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白顺着他的力量起身,但眼睛看着床铺,情绪摆在脸上。
江适抬手整理也白的头发,“你看你一个上门求助的,怎么跟来讨债一样大爷啊?”
也白想了想,说:“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那给我一千万吧。”
也白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江适嗤笑,“还不是得靠我养着。”
他以手指作梳子,穿插在也白的头发之中从上往下顺,冰凉丝滑,世界上最好的丝绸,也没有这一头白发美丽。
也白觉得江适的手好舒服,忍不住向后靠。
“别动。”江适低声说着,手按着也白的背。
他突然想到今天俞月也是披散着长发,她的头发没有也白的那么长,直到腰间,大概是……“这里……”江适鬼使神差一般在也白的腰上丈量起来。
也白痒了一下,想动又要听江适的话,小声说:“你在干嘛?”
江适沉默了片刻,觉得没有瞒着也白的必要,便说:“我想到了我喜欢的人,她的头发也很长,不过不比你的长。”
“喜欢的人?”也白皱起了眉,他知道喜欢是一种情感,但他漫长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只是在这一刻听到江适说出口,他产生了一种很奇怪,很玄妙的感觉,并不好受。
“跟你说你也不懂啦。”江适的初次暗恋非常羞涩,摆在台面上会让他渐渐难以启齿,“你肚子饿了吗?我做蛋炒饭你吃吗?”
也白却没想一笔带过,他继续说:“我听到你说过,俞老师?是这个人吗?她是谁?”
江适觉得脸热,“我日你记性不错啊。”
“她是谁?”也白执着的问。
“老师啊。”江适想加快手上的动作,但也白的头发太长了,在缠圈的过程难免会扯到。
也白没叫疼,只是沉声说:“你摸着我的头发,想的却是她,对吗?”
江适豁出脸皮,梗着脖子说:“我喜欢她当然会不自觉的联想到啊。”
也白突然转身,俊美的脸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一般,他的眼睛深沉得犹如一泉幽深的古潭,平静的表面不知蕴含着多大的惊涛骇浪。
被这样的眼睛盯着,江适一时无法动弹,周遭的空气似乎也冷了下来,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眼前的美人就变回了白蛇。
“我刚给你绑好的……”江适话都没说完,白蛇就从他的面前滑走,下了床,离开了房间。
这晚也白回到鱼缸里睡觉,无论江适怎么跟他说话他都没把头抬起来过。
江适的作文交上去了,耳环还在他的包里,他不知道该怎么送出去。
他会得到什么样的回复呢?
江适惴惴不安的想。
俞月的评改速度很快,英语作文隔天便发下来,江适紧张的翻开,终于看到了结果。
没有结果。
俞月和往常一样,圈出他的语法错误,在用得漂亮的句子下划线,给他的评价是A,却对隔了几行的那三个句子无动于衷。
那颗怦怦乱跳的心脏似乎被浇了一桶冷水。
她的回答呢?
……还是说,这就是她的回答?
何老师回来了,俞月也结束了她的代班工作。
在她的最后一节课上,班长代表全班献上礼物,氛围十分感人,师生情谊浓郁暖心。
“谢谢同学们。”俞月捧着百合花,笑容清丽明朗,“老师虽然不能陪着你们走到最后,但心是和大家牵在一起的。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好好的,都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或许在这段拼搏的路上你们会遇到迷茫,会被迷惑,但请坚定的注视前方,一定要超前看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适觉得俞月后面的话是对他说的。
下课,俞月带着笑容离开了教室。
江适却莫名恼怒了起来,这就算结束了?这么不明不白的结束了?他不甘心!他必须要告诉俞月,他的终点已经确定了,就是她!
江适冲出了教室。
“江适!”方佳倩的心一下揪紧,她也站了起来,肩膀却被按住。
“这是他的选择。”这是徐天纵第一次对他喜欢的女生说狠话。
“老师!”江适在后面喊。
俞月停下了脚步,顿了顿才转身,“怎么了?”
“我……”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江适没说出那四个字,踌躇了一下,问:“你看到作文下面的字了吗?”
俞月点了点头。
江适眼睛一亮,“那,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俞月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是长辈的平和,“江适,我是老师,你是我的学生。”
“那又怎么样?”
