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整栋楼,今天可以下班了。”
十分钟后,把长发卷进帽子里、逆着日光的里恩海菲尔德陛下混在人群中摸进军部大楼。接着皇帝陛下穿过大楼左侧的走廊,夏日的夕阳尚悬在半空,阳光在走廊尽头一处宽敞的天井中铺开,透明材质的外墙前有一个站得笔直的人,拖着长长的影子直到皇帝的脚尖。
“下午好,海菲尔德。”那人说。
“晚上好,拉维尔。”
“你在提醒我吃晚餐吗?”
“我想你公务繁忙,现在一定饿了。是的,不过是‘和我一起’。”
“如果你不强调这一点的话,”拉维尔说,皮靴在地上踩出愉快的响,“我会假装我忘了去年你被我放了鸽子。”
“然后你明天就会加倍嘲笑我。”皇帝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只要你不这样指控我……”拉维尔将军艰难地说,“我就保证我不会嘲笑你穿得像个男装的平胸姑娘。”
自从飞行代步设备普及之后,桥梁建筑就彻底退出了基础设施的历史舞台,现在的桥梁多为景观,设计承载力也仅仅考虑行人的需求。首都最著名的跨海景观大桥沟通了一道宽十公里的海峡,不过除了观赏落日和散步以外基本上毫无用处就是了。
将军再一次皱眉:“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建设项目到底是谁批准的。”
海菲尔德皇帝陛下:“……”
拉维尔将军:“……海菲尔德,你到底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海菲尔德皇帝陛下:“三个月前我跟他们说朕想搭座桥。”
拉维尔将军:“然后呢?”
海菲尔德皇帝陛下:“他们问我想在哪建,我说这里,然后上个月验收了。”
“……好吧,看在你位置选的还不错的份上。”拉维尔将军晃了晃悬空的双腿——他们正坐在斜拉桥的桥塔,太阳正缓缓接近海平面。
“而且很高。”
海菲尔德陛下补充。
“我想飞行或者星空对你而言已经很廉价了,希望它更能承载你对天空的向往。”
皇帝仰起头,向天空伸出右手,张开的五指缓缓合拢收紧。接着是一阵骤然吹来的狂风,拉维尔将军猛地拧过身体试图抓住皇帝的手腕,刹那间指尖触碰皮肤的瞬间也显得漫长,仿佛在目睹生命的消逝。拉维尔将军瞪大眼睛,海菲尔德陛下的黑色贝雷帽被风拂去,散开的长发一瞬间像瀑布奔流,下一秒又像具象的风。
“生日快乐!”皇帝大喊。
身后的海面泛着粼粼的光。
他纵身一跃。
作者有话要说: 斜拉桥:呃作者目前还不是工科狗,在这里特意标注是为了说明...其实一开始脑补的画面是金门大桥...金门大桥是我最喜欢的悬索桥没有之一【相信很多人都是...... 然后我在写这篇的时候,还没分清楚悬索桥和斜拉桥的区别【就说了不是工科生......OTZ 写完之后也懒得改了...就假装悬索桥掉下去可能撞到的地方会比较多吧【啥
第一个无奖竞猜的答案是作曲家肖邦和拉维尔的名字凑在一起......这两位都是我最喜欢的作曲家【但是这年头出去都不敢说自己最喜欢肖邦啊就像喝咖啡不敢点卡布奇诺一样,呵呵w
☆、第三块碎片
作者有话要说: 本篇并没有多少CP意味...就像标题那样
这是突发的一篇【我昨晚写到三点钟呢 起因也是因为父亲,光明正大的感谢一下老爹对我的包容和鼓励,我会好好学习的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不会再考砸了......OTZ
下次更新可能要等到补课结束吧...我先攒个手稿
最近在搭木拱廊桥模型,比较忙【。
本来有个有奖(。)竞猜的,不过我一下子忘记是啥了,等我想起来会补【。
关于父亲的话题——
“什么?”他问,“父亲?”
“是的,父亲。”海菲尔德微笑,“来聊聊我们的家人怎么样?从父亲开始?好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舷窗外掠过的天体——恒星、行星、虫洞,或者更多,但每一样的距离都需要以光年为计,就像记忆一样遥远,也像记忆一样、仿佛碎片一样零散。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想聊这个。”他有些干巴巴地说。
“噢——可我们有三天的航程,”海菲尔德的声音好像竖琴拨奏出咚咚的响,像坠落在湖面的雨珠,涟漪里是他摇晃的影子。“总该聊一点什么,不是吗?”
