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里走出一段路后林杨带他们走到山路上。山路平坦,走起来舒服多了。山路沿着大山弯弯曲曲地盘绕,明明很近的距离,山路硬是弯了好长一段路。黄大发忽然示意林杨看山里,林杨看来看去没看明白有什么。洛毅却看见了,说:“那只狗?”
黄大发:“它又跟上来了,怎么办?”
洛毅道:“它不攻击我们,我们也不要管它。”
黄大发:“万一它跟着出山怎么办?干脆咔擦它算了。”
洛毅就知道黄大发一根脑筋不转弯,笑着摇摇头,道:“留着体力爬山吧。”
黄大发当时还嚷嚷说自己身强力壮这点路不算什么。结果还没到半小时,就听他说不行了走不动了,要是沿着山路恐怕走到天黑都出不去。林杨说就只有这一截路,前面都被山体滑坡掩埋,到时候想走平路都找不到了。
休息时林杨看了看山里,大黄狗不见踪影,不知是跑开了还是躲到什么地方。天又下起毛毛雨,几分钟后雨势开始变大,山路上连避雨的地方都没有。洛毅找来几片大叶子让他们挡一下火。天空乌云密布,看起来仿佛成了黑夜。前方山体滑坡,林杨带他们绕进山里。山里树木茂密,光线更加昏暗,雨水冲着泥土哗哗往下淌,到处都是落叶和烂泥。林杨得扶着树干才不至于滑倒。大雨倒水似的噼里啪啦下个不停,金敏娴好累,说找个地方避下雨吧。但临时临急,根本找到避雨的地方。林杨拿着的火很快被雨淋灭了,紧接着王静香的火也灭了。洛毅拿着的火保护得很好,木材还是干燥的,然而挡住了雨却没法挡住风,火苗一阵摇晃,不一会儿也灭了。光线暗淡下来,黑暗开始笼罩。黄大发问林杨还有多远的路,林杨说快了翻过这山很快出去了。实际上他们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今天明显是走不出去的。洛毅也出过一次山,心里清楚他们到了什么路段。距离出山还有很远,林杨撒谎时洛毅没有吭声。他们太需要一些近在咫尺的希望,支撑他们继续走下去。
黄大发看了看四周,说要削几根木材。王静香说不用削了,这种天气削了也点不着火。黄大发固执地要削,说遇上猫了也有武器可以防身。他很快削好,递给他们一人一根木头锥子。王静香拿着木头锥子直掉眼泪,山里没有吃的也没有挡雨的地方,她浑身湿透了,又冷又饿。黄大发翻出一粒薄荷糖给她,叫她吃了就不要哭了。黄大发继续削木材的时候折叠刀断了,刀片卡在木头里。黄大发想把刀片弄出来,结果划伤了手指头,黄大发把手指含嘴里。
雨水不停地落在脸上,林杨懒得去擦了,心想要是有个避雨的地方该多好啊。雨水打在叶子上,打在杂草上,打在石头上,噼里啪啦嘈杂不休。视线里忽然掠过一丝黄颜色,林杨心里一动,站了起来。
洛毅道:“你去哪?”
林杨朝杂草丛一指:“那里有东西!”
黄大发听见了,立刻警惕道:“该不会是猫吧?”
洛毅说:“别慌,大发你在这儿守着。”
林杨拿着木锥子跟在洛毅身后,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到泥地上,坐滑梯似的滑出好几米。“没事吧?”洛毅追上去扶起他。大黄狗钻出杂草,远远地看了林杨一眼,见他没事,又一瘸一瘸地走了。林杨朝洛毅道:“快,跟着它!”
洛毅扶着林杨钻进杂草,走出几米,眼前出现一个山窝窝。山窝窝大约两米高,进深却不到半米,估计是雨水冲垮了泥土,露出这么一处凹陷的地方。山窝窝不大,正好可以躲雨,对于一只狗来说宽敞有余,但黄大发他们进来后变得拥挤不堪。黄大发坐下后就不想动了。杨春花躺在最里面,老母亲坐在她身边。大黄狗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孤零零地去到角落,雨水落到它鼻子上,它舔了一舔。
林杨道:“大黄。”
黄大发:“哎!”
林杨哭笑不得:“不是叫你。”
林杨朝它招招手:“大黄,来。”
大黄狗看明白了,站起来抖抖身子,晃着尾巴一瘸一瘸地跑过去。
黄大发舔着手指道:“行吧,它是大黄,我是小黄。”
王静香道:“小黄,还没止血吗?”
“什么?”
