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条暗道,居然有两扇出入口。它通过地下,直直连通墙外。这本该是一条逃生之路,却不知曾困死了多少人。
祝昀顾不上感慨,俯身抱起郑瑰瘦弱的身体,匆匆往外跑去。他的手机在先前混乱的打斗中丢失了,但看时间,警方的支援应该也已经赶到,如果能找到他们……
“祝昀?”
他扭过头,却见陆光尘独自一人站在路边,满脸狐疑地望着他。祝昀松了口气,急道:“她受伤了,你……”
陆光尘点点头,穿过马路向他走来:“我车就停在外面,得赶紧送她去医院。”
看着他匆匆走来,祝昀脑中闪过什么,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别过来!”
陆光尘停住脚步,不解地拧起眉毛:“怎么了?”
“你……”祝昀说不出什么,只直觉地感到不对劲。
他心念电转,如果说,高乔的死是“毒牙”给白下的套,除了蛛女,定然还有一个掌控全局的人。
一直以来,跟着他们的人,只有一个!
祝昀眯起眼睛,不论最初在工地,还是后来的调查,眼前的人似乎总是刻意误导他们。
【警方也不知道受害者的身份……】
不,他应该早就得到了信息,却刻意隐瞒了下来。而林科长开始变得奇怪,也是从他和陆光尘发生私人关系后。
原以为林科长才是内鬼,但这样看来,陆光尘也能通过控制他,轻易得到老王的出行记录。而此时,他孤身出现在福利院后门,时机实在太过凑巧……抽丝剥茧的线索浮出水面,祝昀一颗心渐渐往下沉去。
祝昀哑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在说什么啊?”陆光尘的面孔依旧英俊帅气,轮廓分明的唇角在月光下微微勾起,带着戏谑的笑意,“祝昀,我是陆光尘啊。”
他轻轻松松往前踏了一步,周身闲适的气质褪去,流露出难以形容的血腥气。
“来,把她交给我。”陆光尘微笑道,“我不会伤害你。起码……现在不会。”
祝昀抿唇,沉默地表示拒绝。背包里的小黑龙开始躁动,显然也感觉到了极具威胁性的气息。
“她是一个凶手。怎么,你要包庇她么?”陆光尘抬手指了指祝昀身后,“如果我告诉你,在那儿被她杀死的,并不止有罪的人……”
“杀戮可是会上瘾的,食髓知味,就再也停不下来了。真可惜,她昏过去了,不然你可以亲口问问,她是否伤害过无辜的人。”
陆光尘摊手:“把她交给我。”
祝昀依旧没动,冷冷道:“即便如此,也轮不到你来伸张正义。”
暗道里的尸骨大多来自十年前,剩下的人只是被郑瑰囚禁了起来,究竟是什么刺激她再次手染鲜血,失控杀死了高乔。祝昀原以为是脱离监牢的蛛女,现在看来,恐怕和眼前的人也脱不开关系。
两人相隔十米距离,在明亮的月光下对视。陆光尘好像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又或者说,他终于脱去了掩藏身份的面具。
他不再试图说服祝昀,冰冷视线直直落在郑瑰身上,像是猛兽盯上了自己的猎物。
祝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陆光尘也动了,身形极快,转瞬间就到了眼前。祝昀瞳孔微微放大,一道黑影忽地闪过,扑倒陆光尘,翻滚扬起一地灰尘。
两人力气极大,连水泥路都砸出了一道裂缝。祝昀一看,来者竟是祝秋,他已经完全恢复了最初的大小,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陆光尘依旧保持人形,并没有发挥出最大的实力,却显得游刃有余,单手就轻松把小蜥蜴拨到了一边,继续往祝昀的方向走来。
祝秋在地上滚了滚,再度猛扑向陆光尘。他面露不耐,扭头挡住攻击,铁钳似的手捏住了小蜥蜴的前爪,毫不留情地收拢手指。
伴随着骨骼断裂的声音,蜥蜴庞大的身躯在地上痛苦翻滚。满地烟尘里,忽然伸出一只手臂,格开了陆光尘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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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陆光尘的声音似乎有些意外。
灰尘散去,只见白长身而立,薄唇紧抿,向来温柔的蓝眼睛像是冰封的海面,失却了所有温度。
“好久不见。”陆光尘唇角擦破了一片皮肤,他伸出舌尖舔去那丝血线,显得邪气非常,“还记得我吗?”
白一言不发,他身后,祝昀仰头望向两人,握着药剂的手指仍在颤抖。
“我还以为,”陆光尘眯起眼睛,“你会躲到地老天荒呢,亲爱的……白?”他语调上扬,带着调笑的意味。
“怎么,那就是你选定的人?”
