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九音总觉得，这里的空气里有一种怪味。说不上来是腥是臭，也不像是什么尸体腐烂的味道。就是单纯的让他感觉很难闻。重点是，这味道好像只有聿九音自己能闻到。
三个人在一起，却只有他能察觉出异像，这恐怕不是一个好兆头。聿九音悄无声息的把招魂铃拿在手上，果然没有异动。他不动声色的四下打量，眼里透出一丝谨慎之意。
然而此时那两个正在检查古玩的队员也并不轻松。他们没有聿九音敏感，但也并不是傻子。别的不说，就这架子上摆着的器皿本身就足以让他们心里发毛了。
不知道汪振军是怎么想的，竟然弄了两大架子的民国瓷器。偏偏这些瓷器上的画还全都是些认不出来的民国美人，细致看来都是明媚善睐，可这么密密麻麻堆在一起，却诡异得让人无法欣赏。
“你觉不觉得这些罐子有点吓人”
“什么意思”
“这罐子上的女人就像是活的，我总觉得在看我。”那组员盯着罐子又看了一会，越看越觉得心里发毛。
“别自己吓唬自己，聿先生就在后面站着呢这罐子有问题他还能看不出来”
“有道理。”那人稍微镇定了一些，接着往里走。
当他们走过那些罐子的架子后，却突然发现面前的屋子修的十分奇怪。
分明是一个宽敞的大开间，结果却被一个个小型的隔断给分割成了不同的小隔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和医院停尸房没有什么两样。
“不，不是吧”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陡然就慌了。
而后面聿九音的话让他们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骨灰坛。”
“什，什么”
“我说这些架子上摆着的罐子是骨灰坛。”
所以这么多坛子到底是死了多少人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了脑袋顶。
接着手机陡然想起的电话声更是吓得他俩差点叫出声来，再一看，电话是容情打来了。
“组长”赶紧接通了电话，这两人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然而电话那头容情的话语却诡异至极，“我在右边第三个房间里，你们快过来，我有急事。”
“什么急事”
“快过来”
“不对劲，组长从来不用这个语气说话。”因为开着免提，其中一个和另外一个说道。
“的确，你在看你手机上的电话号码”另外一个始终盯着手里屏幕，现在已经几乎被吓哭。
“卧槽这是什么号码”就见手机通讯录里原本属于容情的号码突然变了一串数字。令人毛骨悚然的1111111111111就这么直白的出现在屏幕上。
然而就在这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得到回应的缘故，电话里那个声音变得更加尖锐起来。
“快过来”
“快过来”
“你们快过来啊”
伴随着急促的催促声，一种特别的沙沙声也一并从电话里传了出来，细细分辨，有点像是昆虫振翅的声音。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两个组员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刚想要询问聿九音，却发现聿九音突然不见了。
与此同时，脚下有什么东西好像缠住了他们的脚腕。两人低头看去，却看到一袭艳丽的旗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脚下。
“你不过来，我只好来找你了”稚嫩的童声出现在他们身后，两人下意识回头看去，却立刻惨白了脸。因为他们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方才发现的诡异之处。
门口的那些陶瓷罐上画着的人，分明就是容情出发之前命令他们调查的受过汪振军资助后来却意外死亡的孩子们的脸。至于最靠近门口的那个几个罐子，上面的人脸也同样熟悉至极，正是便利店死掉的十四条人命。
而他们现在，恐怕也马上要出现在那罐子上。
脚下的旗袍一点一点沿着脚腕蜿蜒而上，刺骨的疼痛让他们连叫都叫不出来。而他们面前的两个民国瓷罐上，原本空荡荡的街景里五官和他们如出一辙的两张脸，正在慢慢变得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组员九音爸爸救我qaq
聿九音e可我想想找到容容。
第64章 一千多条人命
第一次如此之近的感受死亡，两个组员几乎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他们之前的确也和罗丘学过一些道术，但是那些浅薄的技法对于现在的这个场合根本毫无用处。
因此他们只能等死。
