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皿马上知道大事不好。大老虎调转方向,重新向楼梯上跑去,小皿也飞快跟上。到了褚楚的房间,它才看见褚楚面色通红躺在床上,呼吸急促。小皿的第一个判断是褚楚的发情期来了,然而检测器一打开,褚楚的信息素却已经完全中断泄露。
褚晁情急,又少了信息素摄取来源,再次从人形变回兽形。房间内室温极高,充斥满了狂乱的炽蛾香,它已经将房间也弄得乱糟糟的,唯独褚楚躺的床还是完好的。
它回到褚楚身边,急切地叫了又叫,却怎么也唤不醒自己的小Omega。
这样的情况,光凭一个机器人是无法处理的。小皿飞快地对褚楚做了发烧的应急措施,另一方面,它也向科研院发出了求救申请。
第十六章
科研院有专门的对策人员,随时待命,一接到命令派出,花了不过二十分钟就到达他们的家。
来的有先前的那两名士兵,以及一位身穿研究服的博士。他们带了完整的检测设备,在褚晁的监视下,对褚楚进行了检查。
褚家在场两个人,一个昏睡,一个全无理智,能理事的只有小皿一个机器人。戴眼镜的博士拿着检查结果沉吟,略一斟酌,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小皿,上面写着“郑嵘”两个字,职位是科研院二级院士。
“在他体内我们检查到了过量的补给素残余,他的性腺超负荷使用,目前有些损耗,由此也引发了发热与昏迷。”郑嵘解释道,“身体有自动保护机制,他就算醒过来,恐怕也无法再释放信息素。”
这个答案与想象中略有不同。小皿立刻问:“他的发热并不严重,可以代表他情况并不危机吗?他的身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呢?”
褚楚本身体质就差,在十天前也曾发过一次低烧。这短短的十天内,他已经遭罪了三次。小机器人如果有眼睛,现在肯定已经像对不争气小孩一样瞪了褚楚无数次,一边又焦急地等着郑嵘的回答。
郑嵘推了推眼镜,道:“他的性腺损耗并不大,之后只需要好好调养服药便可。这次的损耗可能对他的发情期有一点影响,体内激素紊乱,有一定可能性导致发情期的推迟或提早,但这点影响并不大。”
小皿这才松下一口气。
郑嵘向身后的两位士兵使了使眼色,他们站直了,似乎在等待命令。他将系统检测结果、建议的补品与药物统统云端传送给了小皿,小皿片刻也等不了了,要送走他们,之后马上再去医药站买药。
然而他们的事情却并未完结。
郑嵘推了推眼镜,声无波澜:“治疗中的Alpha不应中断信息素补充,这将引起Alpha焦躁、不安,甚至是进一步的发狂,导致治疗前功尽弃。因褚中将标记的Omega身体无法承受,无能力继续提供信息素,供褚中将进行精神治疗,科研院在此做下临时的决定变动,暂时单方面解除褚中将与Omega的标记,诱导褚中将与科研院雇佣的游妓进行短期标记,摄入新的信息素。”
如今的科技手段发达,只要通过手术,Alpha与Omega之间的标记可在任何一方被剔除,从而中断。
褚晁是最年轻的中将,而褚楚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Omega,随处可见,唯一的特别之处也不过是他与褚晁的父子关系。两人孰轻孰重,对科研院来说,连天平都不需要,结果必然一面倒。
小皿没想到还会有这样一个发展,顿时呆住了,程序被打乱,开始新的方向计算。在这期间,郑嵘已经拟定好了新的决议书,传回科研院。无需反馈,他也知道绝对会通过。
他向身后的两名士兵下达了命令,那日让褚楚签下文件的棕发士兵略一皱眉,叹一口气,认命地拿起了镇定剂。小皿还未计算出对策,机身已经挡在了他们面前:“稍等!你的这个决定未征求过我的两位主人同意,不能这样草率执行!”
郑嵘答:“褚中将是军人,服从上级命令是天经地义。”
小皿:“我的小主人是普通公民!你们无权无视他的意志,夺走他如今的……的伴侣!”
要适应主人们之间的新关系还是有些困难,小皿的语音程序到最后还卡了一下,两只手臂都伸到最长了,撑在墙壁两边,坚定地拉出一道防护线。大老虎趴伏在床上,不断地舔褚楚的头发与脖子,对他们不管不问。
郑嵘丝毫不惊慌。他调出了一份文件,翻到其中的一面,投影出来,对小皿说:“在他签署的合约之中,我们承认了他与褚中将从父子过渡到合法AO伴侣的关系。然而在这之中有一条,Omega必须全力协助Alpha进行治疗,在任何意外情况下,中断了,亦或者是无法再持续了,无论是出于主观原因或是不可抗力,科研院以褚中将的安全为先,有权暂时中止此项关系,另择他法。”
小皿呆住了。
它恨不得回头去敲打褚楚的脑袋,让这笨孩子签合约不看条例!现在连最大的优势都没了!