“你的手指呀。”
“哦!”黄大发这才回过神,原来刚刚又在舔手指了。伤口明明止了血,被他一折腾又开始冒出血来。老母亲用草灰帮他敷了一遍,血很快止住了。
天色越来越暗,估计快要到晚上了。洛毅手里捏着一片叶子,出神地望着倾盆大雨。
林杨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说:“不要想太多。”
本来是一句安慰话,没想到学霸大大反问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林杨随口调侃道:“除了我,你还能想什么?”
洛毅摇摇头,一本正经道:“不是。”
玩笑开不下去了,林杨摸摸鼻子:“哦。”
洛毅说:“我在想……吹什么曲子给你听。”
“靠!你就吹吧!”林杨才不上他的当。
“行,那我就吹吧。”洛毅笑着把叶子放到唇上,还真吹出来一首曲子。
悠扬婉转的曲子搭配雨水嘀嗒,听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曲子很短,一会儿就吹完了。黄大发鼓掌,说学霸就是学霸,太特么浪漫了。
林杨服了,问是什么曲子。洛毅说自创的,如果他喜欢就取个名字。
林杨想了想,嘿嘿一笑说不如叫心上人吧。说完他就怂了,每次总是忍不住调侃一下洛毅,可偏偏撩他不成反被撩,总能被调侃回来。洛毅果然点点头,笑道:“反正为你吹的,你喜欢就好。”
黄大发竖拇指:“妙啊!撩啊!”
金敏娴也忍不住笑道:“我把民政局给你们搬来好不好?”
跟黄大发玩一起的全是满嘴跑火车的主儿,林杨不知学霸大大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假的,被他那么一调侃,铜墙铁壁的脸皮也开始发烫了。
大雨稀里哗啦下了一通,雨势渐渐小了起来。他们休整好继续上路,大黄狗远远地跟在后面。林杨招招手,大黄狗晃着尾巴一瘸一瘸跑到他身边。天色越来越暗,已经没办法继续在山里走了。黄大发提议找个地方休息一个晚上,等天亮再出发。金敏娴和王静香也累了,不想走了。但山里没有干爽的地方,不管是坐着还是躺着都是白白地淋雨。四周又黑又湿,黄大发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这种环境别说睡觉,光是坐久了身上也难受。林杨发现一个土堆,他把剩下的几根生日蜡烛插土上,想着烤一烤木材。黄大发看了一会儿,说:“这玩意儿该不会是一座坟吧?”
林杨头皮发麻:“不会吧?!”
黄大发:“不是坟难道是生日蛋糕?”
林杨:“那怎么办啊?”
黄大发:“插都插.进去了,赶紧给地主磕个头吧!”
洛毅走过来时看到他们朝着土堆拼命磕头。林杨磕完头点上蜡烛,与黄大发一起拿着木材烘烤。洛毅问他们刚刚磕头干什么。黄大发说坟包嘛,在人家头上插蜡烛总得打个招呼好。洛毅看了看说不是坟,只是普通的土堆而已。他摘下一根蜡烛朝四周照了一圈,林杨这才看清土包面积很小,而且没有墓碑或者牌位,明显是个普通土堆。黄大发说算了算了就当是拜天地了。林杨圈着他一通揍,说才不要跟他拜天地呢。黄大发哎哟哎哟怪叫,引得大黄狗跑来围观。
烘烤后有一根木材燃起了火,火苗很小,却给他们带来了希望。
黄大发说走吧,说不定多走几个小时就能出山了。他宁愿走弯弯曲曲的山路,也不想待在又潮又黑的深山老林。生日蜡烛烧完了,光线一下子暗下来。木材烧起两根,洛毅拿一根,王静香拿一根。林杨和大黄狗走在后方。木材这点光照不远,看不清附近的路况。下坡时林杨滑倒了,一直往坡下滑去。大黄狗晃着尾巴追进黑暗中。洛毅看不清他滑到了哪儿,喊了他一声。林杨说没事,他已经滑出了山坡,站在山路上了。
山路没有灯,入目全是黑漆漆一片。幸好路边有水泥护栏,林杨摸着护栏一路往前走,走了没几分钟就看到火把亮光。洛毅率先下到山路,举着火把朝路上看,路上太黑什么都看不见,反而听见吧嗒吧嗒的爪子声,大黄狗晃着尾巴跑进火光中。黄大发也下了坡,放下杨春花,坐到路边呼呼直喘。大黄狗嗅嗅他的手指,又嗅了嗅他的腿,如果不是身高不够,它肯定会嗅一嗅黄大发的脸。林杨远远瞥见两个光点,心里一惊,连忙仔细看去——原来火光映在大黄狗的眼珠子上……黄大发倒是没见什么异常。大伙儿休息片刻继续往前走,一路走走停停,木材烘一根烧一根,不知不觉快烧完了。黄大发问洛毅还有没有能烧的东西,洛毅从背包里拿出两根细细的祭祀红烛。红烛能烧的部分大约只有半根筷子的长度,上面印着金色的字,一根写着身体健康,一根写着恭喜发财。
黄大发诧异道:“只有这两根?!”