闭上眼，他们已经放弃。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阵的暖意，接着一团火焰陡然自脚下升起，旗袍化成焦臭的灰烬。
“啧，可惜了不是美人。”聿九音从架子后面绕过来，手里的掐着的法决还没散。两个组员顿时感觉看见了救世主。
“聿先生……”
“嗯？”
“谢谢。”
聿九音没回应，而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看，果不其然，就听一声巨响，不远处另一个放着瓷罐的多宝阁架子也随之四分五裂，强悍的鬼气霸道的侵占的整个空间。果不其然，是容情正从那边推着轮椅慢慢的绕过来。
在看到聿九音的瞬间，他脸上的冷淡终于消融了许多。只不过跟着他的三个组员就相当狼狈了。他们身上的裤子都破成一条一条的，而在破碎的布片间，血淋淋的伤口清晰可见。
聿九音看见，上去一人拍了一下额头。就他这么一拍，原本不怎么清醒的三个人一个激灵，顿时恢复了神志。
“谢谢聿先生。”他们明白是聿九音做了什么，才让他们的不适消失。
“没事。”聿九音摇头，走到容情身边问他，“容容，你那里查到了什么？”
“和你查到的差不多，这些坛子是死去孩子的骨灰坛。”容情将手里拿着的本子递给聿九音。
聿九音接过来一看，心里陡然生出一丝寒意。
虽然保存的很好，但是泛黄的边缘也能看出是几十年的东西了。然而真正让人感到可怕的并非是本子本身，而是里面的内容。
生日。
白落，1964年12月3号
向阳，1978年12月5号
胡一萌，2001年12月10号
穆佩悠，2003年12月7号
柯泉明，2004年12月9号
邓举纲，2004年12月11号
强玉杰，2004年12月13号
戈杭壹，2004年12月6号
……
这里面密密麻麻记录了许多孩子的生日，足足有一千多个！而这些孩子们不论出生年份，所有人的生日都在十二月份的1号到15号之间。
“疯了……”聿九音一眼就看出了原委。
白落是白止秋的父亲，也是汪振军养的第一个鬼童，时间最长，然而在他变成厉鬼逃离之后，汪振军失去了最适合为汪家聚财的鬼童，所以只能用数量取胜。
一开始，他还很收敛，可等到零四年的时候，或许是贪心不足，或者是因为汪家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他开始大量的寻找目标，把手伸向了那些穷苦山村渴望走出大山的孩子，以及无依无靠羡慕家庭温暖的孤儿。
他就像是集邮一样，不断地把这些符合他选择范围的孩子聚集在名册上。一步一步诱惑，用所谓的仁慈和宠爱，诱惑他们走进可怕的黑暗囚笼。
就像是打开了了不得的开关，随着名册的不断展开，周遭的温度也变得低了下来。庞大的怨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细细的孩童哭声，接着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
“爸，救救我，我真的好痛。”
“这里好可怕，我要回家……”
“妈妈，妈妈你在哪里啊！”
“我不要，我不要上学了，让我回家，让我回家啊——”
来自四面八方的哭喊几乎在第一时间将他们淹没，在这个昏暗的地下室里来回飘荡，让人崩溃到了极点。
“这都是什么啊！”五个特殊案件调查组的组员全都脸色苍白。
然而容情却并没有回应的意思，因为他的目光都放在了聿九音身上。容情发现，在声音刚出现的时候，聿九音就听得十分专注，而现在，他就像是完全沉溺在这些声音之中，就连眼神都变得涣散了。
不对劲，容情第一时间发现聿九音的异样，狠狠地拽了他一把。
“聿九音！”
自从和聿九音从绝户村回来，容情就很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语气更是少有的严厉。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用处，聿九音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是容情一句严厉的呼唤能够喊得回来的。
要知道聿九音是天生的鬼道天师，恨不得还不会说话就能够倾听厉鬼的心声。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能力就成为了他最大的弱点，甚至……能够直接要了他命！
毕竟，当一个人哭泣，你可以给予安慰。两个人哭泣，你可以给予温暖。可当一千个人哭泣呢？共情之下，除了绝望，还能剩下什么？
聿九音手里的铜钱瞬间掉落一地，就连一向坚定的眼神也陡然显出一丝迷茫。
“九音！”容情顾不得别的，将身体里的鬼气完全释放开来，试图震住这些已经爆发的鬼童。然而就在这时，聿九音却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朝着容情轻轻摇了摇头。
“不要，让他们说。”聿九音这句话说得很艰难，脑海里不断传来的信息量几乎瞬间将他的理智淹没。可即便如此，聿九音却依旧能够保持住一丝清明，并不从这些惨烈记忆里迷失。