纵使是机器人,在这样的时刻,它也不由得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绞尽机油,拼了极限调动程序出新的劝说方案。
然而郑嵘并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他比了个手势,两名士兵就齐刷刷地将麻醉枪对准了床上的大老虎,扣下扳机!
说时迟那时快,先前还趴着的老虎,一瞬间以任何人都察觉不到的速度跃了起来,窜下了床,完全躲过两枚麻醉针。它受到了挑衅的袭击,先前始终紧绷的神经在此刻有了发泄的对象,全身肌肉都硬作一块一块,上身伏低下身拱起,前爪一前一后,做好了攻击的姿态。
小皿险些被它撞断手臂,两只手臂唰唰收回。那两名士兵将郑嵘护在了背后,棕发士兵忽地扔掉了麻醉枪,腕部精略护甲顿时展开,变形,化作拳套与护臂套在他掌上。
郑嵘喝道:“你妄想与兽形的褚中将搏击吗?找死!”
棕发士兵扯着嗓子说:“不!长官!”他揩揩鼻子,“但刚才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我的枪法并不好,想要射中褚中将那是白日做梦。”
褚晁在军中的自由搏击大赛时,曾以一己之力,撂倒过二十名对他齐攻的士兵。如今他变回了兽形,又正在躁狂状态,只会更加强悍,他们绝不可能轻松制服。
他们来得急,检测设备带得齐全,战斗装备却只有最基本的几项。棕发士兵的理由冠冕堂皇,然而看他姿态,并不算认真,显然也不是真心想要与褚晁对抗。
郑嵘深吸一口气,手腕一转,一个小小的备用信息素瓶子被他捏在手中,撬开瓶盖。他按下扩散的小钮,诱人的香味顿时在空中传开。
这是数名游妓之中信息素质量最高的一名。他出身于调香世家,能凭借自己的信息素扰乱士兵们的神智,即使是Beta与已有伴侣的Alpha,也难以完全逃脱他的诱惑。
没想到大老虎仅仅是嗅到这陌生的味道,立刻便勃然大怒。
炽蛾香在空气中乍然爆裂开来,比初次发狂时更加猛烈,室温顿时升高到如有火烧。浓度过高,这信息素就几乎如同火药,呛鼻无比,多吸几口仿佛会即刻窒息而死。大老虎怒目圆瞪,高声咆哮,墙壁地板均有共振!信息素卷成狂风热浪,如同面对死敌一般,硬生生将那名游妓的信息素香味搅散得无影无踪,又推着科研院的三人,向门外赶去。
于他而言,只有褚楚那抹桂花香味值得一闻。他们拿其他的信息素,来到褚楚面前释放,这无疑是在贬低他心爱的Omega,他决不允许!
第十七章
那两名士兵是高素质的Beta,对信息素抵抗力极强,而郑嵘自己——郑嵘是个Omega,完全不可能受同类的信息素诱惑,因此才敢在此拿出。
谁知道褚晁不仅完全不被打动,还动此大怒。
Alpha极有压迫力的信息素如狂风乱卷,在房间之内咆哮!郑嵘被那名棕发士兵护在身后,不过几秒钟,已然走不动路,呼吸困难,还是那士兵拎住他的领子,飞快地退了出去。
将房门“啪”的一声紧紧关上后,郑嵘本能地软倒在地上,掐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喘气。他随身携带了抑制素,当机立断,颤抖着手摸出来,要对准自己的血管,却怎么也找不准。
棕发士兵蹲下来,接过了针管,代他打了进去。
他这才松下一口气,揉揉眉心。另一个士兵严阵以待,顶着房门,警惕褚晁是否会冲出来,哑声道:“请指示下一步。”
棕发士兵说:“还什么下一步啊,这不是很明显了吗,我们根本不可能把褚中将带回去的。”
“顾沛名!”郑嵘喝了一声。
棕发士兵无辜地举起双手:“长官,凶我也没用,这是事实。”
他把郑嵘扶起来。房门内部突然传来一阵力道,抵着门的士兵浑身一绷,顾沛名又拎着郑嵘后退两步,门内才传来小皿的声音:“是我是我!”
他们对了对眼神,让小皿出来。
透过门开的角度,他们看到褚晁化身的老虎仍守在床前,龇牙咧嘴,却无要攻出来的意思,仅仅是守着自己的Omega。
小皿帮他们把门关好,道:“我建议你们不要再招惹主人,毕竟主人还能够踹坏我的高坚度外壳,人类的身体肯定扛不住的!”
