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还是不能够信任这个人工智能,你还可以相信意识海。这是我的意识海,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认错。
为了奖励你这么多年来终于迈出第一步,精神接驳之后还有一个惊喜。
原谅我说不出你期待的那个词,我不是你,我实在腻歪不起来,我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说点别的。
“不要害怕,海菲尔德。”拉维尔说,“我永远是你的剑鞘。”
☆、08
人工智能叹了口气,神情没了嫌弃,只剩下无奈。他感觉肩上一沉,温暖的气息迎面笼罩下来,拉维尔抱住了他。
只有在意识海里,他才能够以为怀里的人是真实存在的,仿佛是为了向他证明那句“我就在这里”,虽然他的拉维尔总在一遍又一遍向他复述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
这个人一直太过理智,所以显得有些冷酷无情。但此刻化作了人工智能之后好像是要将过去欠下的温柔全部清偿。好像——好像要等所有的遗憾都弥补完毕,再作最后一次道别。
“你怎么这样患得患失的,你不是一向最有安全感了吗。”
拉维尔吻了吻他的眼睛。
“你太温柔了,”他的声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但人工智能依旧察觉到的颤抖,“你太温柔了,我就心虚。”
“那敢情好。”
这个坏脾气的人工智能一把将他搡开,双手环在胸前一挑眉。
“还得对你凶点你才有安全感是吧?没看出来啊海菲尔德,你居然还有点抖M倾向?非得骂你你才舒服?”
这个意识海里的拉维尔此刻是这样生动,从眼神到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好像在对他说我在、我还活着、我就是那个从此只能出现在你梦里的人。直教他忍不住,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贴在拉维尔的脸颊上。
“……你有完没完。”坏脾气的人工智能瞪眼,“非要等防御系统被人打穿了才肯回神?还是我直接剥夺你的驾驶员权限?告诉你,我有这个资格。”
他终于笑起来。
“你这是什么人工智能啊拉维尔,你也太霸道太不讲理了,我的精神阈值很稳定,你这个属于违规操作。”
他笑起来,眉眼舒展开,笑得眼睛弯弯的,尤其是眼尾还微微翘起来,睫毛微垂淬了一层碎光,显得格外美貌。
“我跟那种AI不一样,别把我们混为一谈,海菲尔德。”他的战船扬了扬下巴,“在这架机甲上,如果我愿意,我的权限甚至可以高过你。”
“那我该不会因为消极怠工被丢出机甲吧……拉维尔?”他讨好又试探地问。
“你再废话一句试试看,我会考虑。”
说话间他的精神阈值陡然拔高,人工驾驶机甲的最低阈值是120,帝国曾经最强的机甲驾驶员此刻的阈值已经达到他有记录以来的平均水平,同时还在继续平稳地向上提升。“神罚”第十次填装,枪口所指之处带出成片爆炸的火光。
这时候一道通讯请求穿过重重炮火接入深蓝色的机甲,被他随手接通。莫里斯海菲尔德的半身像被投在驾驶舱里,他几乎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露出一丝客套的、贵族式的微笑。
由于没有进行精神接驳,莫里斯海菲尔德看不见拉维尔的意识海,拉维尔显然也无意在敌人眼前露面,因此莫里斯海菲尔德看见的仅仅只是他茕然一人站在机甲里而已。
这个更加年轻一些的海菲尔德和他一样,都通过血缘继承了这个家族偏执的通病,并且和其父亲一样,偏执地几乎令人误以为是身患痼疾。在配上没有被洗去的白化基因带来的白发和红色眼瞳,就显得更加病态。
“追击了您这么久,现在才和您进行第一次对话,实在是有失礼数,我向您道歉,大人。”
莫里斯海菲尔德虚情假意地欠身,他皮笑肉不笑,反而格外宽宏大量地一摆手。
“不必这样,”他说,“你一贯是不喜欢跟人打招呼,所以——”“——所以才一声不吭,擅自带走拉维尔将军。”
“你没有资格叫他的名字。”他的声音鲜少这样严厉。莫里斯海菲尔德微垂着眼睑,仿佛在聆听家主的□□。投影下的人点了点头,语气诚恳,把他的话奉为金科玉律似的。“是我唐突,恳请您原谅。”
他笑起来,眼底浮起凉意,只是轻轻勾了勾嘴唇。
“我的拉维尔一直不喜欢我这样虚与委蛇、废话连篇。”他好像是为了故意刺激眼前这个年轻的侄子,“我的拉维尔”念起来好像在朗读情诗,“你有什么想说的?如果还是那一套说辞,我们大可以不必再浪费时间。”
“无论是家族还是军部都传说您的神罚之枪能够单枪匹马击败一支机甲师,今天终于有机会领教您的武威——对不起,我却很难改变语言的习惯。”年轻的海菲尔德再次欠身,“其实我一向不善言辞,的确没有太多新的东西可说,或者,如果您愿意告诉我,您为什么要放弃一直以来和我父亲大人的梦想的话,我将倍感荣幸。”
意识海里的拉维尔冷笑出声:“不善言辞还这么能废话,有人给他打草稿了吗?”