“所以我指导你学习,我关心你生活方面的问题,我尽可能的帮助你,这是我的职责,都是理所当然的,我对每一位同学都是如此。”
江适的心抽痛了一下,却还是固执地说:“可你对我是不一样的。”
“江适,听我说,在缺乏关爱的环境下成长的孩子,会对别人给予他的善意分外珍惜,以至于混淆了那份感情。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
不是的,我没有混淆,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可江适却轻轻点头,“我会……好好想的。”
俞月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下节还有课,先走咯。”
“老师。”江适拿出了小盒子,“这个,你能收下吗?”
“是什么?”
“耳环。”江适说,“就当作一份谢礼。”
俞月看了看小盒子,没有拿,而是抬手摸了摸耳垂,“老师已经有了哟,谢谢你的心意,但还是把它送给你真正喜欢的人吧。”
这场暗恋,就这么以一种平和又残忍的方式拉下帷幕。
江适不是个喜怒哀乐形于色的人,他要是想藏着点什么,连整天挨在一起的徐天纵也发现不了。
当徐天纵问他什么结果时,他咬定自己只是去上了个厕所,这一页就算翻过了。
只是他回到家,看着又变得没有人情味儿的屋子,总算泄露了些悲凉。
他敲了敲鱼缸玻璃,对里面蜷缩的白蛇说:“你在闹什么别扭?都两天没变人了。”
“你变人我帮你绑辫子呀。”
“喂,吱个声,不对,吐个舌头。”
依然是江适浪费口水。
他叹息了一声,蹲下来,额头贴着玻璃,“算了,这样也行。”
安静持续了好久。
江适吸了吸鼻子,笑了一下,“……我现在有一点难受。”
第二十一章
装睡的白蛇尾巴尖颤了颤,犹豫了半晌,还是舒展了身子,贴着鱼缸玻璃爬了出去。
莹白的光芒一晃而过,抬眼间,江适身边便站着一位白发男人了。
江适仰头看着也白,几天不见他人形的模样,他还是那么俊美非凡,冷白的头发更显得他神情漠然,如同误入凡尘的仙人。
也白默默与他对视,突然伸出手,指尖在江适的眼角蹭过,带去了一滴晶莹。
江适半天才反应过来,没等他逞强说是犯困时,就看见也白将沾着他的眼泪的手指含入嘴中。
江适:“……”
也白皱眉,“哭的。”
“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你就非得尝一口是吧?”江适站了起来,看见也白他的心情奇迹的恢复了些,这大概就是美人的力量吧。
“那是……”也白想了想,“眼泪?”
“答对了,大白真厉害。”江适牵了牵嘴角,他意识到在也白面前他不需要隐瞒和伪装,呼出了一口气,他慢悠悠地往厨房走,“想吃点什么?”
“不饿。”也白跟在江适身后,还对他的眼泪耿耿于怀,他知道眼泪是什么,也就知道为什么会有眼泪,妖也是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否则也不会出现渊且这样的反动分子,他继续问:“你为什么会哭?”
“我那眼泪还没掉下来,那不能算哭。”江适给自己挽尊,说完又笑了一下,说:“人生第一次告白失败,心里不好受呗。”
“告白?什么是告白?”这就超出了也白的知识范围了。
江适打开冰箱拿出了鸡蛋和火腿,随口说:“我跟你说我喜欢你,这就是告白。”
也白眨了眨眼,“你喜欢我?”
“不是,你的脑子是不是不会转弯啊?”江适被逗乐了,“我是挺喜欢你的,但那和表白的喜欢不一样。”
都是喜欢,有什么不一样的?也白迷茫了,不过他的结缘者说喜欢他,这样他有点开心,连带着前两天的不愉快也忘了。
但他难得脑子转得快,抓住了重点,“你告白失败了?你跟别人说喜欢了吗?”
“没有。”江适开火下油,单手打蛋,片刻便煎香诱人,“我根本没机会说。”
“你不开心?”
