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未经当,当年战事,怎知……其中干系!”野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画中之人杀而后快。
野人紧握百胜,坐于冷文渊面前,结结巴巴的描绘当年场景,林容微在一侧默然听着,往日情状恍惚又现于眼前。
运送资源的灵兽几乎被夜魅掏空了身体,血液汩汩的流出,里面的脏器还温热着抽动。一双大眼睛死死瞪着夜域的天,眼角落几只夜蝇,飞舞噪杂。
这是驯兽山专门驯养出来,向夜域运送资源的灵兽,能托能拉,哪怕死,也不会逸散出一点灵力反抗暴行。
装载资源的车辆翻倒一旁,车上零散落出篷布,木架,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几个破碎瓷罐,倒出的灵珠子已被吸纳干净灵气,化为夜魅复生养料,滋养仇敌。
武崇海魁梧的身躯倒在一边,半空之中,几团黑雾不断凝聚,发出刺耳的尖锐笑声。
“兄长!”武崇舟拔剑出鞘,快步护在武崇海身前,警惕空中团团黑雾。
“快,快走……”武崇海咬牙直起身来,一手紧握百胜,侧脸流下血来,与尘土混着,滴上夜域的土地。
“哈哈哈,来的好!”黑雾缓缓聚为人形或灵兽模样,在空中显形。
“好一个刀魄之主,霸气的很呐!”
一团黑雾向武崇海甩去,武崇海身形一晃,堪堪躲过。还未送一口气,只见十几团黑雾瞬间袭来。
“哥!”武崇舟想也没想,护在武崇海身前,用剑格挡开几团黑雾,身上硬是着了两团,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此处可乃夜域,是我夜魅之所,你们这些修者,过份至极,竟死追不放,活该如今陨落至此!”夜魅身影眨眼间便消失不见,瞬间靠近兄弟二人,眼见一击必中,这二人定是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放肆!”
微生玄炀方才救了一被夜魅所缠的弟子,转眼跟来,没想到这兄弟二人竟落到如此地步。
长剑穿空,如一道银光闪过,正刺夜魅身躯,剑气一震,一举溃散几团黑雾。
“什么人!”幸存几道黑雾惊惧不已,慌忙退开。
白衣猎猎,一手拔出刺在旁边的剑来。微生玄炀挡在兄弟二人身前,宛如神兵天降。
“无一仙尊!”武崇舟眼睛一亮,忍不住提醒道,“夜魅狡猾,小心!”
微生玄炀沉默不语,一手提剑,淡然注视眼前几团扭曲的夜魅。
“你们仙域修士,欺人太甚,竟攻入我夜域,难道要斩尽杀绝不成?”夜魅不满至极,“我们不过侵了你们许些灵气,你们竟是要灭我的族!”
“是你们贪婪无度,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灵气消尽。若是放纵你们,仙域只会成第二个夜域!”武崇舟义正言辞,据理力争。
微生玄炀忽的转过身来,一剑刺向武崇舟,武崇舟本就手上,如今更是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无一剑从自己颈间滑过,没入身后。
白袖抚过武崇舟脸侧,一股冷香扑鼻而来,强势又清寒。
“兄长!”武崇舟回过神来,浑身一震,冷汗皆出。
转身一看,武崇海身后一团鬼祟黑雾,被微生玄炀一剑震碎,消散空中。
再回头,只见半空中几团黑雾已是消失无踪。
“好一个声东击西,弃尾而逃!”武崇舟又气又急,自责不已,若是自己能照看好兄长,定不会使得微生玄炀分心,逃了那几个夜魅。
“先去疗伤。”微生玄炀环顾四周,归剑入鞘,“资源有诡,干系重大。”
武崇海浓眉紧缩,带着伤躯召集修士弟子规整营地,下令不得传出此事,否则定会扰乱后方。
武崇海遇袭,受伤不浅,但为了稳定众人,对外只说轻伤。
武崇舟自小不喜修炼,最喜琴棋书画,虽被压着学过些剑术,但也只是些浅薄之术,未及肌理,身体也是不如自家兄长健壮。
武崇舟被黑雾所伤,只能整日呆在帐中看书,武崇海拖着伤躯,日日在营中操劳。
经此一事,兄弟两对微生玄炀少了几分疏离,武崇舟每日总是从书中精挑细选,抄些句子来送与微生玄炀。不得使用灵气的情况下,这些纸张倒是好燃,引火甚好,微生玄炀便日日接着。
夜魅异动连连,打了几场小战,武崇海受伤,便是微生玄炀打头阵,接连几次胜利,使得微生玄炀在修士间人气倍增,传入仙域。
武崇海状态一日不如一日,丹药师欲要为他诊疗,却被武崇海严辞拒绝,骨头极硬。
身为刀魄之主,被夜魅偷袭成功已是一大耻辱,如今还要在阵前治疗,若是被弟子闻得,必泄了修者士气。
仙域修士连连告捷,一次次削弱夜魅势力,夜魅终是忍耐不住,秘密聚合起来,准备破釜沉舟,与仙域修士拼个鱼死网破。
夜魅突袭,武崇舟伤势未好,在后方治疗伤者,微生玄炀与武崇海披甲而战,这一战,整整打了三日两夜,仙域修士死伤无数,夜魅更是伤亡惨重。
两方陷入胶着状态,武崇海身形欲坠,一夜魅吸食战死修士脑髓,眼见战事焦灼,竟催动之前留与武崇海体内的暗手,在武崇海无法抗拒之时,控制武崇海。
重弟子只见武崇海忽的发了疯,向自己人砍来,并且毫无顾忌释放仙力,竟使得夜魅成卷土重来之势。
微生玄炀没有丝毫犹豫,此战关系仙域安宁,只能胜,不能败!无论是何人欲要挡在胜利面前,必除之!
