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精悍,说的大约就是小凤凰这样的小胖鸟。他圆滚滚地左右穿梭着,这里挠一爪子,那里啄一下,几乎要把金翅鸟的毛都揪秃了。小凤凰刚刚吃饱了果子,又做了减肥操,精神头正好,打起架来毫不落下风。两只鸟从黄昏打到月亮上来,把这一片泉池都要烧没了,也都喷不出火来了,等他们滚到西边的雪地上时,金翅鸟声嘶力竭地喊:“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我道歉!”
小凤凰气喘吁吁的从他的翅羽下钻出来,一爪子把金翅鸟的头拍进雪地里压着,表示了最终的胜利。而后他一屁股翻了过去,在雪地里滚动了一下,安详地休息了起来。
金翅鸟开始哭:“我秃了,你要对我负责。哪有你这样的,这么小一个,这么能打架。我说的难道不是真的嘛,就算帝君养了你当宠物,也不会对你多上心的,你看你出来这么久,他会来找你吗?”
雪开始下了,小凤凰晾着两只爪子,用小翅膀攒了攒身边的雪,把自己埋起来降温。他浑身的羽毛都是乱的,那些短小的绒也交错纠缠在一起,懒得梳理。
小凤凰说:“他会的。”
而后不说话了。
第58章 第 58 章
第 章
还有人无限遐想:“你们说, 这泉水如何就一夜之间都变热了呢?莫非是……”
至于他们编出多少情到浓时, 泉水涟漪的传说, 星弈本人便是不知道的了, 小凤凰陪他闷在宫中,自然也是不知道的。估计等旁人知晓这些八卦中所说的祸国妖姬暂时还不会化形,恐怕将要大跌眼镜。
说这小鸟坏, 星弈后头想, 其实早便在这小鸟找上他的第一天起就该知道了。明明知道他不养宠物,还是死缠烂打地跟了过来, 自己不表态,还当真喜滋滋地把自个儿当成了浮黎宫的第二个主人, 赖着他不走。
前几天倒是挺乖,后面就开始闹腾。
星弈头几天找了借口偷懒, 就说这只小胖鸟每天不安生, 让他没办法好好睡觉,故而又鸽了几次早朝。小凤凰知悉后坚决表示不背锅, 而后便每天早早地醒来, 蹲在星弈头顶唱歌,声调由低到高, 又由高到低, 唱得很开心。星弈便只能在他聒噪的啾啾声中睁眼下床。实在不想起来的时候,就往头顶一拍, 把小凤凰捉住, 但是小凤凰会扭动着四处逃窜, 星弈抓半天抓不着,最后也不得不清醒过来。
仙童奇道:“往日咱们叫帝君您起床,您从来都不应声的。这只小胖鸟倒也灵性。”
星弈揣着早起的低气压坐在镜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仙童被吓得不敢吱声,给他冠发后便溜得比兔子还快,赶着去给星弈端早膳了。
星弈趁着这点时间,伸手扶额,闭眼休憩。刚静了片刻,又感到一团毛绒绒的家伙爬上了自己头顶,拱来拱去,而后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杂在他发间,替他梳理着头发。
“小坏鸟。”他低声呢喃,“跟外人沆瀣一气,做宠物的,不晓得主人想好好睡一觉么?”
小凤凰又是啾啾啾了一通。
“听不懂。”星弈睁开眼,把小凤凰从头顶揪下来,“不过想必你这只小坏鸟也说不出什么好话,你还是唱歌给我听罢。”
小凤凰放大了嗓门,更加开心地啾了起来。
片刻后,仙童端着早膳过来了,照例是一碗清泉水,一些瓜果。星弈拈着一颗果子慢慢咀嚼着,神情淡漠闲适,小凤凰倒是蹲在一边,整只鸟都快栽进果盘里了。
星弈问他:“想吃么?”
小凤凰犹豫了一下,而后坚贞地摇了摇头。
“真不想吃?”星弈瞅了瞅他,拿起一颗葡萄放在小凤凰面前。
小凤凰转了个圈,扭到一边去。星弈戳了戳他,小凤凰嫌弃地用小翅膀将他的手指挥开,而后又往外头走了几步,蹲了下来,一副眼不见心静的模样。
星弈又放了一颗葡萄在他眼前。
小凤凰接着转动了一圈,躲开这颗葡萄。星弈如法炮制,再次摘了一颗放在他面前,小凤凰又转了一小圈儿,结果发现转完后正对着星弈的果盘,于是又转了一小圈儿。
星弈下棋似的,食指与中指挑起最后一颗葡萄,封死了小凤凰转圈的去路。
小凤凰垂头丧气地蹲下来,把脑袋埋进翅膀里。
星弈批评他:“笨。”
星弈慢悠悠给葡萄剥了皮,自己咬了一半,将剩下的一半递过去,是命令式的口吻:“吃。”
小凤凰便叼来吃掉了,而后喜洋洋地飞去了他头顶蹲着。
用过早膳后,星弈走出门,小凤凰便立在他肩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星弈伸手摸了摸他:“你要跟着我一起去上朝么?”