白的回答是迅疾如雷的攻击,一片又一片烟尘扬起,两人几乎瞬间缠斗到了街道的另一端。
陆光尘似乎略占下风。他退开几步,咳出一口血水:“用这具身体战斗,还真是不习惯呢。”
“废物。”白冷冷道。
“噢,”陆光尘忍不住笑了,“几百年都没能成年的你,好像也没资格说我?”他猛地躬身后跳,躲过白的攻击,又接连跃起,远远遁去。
“今天就到此为止。下一次,我会亲自来找你。”
祝昀还留在身后,白并没有追击,目送陆光尘的身影消失在夜空深处。
“不要怕。”白轻轻擦去祝昀脸上的血污,“没事了。”他眼中的冰雪渐渐消融,重新恢复成温柔的弧度,祝昀嘴唇嗫嚅,想要说什么,却觉得千头万绪,无从说起。
躺在地上的郑瑰突然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血沫从她唇角不断溢出。祝昀回过神,想要抱起她,却发现她浑身冰冷,粘腻的血液在身下积起了一滩。
他手发着抖,怎么都使不出力气,求助地望向身侧的白。
“来不及了。”白轻声道。
郑瑰不断咳血,挣扎着睁开眼,沾满鲜血的手用尽全力握上祝昀的手臂,引着他摸向自己的口袋。
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恳切地望向祝昀。顺着她的力道,祝昀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薄薄的旧相片,照片背面溅满鲜血,正面却还是清晰的。
上面除了年轻的郑瑰,还有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他似乎有外国血统,身材高挑,一双蓝色的眼睛流露出柔和的笑意。
照片上,郑瑰侧头望他,眼中满是眷恋和憧憬。男人微微低下头,似乎在倾听她说的话,唇角笑意盈盈——就仿佛一对缱绻的恋人。
郑瑰嘴唇嗫嚅,祝昀凑到她唇边,才意识到她吐出了一个名字:“路……影。”
听到这个名字,白的神色骤然变了,眼中似乎聚起呼啸的风雪。他取过一直被祝昀握在手中的相片,只扫了一眼,面色就变得非常难看。
白喃喃道:“陆光尘,光尘……光尘皆影附,竟然是他?”
郑瑰的视线已经开始涣散了,瞳孔逐渐没了焦距,握着祝昀的手也渐渐失去力道。
“不,不要。”祝昀用力反握住她的细瘦的手指,低声道,“坚持住,我们会救你……”
听到这句话,郑瑰的眼珠转了转,似乎在寻找声音的来源。她苍白的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微微动了动。
祝昀侧耳倾听,听到了她模糊的气音。
“看,月光……”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郑瑰望着遥远的那一轮月亮,缓缓停止了呼吸。
祝昀愣愣地握着她的手,很久都没能意识到她已经死去了,直到白轻柔地揽住了他的肩膀。
救护车呼啸而至,祝昀仍还有些呆愣,浑身鲜血,呆呆坐在路边。祝秋的手很幸运地没有骨折,只是伤到了筋骨,粗粗缠了一圈纱布,陪坐在他身旁。
案件惊动的不止是当地警方,还有外星事务所。罗煦失去知觉,被匆匆抬上了急救车,而蛛女也并没有死,她周身伤痕累累,却都不致命。事务所负责人员小心谨慎地把她押送了出来。
路过祝昀身边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祝昀一抬头,只见她掏了掏口袋,递过一只红色的圣诞帽。周围的工作人员都愣住了,若非此情此景,这帽子看起来着实有些滑稽。
“还给你。”她淡淡道,丢下帽子,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上了押运车。
祝昀握着圣诞帽,眨了眨眼,刚想收起来,突然摸到里面藏了个东西。
第六十章 上辈子
郑瑰已死, 但这桩跨度十多年的非法|拘禁和谋杀案彻底震惊了警界。从暗道里解救出的最后三个人质, 甚至已经记不起他们原本的名字。
祝昀事后看到警方公告, 这三人原本是旧制福利院的员工,而最后被郑瑰一刀毙命的男人,则是失踪十多年的前院长。
当地报纸报道了这则新闻, 在网络上也引起热议。网友都觉得匪夷所思,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把这么多人拘禁在暗道里十余年。
“如果是那个人的手段, 就不奇怪了。”白扫了眼新闻, 淡淡道, “他很擅长精神控制,郑瑰或许是和他学的。”
祝昀沉思片刻, 思绪倒退回最初的那一夜。郑瑰如此着急地赶来,恐怕当时,几名人质就关在档案室一墙之隔的秘道里。
而那晚深夜,职工宿舍墙内传来的动静, 应该是郑瑰控制囚犯,匆匆转移时发出的响动。如此一想,线索倒是都能对上了。
不过……祝昀微微挑眉:“你认识她说的那个人?”
