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昭眉梢一抖,心中升起一片寒意。
鬼王和宴白流……实在太像了,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满脸满手是血的鬼王对着寒昭笑了一下,“好看吗?”
寒昭:“……”
“嘿嘿嘿。”鬼王目光从他移向宴白流,“很快,他也会这么好看的……”
寒昭脸色不太好看,他指尖微动,须臾之后,一柄长剑从天而降,被寒昭握在手里。
“心急什么啊,大师兄!”鬼王说,“慢慢来,现在可还没到我们开打的时候呢……”
寒昭根本不管他说的什么,他一边揽着宴白流,一边运上灵力豁然向鬼王斩去。只听铿锵一声,刀刃如同砍到了钢铁之上,寒昭眉一挑,反握剑柄猛然下力,在柔软泛着微光的灵力之下,鬼王的身体转瞬被劈成两半,最后倒在了地上。
寒昭抿紧嘴唇,不敢放松。
“哈哈哈哈哈哈。”不过顷刻,被寒昭一剑放倒的鬼王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阵,竟然手扶着地面大笑出声,刚刚被寒昭劈得血肉模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他肢体还有些僵硬,半站起来的时候一个控制不住就朝寒昭倒去。
寒昭眉一蹙,忘川剑应急一动,一下子就斩去他的头颅,满头青丝也被切了一半。
比这瘆人的场面寒昭见过无数次,但还是生平第一次看见,可以无限再生的鬼魂。
被切去的头颅歪倒在地面上发出惨叫,然而不过一弹指的时间,寒昭就亲眼看着那颗头颅长回了身体上。
“没用的,没用的哈哈哈哈哈哈哈!!”鬼王站起身来,“我身体里千万个魂魄,一个不死,我就会一直活下去!你杀不完的,哈哈哈哈哈!”
寒昭抿了抿唇。
“还是乖乖听我讲完的好,大师兄!”鬼王说,“我们按计划来,一步一步的,慢慢来……”
寒昭开口打断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鬼王笑意尽失,指着宴白流:“他一把大火下来致以饥荒,烧死了多少人,饿死了多少人!他们那些不甘的怨气要有多庞大,才能凝结成了我。两百年啊,两百年!当年的事没人记得,仇恨没人记得!只有我知道!在你眼里他是你共处百年的师弟,那你可知道,他更是酒仙宴卿,是红衣降世!”
寒昭灵光一闪,想起在佛海底下看到的壁画。
十四幅壁画,最后一幅就是烈焰中哭号的人群,还有那飞身而起搏斗的两个人。寒昭还记得这幅画倒过来就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还有石壁坍塌后,寒昭拿到的那张纸片——那上面就写了四个字,红衣降世。
“天罚降给他,让他去挽回,宴卿下人间时才会瘸了一条腿,有所谓的祝福之力……”鬼王冷冷地笑,“可是呢,他当下来玩儿似的,考验人心试探人性?灾难因他而起,他有什么资格惩罚人??”
寒昭眸光一动,沉默良久,神色变幻不停。
而后,他闭了闭眼,抿紧嘴唇问鬼王:“你这话是何意?”
鬼王缓慢踱步至寒昭身前,居高临下问他:“大师兄这该不是在明知故问吧?你明明看到了啊……信白城棺中人,你以为那是平白出现的吗?”
寒昭眉头一皱,脑海中瞬时话过了某些念头,他抬头和玄水对视,眸光寒冷:“是你做的?”
鬼王道:“是啊。”他斜眼睨了寒昭一眼,半是嘲讽半是不屑,“从阴山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内。”
“是吗,在你的掌控之内?”
“当然!”鬼王说,“从青玄城开始,我就给了你足够多的暗示。那么多暗示,你早已经接近了真相。我给过你机会放弃宴白流……可你偏不!那也好 ,是你自己选择的……”
“……”
鬼王看着他的神色,道:“你敢说,你难道没有猜测过那个降下神火引起饥荒的人是你的师弟吗?你明明什么都清楚!你心里明镜似的……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要包庇这个罪人?”
他的语气一句比一句重,到了最后,话音落下时千万个人的声音和他的音色共振,引得山摇地动,凄厉异常。
“那是因为,我不会因为别人的一面之词质疑我的师弟。”寒昭面不改色,眉宇间尽是笃定,“我想知道的,我自己会去了解,不需要旁人多管闲事。”
玄水冷哼一声,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忽然衣袖反过来一挥,一股浓烈的阴气刹那从他的袖摆之间涌出来,渐渐地凝结成了一柄萦绕着阴气的剑刃,锋利异常。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办法了……哈哈哈哈,正好,宴白流看你看得不是很重吗?你死在他身前,他应该会很难过吧,悲痛欲绝?用你做我复仇最重要的调味剂,欣赏着他欲死不能的表情一片一片剖下他的血肉……倒也不错,哈哈哈哈哈哈!”