小凤凰点点头。
“那你乖乖的,去了不要乱飞乱动,便待在我身边,知道了吗?”星弈叮嘱道。
小凤凰乖乖蹲着,讨好地往他肩头蹭了蹭。星弈那点起床气也上不来了,闲走去了大殿后的雪竹林,伸手摘了几颗练实喂给他,小凤凰也都一一吃掉。
等到上了朝,小凤凰果真乖乖地待在星弈手边,一动不动地听星弈逐个听奏、论奏的流程,大殿内森严寂静,小凤凰听了半晌后,觉得有些无聊。于是挪动了几步,转头去专心研究座上插的花朵。朵朵馨香,鲜妍明媚,恐怕是这里最亮的颜色了。
小凤凰不喜欢冷色,他平生无论在凡间还是在天庭,都喜欢亮色,一切鲜艳的、热烈的东西他都喜欢。他虽为白羽,但这方面的秉性却和凤凰一族一脉相承,从打架的凶狠程度到爱漂亮臭美的程度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小凤凰偏头瞅了瞅星弈,瞧见他的夫君亦是一袭庄重的黑袍,银边描底,化出漠漠河汉星辰,好看是好看,可的确是没意思。
凡间时,他在王府中爱穿红,星弈纵着他,结果被他一并拉着开始穿红色。小凤凰振振有词:“红色是大喜的颜色,可是大喜之日只有一天,过了就过了,你说,多可惜呀。我无父无母,平生也无所追求,就想能是不是回想一下你我成亲那一日的开心,所以我是一定要穿的。”
而后充满期盼地看着他:“你穿吗,夫君?”
星弈:“……穿。”
往事种种,如在昨日。小凤凰想起这些事,觉得很高兴,于是伸长脖子叼下花瓶中的一枝红花,也忘记自己答应星弈要乖了。他扑棱着翅膀飞去了星弈头顶,将这只花别在了星弈发端,左瞧右瞧,顺眼了。
星弈拿奏本的手顿了顿。
底下汇报事物的仙官看见他们帝君头顶突然多出来的小肥鸟和花朵,也卡壳了一瞬。
星弈摆摆手,示意底下的人继续。小凤凰没再动了,他窝在星弈的发间,觉得很舒服,就这样扒着他头顶往下瞅,一双小豆眼乌溜溜的四处看。
这一看,还让他看见了一个老熟人——梵天那位一直不待见他的凤凰明尊。
明王和明尊们按修为来说,谁也比不上星弈。不过星弈自从被众仙从幕后拖出来之后,现在服从天庭统一编制,位分是和他们平齐的。
多半是要来告他的状了。
小凤凰赶紧缩回去。
他就这样平稳地在星弈头顶窝着,连带着那朵花一起,一红一白,十分惹眼。底下众人一边憋着笑,一边又死忍着不敢笑,这还当真是神仙才能看到的场面了——星弈神色如常,仿佛不知道自己头顶蹲了只小胖鸟,还插了朵红艳艳的花儿。
朝会渐渐到了尾声,底下人终于也憋不住,兴奋地讨论了起来:“完了完了,我们真的要有一位帝后了,几万年了,你们看过谁敢摸一下帝君的头顶么?”
也有人问道:“那为何咱们未来的帝后娘娘不化人形出来与我们见面呢?”
“帝君会这么荒唐吗!帝君这般讲究礼法和风度的人,怎么也不会把人带到朝会上来卿卿我我,笨呐你们。定然是那只雀精死缠烂打着要过来,帝君才勉强允许他用鸟型。”
凤凰明尊在一旁听着,默默翻了个白眼。
众口虽然不一,但是所有人看着星弈平淡如水的神情,看着他头顶臭屁圆润的小胖鸟,很快达成了某个方面的一致意见:星弈虽然暂时还不算荒唐,但是恐怕也离荒唐不远了。
传言果真没错,这只小胖鸟就是祸乱朝纲的妖孽。
按照他的预想,他已经离开得太久,此去一回来,原本那些等着要见他的人必然蜂拥而至。这是他的生活,他本来就习惯了:陪酒,一杯一杯地喝,喝到眼神迷离放浪形骸之时,别人才会满意;他性子烈,可也知道这档子事上并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旁人说凤篁傲气热烈,不可多得,都是他自己悉心经营出来的一个幻影,他心知这种傲气是装出来的,真遇到了厉害的人,该乖顺便乖顺,巧言令色是才是第一。
他始终知道自己是一个妓。虽然运气比旁人好些,活得比旁人风光些,但也不过是个下等人罢了。
漂亮的少年人精打细算好了自己的未来:照旧是每天见客人喝酒的日子,等到他十七岁生日那天,青楼就会挂起他的牌子,让贵客竞价他的头一夜,这叫做开|苞。从那天之后,他就应该放下头牌的身段,老老实实接客了。
小凤凰并不老实,也没有等到那一天的打算。他在回城路上谎称自己内急,跑去了街角一个兵器铺,买了一把匕首,就安安稳稳地收在他的袖子里。
星弈送他下轿时,扶着他的手腕,指尖轻轻扫过他深红色的衣袖。
小凤凰张了张嘴,但是没有说话。
星弈看着他这副模样,反而轻轻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等我。”
等你?