郑嵘冷着脸:“但是我们必须对褚中将的安全负责。”
小皿手臂搔搔脑袋,从自己的系统里调出一道录像,解释道:“事实上,在三天之前,我的主人曾在小主人身体承受不住、中断释放信息素的时候,单独捱了三小时。”
录像中的大老虎趴在床上,发泄般抓挠啃咬木板,对褚楚却始终耐着性子,没有半点攻击行为。小皿接着道:“我认为主人有一定程度的自控力,只要在我的小主人身边,便能够克制自己的行为,不至于发狂。以及,看主人对其他信息素的排斥反应,你们就算带走他更换配对对象,他多半也很难接受,可能会造成多余人员伤亡。”
确实,一个具有强大实战经验的、发狂的顶级Alpha,想要强行带走,对他们而言有一定难度。他们也无法保证褚晁届时会接受那一名游妓,在标记时不伤害游妓。
郑嵘闭眼沉思,顾沛名附和道:“我赞成让褚中将停留在这名Omega身边,我们加以监视,在失控时及时阻止就可以。”
“你同样无法保证褚中将到了极限状态时能否保持理智,不伤害他的儿子。”郑嵘道。
顾沛名却说:“那也说不准。”
他似笑非笑看向房门,顿了片刻,却没有说什么,只道:“我留下来暂做照料。先前褚中将能挺过三小时,那我们就暂且以此为缓冲时段吧。长官可以在这三小时之内回到科研院,与上级商量一个对策,顺便多调派一点人手来。”
事情就姑且这样定下,否则眼下也没有别的解决方法。另一位士兵随同郑嵘回了科研院,小皿则对着褚晁解释老半天,才得以让顾沛名进入房间之内。
褚晁等待着褚楚醒来,不断去舔他烧得热乎乎的脸蛋,用脑袋拱他的脑袋。小皿则忙前忙后,帮褚楚测量体温,更换湿毛巾,递给褚晁这两日新购置的大型猫抓板,供他发泄。
顾沛名立在另一侧墙边,始终安静地做一道背景,不引起褚晁更多注意。
忙过一段落后,小皿检测到褚楚体温略有下降,这才停下,停在了顾沛名脚边。它道谢:“谢谢您刚才帮助我规劝郑院士!”
顾沛名笑着看它一眼,蹲下来摸摸它的头顶:“不用谢。”
小皿又问:“但是您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这个嘛,”顾沛名思索了一下,道,“当然是为了自己不遭罪了。刚才那情况那么危机,直接和褚中将对上了,丢命也是有可能的。”
小皿并不擅长分辨语言真假,信以为真。
顾沛名眯着眼睛,盯着那一对父子,忽然又指了指,对小皿说:“你还记得,那日是我陪同褚中将来的吗?”
小皿:“记得记得!还是你骗小主人签下了那份文件的!”
“什么骗,我可不骗人!”顾沛名拍它一下。小皿委屈地退了退。
他重新站起来,靠在墙上,片刻后,笑着道:“褚中将那日打的抑制素本应足够撑上很久,却在两个峰值的时候消耗了数倍,导致他完全失控。这两个峰值是他感受到儿子的信息素,以及被儿子用尾巴缠住手腕的时候。”
若说前者,在本能反应这一点上还情有可原,后者却有些说不通了。
小皿思考起来,还未得出结果,顾沛名就又道:“我们对褚中将打镇定剂,本来也是不可能的事。哪怕是失控状态的褚中将,能力也在我们的数倍之上。”
“但那天你们一下子就抓住主人了呀。”小皿道。
顾沛名抚摸着手上的微缩机甲,答说:“不是我们抓住的,是褚中将让我们得手的。”
顾沛名心细,在场不会有人看得比他更清。褚晁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只听见了儿子那声带着哭腔的“爸爸”。
恐怕当事人自己也不知情。
他最极致的疯狂和最深层的压抑,皆因这一人而起。
第十八章
科研院认同了顾沛名采取的临时措施,紧急加派了人手,五名经过挑选的士兵一同守在房门外。
他们给褚楚扎了针,进行身体治疗。超过三个小时,若是褚楚还未醒来,他们就会进驻到房间之内,避免褚晁忍耐时间过长,失去理智。
小皿一共给主人换了三个猫抓板,没有一个经得起折腾。最后一个猫抓板是粉红色的,图案是一个设计得很可爱的猫咪型机器人,小皿每天都会拿出来看一看,递上去时还有点儿舍不得。
它含着不存在的泪想,呜呜,别了,我的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