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陈爽先生的《被践踏的》之中,过分放大了这些元素,平常人一看就会出现一种非常抗拒的反应。”有一名坐姿端正的国际评审直言不讳道,他的说法得到了在场观众们的响应。
“BJCC的门槛是越来越低了吗?真是不敢相信这样的不祥之物是如何通过筛选,进入主会场的?”评审席上顿时涌现出多个强烈反对的声音,“组委会应当立刻取消陈爽的参赛资格……什么?他根本没有参赛资格?”
“你们……”这时,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从专业组选手席里发出,评审们定睛一看,发现是《武装灯神》作者大泽走了出来。
他疾步来到《被践踏的》面前,热切地仰望着老鼠骑士瞳孔里那抹幽光,从他的法衣头盔到脚步基座上的背景构图,突然振臂高呼道:“名副其实的《被践踏的》,我承认,它践踏了我的作品,我们今天来这参赛的所谓杰作,跟它相比就是一坨狗屎。”
“大泽选手,你这是什么意思?”对武装灯神“尼克”极为看好的评审,怎么能容忍他把自己的作品贬到一钱不值?况且这种论调还得罪了在场所有选手,一时间大片抗议声回荡在主会场上,连主持人都没有办法制止。
“我的意思是你们有眼无珠,老鼠与蚊子是传播疾病的使者,如果你们一直都带着如此陈旧的眼光看待艺术,就真的该提前退休了啊!它们生命力顽强、数目居多、协同合作,是天生的战士,人类有杀虫剂、捕鼠夹来对付它们,但你看它们的数量从来都没有削减过。每到夏天,在座的有哪一个能逃过蚊虫鼠蚁的侵害?你们憎恶老鼠、蚊子,但怎么不想一想,它们意味着……”
“意味着,新生与希望。”
大泽亢奋地抒发着他对《被践踏的》共鸣,指向鼠背上的骑士:“他践踏了什么?你们难道不能看完再说话?虎式、潘兴、万字旗、超级英雄,似乎正义的、邪恶的都被它踩在脚下,但它的深层次意义是肆虐与屠戮吗?!不,不是。它的意义在于将战争时期涌现的刽子手、军国主义及杀人工具都塞入历史垃圾桶!正义或非正义,人类标榜的善恶都是用货真价实的人肉、血液填充的!”
“对人民来说,战争的胜负唯有名义不同,创伤往往持续数百年都无法修复,对胜利者或战败者而言,这点都相同。”
“再看这片星云。”大泽手指颤抖着抚摸基座后端,象征漂移远去的重金属球,“然而这个星球上,仍有许多悲剧在不断重演,蚊后腰里的鲜血引力长鞭制作得异乎真实,鲜血流淌在蚊虫的口器里,证明蚊后仍在不停收割战场上的生命。她不是一个固执的杀人凶手,而是想要借老鼠骑士的力量,将那些命运可悲的灵魂带到宇宙,带去无尘的空间,寻找一片放养生命的净土。”
老鼠骑士肩胄上那两颗惟妙惟肖的鼠头,正用金属骨骼内嵌工艺制成的嘴巴,不时吞吸,陈爽在这里用到了电机驱动,使鼠头接纳灵魂体的场景得到了真实体现。“关灯!”大泽大嚷道,会场工作人员不敢中断这样一位重量级选手的表演,只好熄灭了灯光。
现场陷入漆黑的同时,《被践踏的》却霍然成为了最亮的一片天地。
那仅仅两米直径的圆形基座上,正浮起一颗一颗极像萤火虫的光点。阴极射线管营造出的灵魂漂浮景象,没有给人带去任何恐惧,反而在此时此刻让老鼠骑士与蚊后摇身一变,变成了拯救世界的生命主宰。
无数灵魂体通过电流、经射线管灯珠把光芒向上递导,最终与鼠头肩胄的嘴巴相连接,它们毫不留情地吞吃了灵魂体。
“这不是生命的结束,而是朝没有痛苦的未知之地进发。”
现场灯光大亮,先是响起势单力薄的掌声,紧接着掌声连成雷动,聚光灯集中到离他作品几米远、不安揪扯头发的陈爽身上。
评审们的脸色几经转变,最终变成了妥协的模样,其中一名代表率先起身鼓掌:“也许是我们的思想太陈旧,我们可能,也需要主动跳进历史的垃圾桶。”
原本持保留态度的评审,更是能从大泽的解说中体会到他的真挚,纷纷将掌声送给参加过三次BJCC,终于拔得头筹的新晋手办艺术家陈爽。
大泽眯起眼睛,享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掌声,就好像那些掌声是赠与他的。其实他已经拿过许多国际大奖,对名次的在意程度远远比不上挖掘天才新人,于是他带着友好的笑容来到陈爽身边,搀上害羞看地板的陈爽:“我是不太明白,这个主题,陈先生是怎样想到的?”
