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和商陆说过这件事,商陆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抱住了他,安抚的拍拍他的背,让他安心睡,他会一直在。
遭遇过恶意与冲动后的他在自省与朋友的劝慰下意识到了这样下去不行,从而开始了新一轮的蜕变。
他变成了个工作狂。
那份不安与后悔让他老是想,如果当初态度软和圆滑一点,换一个方式,会不会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会不会他和商陆两个人会得到双方父母的肯定,他们两家一点事情都不会有呢?
他憎恨自己的莽撞无能与盲目,却也无力回天,只求在外界上努力达成成就来让两家父母对自己,对他与商陆的婚姻另眼相看。
然而,他却忽略了商陆的的想法。
正在苏醒记忆的白降沉默的看着这段记忆,它相当枯燥无味,日复一日毫无尽头。就算它自主加速了也看得人索然无味昏昏欲睡。
白降心情变得沉重。
他想起商陆脱离前的那些话。
自己确实因为心结而无视了他。
在自己为了填补空缺的时候,属于商陆的那部分却被他割舍了。
枯燥平淡的生活里他忙着上窜下跳的码代码,改bug和要挠秃头发的看着眼前的未知源代码发愣。
而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商陆在和他经历了同样高强度的工作后依旧承担起了洗衣做饭的任务。
他开始明白商陆的父母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了。
他确实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偏偏还以为自己不得了,唯有自己是独特而辛苦的。
白降捂住了眼。
好想回去啊。
去看看那个傻乎乎询问着能不能多看他几眼,稍微等一下他等他赶上了的人。
想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记忆走到最后了。
他试着要用脑联网技术来测试全息游戏,本来只要看着的商陆却突然走过来要求测试。
鸡哥吓了一跳:“陆哥你就不怕出什么事情?”
商陆笑笑:“没事,出了问题我会想办法带他回来了的。”
他转头朝躺着的白降笑笑,白降笑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启动了机器。
面前的白光碎掉了,变成一片带着暖意的黑色。
仿佛是闭着眼看太阳一般,隔着眼皮能感受到太阳的温度。
他眼皮沉重抬不起来,耳边有仪器滴滴滴的声音,鼻尖也是一股带着淡淡消毒水味和略微有些让人无法自主呼吸的氧气。
他在心中长叹一口气,悬起的心终于落了地。
终于回来了。
回到日常
白降醒来了有一阵子,除开刚开始的动弹不得声音嘶哑宛如地狱爬回来的木乃伊,其他一切都好说。
他醒来的那天,一睁眼看见的是泽华带着一个乌黑的熊猫眼一脸沉痛的说:“老白,陆哥他……”
白降以为商陆出什么事了,心里惶惶然后悔不已,懊恼自己怎么才回来为什么醒的这么慢,便听见泽华说:“他太高兴了,推着轮椅就要往医院食堂去给你买饭吃,医生说你现在还只能吃流食,他就买了一份牛奶和一碗粥回来,路上走太快磕到的石子东西全撒了。”
什么啊,原来只是东西撒了啊!白降放下心来,他差点没给泽华这大喘气给吓死。
泽华又说了:“粥和牛奶泼到了那个地方,那个地方你懂的吧。”他朝下看了一下,严肃到,“那粥挺烫的,陆哥当时脸色相当差,就差痛晕过去了,可能会对以后的性生活有影响。”
白降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
他是那么肤浅的人吗?区区性生活没有就没有!有商陆人平安无事重要?
