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啊……
仙尊大人慢慢的走到了窗前，看着脚下一片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以及天边的圆月，他忽然想起了多年之前的另一个夜晚。
……
盛京是这里本来的名字。
尽管无上观所在的鸿蒙山景致壮美，是名副其实的人间仙境。可奈何如此美景依旧挡不住年轻修士们对于滚滚红尘的向往，每年固定的历练时间一到，他们便会迫不及待的御剑离开宗门。
作为一名天才修真少年，煜兮筑基的时候也不过二十来岁。和许多已经与凡间没有牵扯的同门不同，他的家人依旧好好的生活在国都盛京里。
已经好些年没有回过家的煜兮借着自己身为掌门弟子上的便利接下了盛京周围的一个任务，他打算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这个任务然后回家看看。
毕竟只有筑基修为，煜兮接下的任务非常简单——盛京附近有妖兽出没，它白天隐匿在城边的山林中，夜里则会潜入盛京掠走百姓为食。尽管这个妖兽的实力一般，可是因所处位置距离都城极近的缘故，几场案子下来已经将盛京搞得人心惶惶。
冬月十五，一轮圆月高高的挂在盛京的天空之上，映的天边半颗星子都见不到。
昇朝没有宵禁制度，可从“妖兽吃人”事件开始，一到夜里整个都城便会立刻陷入死寂。当满月正悬之时，一只足有两层楼高的妖兽便扇动着翅膀出现在了街道中。
妖兽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它刚一落地街边住户便闻到了一股恶臭。尽管被熏得不行，可是为了安全，整条长街依旧没有一个人说话。在寂静之中，行走在街道正中的妖兽四处嗅者，过了一会它忽然对着天空嚎叫了一声。
接着妖兽便极其兴奋的朝着一栋临街小楼处冲了过去。
“……娘！”透过窗看到朝自己冲来的妖兽，小楼中的孩子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而他所依靠的妇人除了努力将孩童抱紧以外什么也做不了。整条街的人都听到了孩童的哭泣，并且看到了被月光映出的妖兽。可是他们依旧无能为力，在妖兽面前，人类实在太过渺小。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悲剧即将发生的时候，忽然有两道异光从天边划了过来。一道暗红，一道冰蓝。
尽管它们是同时被人发现的，不过那道蓝光距长街更近。就在妖兽朝着小楼扑去的那一刻，那道冰蓝色的光便像是从圆月边坠下的流星一般落到了他们的眼前。
来人正是煜兮。
听到身后的声音，妖兽猛地转过了身子。它的鼻腔发出如同拉扯风箱般的声音，像是在表达对身后少年的不屑一般。不过无论妖兽再怎么不屑眼前人，这都改变不了街道凡人在看到他那一刻的惊艳。
少年脸上的稚气还未完全消失，可是眉眼里已经有了独属于剑修的凌厉。他的长发披在脑后，只松松的系着一条白色的缎带，整个人都像是从月亮里生出来的一般。
……这是街边凡人看到的煜兮，这也是厉琸清看到的煜兮。
那道几乎同时出现在天边的暗红色光芒正是来自于厉琸清的飞剑——这一次他终于放弃了用妖兽做交通工具。
“怎么又是你！”
看着持剑砍向妖兽的煜兮，厉琸清一脸无奈的问道。不同于分心了的他，持剑的煜兮就像是没有看到厉琸清一般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见煜兮不理自己，厉琸清索性也不再说话，他提起剑同时砍向那只妖兽。
原本只被浅浅月光笼罩的长街瞬间亮起了冰蓝和暗红两种颜色的光芒。
虽然只是一只普通妖兽，但是对于筑基期的煜兮和初出茅庐的厉琸清来说，这仍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家伙。或许哪怕两人齐心协力，妖兽依旧要一会才能被消灭，可是不知怎的，他们现在明明是在共同对抗妖兽，可是却还是同斗法一样半点不愿意落人下风。
轻敌的妖兽一边嚎叫一边反击，明明才见过两面并且无意合作，可是煜兮和厉琸清两人的攻击却分外和谐。几乎是这边刚有长剑落下，那边下一个攻击便已经准备好了。
如果放在游戏中说的话那边是——两人的攻击动作就像是计算好了对方的招数冷却时间一般顺畅。
眼前这两位年轻人的实力实在太过强悍，原本缩在屋内的住户也忍不住看了出去。对于妖兽来说，且先不算修士的攻击，单单是那群凡人大胆的窥视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挑衅。
被激怒了的妖兽再次长嚎一声，它的后蹄不断蹬地，几秒钟之后妖兽就用自己头顶的长角狠狠的向两人顶了过来。看到此景，煜兮和厉琸清两人也半点没有害怕的样子。