“如果你坚持这个想法的话……可以。”
他们分享着体温。
“我的父亲们都是下级军官,他们是上下级关系,团长和副官的关系。”他说。
“我很少见到他们,印象里十六年没有超过三十次,主要都集中在我十岁之前。
“我十岁之后前线战事开始紧张起来了,鉴于我足够自立和感谢现代科技的发达,总之让我独自生活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然后……我十六岁那年,他们就在前线阵亡了。”
他说得不急不缓,但在此处停顿之后,似乎没有继续的意思。
“是的,我知道这些。”海菲尔德说。
“在你们这些贵族眼里我们还有隐私吗?”他从鼻腔里发出哼声来,“你都知道了,还要我说什么。”
海菲尔德愉快的笑起来:“拉维尔,现在你也是特权阶级的一员了。而且,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海菲尔德家的家族史大门为你敞开。”
“我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过去被写进历史里才拒绝升迁,我又不是X报的记者,对你们家的秘辛没兴趣。”他撇嘴表达自己的不屑。
“某种程度上也是你家,你不光会被写进海菲尔德家的家族史,还会被写进帝国的历史和军事课本呢。”海菲尔德遗憾地说,“其他的就不能告诉我吗?比如你们之间的…感情?对话?小故事什么的。”
“听起来好糟,希望有一天我能被从帝国除名。”他小声嘟囔着,“你的想象力丰富得真是出类拔萃,海菲尔德。你指望一个十岁之后只和父亲见过四五面,每次不超过半天的人有什么和父亲的小互动可说的?没有。他们从不——或者说从不像一般的父亲那样对我,他们把两个人的工资都拿来供我生活,每年回复老师两次已阅我的期末成绩单,没有生日和节日,即使他们回家我们也只是一起出门吃一顿饭…我才想起来钱还是我去付的呢。”
海菲尔德“哈”了一声,接着说:“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我知道你一开始报考的是首都军校,后来才重新填了库尔德宁的申请表,所以你一开始到底为什么要读首都军校?”
“该死。”他哼笑,“海菲尔德,为什么你总在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上敏锐?为什么不问我怎么报了库尔德宁?”
“我知道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因为当时的帝国穷得要命,压根没法给够你应得的抚恤金,而且你得搬出军部分配给你父亲们的房子,负担不起在首都的生活;第二个是因为我猜你其实根本不想在首都生活。”
“……算你答对了。我根本不喜欢首都,也不喜欢首都军校,你要说我讨厌那里也没关系。”
“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不喜欢。”海菲尔德笑着说。
“得了吧,你何止不喜欢。”
“你不也一样讨厌那里吗?”
他露出满意的笑容。过了一会,又说:“我之所以去报考首都军校,其实是我父亲们的意愿。”
“我大概猜到了。”
“这个时候你假装得恍然大悟一点我会不那么讨厌你,海菲尔德。”
“好的。”海菲尔德点头,“我会假装我不是早就打算用一个秘密来换你的一个秘密的。”
“老实点闭嘴,不然我真的会揍你。”
“从小生活在首都,老实说我实在没法对这个地方能有多喜欢,你明白的吧?父亲不在身边,我只是两个尉官的儿子,没人会留意我,我自己看书,当我发现我的想法已经成型的时候,别人已经没办法影响我了。”
“于是我告诉了父亲,他们……”他顿了顿,陷入了回忆,或者思考。
那时是秋天,树上的枫叶红透了的时候,在起风的傍晚,拉维尔上尉站在他的学校门前。
“我很惊讶,老实说,我没想到父亲会因为这个从前线请假回来找我。”
那也是他人生唯一一次有父亲陪伴的放学的路。
“父亲…您……”
拉维尔上尉的靴子踩在枯枝和落叶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在余晖下透出一种闲适的愉悦,梳理整齐的金发也散落下几缕,在风里摇摆,显示出一种挣脱制服桎梏的散漫和悠闲来。
“父亲?”
拉维尔上尉终于垂下微微扬起下巴,低头看着他,眼里有一丝细微的责难。
“叫得好生疏啊。”
又像在感叹。
“虽然这么说有点过分,不过我们不希望因为我们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而让你对我们这么防备……但这是不可能的吧?”
