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靳风,终止游戏。”
在他倒下的身子后面,站着一个穿纱裙的青年。他,额头上有一个巨大的凹口,但是被及肩的长发遮掩着,看起来也不算很骇人,甚至可以说是个长相秀丽的青年。
“麻雀。”宋凉低低的啧了一声。
有人爆了句粗口,既然麻雀都从土里爬出来了,那乌鸦呢?乌鸦在哪儿?
麻雀看着弱不禁风的,他甚至没有动手杀人,只是把靳风的卡片暴露在了他们眼前。但作为真正的凶手,他也并非看上去那么无害。头顶的吊灯闪了闪,径直朝他们砸了下来。玩家们刚侥幸躲过高空坠物,一抬眼就对上画像中探出来的枪口。
吊灯落在被困在椅子上的高河身上,把他的砸的满身是血。但床单拧成的绳子被碎片切割开,高河挣开束缚,一双空洞洞的眼睛盯着众人。
“先离开这儿!”程月疏道。
“这尼玛!”沈岫捂着脑袋躲避一路爆裂的灯管,“他们怎么对咱们这么大敌意?跟之前几层那样内讧一下不行吗!”
“你这个提议不错,”徐光把她往左边拉了一把避过高河的手,“你可以去跟他们交涉一下看看可不可行。”
沈岫把他的头往下一按,另一只手捏着挂画里刀子推了回去,“你怎么不去?”
徐光道:“因为我不会提出这种一看就是废话的问题。”
“检测到一层有NPC活动迹象!”指南道。程月疏把宋凉往身后一拉,迎上一把箭头闪着寒光的弩。
乌鸦看着他们,突然偏了偏头,眼中留下一行血泪。就趁这短暂的一瞬,宋凉撑着程月疏的肩一脚飞踢打偏了他的手,□□同时飞射而出,当的一声钉在木质的地板上。
“卧槽,他在看我?他看我干什么啊?”沈岫抱紧自己打了个寒颤,忘记了刚刚还在跟人吵架,一个劲儿的往徐光身后躲。
宋凉觉得这个问题可以回答,于是一边踩着乌鸦的手腕夺了他的弩,一边对沈岫说:“因为在他眼里,你是夜莺。”
“嘶——”沈岫又抖了抖,略带乞求的说,“你能不能帮忙把他头掰过去?他老看着我好恐怖啊。”
宋凉没什么意见,拧着乌鸦的头转了三十度。
程月疏:“……”
“接下来怎么办?这几个NPC恢复的太快了,剩下的四十多分钟我们总不能就跟他们耗着吧,也耗不过啊!”郑敛终于忍不住给自己点了根烟叼着,显然何晏也正烦的不行,一时间也懒得去管他。
周益生推了推那扇上了锁的门,这是一扇木门,虽然被锁住了,但稍微用点力推明显能感受到松动,“把门砸开吧,投票箱应该还在里面。”
他说完,却跟众人一样把目光投向了站在大厅中央的宋凉,俨然一副让他做决定的样子。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起来了多少关于‘外面’东西,但很显然包括何晏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再认为他是killer。
但宋凉却问:“你觉得呢?”
程月疏道:“没有纸签,进去了也没用。”他寻找了一阵,最后发现了躺在餐桌上的书。
如果铁门里面是小说里的世界,那……
“有笔吗?”他问。
宋凉摸了摸口袋,把几张折起来的纸往深处塞了塞,只把从乐园里带出来的那支笔递给他。程月疏接了,翻开书本顺着最后一句话开始续写。
——事件起源于求而不得的迷恋与爱。那么,今天选出的犯人是……
——麻雀。
门锁断开的清脆响声像是一张保命符,漆黑的夜空泼上了水般开始褪色,一点点翻白,那是一种格外令人安心的颜色,就像看到了希望。
沈岫长呼出一口气跌坐在地上,乌鸦的身子僵直着,再仔细看时已经变成了一个人偶。
“起来。”徐光却没给她休息的机会,外面的天色已经临近清晨模样,但那些尚未褪尽的黑色却被另一种更为耀眼的光照亮。
桌上的书烧了起来,脆弱的纸页在火光中惊恐挣扎。
“程程,我想我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了。”
感觉到指南的声音有些低落,程月疏轻声问:“是什么?”