寒昭拧了拧眉,眼眸中的漆黑如墨,幽深得紧。他攥紧了剑,拥着宴白流飞身而上,鬼王也腾空而起,在半空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霎时间剑光充盈了人的眼球,密麻地让人目不暇接,转瞬就携带着磅礴的杀气朝寒昭袭去。
寒昭早有预料,抱着宴白流往旁边错脚一躲,脚还没有站稳,就见玄水满脸势在必得地挥剑直攻上来。凛冽剑气引起一阵刀子一般的飓风,寒昭看了看怀里神智有些不清楚的宴白流,旋身再次躲过去。
鬼王哈哈大笑道:“不如放下那个累赘,和我好好战一场!好歹也是出世英雄,我可不会轻易折辱你,哈哈哈哈哈哈。”
寒昭看他一眼,在他越发密集的攻势下有节节败退之势,却依然好好护着宴白流。
“感情深好啊,好啊!哈哈哈哈哈哈,你越在意他,他越在意你,我就越高兴!”
不大的空间里被玄水疯狂而快意的笑声充斥着,几千几万人的声音从他一人的喉咙里发出来,说是震耳欲聋也不为过。
剑光几番交接之后,寒昭咬牙受他一剑,却不甘示弱,抬脚踹中他的胸膛把人踢飞出去,同时自己脚步一错,稳在地上,冷冷地道:“废话太多了。”
鬼王不战还好,一战就是个疯子,嘻嘻哈哈绕着寒昭打转,这里一剑那里一剑,搅得寒昭烦不胜烦。
“真不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你二人与我而言只不过是主配菜之分罢了。早晚都要被我吞吃入肚,还反抗什么?”
寒昭剑锋寒光一凝,终于把鬼王一举撂倒,剑刃捅进他心口,而自己冷着脸,低眸看他:“杀你千万次,你就会死,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下一本的预收我想变一下人设!
原本是清冷偏执野心美人攻,现在想改成老干部小白花跟不上潮流的作风哈哈哈哈
就是那种爹妈语气,你在朋友圈发宝宝好心疼,爸妈就会评论你啥时候生的孩子那种哈哈哈哈哈
第75章 阴山路(十五)
鬼王喷出一口血, 一手攥住寒昭的剑, 像是感受不到胸口的剧痛似的大笑, 他道:“怎么,想杀我?也不想想谁熬得过谁,是你先死还是我先……寒昭, 不要这么傻了,千万次,你死了都杀不死我, 何必为难自己呢?”
语气像是好言相劝,血肉模糊的脸上却带着嘲讽。
寒昭把剑从他手里拔出来,垂手站在旁,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血顺着剑刃一路蜿蜒淌下, 在剑尖凝聚成血滴, 滴在地上,汇成一滩水洼。
寒昭忽然道:“左护法束白是你的人?”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鬼王五指成爪,闪电般抓向寒昭胸口,速度快而用劲猛,空气中甚至响起了尖啸声。
寒昭抬手在鬼王手腕用力一打, 握紧了剑柄猛地插进他的喉咙, 把人逼的节节后退。鬼王颈间血涌如注,惨叫连连, 寒昭却连半点怜悯都没有,“你知不知道左护法他做了些什么?”
“你说那个啊, 嘿嘿,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了……”鬼王道一手握着寒昭的剑,把它慢慢拔出自己的喉咙,手掌在流血不断的脖子上捂了捂,连声音都沙哑了许多, “是啊,是我让他去杀死林星来!可万万没想到计划有变,不得已提前占据了那小毛孩的身体,连灵魂都没有吞噬完呢。其他的……哈哈,他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
寒昭眼前不断回放自己盖上林星来眼睛都那一幕,语气越发冰冷:“既然这你都知道,那你岂不是也清楚他为祸人间,搅的人间民不聊生,寻常百姓连议论都不敢的事情?”
“那当然了,不然我们鬼族除了为祸人间还需要做些什么?”鬼王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你关心这个?哦……我险些忘了,你那段时间不就跟在他身边吗,哈哈哈!堂堂青玄宗大师兄,正道中人,居然沦为了鬼怪的帮凶?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寒昭手指微微缩紧,“你知道?”
“他是我的下属,自然要向我汇报了……”
“……是吗,鬼王殿下还真是出人意料的神通广大,”寒昭冷呵一声,道:“那你知不知道,因为他的一时兴味断送了多少无辜人的性命?”