“觉得自己挺可笑的,算不算开心?”江适耸了耸肩,“我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以为自己都……失去那么多了,在来一个时候就一定能抓住。”
江适的话他有点听不明白,但他却从江适的背影里看出来落寞,瘦高的青年此时看上去有些单薄。
也白抿紧了唇,这时候他要说点什么,不能漠然以对。
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什么。
江适正要把鸡蛋火腿装盘,就听到身后生硬的声音:“别难过,看到你皱眉,我的心就痛不欲生。”
他手一抖,盘子差点摔了。
“你的眼泪美得像钻石,但我希望我永远都不会拥有它们。”
江适的鸡皮疙瘩寒毛冷汗全出动了,这比也白刚来他家带给他的惊吓还过之无不及。
也白那平坦的语调还在继续:“如果想哭,我的肩膀一直为你开放。”
“……够了,我求你……”江适气若游丝。
也白的库存也没了,正认真用力的会想下一批,“唔……结婚……结婚之后……”
“停停停!这些狗屁不通的东西你都从哪儿学的?!”江适爆发了。
“黑盒子。”也白不解地看着江适,“你不是爱听吗?”
“我爱听?”江适险些一个平地摔,“我谢谢你我爱听……以后学点正经的,听话,啊。”
这明明是你开给我看的。也白实在不懂江适到底想让他怎么样,眉目间也染上了迷茫。
江适把炒好的菜端上桌,给了也白一双筷子让他直接夹着吃。
“你记忆力挺好啊。”江适调笑,“下次我给你放相声,你还能给我来一段。”
他想想也白说捧哏逗哏就觉得好笑,一个人埋头在那噗噗傻乐。
笑了。
也白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了,一口接一口斯文地吃炒鸡蛋。
江适自娱自乐够了,抬头,也白端坐着专注吃东西的样子措手不及又莫名其妙地撞进了他的心里。
可能俞月说的确实没错,他只是太渴望那一点关怀和陪伴了。
现在也白陪着他。
他甚至萌生了,跟着这蛇搭伙就这么过一辈子也行的念头。
可如果有一天也白也离开他了的话……
江适垂下了眼,停,不要想那些长久的事,他是妖。
他在心里警告自己。
月考彻底翻篇后,高三的学习又回到原来的轨迹,唯一的变化是英语课堂上站着的人变成了何老师。大家虽然说舍不得俞月,不习惯俞月不在的课堂,可当正牌班主任回归时,同学们依然欢天喜地,课程平稳的进行着。
只是江适偶尔会望着窗外对面的办公室出神。
江适提着菜来到小虫家时,没想到给他开门的是小虫爸爸。
“龙哥今天下班那么早?”江适诧异。
“出了点事,忘记跟你说今天不用来。不过小虫看见你应该会高兴。”小虫爸爸让他进屋。
进屋江适发现小虫妈妈也在,小虫低着头坐在沙发上,一家人齐了。
“阿适你来了。”小虫妈妈说。
“阿适!”小虫抬起头,眼睛明亮的看着他。
“你们家今晚有活动啊?”江适笑着说,“那我可就多余了。”
“才不多余!”小虫说。
“见着阿适你就开心了。”小虫妈妈捏了捏他的脸,“阿适,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江适想到了家里的也白,难得能回去吃顿晚饭,便推辞了,“没事儿,我回去吃就行。”
“阿适你要走吗?”小虫过来拉着他的衣服,可怜兮兮,“你别走嘛。”
小虫妈妈也叹息着说:“就吃个饭,陪陪小虫吧。他在学校发生了点事儿,心情不大好。”
“发生了什么事?”江适问。
“上次欺负小虫的那几个孩子,有一个又来招惹小虫了。”小虫爸爸说,“小虫这孩子也是胆小,被威胁了好几天,今早他索要小虫的零花钱,小虫没给,他就动手了,闹大了我们才知道。”
小虫低着头玩安静地江适的衣摆。
小虫妈妈满脸对这件事的无奈和责备,“现在的孩子,越来越不懂事,不知道他家到底是怎么教的,在老师面前还把错都推到小虫身上,说是小虫诬陷他。这样的人,以后到了社会不就是多了一个潜在犯罪分子吗?他被停课处理了,我还是觉得力度不够。”
江适低头看着小虫,只看得到他的头顶,看不见他的表情。
小虫妈妈去进了厨房后,江适把小虫拉回了房间,与他单独相处。
“哪一个?”江适淡淡的问。
小虫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过了一下才回答:“张前,就是脸上有疤的那个。”
“被威胁了,你为什么从来没和我说起来过?”
小虫手指搅在一起,眨眼的频率变多,呼吸也急促了。江适等着他的回答,却听到他的抽泣。
小虫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砸在手上都能发出啪嗒的声音,他还忍住不发出声音,简直能让人心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