指南道:“这个不急,你先到昨天那个广场上去,boss在那里!”
他匆忙中跟宋凉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冲着火光所在的方向跑去。沈岫被徐光从地上扯着领子拽起来,一脸迷茫的跟着他们,“什么意思?不用再过一晚上了吗?”
鉴于这么大亮的天都看不见的人肯定是个瞎子,所以徐光没有吱声。
所有人都离开后,有人踩着台阶走上二楼,绕过地上穿粉色纱裙的人偶,轻轻的合上了门,掩盖住屋内的一片狼藉,和正在慢慢消失的三具尸体。
他们赶到的时候那里依旧围满了人,这些NPC倒是没什么攻击性,他们中间是一大片点着火堆的空地,凑近了才发现那些被点燃的都是书。
女人的双眼中盛着同样的火焰,她伸出手,粗糙的食指指向面容苍白的女孩。
“你这个杀人凶手!”
作者有话要说: 自动更新嗷!
☆、ACT41.不是你的错
女孩是boss,所有玩家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她实在太有特点,以至于明显到好像是特意为了突出自己的身份。她带着瓶底厚的眼镜,两条辫子垂在身侧,穿着亚麻色长裙和一双显旧的棕色小皮鞋。
她是害怕的,惊恐布满了她的脸,身子在不停的发抖。怀中抱着的书本被她的手揉出了褶皱,那是一本大家都很熟悉的书,就在刚刚,他们还亲手写上了结局。
“不,不是我……我没有……”她瑟缩着后退了几步,可是女人怎么可能放过她。女人的大手钳上她瘦弱的胳膊把她拉到众人面前。
“要不是你写出了那种东西!他们怎么会死!我的孩子怎么会死!”
“是啊,就是因为看了那种东西……”
“写这样的东西,说不定哪天就会动手了。”
“就是她吧。”
“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
……
程月疏叹了口气,“我想我也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了。”
女孩捂着耳朵疯狂的摇头,她的身子一点点软瘫下去,泪水夺眶而出。
“是我害死了他们吗……”
“所以呢,”魏凌看了一会儿,转过头来问,“剧情是什么没有人不知道了吧,所以任务呢?系统怎么还不公布?”
他这话问的是所有人,眼睛却独独看着宋凉,好像宋凉跟系统是一伙的。
宋凉当然没有搭理他。
周益生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道:“难道任务从一开始就已经发布了?找到凶手那个?”
宋凉不置可否,凑过去跟程月疏说:“你知道这种情况下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吗?”
程月疏虚心受教:“是什么呢?”
宋凉笑了一下,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把什么东西放进他掌心,然后拨开人群向着中间那个女孩走了过去。程月疏看着他的背影,他很瘦,个子也不算高,这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很多,但却总是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依靠他。
尽管他说的话总是不太好听。
宋凉取掉了女孩厚重的眼镜,近乎强硬的把她捂在耳朵上的手扯开。也许是他的动作实在不算温柔,女孩吓傻了,待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女人口中不停敲击着她的那些话,这一瞬间好像也听不到了。
眼前这个人又一次抬起手,女孩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但宋凉只是擦掉了她脸上的泪水,然后按着她的头直视着她的双眼说到,“这些话在外面说你听不到,那我在这里说给你听。”
“最具有力量的是语言、最坚定的是文字,但最不应该被其他人左右的,是你的思想。”
“你真的觉得,是你的错,是你写下的这些文字的错,所以他们才会死吗?”
当一个人说你有错的时候,你可以坚信自己无罪。当十个人说你有错的时候,你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当一百一千个人指责你,把你打入恐惧的地狱,饱受自我怀疑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相信自己真的有错了。
这是对无罪之人的酷刑。
但也只要有一个人坚定的站在自己身边说这不是你的错,真的只要一个人就够了,她就能重新拿起利刃破开丛生的荆棘大声宣告自己无罪。
“不是我的错!”女孩扯开辫子上的红色发带,黑色的长发被风吹散开,她的眼神变得坚定,拒绝了搀扶自己从地上站起来。
“我的文字忠于我的思想,它们是无罪的!杀人的不是我,想要动手的人无论以何种方法都会动手,只是他刚好选择了我文中的这一种。”
“是他的选择,不是我的。我没有错!”
