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功告成之后,他满意地散去水雾,拿出药瓶拔开瓶盖倾洒起来。
白色的药粉几乎在贴到皮肉的瞬间化开,变成一种凝霜状的物质,堵住了韩南崧的伤口。
将药粉均匀洒落到了每一处伤口,萧溱开始缠绷带。
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如同排练了千百次一般,萧溱的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一种专注,到了后来,他几乎是以一种在完成工艺品的态度安排绷带交错纵横的排布。
等到他将绷带一丝不苟地打好结,他才猛然间从那种专注到忽视外界事物的状态中回过神。
做好这一切,他看着韩南崧那黏糊糊脏兮兮的血衣,想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把它重新给韩南崧披上,而是重新取出一件崭新的衣服给韩南崧披上了。
随即他单手捏着韩南崧那件换下来的外衫,丢到洞外后一把火把它烧成了灰烬,那几团已经混着灰尘的血雾也随着一起蒸发了。
而在他走回洞穴的时候,韩南崧也张开了眼睛。
在这种时候,即使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但是韩南崧精神却是时刻紧绷着的。
在他支撑不住昏过去之前,他尚且还在一直想着,他不能晕过去,陷入任人宰割的可悲的境地。
身体的极限将他拖入黑沉的世界里,精神的不安却让他从那个世界醒来,回到现实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专注缠绷带的萧溱——手工达人,DIY达人成就√
下章开始自行车(雾)
第四十二章
萧溱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韩南崧望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发呆的场景。
看见萧溱迈步进来,他的眉眼中染上一丝惊讶,然后又变成一种黑沉沉的萧溱看不清的情绪。
有些惊讶韩南崧居然是这幅堪称平淡的反应,萧溱一时间还有几分不适应。
随着萧溱走进来,他可以看到韩南崧的嘴唇似乎是蠕动了一下,最后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想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话到了嘴边却失去了询问的勇气。
在这样的境地下,他居然又碰上了萧溱,又再一次地,欠下了他一个或许自己已经无法偿还的人情。
只是萧溱为什么还要救他?在他已经是个叛徒之后?
难道萧溱相信自己?不可能的,韩南崧在一瞬间就否定了这个猜测,自己与他原本就是一副势不两立的局面,而自己更是明里暗里用了许多令人不齿的手段,他又有什么理由相信自己?
恐怕他现在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韩南崧想,萧溱会救自己或许不过是碍于自己与他同为南逍门弟子罢了,不然的话,以自己的对萧溱的所作所为,萧溱没有任何多管闲事的理由。
韩南崧在心里轻笑一声,他非常有闲心地想,要是萧溱后来知道了一切,会不会第一个手刃了他?
如此一来,在解决自己这个人人唾弃的叛徒的同时,也可以顺带报了之前自己对他百般刁难的仇。
听起来还挺不错。
萧溱看着安安静静的韩南崧,心里很有几分不可思议,他想过韩南崧醒来后可能会有的反应,比如羞恼、生气、丢脸这些通通都没有见到,韩南崧在一开始的讶然的之后,居然什么反应也没有。
而现在,韩南崧竟然还在笑?
怎么回事?
