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莫虞看着罗渚那副病怏怏的模样就长气,冷哼一声一句话都不想多说,转身戴上兜帽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吴莫虞身形消失的一刹那,罗渚终于支撑不住,大量失血的晕眩以及伤口处的剧痛让他彻底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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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罗渚好像听见一声叹息,他想睁开眼皮去看,可浑身乏力,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他好像觉得有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脸,可他此刻各种感官都很迟钝,也不太确定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确有其事,再加上鼻间一直萦绕着一种冲鼻的药草味道,他拧眉,痛苦地闷哼一声,觉得自己脸上的那只手倏然一滞,然后便不动了。
他没什么精力,全身上下都乏力得不得了,没过一会,就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罗渚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在第二天将近中午的时候了。
他艰难地撑着身体坐起来,觉得全身上下的情况好了很多,应该是百里寄越吩咐下人给自己喂了药。
他低头掀起衣摆,低头朝自己的伤处看去,就在这时候,门被推开,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入,将屋子里的阴霾驱赶得一干二净。
“你醒了?”
是百里寄越的声音。
听见这话之后,罗渚的眼睛刹那间就有了光亮,他倏然抬头,却在目光接触到百里寄越的那一瞬间暗淡了下来。
百里寄越心里一跳。
罗渚勉强笑笑:“殿下。”
百里寄越面不改色,逆着光走进屋里,脸上的表情有些看不清楚。
“饿吗?”
罗渚现在与凡人无异,平时习惯了自己不知饥饿的身体,自然就忘了还要喝水吃饭这件事,经过百里寄越提醒,他才有了饥饿感。
罗渚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百里寄越抬手招来宦官,吩咐他去带些清粥过来。
宦官一走,气氛便僵持住了。
罗渚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他瞥百里寄越一眼,道:“殿下,朝中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百里寄越很有耐心,撩袍坐下来,准备对他一点一点地说。
朝中动荡,虽然他现在受百姓爱戴,可有些顽固的老臣还是坚守百里晋杨的王位,朝中关系复杂,牵扯到多方势力与利益关系,不是他一时半会就能清得干净的。
还需些手段和时间。
他根基尚且不稳,更需?5" 你倒是松手啊0 ">首页 37 页, 讲浇魃鳌?br />罗渚偏头认真又耐心地听着,就一些他不明白的地方偶尔插嘴问几句,两人之间的气氛相当和睦。
百里寄越有些恍惚,他忽然记起来,自从那次在天道众罗渚急匆匆地向他告白之后,他们两个就再也没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了。
百里寄越看着罗渚略有些发白的脸,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有些酸涩,刺得他眼睛疼。
幸好宦官及时把粥端来,百里寄越才没有失态。
那是一碗香气四溢的清粥,上面撒着芝麻和肉末,米粒软糯香甜,还有几碗小菜,清清淡淡,不油腻,非常适合身上有伤的人吃。
百里寄越中途拦下粥碗,用眼神示意小宦官退下去,小宦官意会,低眉顺眼地退下了。
罗渚接过粥碗,低声喃喃:“谢谢。”
百里寄越浑身一僵。
罗渚安安静静地喝粥,心里好像有什么事。
百里寄越也只盯着他,两人谁都不主动说话。
罗渚喝着喝着,便觉出不自在了,他略有不安地抬头,正巧对上百里寄越的视线。百里寄越眸色深沉,静静望着他。
罗渚心头一跳,放下粥碗,道:“殿下,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百里寄越自知失态,但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低声问着:“后天你师尊要来接你走?”
“嗯,”罗渚低下头,“不然我身上的伤就没彻底没救了。”
百里寄越眸光闪了闪,嘴唇蠕动着,似是有什么话压在心底,涌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罗渚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他清了清嗓:“殿下,瀛洲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我过两天就该走了,也不能白来一趟。”
百里寄越脸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他那种摇摆不定的态度便消失了,嘴上挂着一个浅浅的笑:“有,瀛洲是大殷国都,好玩的地方有很多。”
罗渚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殿下,那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百里寄越转头,认真地看着罗渚。
他该拒绝的,他想。
罗渚眼中的光芒大盛,脸色虽是苍白的,可黑亮的眼珠里浸着光,精神极了。
百里寄越拒绝的话语一点都说不出口。
“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么说着。
罗渚高兴得像个吃到糖的孩子,要不是伤口还未痊愈,疼得厉害,他估计都要窜上房顶了。
“殿下,那明天一整天你都陪着我?”