泽华又说了,他这人其实挺嘴欠的,还嘴欠了不止一天两天了,要不是他那个富一代老爸护得好,他在街上走一圈都得被追着打八回。
“其实吧,这过日子好比做菜,柴米油盐酱醋茶,平平淡淡才是真嘛。”
今天的他八婆不已,显然还带了点当说客的成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背后有商陆指示。
白降暗想,呵,以前看着挺纯良的一孩子现在怎么想想全都是一肚子坏水蔫儿坏呢?再扒扒只不得拔出个泥潭来,莲花本来在泥巴里才种的好,濯清涟而不妖清纯不做作的小白莲可去他的吧。
泽华还在当说客,但这说客当得可不怎么好,他嘴上和居委会大妈一样为促进夫夫间的感情生活做贡献,眼睛却瞄着一边被绑椅子上死死瞪着他的鸡哥,鸡哥脸上也有几块淤青,嘴里塞了个一口大小的油桃说不出话来,眼睛和刀子似的要生生剜下泽华的肉来。
白降现在可是个明眼人了,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白降了,以前的白降是有限度的,商陆,他不做人了……咳咳,白降一眼扫过去,眼尖的发现鸡哥衣领半掩着的脖颈上有一圈牙印,看起来咬的挺狠的,都结了点血痂。
老司机顿时发起车来,一脚油门踩到底,直接飞出银河系。
但没油的老司机很快被引力给拽了回来了,无精打采的听泽华滔滔不绝拿他忽悠玩家的那套说辞模板来说白降。
要不是白降现在开不了口,他非得一口盐汽水喷死这个常年被玩家骂死妈的。
在病床上躺了几年,肌肉萎缩得厉害,即便是有专业人员护理,也仍旧是减缓了萎缩速度但并不能阻止进程。
两家父母从老家赶回来了,这应该算是自闹掰之后的第一次见。双方父母见面时气氛尴尬,完全没有互通消息时的热切,两家父亲一个比一个脸臭,两家母亲也一个比一个客气疏远,商量照顾孩子的事情和生意场上黑心商人尔虞我诈一样,半分亏都不吃,半分便宜也都警惕。
白降看得都心累,叫上商陆两人一起去做复健去了。
复健的过程很辛苦也很痛苦,但不得不做。
商陆比他先醒两三个月,能扶着墙走那么两步路,白降就完全不行了,他连站都还没法站起来,倒是玩的一手好轮椅漂移,在走廊上跑时被护士追着骂了好几次。
白降一边忍不住发出惨叫,一边将器具推开,气喘吁吁的抹去额头的汗水。这份痛苦是难以言喻的,像是蚂蚁啃食,又像是电流在体内乱窜,带着麻痹的痛感。
商陆不比他好多少,他微颤着手将白降的毛巾递过来,额角的汗水顺着脸颊滑下,汗水就要滴到眼睛里,商陆眯了下,汗水又滑了下去。
白降看着他一些的动作,将毛巾接了过来,伸手给商陆擦擦汗。
就眨眼的那一瞬间,他竟觉得有点性感。怀着一种占有欲,将商陆脸上的汗全给揩了去,不给其他人看。
门边一直看着的两家母亲却忍不住偷偷背过身哭了。
之后两人在花园里搀扶着练习走路时白降对商陆提起了这件事。
商陆说:“难怪我妈有时候会往你桌上偷偷放几个苹果什么的。”
白降哈哈大笑:“那我俩的好日子也不远了。”
商陆握紧了他的手。
白降心中其实仍有一丝怅然,他说:“你说,我们当时要是没有选择一股脑的全抖落出来,反而是选择慢慢感化,用刷好感度的方式帮他们改观,是不是现在就不会是这样了?”
商陆握他的手紧了些。
他叹了一口气:“其实吧,虽然刷好感度的方法比较靠谱,但观念这种东西还真的是很难改的,指不定还得被关起来呢。”
“不会的不会的。”商陆连声安慰。
“会也没什么关系嘛。”白降挠挠头,他是有些伤感,但没有到希望一切都重头来过,将人生洗白重来。
“我只想,就算到了那一步,我能不偏激的处理这件事,扛下流言蜚语,努力的在他们面前刷你的好感度,是不是就不用去做拿生命做赌注的事情了呢?”
“可能吧。”商陆说,“如果是有现在记忆的我们应该会换一种方法。但如果还是以前的我们,大概结局还会和现在一样吧。”
到底还是太年轻,想法太幼稚了。
白降给过去的自己改了个戳。
单纯到有些愚蠢的状态,对所有的事情抱有善意但也会因此被骗。
一直想着改变世界,其实只是个普通人而已。遗留下来的中二病让他对生出落差的人生感到焦躁易怒,最后凭着一时冲动让自己做了以后相当后悔的事情。
白降走累了,扶着轮椅坐下。
他现在最后悔的莫过于割腕这种事了。
幼稚低俗,还很可笑。
他在心里嘲讽了一下自己。
看着旁边艰难坐下的商陆,又忍不住叹气,还好最后是好结果。
他问商陆:“你有什么想干的吗?”
商陆顿时警觉:“你要干什么?”
不会是要和他一拍两散吧?
白降道:“码多了程序,头都秃了,趁现在还没秃的整个头都亮堂,不如一起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给自己放个假。”
商陆放下心来:“可以啊……”
话音未落,泽华蹿出来,阴测测道:“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两人被吓了一跳。
就看泽华沉着脸逼近:“因为最后的登出,现在游戏出现了很多bug,多到我都被骂死妈骂上热搜了。”
“等好了全给我去工作!”