韩南崧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萧溱的眼中闪过几分思索。
应该不是南逍门出事了,否则韩南崧该是另一番表现才对,怎么都不可能一点愤恨的表情都没有。
他得出了这个结论,心中稍稍放松。
他很小的时候就到了南逍门,在这个度过了大半个辈子的时光,即使他曾经修炼无成,并不引人注目,却也在南逍门得过几分关照与爱护。
虽然南逍门中也有对他这个多年未有分毫长进的人大加嘲讽挖苦的人,但是南逍门门规严格,严禁弟子之间无故斗殴,至于排挤拉踩,也是不准的。
萧溱本身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除了冷嘲热讽,他们也做不了其他的什么,从来没有在他那里讨得了什么好来。
对于这个他长大的宗门,萧溱还是有感情的。
现在知道了南逍门没事,自然萧溱也放下了心中那一丝隐隐的忧虑。
看着韩南崧那难看到了极点的笑容,萧溱开口道:“笑得这么难看就别笑了,伤眼睛。”换了任何一个人,萧溱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只是对于韩南崧,要萧溱开口宽慰他真比登天还难,这实在是超越了他的能力范围,他尝试无果,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就变成了这句讽刺。
韩南崧的笑容一僵,原本死气沉沉的眼中也带上了几分被萧溱激出的火气。
若是换了除萧溱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没有这样立竿见影的效果,能让韩南崧的情绪暂时从那些沉重得要命的泥沼中抽离出来。
但是萧溱不一样。
他和萧溱斗了那么久,针锋相对已经成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在听见萧溱这句话的同时,不用多想,下意识他的心中就已经漫上了火气。
萧溱看着因为染上几分火气而终于显得恢复了几分人样的韩南崧一眼,感觉自己这死马当活马医的效果不错。
看来自己的医术又提升了,现在不仅能医治身体,还能医治精神了。
萧溱胡思乱想一瞬,见好就收,没有继续刺激韩南崧,他微微上前道:“你外伤我处理好了,内伤还没好,现在我要看看你的内伤。”
韩南崧静默一瞬,伸出了手。
萧溱非常惊讶。
在自己讽刺了韩南崧之后,他仅仅只是眼中染上了火气,居然连反驳都不曾反驳,现在还听自己的话乖乖地伸出了手。
他原本以为韩南崧再怎么样也会有点其他的反应的。
看到韩南崧如今的反应,萧溱便知道,韩南崧受的打击可能还真的不小。
······
又没有存货了。
萧溱垂下眼睫,韩南崧三番两次地把他珍贵的存货用光,现在这个本来是他给自己留着以防万一的,结果现在却下了韩南崧的肚子,要不是韩南崧伤势严重,甚至金丹上都隐约有了伤痕,萧溱是万万不想把这个珍贵的丹药拿出来的。
自己这次不仅要把材料钱算上,还要把诊费也给算上,可没有老叫他做白工这么美的事。还有,这次不能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抵了,灵石也不行,必须要他把材料原原本本的给还回来才行。
许是被丹田中温暖的药力熏得昏昏然,又或者是伤痕累累的身躯实在坚持不住了,在服下药丸没多久后,韩南崧就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梦中。
萧溱看了他一眼,也在洞府中打起坐来。
然而没多久,萧溱的意识也陷入了梦乡之中。
这个梦他已经做了好几天了,每次都是同样的场景——一片宽广无垠的湖泊,澄澈透明,甚至能够涤荡神魂。
在梦中,他一直久久地凝视着那片湖泊。
醒来之后,神魂中一片平静舒适。
只是今日,萧溱不是从睡梦中自然清醒的,他是被一阵轻微的动静惊醒的。
韩南崧陷在睡梦中也不安稳,他的眉毛蹙起,脸颊上有一层不自然的红色。
发烧了?
萧溱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探探韩南崧额上的温度。
就在他的手覆上韩南崧的额头的那一秒,韩南崧睁开了眼睛。
——似乎是烧糊涂了。那一贯看向萧溱时带着冷光的凤眼里,蒙着一团烟,眼尾也带着一点红。
四目相对的同时,萧溱的手还放在韩南崧的额头上。
他有一点些微的不自在,这个动作对于他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一个比较亲密的动作了。
他一贯很少让人近身,也很少近别人的身,何况还是韩南崧这个并不对付的人。
只是在想要知道韩南崧是否发烧时,下意识地就这么做了——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也是这样来看他到底发烧了没有。
是以萧溱在看到有人疑似发烧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用手探上这个人的额头。
正当他想把手从韩南崧的额头上拿下时,韩南崧却无意识地在他的手心蹭了蹭。
萧溱手上的温度对于他来说很凉,那温度就像炎炎夏日里的冰块,能够极大地缓解他的燥热。
没有想到韩南崧会有这个举动,萧溱愣了愣,从韩南崧身下拿下的手却没有半分停顿。
从手上的温度来看,韩南崧的确是发烧了。
可是萧溱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韩南崧感到头上带来冰凉触感的冷玉已经离开,他有些不高兴。
他很热,大脑都被沸腾的岩浆烧得迷迷糊糊,全身上下躁动的气血也似乎要冲破经脉,溢出血管。
很难受,又不是纯粹的难受,那是一种很难以形容的感觉。
被热意撕扯着的心似乎渴望着什么。
它叫嚣着,沸腾着。
于是韩南崧抓住了萧溱的手,将他重新贴在自己的额上。
像贴着一片冰凉柔软的玉。
心底在这一刻似乎感到一点凉意沁入,如同久旱的大地逢上了一滴甘露。
可是还不够。
还是很难受。
他缓缓地将这只手蹭了又蹭。
眼前的画面是一片模糊,像被蒙上了一层白纱,一切都只有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他迷茫地看了又看,被那视线中唯一的一抹艳色吸引。
——像是雪地里的红梅,白玉上的一点朱砂。
勾魂夺魄。
他的目光被这东西吸引了一瞬,很快又被身体上下躁动的热浪拉回来了。
他又紧紧地皱起了眉。
还是不够,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
韩南崧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下一秒,身体的本能就告诉了答案。
他想靠近身旁能让他感到舒服的人。
韩南崧纤长的眼睫刮过萧溱的手心,带来几分痒意,萧溱的脸几乎是在瞬间就黑了下来。
他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当然不对,韩南崧哪里是发烧,他根本就是中了、药。
萧溱沉着脸飞快将手抽走。
到底是谁这么有“魄力”?