【江澜觉得这可能是近几个月来最糟糕的一天。从她进入大楼开始,刺耳的警报声就没停下来过,就连走廊上都挤满了面带愁色的人,他们穿着样式统一的制服,一拥而上把这间单独分给她的工作室堵的水泄不通。
她磨了磨牙,拼尽了全力才把‘滚出去’三个字咽回去。
“澜姐,07号醒了。”
江澜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但那人说完却并没有急着走,后面的人一个劲儿的推搡着他,他哽了一会,道:“她,她一睁开眼就要笔,说什么也不肯躺下,你看这……”
“给她。”江澜说,“尽量满足她的要求,仔细着点她的情绪。”
那人这才哎了一声,抱着档案挤开人群出去。
“不能叫停!江澜,你知不知道现在把计划叫停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江澜手里的笔在纸上划下长长一道,笔尖刺破薄薄的纸张接触到桌上的玻璃发出刺耳的嘶鸣,说话那人被这么一打断,接下来的气势就弱了。
“反正不能终止,系统已经在升级更新了,我们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
“我知不知道。”江澜好像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她心里焦躁,指尖有点抖着掏了根烟给自己点上,也不管面前这些都是什么人,直把他们呛的直咳嗽。
“我不知道?!”她用力一拍桌子,震得眼前人高马大的男人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你们让外面的人参与进来的时候我有没有阻止过?!系统最后一阶段的实验没有成功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小汀死的时候这个实验就已经失败了!我到底有没有跟你们说过!”
“我……”男人支吾了一下,但还是坚持说道,“他们进去之前签署过协议,即使出了意外我们也不必负责……”
江澜疲惫的撞回并不算柔软的椅子中,她突然笑了一声,谁也没看,好像是在对自己说,“到底还有没有人记得,白塔计划是用来救人而不是害人的啊……”
这些人也是曾经披着救世的外衣,带着一腔热血来到这里。怎么现在看上去,一个个都像是丧心病狂的科学家了呢?
“澜姐。”刚刚离开的那个年轻人又折了回来,虽然屋里的气氛很不妙,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07号要见你。”
“见我?”江澜也愣了,指了指自己问。
“是……”年轻人也摸不着头脑,“她从醒过来到现在就说过两句话,一句是‘给我笔’一句是‘我要见江澜’。”
江澜站起身道:“知道了,我去看一下。”
屋里的其他人立刻给男人使眼色让他再劝几句,江澜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她修剪圆润的指甲狠狠按在门边,“我希望大家还记得在加入实验室之前,你们首先是个医生。”
“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脚步声消弭在走廊尽头,屋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松了一口气。这太奇怪了,分别人多势众的是他们,可偏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也是他们。
“江汀死了,那位又不在,要是她执意关停……”有人小声说到。
男人的目光放在桌面唯一的装饰物上,那是一张三个人的合照,也是白塔计划的核心。他的手指动了动,最终没有去碰照片,而是捂在了自己脸上,“她要是不说我真的快要忘了,在加入白塔之前……我曾经是一名医生啊……”
江澜推开门的时候,女孩手中的笔刚刚停下。她抬起头来,口中无意识的重复着“我要见江澜”。
“我就是江澜,你找我有什么事?”江澜终于把自己一身的戾气压下去,勉勉强强递上去一个和煦的笑。
“我怕我不赶紧写下来,再过一会儿就要忘了。”女孩苍白到近乎透骨的手把那张写满了字的纸轻轻往她那边推了推。
“他有话让我带给你。”
“谁?”江澜眨了眨眼,有什么在脑海划过一瞬没来得及抓住。
女孩笑了笑,眼泪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滑落,“是啊……是谁?你看,就这么一会儿,我已经把他,把他们都忘了。”
“不,不对!还有一句话!”女孩看着江澜的眼睛,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我知道小,小听?我知道小听在哪了。”
江澜拿纸的手狠狠一颤,酸涩几乎是立刻就攀上了眼眶,但对上女孩那双迷茫的眸子,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把那股激动砸回心底。
“谢谢,真的,真的谢谢你!”江澜说完,再也控制不住推开门走了出去。
女孩呆呆的盯着手中的笔,突然抬手蹭掉了脸上的一滴泪。
自己的工作室这会儿人太多,当然不能把这东西拿回去看。一想到那群人不争出个结果就不罢休的样子江澜就忍不住暴躁。她在走廊上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转身往顶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