白降见缝插针吐槽:“你还是这么惨啊。”
商陆接茬:“从进入到公众眼里就一直被骂死妈,好惨一男的。”
泽华冷笑一声走了。
白降和商陆咬耳朵,“说白了这一切也算自己作的。当初要是不弄脑联网不就啥事没有了吗。”
商陆小声逼逼:“我记得你当初是赞成的。”
“对啊。”白降理直气壮道,“所以我后来不就遭到报应了嘛!”
商陆:……
半年过后,两人可以拄着拐杖走了。
期间发生很多哭笑不得的事情。
比如大家心照不宣的伯哥暗恋袁望月的事情最后露馅了,尴尬面对这事独孤伯和容韶这两个病号叹了口气,抖得跟筛子似的打了一架恩怨两清。两人扭打时护士来劝阻过,被周围的人拦下了,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跟划拳似的,你出锤子喵喵锤你胸口,我出剪刀娇羞戳你肚皮,打得毫无气概连小孩子打架都不如。另一主人公袁望月面无表情的坐在轮椅上,问桂卿卿有没有瓜子,桂卿卿刚掏出一包就被铁面无情护士长给夺走了,桂卿卿为了要回瓜子,臭不要脸的去撩孩子都上高中的护士长,可护士长是个有原则的人,她不为所动,毅然决然的收走了瓜子,桂卿卿含恨锤轮椅,声称这是她人生中头一次失败。路路通示范错误的安慰方式:没关系,以后会越来越多的,被桂卿卿赏了个爱得铁拳。
袁望月看着这闹剧一样的打斗和吃瓜群众,露出了人生赢家兼幕后大boss的笑容。
吃瓜吃得香甜的白降手一抖,瓜都快掉了:“卧槽你看她!”
商陆应和道:“嗯嗯嗯,女人真是可怕。”
袁望月莞尔一笑,瞬间换了张凶神恶煞的脸,粗声道:“再不停手,头全给我打歪!”
一时鸦雀无声。
两个正在扭打的病患呼哧呼哧的喘气,最后相互搀扶着爬了起来,握手言和。
默默无闻一直吃瓜的白术露出了真.人生赢家兼幕后大boss的笑容:又有素材可以写了。
当晚,断更几年的某万章小说再次连载,引起了一阵轰动,读者和黑子一时间达到了高度融洽:作者该不是从深山老林里出关了吧?
旋即纷纷啐上一口:呸!辣鸡作者,挖坑不填!毁我青春,费我金钱!
出院后这段时间两家父母跑得很勤,他们曾提出过要将两人接回去分开照顾,商白二人听得汗毛倒竖,生怕向之前一样又被关起来洗脑。
两人委婉的拒绝了这个要求,声称他们能照顾好自己,换来父母的白眼:小孩子家家的懂个什么!
拗不过两人坚持最后只得作罢。
倒是老人家往这里跑得勤了,免不了被说有了媳妇忘了娘等抱怨的话,听得两人更是如坐针毡。
白降抱着自己的键盘瑟瑟发抖:“前途坎坷漫漫长路啊。”
商陆瑟瑟发抖的抱住了白降和他的键盘:“嗯。”
回去工作时,两家父母才减少了来探望的次数,仍是错开来,偶尔碰上了场面不是尴尬就是冷场。
最后被冰得拔凉拔凉的总是两家孩子。
他们瑟瑟发抖的互相拥抱取暖,企图继续融化软化两家降到冰点的关系。
白母常说:“你会后悔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然后悄悄在袋子里塞了几个商陆喜欢的水果。
商母一言不发用目光将两人看了个对穿,默默拿出了个纸袋,袋子里有两条围巾。不待他们表示感谢,商母就说了:“我仍是不看好你们。”一盆冷水哗啦浇下,透心凉。
商陆憋了半天,吭哧道:“我觉得我们挺好的。”
白降向他投去了诧异的目光:小伙子你变了!你居然敢顶撞你妈了!
商陆: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我只是在发表我的看法而已!
商母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领着一袋水果和两条围巾,两人在大太阳下瑟瑟发抖。
白降:“为什么要夏天送围巾啊?”
商陆:“为了表达我们不合适吗?”
白降:“这是在逼我夏天带围巾吗?”
商陆:“还是别吧,好热的。”
泽华咆哮:“不来上班站底下晒太阳干什么!光合作用吗?你们以前是植物人,现在可不是!植物人也不能光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