他微微侧过头去——对着拉维尔所在的方向低低地笑了一声,而后又很快重新往向投影下的莫里斯海菲尔德。
“我亲爱的侄儿。”他拖长了音调,话语里透出糖精般的劣质甜腻,“看来你是误会了,误会得还很深——我跟你的父亲、我的长兄从来就没有过同一个梦想,告诉我,是谁误导了你?”
拉维尔将军——拉维尔,无愧是帝国首屈一指的指挥官,一向知己知彼,料敌如神。莫里斯海菲尔德恐怕真的是寡言少语,只能拜托别人准备发言稿,因此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敲开面具,露出原本冰雪般沉默的本色,只是一言不发,默默地盯着他的眼睛。
“是你的父亲,是路德维希海菲尔德,对不对?”
他不等他年轻的侄子回答或者默认,笃定地点了点头。
“没有错,一定是他,我老早就怀疑了,就是他害我当了皇帝。”
听说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背上的锅有了新的负责人,拉维尔的表情甚至有一些愉悦。而后继续抱着双臂,看他替自己甩锅。
“这么多年让你失望了?真抱歉,但我跟我的长兄从来就没有过相同的梦想。我的梦想已经实现了,就是和拉维尔在一起。”他摊了摊手,“至于当上皇帝,纯属情非得已,干得不好还请见谅。”
作者有话要说: 英语果然挂了,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师生情谊,呸
十万字打卡
☆、09
路德维希海菲尔德一向令他捉摸不透,海菲尔德家的长子一直以来都让所有人觉得看不透。但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个兄长对他有着和其他所有兄弟不一样的重视和疼爱。
“总不可能是你们海菲尔德家的兄弟爱突然作祟吧。”
拉维尔说话时头也不抬,沉浸在实验数据的分析中无法自拔。
这是拉维尔位于皇家工程学院地下十六层的实验室。不需要将军大人亲自支援前线的工作日里,拉维尔很少在军部大楼顶层的办公室坐班,军委的日常事务统统甩给副官代为处理,将军大人只管在最后的报告上签字。除了紧急文件随时上报随时解决,拉维尔每天都在上午和下午留出半小时给德莱克森上校和其他个别同僚排忧解难,中间空余的时间,将军要么是在军方实验室,要么就是在皇家工程学院的实验室。假如拉维尔不在办公室里,那么去这两个地方一定能找到人。
工科生将军身披白大褂,他的目光追随将军的摇晃的衣摆,等待惊喜一般捕捉将军若隐若现的腰线。
此刻拉维尔眼里只有数据,他的眼里只有拉维尔,家族秘辛倒豆子一样被他随随便便地说出来,格外百无禁忌。
“按理说我是没机会出生的,我的胚胎基因样本检测出来之后他发现我是个万中无一的天才——拉维尔,你这表情真是让我伤心。”
拉维尔把头转回去,继续盯着眼前的数据:“没办法,毕竟你不要脸起来实在让人另眼相看。”
他故作委屈地撇了撇嘴。
“难道我撒谎了吗,拉维尔。”
“难道你大几十岁的人了还要我教你谦虚怎么写吗,海菲尔德?”将军鄙夷地睨了他一眼,“是没错,绝对优秀,甚至可以说是极端优秀的基因,竟然还是通过母体天然融合的,鬼知道你们家有多少融合失败的废品。你倒好,轻轻松松就遗传下来了,还在这里臭显摆。”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拉维尔,你知道的,宝剑配英雄嘛。我不是英雄,这种天赋对我来说就没有意义。”他笑起来,“它对我来说一向都只是难以控制的力量而已。”
他的将军手上的动作一停,肩膀轻轻抬起又忽然放下。拉维尔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可奈何。
“好了好了,我知道,然后呢?”
