店小二摸着后脑,背微弓着,说话还有点结结巴巴,“这不,这不紧张得很,弄出这大动静,让您见笑了。”
叶慕沉朝他点了下头,目光在周围一扫。见此处虽破旧,环境却干净,收回了视线,道:“你们这还有空房吗?”
小二笑道:“那当然。我们这别的不敢说,就这空房间最多了,您随便挑,随便选,看上哪间,我带您去。”
叶慕沉:“如此甚好。我这人喜静,如果你们二搂最深处的房间还空着,那就带我去看看吧。”
“啊?”那店小二轻呼一声,双眼露出惊恐,但很快就被很好地遮掩起来,“您,您要住那间啊……那间可不好……”
叶慕沉眉头紧锁,“怎么不好了?”
“那间……那间房采光不好,返潮,”他说着,煞有其事般摆了摆手,“住那里。湿衣服都晾不干,您要不还是换一间?”
三言两语间,叶慕沉已推测那正是闹鬼的房。现在去查探不免惊扰目标,于是道:“既然如此,就帮我换在别的房间吧。”
“好好好,我这就帮您去安排。”
那小二笑意满面地频频点头,立刻直奔楼上,一溜烟没了踪影。叶慕沉见他去忙乎,自己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这客栈不大,布置也简陋。木桌木椅,都有了岁月的痕迹。桌上放着一个做工粗糙的瓷壶,叶慕沉拎了一下,是空的。他向楼上望了一眼,没瞧见人,也就不打算再喊小二下来倒茶。
他一语不发地坐在木椅上,感觉周身的气流似乎变缓慢了,自己的感知也更敏锐了,连微风拂过后颈,都有丝丝冷意往皮肤里钻。
叶慕沉不禁打了个寒战,手肘压在桌面上,掌心有些发麻。
咚……咚……咚……
有重物撞击地面的闷声从厨房后院传来,好似在用木头捶什么,又好似孩童在拍球……不过这球也太重了些,几乎像是砸在地面上的……
叶慕沉皱了下眉头,正要细听,店小二的声音忽从楼梯口传来。
“客官,您的房收拾好了。”
叶慕沉向着后院深深望了一眼,顿了一顿,才提步走去。
待到上了二楼,他才发现这一层居然还有别的住户。靠近墙角的房间传出轻轻的吟诗声,叶慕沉不由在那房外驻足站立了一会。
听那人吟道:“曾经耳鬓厮磨,再遇形同陌路。谁知人心易变,夜里珠泪沾衫。”
声音很是清冽熟悉,叶慕沉微微皱了皱眉头,心道:难道是他?接着只听吱呀一声,房门已然开启。从内徐徐走出个白面书生,冲他微微一笑。这书生长得俊秀,一身儒雅,叶慕沉却并不识得他。心中莫名怅然若失。
书生向他拱手悠悠施了一礼,叶慕沉也勉为其难还了一礼。
这弯腰低头的空档,眼睛一瞥,忽瞧见那书生腰间挂着个玉佩,色泽细腻,雕刻龙形图案,竟与自己先前拿到的神使玉佩别无二致。不禁起了兴趣,问道:“你也是有缘人?”
书生道:“我是第三年的有缘人。这样说的话,你也是了?”
叶慕沉道:“我是今年的。”见那书生年纪轻轻,不过二十来岁,又道:“第三年……看来神使巡街也就是近些年的事?”
书生道:“这也不过是第五年而已。”
叶慕沉心中越发疑惑,神使一向行迹隐秘,怎么会忽然在外展现庐山真面目,还这般大张旗鼓。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各自回房。
一下午时间,叶慕沉在自己屋内四处贴符,布下陷阱,只待女鬼自投罗网。
可到了夜间时分,还没瞧见女鬼的影子。叶慕沉托腮坐在桌边,一等再等,不禁迷迷糊糊有些发困。正要睡死过去,忽听得一阵笛声传来。
这笛声悠悠扬扬,飘飘渺渺,似真似幻。
叶慕沉顿时困意全无,提高警惕,悄手悄脚从屋内走出。只见书生所住那间房的房门半开半掩,从中透出微弱的橙红烛光,笛声正是从此处传来。
第33章 和好如初
叶慕沉不敢惊动对方,只打算从门缝里悄悄望上一眼。不料刚刚靠近那门,笛声便戛然而止,一只手忽从门内伸出,猛然间抓住他的手腕。
叶慕沉吃了一惊,但躲闪不及,对方又力气极大,这一下轻而易举便被拖拽进屋。一股大力倏尔将他压在门上,大片阴影笼在身前,唇上落下个柔软物什。
叶慕沉脑袋发晕,心道:这鬼当真无法无天,不仅索命还劫色。
才被吻得七荤八素,忽听耳畔一阵轻笑,叶慕沉睁开眼,却见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庞近在咫尺,正瞧着他微笑。
这张脸他虽然只瞧过一次,但印象极为深刻。不是那天所见的鬼面男,又能是谁?