武崇海一死,微生玄炀携众修士,硬是抗住夜魅重来之势,杀出一条血路,渐占上风,高阶夜魅见败势已定,为存住族中仅剩族人,万不得已,退回夜域深处。
武崇舟不知详情,一直在救助伤者,直到胜利之声呼起。
世间最哀之事,莫过于战场之上捡得亲人残躯。
武崇舟抱着半截百胜,泪流满面,“之前,我就听闻,兄长,乃微生玄炀所杀,我一直不信。”
武崇舟看向冷文渊,说话已是流畅许多,“我,一直守着兄长传承,等一有缘人。你,便是我等候之人。”
冷文渊摇了摇头,“在下随师尊习剑,改不过来。”
林容微轻咳一声,严肃看向冷文渊。
冷文渊一摸鼻尖,不得已一转折,“刀魄之主也是一英豪,晚辈若能得其传承,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你,你若受我兄长传承,日后也定能达到仙尊境界。单是我兄长所留,足以使你从金仙晋升大罗,仙尊指日可待。”武崇舟手指颤抖着抚上刀身,“唯有一点,你需做到。”
“何事?”冷文渊心底升出些不祥的预感来。
“得我兄长传承,定要手刃杀我兄长之人!”武崇舟咬牙,眼中水光闪现,“杀了微生玄炀,我便与你!”
冷文渊神色一僵,顿时站起身来,二话不说拉着林容微便要出洞穴。
“且慢。”林容微按住冷文渊,看向武崇舟,“你说话可算数?”
“君子一言!”武崇舟悲痛万分,看起来竟是痛苦不已。
“好。”林容微牵着冷文渊走出洞穴来,冷文渊一出洞穴,便是倔在原地,怎么扯都不愿再走一步。
“若是弟子有大罗金仙的修为,定要先杀了此人。”冷文渊好不顾及,当即便说出口来。
“仅凭那几幅画面,便要寻人来害师尊,简直痴傻无比,白害人性命!”冷文渊恨恨出声。
林容微眼中滑过一丝笑意,“这世上多的是人,读书读傻了脑子。何况你也曾说,在此处呆个几载,好人也要疯癫。”
冷文渊定定看着林容微,忽的语气一软,“师尊,弟子不想要这传承。”
林容微默然不语,怀中摸出一个锦囊来,递与冷文渊。
“答应为师,定要取得刀魄之主传承。”
冷文渊呆呆看着锦囊,熟悉的垂云花香幽幽散开。
“可是,这武崇舟要……”冷文渊咬唇,紧握锦囊,手指异常用力。
“文渊。”林容微将裹在脸上的长袍扯开,注视着冷文渊,缓缓拿出一琉璃净火瓶来,里面深紫色的火种活跃跳动。
“为师想看火种组成的彩虹,可好?”
冷文渊沉默片刻,眼神晦暗,“师尊原来早就准备好了。”
夜域中不得有一丝仙力,就是空间戒指中的东西,也是难取。
“你难道不是?”林容微摸入冷文渊胸膛,取出一个个琉璃净火瓶来,七种颜色的火种绚烂异常,明艳如春。
“我是怕师尊……”冷文渊欲解释,却被林容微用手指封住唇。
“为师知道,为师会好好活着,这是为师给你的承诺。”林容微轻声,“现在,先陪为师去践行你的诺言,可好?”