九天教不同于单纯的剑修门派无上观，那里的弟子几乎什么术法都要修习。这样一来厉琸清懂得虽多，可是单纯使剑的话却比不上煜兮。在厉琸清还没准备好的时候，煜兮就已经与卧云一道消失在了厉琸清的眼前。
等等……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和为宗门任务而来的煜兮不同，厉琸清实则是为了金钱而来……没错，此时本就贫穷且花钱又有些大手大脚的厉琸清早已经身无分文。在过了几天天地为席的可怜生活之后，未来的少主大人终于听到有人说盛京附近出现了妖兽。为了不被人抢先，厉琸清立刻朝这边赶了过来，杀死妖兽取走内丹才是他这一次的真正目的。
“等等……不要朝……”厉琸清嘴边“内丹”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那边仙尊大人就已经持剑直直的刺入了妖兽的腹中。
“嗷——”
随着妖兽的重重倒地，厉琸清似乎也看到了内丹以及灵石的远去。
这时候煜兮方才反应过来厉琸清刚才在对自己说话，不同于刚刚刺杀妖兽时候的果决，他楞在了那里“呃，怎么了？”煜兮问。
厉琸清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朝妖兽走去然后半跪在地上直接持剑剖开了妖兽的肚子。又是一阵恶臭袭来，煜兮不由的用手捏住了鼻子。他向着妖兽的腹中看去，果然内丹早已经碎成了几块。
“我是为了用它的内丹换灵石、换银子而来。”厉琸清站起身一边朝煜兮走去一边说：“怎么说杀死这妖兽也有我一半功劳……现在内丹却没了，唯一值钱的陶埙上次也赔给了你。今天我怕是要继续露宿街头了。”
“……”
见对面的白衣少年露出了愧疚的表情，厉琸清忽然笑了一下。他挑了挑眉走到煜兮身边并将胳膊搭在他的肩上道：“所以我说，这位道友，你是不是得收留我一下？”
第60章 指南第60页
天将亮, 悬在赤红色大门外的灯笼依旧明着。看着正门外整齐排列的两排长戟以及牌匾上“洛府”两个大字。本来只想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的厉琸清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 他眼前的这个小修士或许有点背景。
看到出现在门口的两个少年，洛府门口身穿轻甲的侍卫也走了过来。当侍卫站在两人正前方的时候，煜兮便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一枚青色的玉佩交到了对方的手中。
拿到玉佩之后，那名侍卫先是一脸疑惑的看了煜兮一眼, 接着他忽然后退几步毕恭毕敬的朝少年行了个礼“原来是大公子, 您快请进。”他们说话时, 一边抱剑站着的厉琸清一直好奇的看着煜兮和那名侍卫，对于记事以来都生活在修真界的厉琸清而言这实在是一个非常新奇的体验。
煜兮同侍卫说了两句话之后便带着厉琸清走进了洛府的大门, 这座府邸应当有一些年头了, 未亮的天空再加上园子中的参天大树, 愣是叫人生出了一种浓浓的压迫感。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这里的气氛还是近乡心怯，和厉琸清打了一路嘴仗的煜兮居然安静了下来，于是厉琸清便也不再说话。
因为方才看到了门匾上的“洛府”二字, 想了想后厉琸清终于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身边人的姓名，他转过身去好奇的问道：“你姓洛？”
“嗯……我叫洛知煜。”从到无上观且拥有了“煜兮”这个道号之后, 已经很久没有人称呼过他的本名了。虽然没有什么必须忘却俗世的严苛规定，可是无上观毕竟带着一个“观”字。除了师尊以外，无论是门派中人还是修真界其他人都很难知道这里修士的本命。虽然此时的煜兮还不知道旁边少年来自于九天教，可不知怎的他还是选择告诉了对方自己的真名而非常用的道号。
和国都大气雄浑的建筑风格不同, 步入洛府内部就像是误入南国园林一般。厉琸清也忘记煜兮究竟带着自己在园中拐了几个弯又在这转了多久，他一边走一边向旁边的少年自我介绍道：“我叫厉琸清。”
就在厉琸清说完话后，回廊一转一栋小楼便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那栋小楼有一侧临水，因为现在正是冬季的缘故, 水面上结了一层薄冰，唯有一只残荷孤独的矗立其中。还未等煜兮上前去敲门，暗红色木制大门便被人从里面推了开来。
这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岁来的女孩，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冬衣，女孩看到来人之后先是皱了皱眉，不过还未等她发作煜兮便先一个开了口。