陈爽如大梦初醒一般,猛地抬头张望空旷的会场上方,目光追寻之处似乎有片光影闪烁即逝,他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又不禁露出微笑:“真是让您失望了,我没有想过那么深奥的问题,这个主题似乎不像您说的那么富有哲理。”
“嗯?该不会是灵光一闪?”大泽并没有感到不高兴,因为灵感对艺术家来说要远比深思熟虑重要。
“也不是,我女朋最近甩了我,因为我没办法靠制作手办让她过上好日子。然后,我就想,把让她变成碧池的坏东西统统干掉了事。”现场出现了约为五秒的屏息凝神,随后现场触发爆笑,闪光灯一刻不停地在陈爽脸上曝光。
大泽睁大眼睛,一副“原来如此”的口吻道:“那你女朋友看来是个很幸福的女人啊。”他指着蚊后挺翘的胯部,“这个女人可以陪老鼠骑士飞上宇宙,哪怕是(哔——)又能怎么样呢?”
夜深人静,在廉租房内看电视的女孩儿,正俯身吹凉一碗刚泡好的泡面,将今天刚领到的工资输入一个支付账号后,准备按下确定键,手指突然停止了动作,她紧咬银牙,狠狠骂道:“陈爽,你全家都是(哔——)。”
第37章 圣光密码。
是吗?你辛辛苦苦打工赚钱,就是为了帮他实现梦想无怨无悔去奉献,你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一个碧奇的称号?
女孩儿皱了皱眉头,将泡面叉扣在碗沿:“是我幻听了?”不,你没有幻听,姐妹,你该实现自己的理想,迎接崭新的自我。
女孩儿摸索着从牛仔裤里掏出挖耳勺,面露疑惑之色:“耳朵里塞耳屎了?”把你招子放亮点,我在你桌子上,遥控器旁边。
“遥控器旁边?”倩倩移动目光,瞅着遥控器旁一个跟她茶杯差不多高的影子,正准备细看之时,那影子突然弯曲成数道弧线。
不!放开我!是什么力量在拉扯我?胆大包天!胆大包天啊!女人尖锐的声音,跟随着变成漩涡的影子,一点点旋入空气之中。
等那声嘶力竭的尖叫散去,倩倩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莫名其妙,她揉了揉眼睛,探身抓住了遥控器:“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是不是有个大老鼠跑到桌子上来了?”她两眼一瞪,触电般缩回沙发角落,抓起一个抱枕,从包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她不管对方是不是还在接受记者采访,是不是还带着电视上那张蠢脸跟人描述他的创作心路,发出浓重的哭腔朝电话大吼起来。
“陈爽!快回来!家里有老鼠啊!”……
黑女巫法琳娜处于绝对眩晕之中,她仿佛重返了从诺森德冰雪平原传送而来时的那条通道,身不由己,飘飘欲仙。
她能看到,无数双充血的狭长魔眼朝她复苏睁开,又有许多身穿瘟疫之心法袍的诅咒教徒,朝她这个方向觐见参拜。
正如这时光长河里流淌的往日景象,长脚蜘蛛、肥胖腥臭的枯萎巨人、低头发出阴翳笑声的诅咒教徒,皆受控于她。
她数不清的混沌日子都奉献给了纳克萨玛斯,纳克萨玛斯回报她的却只有无尽的逃亡,只是这次,她计划失误了。
法琳娜女士打算在巨神领域靠她的黑暗魔法奴役手办师,让他的作品都成为纳克萨玛斯的亡魂士兵,复活过来统治世界。
这样的计划原本完美无瑕,但计划从缚魂者被人砸破脸开始就严重受阻。
那个头顶长着犄角的骷髅兵,说他不是纳克萨玛斯来的。
“但他怎么可能会知道,我怕老鼠的事?”法琳娜女士怎么都想不通。
哪怕她现在身体被不断地拉长、弯曲、再盘旋糅合,像一缕云似的任君把玩,她都无法阻止自己去复读、去仇恨那颗骷髅头。
他不动声色,奸诈诡佞,骑着大老鼠把她吓得花容失色,连他身边的小女妖,都能轻轻松松得到她用以在大墓地立足的法器。
“呸!下贱胚子,居然还想做我的徒弟?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女妖,有什么资格和我!黑女巫法琳娜平等对话?!”
弯曲影像以柔软、薄如纸张的形态,从这条特殊通道里蠕动划过,“我只是想要骗取她的信任,让她帮我把手铐打开!”