白垂下视线,睫毛在眼周投下一片黑鸦似的影子, 挡住了眼中情绪。他轻声道:“嗯。”
挣扎片刻, 白重新望向祝昀:“路影……是我父亲的弟弟。五年前,我就曾跟‘毒牙’的首领打过交道, 但是竟没能认出是他。”
祝昀嘴快道:“唔,这次也没认出来。”
——若不是郑瑰最后给出了线索, 他们直到现在,恐怕还被“陆光尘”蒙在鼓里。
被他这么一说,白更羞愧了,脸上浮出浅浅的红晕:“抱歉……”
祝昀短暂地笑了一下:“欸,我又不是怪你。”他想了想:“既然路影可以随意改换形貌,那陆光尘此人……从头到尾都是他?”
白点点头:“是,我委托部里调查了,他的档案根本就是凭空出现在S市警署的,也亏没有人怀疑。”
“凭他的能力,即使有人怀疑,也会立刻被控制吧。”祝昀思考了一会儿,回过味来,“等等……”先前路影两次命令他把郑瑰交给他,可是自己居然成功拒绝了?
他有些懵:“为什么我没有受到影响?”
白有点不好意思:“信息素可以削弱其他同族对你造成的精神影响,我那会儿不是天天舔你么……”
提到这个,祝昀的脸也红了,转移话题道:“哎,不说这个,咱们下午去看看罗煦吧。”
罗煦伤势很重,直到现在还躺在事务所的医疗室里。祝昀推门而入,却见他正望着窗户外面发呆,听见响动,他转过脸,神色说不出的憔悴。
祝昀放下水果:“恢复得怎么样?”
罗煦说:“还行。”说着,他视线又往窗外瞟去,事务所位于写字楼高层,望出去只有灰色的云层,或是呼啸而过的高楼风。
白顺道拐去隔壁探望据说死里逃生回来的老王同志,屋子里只有祝昀和罗煦两人。默默无语坐了一会儿,罗煦突然道:“她还活着吗?”
祝昀知道他说的是蛛女,轻轻点了点头。
罗煦垂眸,望向摊开的手掌:“你知道吗?最后她让我杀了她。我……我犹豫了。”
瞥见他萧索的神情,祝昀倾身握住了他的手:“罗煦,你没有做错。”
罗煦扭过头,目光茫然:“可我很后悔。每晚,我都在后悔。我总是梦到姐姐,她问我为什么不替她报仇,我……”
祝昀收紧手指,缓缓道:“不是这样的。罗煦,盲目的复仇会毁了一个人。不信你看看郑瑰。”停顿片刻,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毒牙’杀死了你的引路人没错,但我觉得,或许并非蛛女本人下的手。”
“她不像是一个以虐杀无辜者为乐的疯子。你大概不知道,小然的那只兔子玩偶,正是蛛女交给她的。”祝昀道,“她一直在暗中提供线索,希望我们能救下一步步走向自毁的郑瑰。只可惜……”
罗煦的眸光闪了闪。
祝昀又坐了好一会儿,见他仍旧不发一言,便起身道:“我得走了。但是罗煦,无论如何,我们随时欢迎你回家来。”
他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像对待祝秋一样,轻轻揉了揉罗煦的脑袋:“好好休息。”
祝昀没有告诉罗煦的是,蛛女在审判所,坦白了她和郑瑰在福利院的过去。
最初,“惩罚室”是为了惩戒不听话的孩子。
院里制定的规章非常严苛,除去寻常的校规之外,甚至连咀嚼的次数都有定量,一旦发现违规,就会受到可怕的惩罚。可以说,这些规矩根本就是为了惩罚而制定的。除了惩罚取乐外,院方甚至还曾把孩子们以一定的价格出卖,或是“租借”给别有用心的人。
十二年前的冬天,蛛女和徐承杰都参与了最后一次致命的禁闭。黑暗的惩罚室内,病毒以极快的速度击垮了长期营养不良的孩子们。害怕病毒传染,又担心送医会被发现虐童的行为,老院长命令管理人员锁死禁闭室的大门。
然而,谁也没能想到蛛女竟能死里逃生。徘徊于生死边际,她第一次变成了蜘蛛形态,仓皇出逃,恰巧遇到了路过此地的路影,就此加入“毒牙”。
很快,路影帮助蛛女和郑瑰实现了他们的复仇,三人轻易杀死胡广屏,并控制了院长,逼迫他将多年非法所得全部以巨额捐款的形式回流给福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