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漪极美,有人小声议论。
明锐锋艳福不浅,竟然娶了这样一个绝色美人。
“这位是夏君山老先生的女儿?真绝色啊!”
“不是,这是明锐锋新娶的媳妇,夏云早在几年前的一场车祸里去世了。”
“这夏家也够可怜的,一家都死绝了,可怜啊!”
“哎呀,人家夏云不是给明锐锋留下两个大儿子嘛!就是听说…那大儿子明燃精神不太正常,今后明家就要靠老二明修喽!”
“你说明锐锋新娶的小老婆,会不会虐待明家这两个少爷?看她样子不像个善茬…”
“哈哈哈,怎么可能,听说那小老婆可疼这两个少爷呢,尤其二少爷明修,就像疼自己亲生儿子一样!”
“人美心善呀,明锐锋上辈子积德呦!”
苏文漪听见身后人议论,面不改色的走过去,扶上明燃的肩膀。
明燃一看见苏文漪,就想起明修在洗手间说的那番话。
恶心的感觉在胃里翻滚,他忍不住干呕。
那样子,就像看见了什么恶臭难忍的垃圾排泄物,忍不住生理性厌恶。
苏文漪脸色一僵,但很快稳住了那副慈母表情,她柔声:“燃燃,我们回家吧。”
然后她凑近明燃耳畔:“现在的局势你还看不清楚吗,你赢不了的。”
苏文漪继续轻声道:“听见刚才下面人说的话了吗?夏家一家都死绝了,你和明修是夏云留下来的儿子,那刀是夏君山留给明修的礼物。你我都知道这是假的,但他们不知道,所以这就是真的。”
“放弃吧,我什么都不怕,因为你父亲在背后支持我,而你呢?”
“你什么都没有,你无依无靠,你和那两个死了的人一样,都不会说话。”
这几句话,仅用了几秒钟的时间。
苏文漪抬起头,一脸温柔的揉着明燃的头发:“好了燃燃,我们回家。”
“贱…人!”明燃猛地推开苏文漪,喉咙里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晦涩嘶哑,但还是被众人听见了。
“不孝子啊!”
“听说他有病,犯病了吧?”
“摊上这么个儿子,作孽呀!”
苏文漪借力,柔弱的摔在台上。
泫然欲泣,好不可怜。
明锐锋终于爆发:“酒店的保安呢,马上过来,把他给我带出去!”
左右两排一水儿的黑衣保安集体出动,手里握着电棍,马上就要冲上圆台,却听一声厉呵——
“都不许动!”
大堂经理孙炳突然站出来,表情严肃道;“谁允许你们随意出动的,都给我回去站岗!”
酒店保安自然是听酒店经理的,马上就又整齐划一,踢着正步离开。
明锐锋不乐意了:“我说孙经理,您这是什么意思,故意拆我的台吗?!”
孙炳呵呵一笑,虽说明锐锋是他的大客户,但他语气不卑不亢:“不好意思明先生,这是我们霍小先生的意思。”
一提霍这个字,全场都炸开了,大家都像打了鸡血一样,比刚才看“兄弟争斗”的大戏还兴奋!
有生之年,在他们霖城这个犄角旮旯,竟能见到活的霍家人,那比中大奖还令人兴奋激动的呀。
人群中渐渐空出一条长路,霍峥带着墨镜,右手住着乌木拐杖,一身西装革履走到圆台前。
如此伪装,颇有霸气老总的味道。
明锐锋颤颤巍巍,赔笑道:“请问…请问您是…霍霍霍霍…霍云霆老先生吗?”
霍峥笑了一声:“这时候就别唱歌了,霍云霆是我舅舅,我叫霍峥。”
霍峥又道:“还有,我舅舅年轻的很,喊他老先生你要不要脸?”
即使被骂不要脸,明锐锋也不敢有半分不悦,卑躬屈膝一脸谄媚的样子,引人发笑。
霍峥突然举起拐杖,指向明修:“听说你是夏君山的嫡外孙,也是传人?那夏君山的一身技艺,都传授给你了对吧?”
明修与霍峥的初见,非常不友好。
所以此时,明修心中忐忑,无法分清霍峥究竟是敌是友。
明修点头:“是的,请问霍峥先生有什么指示?”
霍峥点点头:“夏君山左手刀法出神入化,豆腐雕花难辨真假,你既然是他的传人,自然也是会的吧?露两手给我看看。”
说罢,霍峥打了个响指,七八个盘靓条顺的服务员,搬着桌子食材等一系列工具,一一摆放在台上。
末了,孙炳又命人搬来一张太师椅,扶着霍峥坐上去。
众人面面相觑,这好端端的生日宴,怎么就突然变成才艺展示了呢?