韩南崧到底个是什么奇珍异宝?引得各方女修千方百计,连下药这么下作的手段都想出来了。
想到这里,萧溱的心中有一丝奇异的怜悯:这次这个看上韩南崧的女修到底是哪里的妖魔鬼怪?
这么不拘小节?奔放直接?
真是可怜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溱:曾经,有一个中了药的非常诱人的师兄我没有珍惜,现在我······好吧,现在我也不会在那个时候趁人之危的。
我喜欢心甘情愿(笑)。
我想要他,发自内心地、为我动情(弯眼再笑)。
第43章 四十三章
自己居然没能察觉韩南崧中了药,萧溱的心中有几分懊恼。
怀着这种不为人知的心情,他又重新仔细探查了一遍韩南崧的情况。
在他轻易地用一只手制住韩南崧时,萧溱忍不住想,就韩南崧现在这个任人鱼肉的样子,要是不出意外,估计那个下药的女修还真能得手。
韩南崧中的药是一种非常有名的、用来助兴的药剂,这种药剂药效发挥缓慢,发作起来效果却很好。它潜伏极深,如果不是特意去检查,在它没有发作的时候很难被发现。
谁没事会随身带着那种东西的解药啊。
萧溱心中无语,一时有些头痛。
他先喂韩南崧喝了能抑制他体内药力的药水,在韩南崧稍稍清醒过来后,告诉他:“我要用灵气为你逼出药力,你要坚持住,不要昏过去。”
要是韩南崧昏过去了,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自动反抗外来的灵气就遭了。那时候,即使萧溱能够把他反抗的灵气镇压下去,可那随着灵气乱窜的药力早就趁机散布到了血肉经脉之中了。
韩南崧在清醒过来的一瞬间便已经羞愤欲死,整个人都是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
他僵着身体,没脸开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浑浑噩噩地点了一下头。
萧溱等到他的表态之后,将手覆上了他的后背。
韩南崧后背猛然绷紧,似乎萧溱的手是烙铁一般。
手背上的触感是那样清晰,让他忍不住他额头上那只手带着凉意的手。
他实在,没有脸去回忆自己刚才抓着萧溱的手干了什么。
下一秒,一股温和的灵力就顺着萧溱的手进入了韩南崧的身体里。
······
“你,就打算一直呆在这里?”韩南崧忍不住开口道。
自从解毒事件之后,韩南崧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他不说话萧溱也没有开口,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呆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
这几天,韩南崧大多数时间都是昏昏沉沉的,萧溱倒是基本清醒着,但也是一直闭着眼睛打坐,几乎没有出去过。
萧溱看他一眼,神色平静,韩南崧却看得有几分不自在。
他自然知道萧溱这几天一直没有出去是因为什么原因,这一切都是因为萧溱身边有了自己这个身受重伤的拖累。
要不是自己,他也不至于被困在此地,早就能自由地去探索属于自己的机缘。
是他做了累赘。
韩南崧垂下眼。
在不久之前,萧溱还是他百般看不顺眼,一心一意要为难的死对头。那个时候,他还是南逍门的大师兄。
可是现在一夕之间风云变幻,他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又拿什么和萧溱比较呢?
何况萧溱还救了他,再一次。
他已经没有不知好歹的资本了。
他和萧溱两人互相争斗很久,或许是可以称为死对头,但却也算不上不共戴天的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