叶慕沉当即重重一推,怒道:“果然是你!”
鬼面男笑道:“既然早已认出,何不揭穿我?”
叶慕沉哼了一声,“你这样狡猾,我怎么敢确信。”
鬼面男微微一笑,好似默认。“上次不过摸了摸你的手背,便挨了咬。这次吻了你,是不是性命不保。”说完,也不待叶慕沉回答,继而道:“不过就算因此丧命,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叶慕沉微愠:“油嘴滑舌。”
鬼面男却道:“前辈一向喜欢我油嘴滑舌。”
对方的修为明明在自己之上,却称呼自己为前辈,反而有挖苦的嫌疑。叶慕沉瞥了他一眼,冷漠道:“你这是在叫谁。”
鬼面男不说话了,默默盯着他看了好半晌。
叶慕沉被盯得别扭,皱了皱眉,“干什么?”
鬼面男忽而一笑,“我在叫你。前辈,你若是不乐意,大可打我一通解气。”
叶慕沉斜瞥着他,只觉莫名其妙,心道:自己还不至于为这种事情动手。
他干站着不动,鬼面男却是主动过来拉他手腕,叶慕沉急道:“你做什么!”话说到一半,鬼面男已抓着他的手狠狠扇向自己的脸,登时间白俊的脸颊留下五道血痕,这一掌竟是融了灵力,借他之手打出的。毫不手下留情,力道堪比烙铁。
叶慕沉眼见一张俊脸平白无故多出五道伤痕,皮肉外翻,尤为触目惊心,心中针扎般痛,又急又气,喊道:“你疯了吗?好端端发的什么神经!”
鬼面男微微一笑,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只道:“气消了吗?”
叶慕沉疑道:“什么气?”
鬼面男道:“你不是在气我上次故意捉弄你,所以才丢下我走了么。”
叶慕沉倏然间回想起来,但那次分明是自己感到窘迫,才有意避了开,怎么是生他的气?
当下微微一皱眉,不知如何解释。
鬼面男见他如此,以为他怒气未消,作势又要再打。
叶慕沉忙道:“消了消了!好好,我不气了!”
鬼面男微笑着看向他,问:“那我还能继续喊你前辈吗?”
叶慕沉真是怕了他了,当即温声哄道:“你喜欢叫什么都好。”
鬼面男这才松了他的手腕,取出手帕帮他一点点擦净指尖的血迹,对于自己受伤的左脸却全然不管不顾。
叶慕沉看着他血淋淋的左脸直皱眉,总算忍不住问了句:“痛不痛?”
鬼面男抬起头,一双眼亮灿灿的,望着他只是笑。
叶慕沉无奈不已,右手被他握着,不好抽出。只得在不太顺手的左手掌心凝了灵力,伸过去替他疗伤。
鬼面男既不闪躲也不出声,安安静静望着他,澄澈透亮的一对眸子,看得叶慕沉心尖发痒,脸也不由自主滚烫起来。
好容易给对方疗完伤,刚要收回左手,却又是被对方截住了。鬼面男凝视着他,握着他的左手,在掌心中轻轻一吻。
“我永生永世都为着你。”
叶慕沉杀伐残酷之事见过不少,却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但即便是榆木疙瘩,此刻也该是开窍了。心中想道:原来他对我是这样的心思。方知对方百般戏耍自己的深意,怔怔地说不出话。
鬼面男见他呆愣愣的模样,唇角微扬,没有言语。叶慕沉出了会神,转念又想,且不说自己与他都为男子,就说与他认识了不过三两天,也不该这样亲密。
正要把手抽回来,又是一阵犹豫。若是他再行自残那如何是好。
这下竟是无计可施,忘记了自己与他不过萍水相逢。
鬼面男看出他的无措,不动声色松开了他的手,进而转移话题:“前辈怎么会在这里?”
叶慕沉总算回神,“这该是我问你的。”
“我来调查这间客栈,据说这里有女鬼伤人。”
叶慕沉不由惊喜交加,原来自己与他目的一致。这便将自己的来由清清楚楚讲了一遍。但和齐熙越有关的部分却只字未提。
鬼面男听后笑了笑,“这与我听到的版本可截然不同。”
原来,在鬼面男的故事里。那世家大小姐李嫣儿与她哥哥感情甚是深厚。两人虽在李府中过上了天差地别的生活,可心中仍然挂念彼此,只当对方是世间唯一的亲人。
李嫣儿被家族严格看管着,每天从早到晚都是严苛的训练,渐渐失了笑容,整日郁郁寡欢。哥哥心中担忧,当晚偷偷摸进妹妹的屋子,给她带去了新摘的野菊。妹妹看到花朵,笑逐颜开,但想起曾经无忧无虑的田园生活,又不禁黯然神伤,落下泪来。哥哥一惊,慌忙去哄,可越哄越是糟糕,妹妹掩面大哭,哭到最后甚至坐在地上,连两只精致的绣花鞋都气得蹬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