不过,说实在的,他们也确实想瞻仰一下厨神传人的技术。
看一看,究竟是何等的出神入化?
霍峥扬扬下巴:“愣着干什么,来吧。”
明修一脸僵硬,冷声道:“我不是街头卖艺的,您这是侮辱我,恕难从命!”
明锐锋一巴掌抽过去,厉声道:“怎么和霍小先生说话呢,让你雕你就雕,又不是不会!”
随后明锐锋抵在明修耳边,小声道:“我让你参加烹饪比赛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搭上霍家吗!现在机会来了,你推三阻四个什么劲儿!”
明锐锋那一巴掌没用多大力,表面功夫而已,主要是为了做给霍峥看,但仍让苏文漪和明修变了脸色。
苏文漪急忙上前:“锐锋别生气,我劝劝小修。”
苏文漪转身:“明修,赶紧的,别惹你父亲生气,你想和你哥哥一样吗!”
明修一脸阴郁,他们不了解,所以他们都不懂!这不是简单一雕,就能完事的!
他根本就不会左手刀,夏君山讨厌他还来不及,根本什么都没教过他!
他所有烹饪技术,都是其他名厨教的。豆腐雕花他不是不会,但他的那几个名厨师父与夏君山天差地别,教的东西肯定也不一样!
他一出手,势必要露馅的!
而且雕东西不是他的强项,如果被现场懂行的挑出毛病,那就丢脸丢大发了!
霍峥挥起拐杖,不耐烦地敲敲地面:“你们开家庭会议呢?会还不会,给个话,别浪费我的时间!”
孙炳站在霍峥身边,一身正气捧场附和:“我们霍小先生,分分钟几千万上下。”
众人:……
明修被霍峥逼得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对不起,我的左手受伤了,我…”
一声清冷冷的嗤笑,明修扭头,刹那间对上明燃充满嘲讽不屑的目光。
那漆黑充满深意的眼眸,仿佛一个响彻天际的耳光,把明修的自尊心打的碎落一地。
明燃脱下西装外套,白色的衬衣显得他更加瘦削,他面无表情的打开手提箱,刀光映照在他眼眸上。
他拿出的是一把最普通的厨师刀,刀柄幽黑,刀长21厘米,刀尖锋利,刀刃泛着阴冷的光。
在场有人敏感的发现,当明燃拿起刀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仿佛撕破了保护罩,露出一个最真实的他。
那种认真与自信,是当你真正热爱某种事物时,才会有表情。
明燃一言不发,冷着脸从水中捞起一块豆腐,极嫩,轻轻一碰都会破损。
霍峥满脸趣味,众人屏住呼吸。
这仿佛是一场精妙绝伦的表演,一个眉目精致皮肤白皙的青年,刀法娴熟,动作如行云流水。
你甚至都看不清他是怎样切削刻旋转,只赞叹那动作又利落又漂亮。
刀光闪闪,手腕灵活,简直就是一场视觉的盛宴。
再一眨眼,那块雪白白的嫩豆腐,便在青年掌心,开出一朵花。
吧嗒的落水声,明燃将刚刚雕好的豆腐又扔回了水中。
薄如蝉翼的花瓣越开越大,就如亲眼目睹莲花绽放一般,栩栩如生。
所有人惊讶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明燃转眼看向一脸铁青的明修,勾唇轻轻微笑。
他胸前的白玫瑰散发着淡淡清香,与那水中的“莲花”遥遥相对,竟难辨真假!
这才是真正的左手刀,到底谁才是夏君山的亲外孙,不言而喻。
什么左手受伤,都是借口罢了。
明燃握住外公的刀,那感觉就像牵着外公的手。
他深吸一口气,拼命压下堵在心口的那团压抑,紧张,窒息感。
虽然语速很慢,声音嘶哑,但他仍努力开口:“你的母亲,是苏文漪。”
“你,没资格继承,我外公的刀!”
明燃话一出,原本鸦雀无声的大厅,瞬间炸开了锅。
难道,明家这两位少爷,竟然不是一个母亲!
如果是真的,那可就很有趣了。
明家一直对外宣传夏云留下两子,明锐锋再婚后,又有传闻说新媳妇苏文漪对夏云的两个儿子极好,尤其二儿子,简直如亲子一般对待。
谁承想,明修就是苏文漪的亲生儿子呢?