他眨了眨眼睛。
“其实我猜你也知道。我那个父亲实在是不像样子,其实一直以来,非要说的话,我觉得路德维希更接近我心里父亲的形象。”
“可以啊海菲尔德。”拉维尔想也不想地说,“平白无故给自己找了个爹,你倒是挺大方。”
“拉维尔…….”他笑了一下,拉维尔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对他微微低下头,说,“抱歉。”
他摇了摇头,有点不以为意的样子:“你也没说错,这是挺大一个便宜的。再说,他跟我聊那些理想和抱负的时候,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点交代遗志的样子。”
拉维尔不再去管手里的实验,终于要正经地加入这个话题。他的将军一摆手屏退跟在身后的计算模型。他察言观色的水平极妙,立即让AI为他们送上两杯咖啡。
“你的意思是他存心算计你,从你还没出生就开始了?”
“我本不想弄得这么阴谋论。”拉维尔将军的人工智能管家和将军本人一样崇尚高效,就是太高效送上来的只能是速溶咖啡了。他对艺术和饮食一向奉行古典做派,因此颇为遗憾地吹了吹杯口漂浮的热气。“拉维尔,我能不能申请给你的AI加装现磨咖啡的功能?”
“那下次就要在实验室里给你摆张水床了。”
拉维尔将军神情冷漠。
“哦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刚好我这里有个干净烧瓶,您要是不嫌弃就自己动手假装它是Chemex咖啡壶凑合用吧——给你二十分钟,不然就老实点喝我的速溶咖啡。”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回家BUFF让我写得乱七八糟的
昨天睡了不到四个小时脑子不能行了,回家路上争取把明天的更新写了,所以明晚可能更新,也可能不更,也可能是再补充这一章(我觉得这章有点水)
台风啊行行好让我的飞机降落吧
☆、10
“实在难以想象,我的侄子。”他微笑起来。“你竟然一直以来都对一个谎言深信不疑,甚至为了这个谎言不惜强忍杀父之仇五十年——到现在都还没有向真正杀了你父亲的人复仇,实在是可悲可叹。”
他今天身上穿了一件蓝色的长风衣,从远程通讯的投影下看,这蓝色和拉维尔的眼瞳颜色格外相似。海菲尔德家人的体面写在基因里,明明还身在逃亡路上,他都不忘给自己别一张漂亮的领巾。
这种以往总是要被拉维尔嘲笑是公孔雀的打扮,此情此景下就显现出他有一种游刃有余、大局在握,静待收割胜利的气质。好像他特意打扮得,不显山不露水,要体面的来砸场子。
拉维尔在意识海里笑出声来。
既然拉维尔堪称帝国道德模范,他自然应该是个缺德货色,俗话说得好,什么锅配什么盖,缺啥补啥嘛。
他仗着语速快欺负这个小侄子不善言辞,一个重磅□□反复丢了两三次,力求将莫里斯海菲尔德里外炸个对穿。缺德小叔隔着机甲使劲叭叭,侄子也不甘示弱,通话终止,同一时刻对着深蓝色的机甲打出一排导弹,精准定位,被连接着意识海的防御系统骤然张开,远远地拦截,在昏暗的太空里炸出一片金红的火光。
莫里斯海菲尔德委实太过寡言,坚信不疑的精神寄托被别人当做谎言时,唯一的回应也只是一排空空导弹。
“也不一定是这样。”拉维尔摇了摇头,通过意识海暂时整修防御网的破损,“可能是他知道你的话十句有十句都不能信,”“拉维尔……”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已经把你那个倒霉哥哥的话当成信仰了。”
“为了我的形象考虑,我还是比较赞同后者。”他轻轻笑着,对拉维尔眨了眨眼,“‘神罚’冷却完毕,重新填装。”
追踪导弹迎面而来,这一次他没有再让拉维尔铺开意识海。深蓝色的机甲加速系统满负荷运转,“神罚”第十一次全弹发射。扭曲的时空里,他的机甲以诡异的曲线穿梭在炮火中,像是深蓝色的幽灵。
“你哪还有形象,说什么傻话,海菲尔德。”权限过高的人工智能摇了摇头,凭借意识海,精神网却轻轻搭上了他的。
他和他的副驾驶在瞬间通感,他几乎觉得全身的肌肉都舒张开了,语气也变得格外轻快:“你真是刻薄,拉维尔。报告对空导弹、干扰弹存量。”
“对空导弹剩余163发,干扰弹剩余45发。我一贯如此,海菲尔德,你了解我的。”
可他不接茬了,而是又说道:“这一次没有万军之战了,拉维尔,我听说你的英雄情结是一人孤军,‘纵千万人吾往矣’,就是指这样的场面吗?”
“胡说,我一直都在这里。”他的战船此刻痞气地牵起一边唇角,干扰导弹发射,战船的意识海将地方机甲完全包裹起来,北方舰队数百架机甲的驾驶员精神阈值倏地跌入谷底,深蓝色的机甲导弹发射。“一直都在,助陛下的武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