红蜡烛也就外观好看,实际上火还不如木材烧得旺,不过紧急时刻照个明还可以。黄大发想了想:“还是留着吧,有木材先烧木材。”
夜深了,大伙儿都好累,淋着雨又没法好好休息。不知走了多久,王静香腿一软,一下子跌在地上。林杨把她扶到路边,让她靠在围栏上休息。王静香发烧了,迷迷糊糊提不起精神。金敏娴状态也不是很好,说自己走不动了。
雨滴滴答答下个没停,恐怕得下一个通宵。林杨好饿,喝了水还是饿。大黄狗趴在他旁边,抬着脑袋四处看。林杨昏昏沉沉地睡一会儿醒一会儿,洛毅拿着的火成了他们唯一的光源。林杨半梦半醒之间总是下意识地寻找光,睁眼看见洛毅拿着木材,再睁眼看见木材换成了红烛,等他再一次恢复意识睁开眼时,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那一刻林杨以为自己瞎了。空中亮着一个小红点,明明灭灭不知是什么,林杨抬手往那边摸,听见金敏娴嘿了一声,啪地打开他的手:“摸什么,没见过烟啊?”
林杨问:“火呢?”
洛毅的声音响起:“灭了。”
“还有木材吗?”
“没有了。”
林杨坐起来,问金敏娴要烟,金敏娴给了他一根,林杨没拿稳,烟掉在地上,他摸索片刻才又捡起来。
有烟,但是没有火。
洛毅说:“还有最后一根蜡烛。”
黄大发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说:“点了吧。”
火光再次亮起,林杨点了烟,黄大发也点了烟。金敏娴给洛毅一根,洛毅拿了,也就着火点上。“没烟了,回去再买。”金敏娴随手丢掉烟盒,又被黄大发捡回来,说这个玩意能烧。
红烛烧了大约一个小时就没了。长夜漫漫,不知还有多久才天亮。林杨两眼一抹黑,手摸到了大黄狗的脊背,大黄狗还醒着,回头舔了一舔他。林杨又冷又饿,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林杨被雨水砸醒。雨势又大起来,幸好天开始泛亮,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隐隐约约能看清周围的东西了。
淋了一个晚上雨,金敏娴和黄大发也开始发烧了。老母亲找来树枝当拐杖,说她自己走,不用背。王静香病得不轻,金敏娴和林杨一边一个扶着她。沿着山路走到塌方的位置,他们继续往山里绕。临近下午时终于翻过了山,远处传来轰轰的机械声。山那边有几台挖掘机在清理路面,有许多身穿橙色衣裤的救援队来来往往。黄大发朝他们大叫,尝试弄出动静,但距离太远,也不知他们到底听见没听见。又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金敏娴也体力不支倒下了。林杨扶着王静香,洛毅扶着金敏娴,速度更是慢了下来。林杨也好累,两眼昏花,好几次差点儿摔倒。大黄狗一直安安静静地跟着,翻过坡道后不知怎么的,突然汪汪汪叫了起来。它一叫大伙儿都紧张了,如果这个时候跑出来几只猫就完蛋了。大黄狗汪汪叫了几声,忽然掉转头跑了。它离开没多久,几个橙衣橙裤的救援队上了坡,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正文 END——
他们在镇医院住了两天,又是检查又是挂吊瓶,六七个吊瓶从早上打到晚上。林杨醒来没看到大黄狗,问医生狗呢。医生说送来的时候就没有见到狗,可能还留在山里没出来。林杨问搜救队还在山里吗。医生说当然在啊,早几天就开始进山搜救了,只是塌方路段太多,对搜救造成一定的困难。第三天一早,他们被送往市医院。杨春花的情况不太理想,医生说她一直没有清醒过。林杨到了市医院继续挂吊瓶,医生给他开的都是大瓶感冒退烧药。林杨又打了一天吊瓶,晚上办了出院就回到出租屋。
林杨宅在出租屋里休养生息,既不看新闻也不看报纸,不知有没有报道山村里的事情……反正他们已经逃出来,山里的事情与他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林杨以为事情结束了,没料到一天夜里,他接到王静香的电话——
王静香在那头哭着对他说,黄大发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