再看明燃那副形销骨立,孤苦伶仃的样子。
人人皆脑补出一场心机小三上位,鸠占鹊巢的年度大戏!
不得不说,他们的脑补,确实真相了。
场下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记者们的闪光灯噼里啪啦的闪烁着,场面马上就要维持不住。
苏文漪泪眼汪汪的拉着明锐锋的袖子:“锐锋,这可怎么办呀?”
明锐锋气的扬起手臂,对准明燃的脸抽过去,但却被明燃一把握住。
明锐锋怒吼:“混球,你存心让我丢脸是不是!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你现在马上跪下,对着记者给我解释清楚,否则从今以后你就滚出明家!我明锐锋没有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儿子!”
明燃捏着明锐锋的手腕,目光冷漠,声音缓慢晦涩艰难:“从前,我把你,当父亲,所以任你打骂。”
“但,从今以后,不会了。”
“这明家的,一切,我都不要了。你,我也不要了。”
明燃甩开明锐锋的手,对上苏文漪诧异的脸。
她很惊奇,明燃竟然这样容易的离开明家,继承权不要了吗?
明燃冷笑:“你和,你的儿子,都让我作呕。这明家,肮脏的天与地,就留给你们吧。”
明锐锋气的目眦尽裂,表情狰狞,像是马上要扑上去咬明燃一口:“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跪下!澄清!道歉!否则你今天走出酒店大门,就不是我的儿子,你死在大街上我也不会给你收尸!”
明燃对明锐锋所有的感情,早在这些年的冷漠与暴力中,一点一点磨平。
仅仅剩下那最后一丝留恋,也在今天消散了。
如今,明家对于他来说,真的什么都不剩。
一个陌生又冰冷的地方,他一点都不想留下了。
“如我,所愿。”
明燃把掌心的刀擦拭干净,收进手提箱。
临走之前,却突然对上明修的眼睛,缓慢开口:
“健康,严谨。”
明修被气得不轻,他万万没想到明燃竟然能克服心理障碍,在人多且极度紧张,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开口说话。
明明前几次,只要他花心思故意气一气明燃,他就毫无还击之力!
真他娘的,明修要被这无法掌控的局面气死了!
明修脸色难看:“什么东西?我懒得和你对暗号,有话直说!”
明燃笑笑,推了推桌面上的水盆。
水面波光粼粼,映出明修恨极了的脸:“这朵白莲,就当你的,生日贺礼。”
场下,霍峥突然愉快的大笑起来,他眯眯眼,揶揄道:“食材健康、制作严谨、视觉享受、美味盛宴,简称健康、严谨、享受、美味。这是此次烹饪比赛,烹饪协会开会探讨定下来的主题,就在每位参赛者的邀请函上,用最大的字写着。”
“明白莲,你的眼神是多不好,这都不知道。”
一场华丽的生日宴会,就这么生生变成打脸大会。
刚刚明锐锋和明修在台上演的多真,吹的多大,现在真相揭开就有多丢人现眼。
作茧自缚。
明修气的浑身发抖,听着他们说什么小三、假的、鸠占鹊巢…
他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回到那个挂着窗帘,放着录像的小房间。
假的就是假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变成真的。
啊啊啊啊啊——
滚啊啊啊啊啊——
明修突然捂着耳朵,蹲在地上惊声尖叫。
“混账!你给我滚——”明锐锋暴起,指着明燃渐渐远去的背影大骂:“和那该死的夏家一起滚吧,去抱着那糟老头子的墓碑一起活吧!滚得远远的,从今以后永远也别回来——”
明锐锋在暴怒中说出了心里话,却浑然不知,他已经气的翻白眼了。
记者们有了好题材,而其他宾客只当看了一场笑话。
一场闹剧终结。
明燃拎着手提箱,一路走出盛景酒店,阴了许久的天空终于下起大雨。
行人纷纷找地方避雨,唯独明燃一人面无表情的继续走着。
这真是一个奇怪又和谐的场景,阴霾的天空,淅淅沥沥的雨幕,手握黑箱与白色玫瑰的青年在路上,不急不缓。
一辆黑色轿车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孙炳道:“少爷,要不要送他一把伞?”
霍峥点头,却见车窗外,一个穿着红色波点小裙子的女孩,举着一把同样带着红色波点的小花伞。
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举着小花伞,一脸稚嫩与天真:“哥哥,下雨天你为什么不打伞?”
明燃怔怔,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