容情和他对视，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聿九音。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聿九音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他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那样，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然而就在这时，聿九音的手指打了个法决，原本掉落在地上的铜钱瞬间归位，接着，当他在讲铜钱打出去的时候，整个地下室的情景，已经彻底改变。
时间回溯，聿九音利用这些鬼童们的记忆，将事情的始末完全还原出来。
什么叫人间炼狱？这次他们在汪家是真正见识到了一回。而那面能够换命的神秘玉牌，也终于在这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里显示出了他的真面目。
就连聿九音都没有想到，厉鬼换命看似是因为那些用来寻求替身的衣服，可实际上的罪魁祸首，却是汪振军藏在玉牌里的蛊虫。
蛊术是中国古代遗传下来的神秘巫术，原本是巫医用来救人的法子，可渐渐地，就变成了害人的武器。至于汪振军用的，是一种类似于苗女控制爱人的情蛊的特殊蛊虫。
它们日常以玉为居，中了它的人就会失去意识，整个人都臣服于下蛊之人，甚至还会不惜一切代价守护下蛊人。这就是为什么那些孩子致死都没有怨气，甚至一开始还坚信汪振军就是他们的恩人。
并非是汪振军做人有多成功，而是那些孩子都被蛊术所蒙蔽，反而耗尽了气运加持给了害死自己的凶手。而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现在清醒过来之后，怨恨到了想要杀掉所有和汪家有关的人。
至于那家24小时便利店，也并非是聿九音他们之前脑补的和汪家案子没有关系。
那家便利店就开在距离汪家老宅不远的路旁。汪振军恶意豢养鬼童多年，难免有失手的时候。而那家便利店的店员在接触孩子的时候，却刻意忽略了他们的求救信号。只因为他们早就被汪振军私下打点过。
否则一个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罢了，如何能做到几十年都没有换过一个店员？看似平常，实则全是蹊跷。
至于今天对聿九音和容情出手，不过是因为他们误会了聿九音和容情是替汪振军主持公道的坏人罢了。
一幕幕惨烈的场景不断在众人面前回放，那种眼睁睁看着孩子从恐惧到死亡的震撼也从一开始的心疼到最后的麻木。
而当最后一个死亡孩子的场景回放结束，那些萦绕不去的凄厉哭嚎终于渐渐变低了下来。至于汪家老宅里那些打不开的门也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顺着这些鬼童们传给他的讯息，聿九音走到了地下室的最深处，那里有一扇花纹格外特殊的门。
聿九音一眼就认出来上面的纹路正是代表着蛊术的图腾。而他之前一直若隐若现闻到的诡异味道也终于寻觅到了源头。最重要的是，一直失踪的汪振军，终于出现了。
聿九音将门拉开，里面窸窸窣窣的都是爬虫振翼的声响，此时此刻，这些蛊虫们正贪婪的啃咬着主人的尸体，甚至从嘴里钻进去，又从其他皮肤脆弱的地方钻出。
“卧槽！”其中一个组员没忍住，直接就吐了出来。至于剩下的几个，脸色也都格外难看。
容情平时最嫌弃这些东西，刚看了一眼身上的鬼气便开始蠢蠢欲动。聿九音见状，随手打出一张符纸，紧接着，陡然燃起的火焰将这些害人的东西彻底烧毁。最后只留下汪振军最早得到的那块玉牌。
聿九音将玉牌拿起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全都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看起来像是微雕。
“等回去我找人拓出来。”容情从聿九音的手里接过玉牌。
“嗯。”聿九音把玉牌递过去。然后转头又回到放骨灰坛的位置，在那布下了一个释冤阵。
这些代表着祥瑞的鬼童如今已经成为极端的存在无法立刻超度，所以聿九音只能先释掉他们的怨气。而这里虽然是他们噩梦的开始，但最终也是梦魇的结束之地。与其把他们全部带走，不如就留在这里交给容情这头的人看管。等到怨气全部净化，自然就能往生极乐。
所有的局都已经解开，容情那头叫来的人很快过来善后。看着汪振军和他孙子汪霖以及那些佣人的尸体被依次抬出。聿九音眼神复杂，极有讽刺，亦有唏嘘。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汪振军一时贪念，反而亲手将自己的家族送上绝路，甚至连原本的好名声的都保不住。即将被世人唾骂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