“洛词，是我。”
女孩楞在了原地，她忽然瞪大了眼睛然后结结巴巴的叫到：“你…您……是大公子？”
“嗯”煜兮朝女孩笑了一下，接着问：“老爷和夫人醒着吗？”
“没……大少爷你先进来，我马上就去叫他们。”洛词一边说一边转身向屋内走去，煜兮本想叫住女孩告诉她自己可以再等等的，但是没有想到屋外的动静早已经将里面的人从睡梦中吵了起来。
说话间，一个身穿蓝衣身披白色狐裘的女人便从屋内走了出来。尽管已经能从女人眉眼周围的细纹中看出她的年岁，但是这却并不减她身上半分惊艳之感。
真美——这是每个初次见到她的人的第一印象。
长得可真像洛知煜——这是厉琸清看到女人之后的第一感觉。
本来只想出门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在看到煜兮的那一刻，女人便忽然红了眼眶。她快步朝这边走来然后将牢牢的握住了煜兮的双手“……知煜。”尽管身为一个母亲的本能很想让她将眼前的少年紧紧拥进怀中，但是名门贵妇的修养还是叫她忍住了这个拥抱。
明明自己的记忆中根本就从未出现过家人，可是在看到煜兮与这个女人之后，厉琸清的心底却也忽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就好像那个被紧紧握着双手的人、那个少年离家的人就是自己一样。
终于，缓过神来的女人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厉琸清。她有些惊喜的看了厉琸清一眼然后笑着摸了摸煜兮的头顶说道：“我之前还担心知煜的性子能不能和周围和人的来，现在看你也交了朋友，娘就放心了。”
……等等，我们根本不是朋友！
煜兮还没有来得及和母亲解释自己与厉琸清只见过两面，就看到旁边那个红衣少年笑着给女人行了个之后礼毫不脸红的说：“夫人您好，我叫厉琸清，是阿煜的朋友。”
阿煜？煜兮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和厉琸清这么熟了。
听到厉琸清这么讲，女人倒是非常开心，她朝厉琸清笑了一下说：“好好，你们两个就别再站在门边了，大冬天的不要冻着。”尽管身为修士的煜兮不会像凡人一样风寒感冒，但是在女人眼里，自己的儿子依旧是个没有长大需要关心和照顾的小孩。
“知煜……你回来了。”正说着，一个身穿黑色朝服的男人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虽然对俗世了解不多，但是厉琸清却也知道昇朝的官员中着黑衣者品级最高。他没有想到，自己偶然遇到的这个修士居然还出生于昇朝的高门之中。
“爹。”煜兮叫到。
原来就在刚才女人和煜兮两人说话的时候，洛词就已经进了小楼将大少爷和朋友一起回来的事情告诉了洛府的老爷。
和红了眼眶的洛夫人不同，煜兮的父亲只是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进来说。”
这间屋子里通了地龙，和外面就像是两个世界。一直生活在修世的厉琸清从未体验过这种凡间的取暖方式，故而进屋之后他的眼中便生出了浓浓的好奇。虽然没有和儿子说上几句话，但是洛老爷好像非常好奇自家儿子的这个朋友。
“不知这位修士怎么称呼，是否与我儿同门？”
闻言厉琸清摇头说道：“我叫厉琸清，呃……我和知煜并非同门，只是因偶然认识。”看着洛老爷好奇的眼神，厉琸清正打算将自己和煜兮的初遇讲出来，可他还没说话便被煜兮给打断了。
作为一个从小被父亲教作“君子”的人，煜兮一点也不想让自己父亲知道他刚叫厉琸清赔给自己一枚古陶埙的事情。
“……我们是除妖时候认识的，他和我一起杀了只妖兽。”煜兮索性将今天的故事说了出来。
“如此！”洛老爷再次看向厉琸清，只是这回他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欣赏与敬佩“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修士就当为凡间斩除妖邪！”
……
虽然这个时候九天教还未像多年后那样臭名远扬，但是修真界里却已经有“邪道”的称呼出现了。听到“斩除妖邪”这四个字之后，厉琸清忽然有些尴尬“您过奖了。”他不自然的说道。
没想道听了厉琸清的话后，洛老爷反倒又同自己儿子说：“知煜应该多向朋友学习。”
明明已经习惯了父亲从来不夸奖自己的这件事，可是听到他叫自己同厉琸清学习的时候，煜兮还是有些不舒服。不过或许更加不舒服的人是厉琸清……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接着整个人都变得愈发正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