“该死的!这东西怎么像狗皮膏药似的,贴着我?!”法琳娜女士不停地震荡她正渐渐组合起来的身体,发出微弱怪叫。
随着她从一个突然打开的白色光环里穿过,这怪叫由隔了几层墙的音量陡然增大到声震寰屋,在一座城堡里显得尤为乖戾。
—“呃,高进勋爵,我能问问,你召唤出的女士,是不是精神不太正常?”红色地毯两旁分列着执斧矛的冷血守卫。
他们用手中武器组成的钢铁密林,来宣誓他们将忠心护卫红毯尽头,那高耸王座之巅上,分腿正坐的魁梧骷髅君主。
他久经沧桑的面部轮廓即使早就肌肤消融,你仍能从剩余的骨骼中看到一位当权者的威严。
他颧骨上正反射着两缕枯黄,花白长发搭在肩头纹路繁复的爬山虎肩胄上。
就像是他肩负着两团代表坎都拉斯王国兴衰的荆棘球,从生到死,从未改变。
法琳娜女士眼中突然见光,极为不适应地用手遮住眼睛,只可惜她仍不能使双手自由分开:“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不要大吵大闹,在皇帝陛下面前,保持你的女贵族修养。”法琳娜女士狠狠地转过头,她肩旁半跪之人的脸使她惊呼出声。
“骷髅兵!你这个坏了我好事的杂种!”余光瞥见她另一侧肩旁,半跪着一位身穿玫瑰色亮片礼服的女妖,正盯着法琳娜。
“瓦拉!你这个白痴女孩儿,我们说好要一起对付这与老鼠为伍的家伙,你居然在得到我的信任后,再次沦为他的走狗!”
女妖原本带着戏谑笑容的脸,在听到“瓦拉”这个名字之后,怒意立刻喷薄而出,她毫无修养地给了法琳娜女士一记狠厉耳光。
“叫我科琳娜女士!”一个放射着强烈光芒的手掌型音爆团,扭曲成不断膨胀收缩的粗线条,在黑女巫脸上炸开了花。
黑女巫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她捂着脸,那上面嗡嗡作响的噪音和辛辣剧痛,瞬间让数个世纪没受过这苦头的黑女巫吸了下鼻子。
而赐予她这一巴掌的罪魁祸首,头上银发挽成华贵仕女髻,使几缕小松鼠尾巴似的绒绒发梢搭落肩上,忿忿地甩了几下手。
“高进大人,我不知道,您在取衣服的路上,怎么会遇见这种没教养的小姑娘?还有那个瓦拉,她从学会说话那天开始,就整天喋喋不休的,我迟早要罚她去陪艾丝美拉达女士作伴。把你这衣服给我扒下来!”科琳娜女士轻蔑地转过半张脸,冷冷喝道。
瓦拉肩膀猛地抖了一下,她站在离几位大人五十步远的门厅入口,皇帝陛下的慈爱目光扫向她时,她都没有这样紧张恐慌过。
瓦拉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她也根本搞不懂这套蚊后法裙是怎么跑到她身上来的。
她只记得,当两个大型手办在黑暗里点亮灵魂之光时,她与犄角骷髅兵瞬间悬浮了起来,某种神秘的力量正促使手办的装束与他们同步,而后,整个巨神领域化作层层叠叠的水晶砖块,分崩离析。
她只记得,那双瘦骨嶙峋的手像扯迷路的孩子似的,攥紧她的手掌往亮到极致的地方拖。她本身很害怕,但心里又不像以前那样没底,瓦拉知道不管她发生了什么事,骷髅兵都会拯救她于水火,没有什么地方比茧包里更让人担惊受怕。
他和犄角骷髅兵在最亮的地方跨出异世界,李奥瑞克大城堡旁的凹径完好无损,月光如洗,意味着他们进入巨神领域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那些本该水晶化散落的地砖现在都好好地覆盖着,要不是她从巨神领域得到了法裙,她都不会相信她刚经历的一切。
她用超声波幻化出一面镜子,照出仿生风格浓郁的蚊后装束,法裙表面的纹路像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血管,仿佛只要往里面注入鲜血,才能发挥出这套法裙全部能力。瓦拉抽出那条凶悍怪异的鲜血引力长鞭,乐得在空中挥舞了几下。
等喜获新衣的快意淡了下去,她才想起那个得到一只大老鼠的家伙,等她转身找他,那人却不见了踪影。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宝窟里最重要的宝贝被他独吞了,然后她什么也不顾,蜻蜓点水飞了起来,值得一提的是从地面到城堡三层这段距离,她快如闪电。
如果说以往达到超音速需要借助音爆,现在瓦拉就更像是一只自由飞翔的小蚊子,能在各种恶劣的环境下飞翔,强击。
塔楼上的冷血弓箭手,只是迷茫地前倾了下身体,就收了回去继续巡逻。
瓦拉以为她会从红毯两侧林立的冷血守卫里找到白骨仔的身影,比如他那一根翘起来老长的犄角,肯定戴不了头盔。
但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高进比她之前预想的,更容易被发现,因为,他是今晚宴会的绝对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