“他们无辜,那我们就不无辜了?我死的时候我知道为什么?天灾人祸!从来不可避免。”鬼王当即变了脸色,猛地发力一个挺身就拽着寒昭衣领把他摔了出去,“况且,你才是包庇罪人的凶手,不要为那个罪人狡辩!”
寒昭被他打得措手不及,捂着胸口退了几步,踉跄退了好几下,冷笑着抬眸:“不过是你自己死得不甘,如今又强行把你的痛苦施加在别人身上罢了!”
鬼王似乎被他几句话激怒了,方才玩闹般的模样已经全然消失,一把黑剑一化千,密密麻麻结成剑阵朝寒昭放去,攻势极猛。
寒昭立马剑刃横陈,一手抚剑刃一手握剑柄,磅礴的灵力从剑身上猛地弹出,源源不断。
两个人都认真了起来,气氛越发剑拔弩张,望着对方的眼睛都带着一股你死我活的杀气。鬼王咬牙狠狠道:“不过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我罢了,你根本不能感同身受,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痛苦!”
挡下了鬼王的剑阵,寒昭冷着脸挥剑一斥,霜天雪地般的寒冷剑意转瞬就弥散在了空气中,幽暗的地下缓慢有了光彩,冰晶把连带鬼王在内的一切都包裹住了。寒昭语气难得带刺,反唇相讥道:“你是受害者,所以你做什么都有理了?笑话!世上所有受害者都只求报仇雪恨,只有你想搅得世间一片乱糟……你敢说你只想复仇?”
言谈不过顷刻间,转瞬黑雾从冰晶之内爆裂开来,鬼王一跃而起一剑斩下。
寒昭横剑相挡,一阵金属摩擦声后他抽身飞速退开,冷笑道:“没话说了?呵,说起你那个左护法可真是厉害,夺了我师弟的身体,抢了我师弟的浮生龛,甚至以我师弟的灵魂为代价许下愿望困住了我我!我看着他杀人,看着他犯罪,这种痛苦你体会得到吗?”
刀光剑影之下,两人的身形都幻化成了一道虚影。
“是,他是杀死了很多人,但杀到了你吗?”鬼王冷哼一声,“伤又不在你身上,你怎么知道有多痛?”
寒昭眸光一寒,怒从心起,正卯足了劲要奋力一击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
寒昭一顿,停下了手,往上看去。鬼王动作也暂歇,静静听着这不寻常的动静。
鬼王住处是个怪石嶙峋的洞窟,头顶是一连串钟乳石,而现在这些尖角朝下的石头都在微微颤抖着,如同被赋予了生命。
鬼王是这片领域的主人,瞬时间就察觉到上边的人不是鬼,他回过头阴森森地看着寒昭:“你带了帮手?”
寒昭自然没有。
寒昭冷笑一声,压根不想和它解释。
震感越来越明晰,连带着地表都在微微颤抖着。鬼王冷笑一声,从旁边走开,“你要呆在这下边砸死我可没意见,不过你最好不要伤到一丝宴白流的毫毛……他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上。”
“不用你说,我自会护好他。”
寒昭跟着鬼王从旁边一条不显眼的小道上走开。刚刚情绪激动时倒是没注意,现在一静下来,寒昭倒是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不对劲。
刚刚鬼王捅了他胸口一剑,虽然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大碍,但现在胸口却好像有烈火灼烧一般,痛彻心扉,这痛牵连着浑身的神经,一直痛到了四肢百骸。
寒昭额头痛出了冷汗,但还是坚持着抱着寒昭往前走。等痛觉缓了缓,他就用空闲的那只手摸了摸胸口,只觉得摸到了一块烙铁,热的发烫。寒昭心头惊了一下,下意识朝靠在自己怀里的宴白流看去,他脸颊贴在寒昭胸口,有点被灼烧般的红印子。
寒昭连忙把宴白流抱远了点,免得伤到他,这才来思考自己身体的不对劲。
“你没对我下什么阴招吧?”寒昭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红色身影,直白的问出口。
“我?阴招?”鬼王嗤笑一声,“你认为是就是了。”
寒昭又摸了摸胸口,抿紧嘴唇。
鬼王一路把寒昭带到了一个房间,看上去还是凡间的布置。也许因为鬼王自己的喜好,红色的布幔张扬的四处挂着,红灯笼床头一个床尾一个,很是喜庆的样子。
鬼王把寒昭丢在这,甩下一句:“好好待着,我们的恩怨可没这么快结束!”
寒昭淬着寒冰似的眼睛盯着他看,“恰好这也是我想说的。”
鬼王背过身离开,寒昭这才把宴白流放下,瞥见一旁的床,顺势就把宴白流放在那张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