“对。”
颓靡了这么久,罗渚的活泼的神采又重新回了过来。
百里寄越看着罗渚这副样子,只觉得心里软成一团。
当天下午,百里寄越面见自己的心腹,安排各种事项,朝中大小事都安排得事无巨细,甚至就连百里寄越闹绝食要怎么应付都给想好了。
他本不用这么着急的,只不过因为他明天要陪罗渚去散心。
他在书房里一直忙到半夜,一想到罗渚还在自己的寝殿里,他本就疲惫的精神又沉重几分。沉重之下又有几分不安。
他对不起罗渚。
有些时候,两个人,并不是只要有感情就能在一起的。
推开门,罗渚还未睡下,他手里捧着一本《国史》在读。
百里寄越心口一滞,走上前去:“怎么还没睡?”
罗渚揉了揉眼,把书扔到一边去,许是吃过药了的缘故,脸色变得好了很多。
“我睡不着,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那一瞬间,百里寄越有一种感觉,就好像他们两个人已经在一起生活,一切都那么自然又和谐。
“都处理好了,明天一早起来我便带你出去。”
罗渚面容有些疲惫,但这也压不住他满心的欢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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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光四射。
罗渚有药顶着,精神抖擞。
一辆低调朴素的马车迎着艳阳沿着朱漆宫墙缓缓驶出宫门。
罗渚趴在车窗上面,面色红润,十分有精神。
百里寄越怕他被风吹着,抬臂拽着他的胳膊拽了回来。
“别着凉。”
罗渚扁扁嘴,有些不高兴,但很快便把这个抛在了脑后,眼里闪着光:“殿下,我们先去哪?”
百里寄越嘴角勾着:“先去找个地方,把早饭解决。”
罗渚欢呼一声,活蹦乱跳地往窗户那边奔去,他知道百里寄越担心他吹着风着凉,便没把头整个都探出去,只是微微掀起帘子,朝外边看。
瀛洲他来了好几天,但这么惬意地逛着,是头一次。
百里寄越带着罗渚去了当地有名的酒楼,点了招牌奶黄包,罗渚从未吃过这种东西,一时间看得惊奇不已。
在玄月毒教那边没什么好吃的,青菜都很少见,贵得要命,吴莫虞又相当抠门,顿顿都是肉。
在大西北那边,肉禽类算是便宜的。
罗渚很少吃到新奇的菜样,因此他看见摆盘精致又软糯香甜的奶黄包,直接愣了。
随后便是大吃特吃。
从始至终,百里寄越一直看着罗渚,嘴角上挂着温柔的笑。
在罗渚面前,他就是温柔而成熟的,世人所说的他冷酷残忍,都不复存在。
吃完之后,百里寄越问了罗渚一声身体是不是还撑的住。
罗渚笑着回应他,眼里都是光:“当然,我现在都还能生吞下一头大象。”
百里寄越无奈笑笑,心里满是轻快,将罗渚送上马车,便朝着下一个目的地进发了。
第115章 送行
瀛洲好玩的地方确实很多,而且百里晋杨倒台,现在百废待兴,所有人眼里都有了希望,百里寄越坐上那个位置,是众望所归。
所有人心里都是轻松的,瀛洲上空虽笼罩着一股颓靡的气氛,但所有人都会相信,这团阴云终将散去。
瀛洲内有一座不高不矮的小山坡,如果登顶,虽然没有一览众山小的磅礴气势,但也会有一番别致的景观。
从上往下,能将整个瀛洲城收入眼底,站在高处,烈日熔金,草木葳蕤。
罗渚身体并未痊愈,但也坚持着亲自登了顶,百里寄越不放心他的身体,多次想要扶他,或者背他,全都被罗渚拒绝了。
以前他灵力一动,就能飞跃一座山,现在他的丹田废了,破天荒地当了回凡人,光是爬山这一件事,就让他新鲜得不得了。
罗渚脸色虽然苍白,但精神头非常足,许是注意力在别处,他并没有觉察出疼痛来。
百里寄越盯着罗渚的脸,低不可察地叹了一声。
罗渚没去注意百里寄越,他此刻全被这辉煌壮阔的景色勾走了眼球。
瀛洲的规划非常方正规范,不管是大路小路还是官道主干道,都是直而正的,南北延伸,东西纵横。一条中轴线把整个瀛洲劈成两半,大大小小的建筑分列两边,平时在低处不显,只有鸟瞰过去,才能真的体会到这严谨到近乎苛刻的瀛洲文化气息。
百里寄越立在罗渚身侧,道:“瀛洲是个古城,从千年前就傲立在皓月大陆东部。”
很奇怪,明明他即将坐拥这片大好江山,这一切都将独属他一人,登高望远,勾起的不是他久久震撼难平的胸怀心绪,而是那种凄然苍茫,又带着几分迷茫与无可奈何的孤独。
他拥有王位了又能怎样呢,还不是孤身一人。
到这种时候,百里寄越竟然有些松动,他如果真的跟罗渚走了,也不是不可……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泼出了一头冷水。
怎么可能?