小凤凰抠着手指头想,等你有什么用呢?
可他没想到的是,自他回来这天起,现实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的预想有了偏差。
没有人再要见他了,嬷嬷们也不再限制他的自由。欢场里人来人往,觥筹交错声一如平常,平日里打量他的那些目光也都还在,可是小凤凰忽然一夜之间没事干了。一夜之间,他好像成了一个外人,从取悦人的这个身份中脱离,别人对他的态度中甚而还有了那么一点说不出的敬畏。
是怎么回事呢?
小凤凰将疑问憋在心里,没事干,他就又坐去窗前,托着腮往下看,一看就是一整天。离他上次见到星弈已经整整五天了,小凤凰没事做,竟然也还真没人来找他。
青楼把他的牌子下了,但看样子又不像是要冷藏他。吃穿用度仍然是最好的,别人对他的态度也挑不出任何错处,小凤凰留了个心眼儿,以为有人要害自己——最大的可能是他以前见过的那些个达官显贵当中有人犯了事,把他拉出来当替罪羊,此时把他这样悄无声息地架住,又不告诉他为什么,恐怕是杀人的刀还在路上。
小凤凰继续留着心眼儿,饭前用银针试毒,没试出什么;晚间枕着匕首入睡,亦没等到什么。第七天早晨,有人哐哐砸门,小凤凰睁眼坐起来,往外一看——窗纸上映出外面乌泱泱一大群人。
来了。
猜想成真,小凤凰一点也不害怕。他这辈子说不上了无生趣,可也说不上有什么意义,前十五年他被风月场里的纸醉金迷蒙了眼睛,第十六年,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却是他不该喜欢的。
他是个骄傲的人,所以即便知道今日是死期,他也要漂漂亮亮地死,从容洒脱。小凤凰下床穿衣洗漱,找出他十五岁那年随众人北上游玩、建造画舫时的一件绛色羽衣,当初他只在船上露了个脸,一袭长衣立在江面的悠悠晚风中,被灯景照耀的场面,惊艳了沿岸千百人的眼睛,从此名动天下。他关了窗户,将星弈看过的、他自己学诗词歌赋时磕磕绊绊写的诗集收进柜子里,将星弈亲手给他包扎脚伤时用的纱布一把火烧了,将他爱过一个人的痕迹完全消除。
他是爱上了一个人不假,可他永远都是他自己,坦荡而果决,几乎到了有些凉薄的地步。
小凤凰缓缓吐出一口气,平静地走过去,打开房门。
众人见到他盛装,皆是怔愣了一瞬。直到后面的路被一个嬷嬷闯开,风驰电掣般地碰了个东西撞过来:“哎呀早便想告诉你了,只不过问名纳彩大征这些个功夫都太过销时间,找到你娘老子那边又是一番扯皮——他们可要了整整十万金的彩礼钱呢!今儿个都弄好了,王爷说把你接回去看看。”
第59章 第 59 章
第 章 他乐呵呵地掏出心口的一块玉佩给星弈看, 献宝似的:“你看, 这是我姑娘找了一年, 特意和我女婿跑了一趟新疆墨玉河才找到的和田红玉,又请了灵隐寺的大师开光,连着上面的络子都是她亲手打的, 说是保佑我在战场上平平安安。我跟你说,说来也邪乎,这些年几十场仗打下来了,嘿,我还真就命大。”
说完后又赶紧跟个老小孩似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呸呸呸,不说不破,百无禁忌。”
后来老人到了六十五岁高龄, 向少帝申请了病退。星弈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不再需要什么副官了;这位总兵告老还乡时星弈还去送了一程, 老人还是笑嘻嘻地告诉他:“甭担心,我身子骨好着呢, 我这是回去抱孙子的。”
星弈立在军营前看着。前来迎接老人回去的是他的女儿和女婿,女儿娇美柔婉, 女婿同样是身出将门, 有赫赫战功, 品行端正, 他们恭敬又亲昵地将老人迎上马车, 女婿又带着夫人, 亲自向星弈表达了感谢:“父亲一向是个老顽童,只知道打仗,却不知战场亦要看官场,错综复杂。我们总是怕他吃亏,好在有您帮衬。我们不知道如何报答您的恩情。”
星弈道:“无事,不必谢我。”
夫妇二人执意谢过了他,塞给他一大堆礼品,被星弈以容易落人口实为理由拒绝。从那之后,星弈有意无意地也跟着提携了几次老人的这位女婿,理由无他,只是想?5" 奉旨发胖0 ">首页 27 页, 鹄淳驼饷醋隽耍歉瞿昵崛艘驳5闷鸶蟮牡W印?br />老总兵对他有恩情,帮他度过了刚入军中时诸事不顺的时段。相应的,即便是知道少帝对自己心怀芥蒂的情况下,他还是帮老人在少帝面前出声,挡掉了几本参他行止无度的折子。他不欠谁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