第71章 日落云寒待终宵(三)
夜域边界之处,也是染的仙域地界灰暗无边,灵气稀薄,但也比夜域之中好得多。
几朵炫丽火种飞上天际,斜斜滑下,犹如彩虹一般,在绝望深渊中升腾一丝色彩。
一朵朵火种犹如精灵一般,在空中舞动,留下一串串残影,绕的人眼花缭乱。
各色火种时散时聚,团在一起犹如一朵七色花朵,旋转起来更是惊艳。
林容微与冷文渊并肩坐在山头,抬头仰视火种,手紧紧握着。
“为师幼时,曾听过一个七色花的传说。”林容微看着旋转的火种,甩出点点七彩火星,神色温柔。
“是如何说的?”冷文渊侧脸,认真看着林容微。
“小姑娘有了一朵七色花,每一瓣花瓣,可以许一个愿望,小姑娘想了许多许多,用花瓣弥补自己的错误,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得到许多小玩意,最后治好一个跛脚的男童。”林容微仰视天空中开出的绚烂花朵,眼中有着光芒。
冷文渊灿烂一笑,“很好的传说,有了花,你就可以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
林容微侧眼看向冷文渊,眼底压着浓浓的情愫,“可是,她终究是看到,她想去的地方,并没有那么美好;她想要的东西,太多也成了烦恼。”
“她不是治好了跛脚的男童吗?”冷文渊不知林容微为何突然这样说,有些无措的回应,“那男童定会感激她,与她一同玩耍,一同寻找快乐的法子。”
林容微一言不发,定定的看着冷文渊,像是要把他印入脑中。
冷文渊有些小羞涩,低头摸了摸脸颊,捏捏林容微的手。
“若是师尊有了七色之花,师尊想要什么?”
林容微沉默片刻,重新看向空中炙热燃烧的火种,却是没有回答一字。
冷文渊抿唇一笑,紧握林容微手,“若是弟子有七色之花,定要许愿师尊万寿无疆,与弟子共享世间极乐。”
“仅此?”林容微声音带着许些含糊。
“还有,让夜魅不再窥探仙域,这样师尊便能日日伴着弟子,全心全意,不再想夜域中的烦心事。”冷文渊笑容甜蜜,“等弟子接受传承,能做的便越多,能为师尊分担的越多。”
林容微沉默不语,眼神略带迷茫。
“师尊说的法子,弟子已经记清了,请师尊安心。”冷文渊心情似乎是前所未有的轻快愉悦,“如此一来,弟子纯灵之体不算白费,还能照拂师尊,回报师尊之恩。
师尊真是聪慧,竟想到这般法子。”
林容微垂眸,“为师……也是无奈之举。”
冷文渊笑着靠上林容微肩头,轻轻咬上眼前的粉色耳垂,“弟子身魂渐融,若是日后纯灵之体再现,定要与师尊多恩爱几番,补上师尊修为。”
林容微淡然一笑,看向肩上弟子,侧脸吻上。
×××
“你为何要带我来此处?”武崇舟警惕的看着冷文渊,环顾四周情况,“我要守着我兄长传承,你为何一言不发的拉我到此地?”
“此处离传承之地不远,若有意外,我们也能及时赶到。”冷文渊拉着武崇舟躲在一巨石后,时不时探头查看。
武崇舟紧皱眉头,一边注意传承之地的情况,一边看冷文渊到底要做什么。
狂风阵阵,黑暗之中,远远而来一道白色,衣袖飘逸天地之间,腰间一把银色长剑,光华流转。
武崇舟呆呆看着那一抹白色越来越近,手脚发麻,动弹不得。
时光一跃千年,那人姿容越发清寒,超脱世俗。
武崇舟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唯有一块粗布遮羞,粗糙难堪。
故人相逢,没有把酒言欢,武崇舟往石头后紧靠,苦涩低头,不敢再探出身去观望。
“你可看清了?”冷文渊正色,“那人可是微生玄炀无假?”
“是他……”武崇舟神思恍惚,“他的风采,仙域无人可仿,独此一人。”
“好,记着你说过的话。”冷文渊冷漠拔剑。
“你要做甚?”武崇舟手足无措,拉住冷文渊,“以你如今修为,杀不了他,不要白白送死!”
“夜域之中,我们皆用不得仙力,你怎得知我们谁胜谁败?”冷文渊面色严谨,“他既是害了刀魄之主,就该有如今死于夜域的觉悟!”
武崇舟竟是动摇起来,神情犹豫,“百胜所示,只是一刻时间,我们尚不知晓当时到底发生何事……”
冷文渊没了耐心,提剑欲出,只觉身后一牵,竟是被武崇舟再次拉住。
“又是何事?”冷文渊板着脸,一副冷酷无情模样。
“你,你现在出去,算偷袭,不,不是君子所为!”武崇舟一张脸涨的发红。
冷文渊眸色一暗,靠近武崇舟来,低声压抑,“前辈,你该不是舍不得此人吧?”
“胡言乱语!”武崇舟提高了声音,险些蹦起来,“他杀我兄长!千年时间,从未来夜域解释一句,哪怕一句,也没有!”
冷文渊了然一点头,这次是从巨石后露出身来,堵在林容微前行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