拉维尔上尉自顾自地说。
“抱歉,儿子。”
他感觉到头顶上传来的力量和温度。
“你的邮件我们看到了,不过我只能在首都待一晚上。我们的意思是,希望你能留在首都继续读军校,以你的成绩这应该是很轻松的。
“是不是没办法理解?理解不了也很正常,是我的话也没办法理解,毕竟我也是为了远离我们都讨厌的那些一直赖在这个位置上不走的人。”
拉维尔上尉眨眨眼。
“啊……果然,这样说也不能明白吗?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总在对你说一些以后就会明白的话,感觉就像在为了逃避而把责任推脱给时间的人一样。
“不过做决定的人是你,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们都会尊重。”
“那就这样吧,和我一起散散步怎样,儿子?”
“那么…你决定按照他们的意思是因为你明白了吗?”
“不,我当时不明白,但是有一点隐约的感觉,获得权利才能支配…我有时会想父亲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拥有太多权利的人也会被支配……”
“我认为是你行走的距离已经超出他们的预想太多。”
“其实无论我手里有多少的权利,我始终都要被一些人支配,不过是多少的问题。”
“但总好过被人支配生死,不是吗。”
“那你又甘心被他们支配自由了吗,海菲尔德。”他缓缓地问。
“不。”海菲尔德坚定地微笑,“我永远不会甘心。”
“但我很尊敬他们。”他忽然说,声音有些轻,“或者我钦佩他们,原因我也不清楚…或许我也期望过父亲期望的……那样的亲昵吧。”
“我没有期望过。”
海菲尔德说。
“我的父亲给我树立的只有一个父权的形象,而且既不高大也不令人敬重,只有□□,教条和压迫。”
“你讨厌他。”
“我极其地讨厌他。”
海菲尔德笑着点头。
“他甚至不会看我的成绩单,以至于对我没有考都军校或者其他什么学校一直抱有误会。”
“可你在库尔德宁的绩点也算不上多么漂亮啊。”他揶揄。
“和你是没法比的,但至少比我那几个堂兄弟姐妹好多了。”海菲尔德说。
“不过成绩对我们来说不算多么重要的事,只需要一本能够证明资格的证书就足够了。我们一年固定见面一次,还是在家族的新年晚宴上,他在长桌的首席,我在离他十个位置开外的地方,甚至看不清他的脸。”海菲尔德嗤笑,“以至于他死了我才有机会凑近了看看他的长相。”
“他的言行令我厌恶,可我还是继承了他们不好好说话的习惯。”听到这里,他嗤的一声闷笑起来。“贵族的烙印是打在舌头上的。”他说。
“是的,是这样没错,就是这样才令我生厌,我惊讶于他们的虚伪,明明每一个举措都在掠夺,每一句话却都像在为别人考虑,他们拼命地利用每一个人,我太幸运了,我不完全是作为一颗棋子出生的,这意味着我多少有一点自由。”
“缺乏眼力。”他冷淡的评价。
“我可以理解成你在褒扬我吗?”海菲尔德笑起来。
“呵呵。”
他看着海菲尔德。
“咳…好吧,抱歉。”海菲尔德说,“只有开口说了之后我才发现我其实没有那么有价值的秘密来换你的秘密。”
“那就让我来提问好了,你可以不回答。”
海菲尔德点点头,“我会尽量配合。”
“你决定离开首都的时候,他没有表示?一点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只让我不要给家族——或者给他惹麻烦。你知道我是海菲尔德家最小的儿子,他们枝繁叶茂,继承家族或者传承家族都不需要我出工出力。”
他笑了,接着问:“所以现在枝繁叶茂的海菲尔德家族也缠上你了吗?”
“天哪。”海菲尔德大笑,“我还以为你会担心什么,放心吧,我会让他们闭嘴,你能够得到的我的遗产不会被其他任何人分享,就像一开始写的那样。”
“呸,谁要那些,你自己都是个穷得靠领工资的皇帝。”
“可我的工资比你的多啊。”海菲尔德说,“而且我还没有加班。”
“闭嘴。”他说。
“……”
“偷笑也不行。”
“……”
☆、第四块碎片
陨星——
“我有个疑问,海菲尔德。”
“嗯?什么?”
拉维尔坐在琴凳旁的地上,敞着腿席地而坐的姿势称得上2 页, 不拘小节。虽然拥有音乐家的名字,但弗雷德里克拉维尔在迄今为止的生命中从未展现出任何有关于音乐方面的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