国家社稷犹在,边关蛮族蠢蠢欲动,这个国家太需要一个领袖了。
国危家难之际,他自己选择出来当英雄的,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退却。
他百里寄越,活该孤独一辈子。
罗渚脸上还有些稚气,但这稚气在苍白的脸色下已经不明显了。
他站在此处,忽觉心胸开阔,但就算开阔,也没法让他心结打开。
他就是想不明白,百里寄越为什么会拒绝他。
他知道百里寄越在顾忌着什么,他们两个命运不同,走的路也完全不同,两人太多分歧,这样的感情太脆弱,指不定会在岁月长河的某一处出了问题,然后全线崩溃。
百里寄越说多了百年寿命,现在已经过了三分之一,他怕他自己只是罗渚漫长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到最后,他付出所有,而罗渚新鲜劲过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罗渚只不过是弹指一挥的几十年,而百里寄越他付出的是一生。
罗渚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最后沉进深不见底的大海,连个气泡都冒不出来。
此刻壮阔辉煌的景致都不能再引起他的半分兴致。
百里寄越察觉到罗渚的失落,他装作没看见罗渚眼底的失落,道:“累了?”
罗渚的好心情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他隐忍地瞥了百里寄越一眼,闭目运气,在平息心情。
良久,他睁开眼,神情有些冷:“是有点累了,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百里寄越带着罗渚几乎要把整个瀛洲城转了过来,罗渚意兴阑珊,全然不见开始的那般兴致勃勃,只恹恹地坐在马车上,听见到目的地了,然后抬头,下车,在目的地逛一圈,走马观花一场下来,罗渚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百里寄越心里有些急,可表面上却没显露什么,他抬头看着东方升起的弦月,靠近罗渚了一些:“夜市快起来了,要吃些东西吗?”
罗渚没什么心情,摇摇头。
百里寄越道:“夜市很热闹,到晚上可以放河灯。”
听到河灯这两个字,罗渚的眼睛亮了一瞬,整个人终于有了点活气,他也终于一改一开始的低沉,暂时放下心事,准备跟着百里寄越往夜市那里走。
百里寄越没有说错,夜市算是被战争摧残之下的大殷一个最热闹的地方了。
各种小吃,杂货铺门口全都挂上了通红的灯笼,在微风之下摇曳着,构成一条明灭不定的长龙,在咆哮着蜿蜒向前。
罗渚下了马车,其他的连看都不看一眼,直奔放河灯的地方。
百里寄越没有拒绝的理由,只紧跟在了他后面,怕他走丢。
他们这次出来并没有带侍卫,一是怕引人注目,而是因为罗渚说只要他陪着。
夜色之下,湖面平整如镜,银月倒悬,落在水淋淋的波光之上。
有些小童在放河灯,一边笑嚷着,一边蹲在岸边,用手仔细护住了那一截小蜡烛,心里许下了什么隐秘的小愿望,许是盼着阿爹阿娘能多给他们买些糖吃,还许是许愿隔壁的阿牛别再欺负自己。
罗渚学着小童们的样子,蹲下身,折了一个莲花灯,点亮之后,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莲花灯送入水里,生怕灯还未入水就翻底,让他这个愿望直接被上天扼杀。
百里寄越怕他被来来往往的人给挤下去,不声不响地站在他身边,目光落在那莲花灯上,神色显得有些深邃。
大功告成,罗渚准备起身,可不知是他身体太虚弱,还是蹲久了乍一起来血液全流往大脑,他起身的那一瞬间,眼前发黑。
他没站稳,脚底一软竟往后栽倒。
百里寄越眼疾手快一手攥住他手腕,整个人也快步冲上去,给罗渚当了一个人形靠垫。
罗渚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手腕被一只铁钳似的手攥得生疼,他“嘶”了一声,待那股眩晕感散去,才一眼撞进百里寄越深潭似的眼。
百里寄越似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立即放开了罗渚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