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正枫听闻后说:“去查一下这两种注射器产于哪两个厂家,还有厂家近几个月的交易记录查出来。”
众人点点头,温蒂便继续说道:“还有一件物品,”她将页面调至下一页,“这本日历,用红圈标出了10月16日以前的30天,我和永书觉得也许有什么含义所以也搜集起来了嘿嘿。”温蒂笑着吐了吐舌头,将汇报传到众人腕表。
“辛苦各位了,会议先就这样,程静父母那边继续审问,没什么问题就先做心理诊断,再放人,审问结果永书传给我,这件事情继续调查,散会。”唐正枫清了清嗓子说道,众人便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江樾正要迈步离开,只听唐正枫对自己说:“江樾跟我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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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大楼是B市最高的一栋楼,真案组所在的楼层虽然没在高层,却也能俯瞰一些楼宇。江樾跟随着唐正枫走到阳台,唐正枫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示意,他便伸手接过,点燃后深吸一口,再徐徐吐出,烟雾顺着风向逐渐打旋飘散,他透过薄雾看着鳞次栉比的城市森林,脑海中不停闪过汤正一案的线索,他在试图寻找隐藏在案件下的那根丝线,或者说将一切引燃的火线,他如同猎犬般发挥着出色的嗅觉,依靠本能证实着自己的直觉。
过了许久,待香烟燃成烟蒂,唐正枫缓缓开口:“我建议你不要参与调查这件案子了。”
江樾没有回头,淡淡道:“我有分寸。”
唐正枫默默地望着他的侧脸,沉吟片刻,说:“三年前的事,我们都很遗憾,这一案太扑朔迷离,江樾,深入沼泽,是会被吞噬的。”
“总要结案的不是吗?”江樾将手中的烟在阳台栏杆上熄灭,烟雾迅速飘起又迅速散去,他将烟头放进口袋后继续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这一切总需要有人画上句号。”
唐正枫没有回应,江樾回头看了看他,轻轻笑了笑说:“好啦老唐,之后如果出现什么情况,你需要我停下,我就绝对不插手,我听你的。”
唐正枫皱着眉纠结了会,才下定决心地妥协,随后江樾又继续问道:“对了,那位新来的林警官是什么来头?”
唐正枫诧异地挑了挑眉,记忆中江樾一般不会过问别人的信息,思酌片刻便道:“正常警校毕业,不过好像挺学霸,职业测评考了个第二名,然后选择了警校,不过听说原来怪喜欢打架的。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学霸?就冲他这个选择我就觉得不够学霸。”江樾嗤笑了一声揶揄道。
唐正枫更加纳闷地问:“你怎么突然对他有兴趣?”
“没什么,随便问问。”江樾想起那天林川啃指甲的情景,那是心理状态不稳定的表现。他略微眯起眼,看着天空不断翻涌的云层,金色阳光被厚重的白云遮挡,留下一片沉郁的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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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川拿着笔记本走入电梯,按下顶层,他专注地看着楼层数字的不断跳跃变化,脑内思绪万千。
汤正被人谋杀、体内和注射器内的药剂、奇怪的面具、还有提到面具时江樾的微小反应……
“叮——”电梯门应声打开,他大步迈出,走到档案室门口,将右手放至扫描器,不一会门便打开,林川攥紧了笔记本走进,之后被眼前之景惊艳。
他一直以为档案室是昏暗且刻板的,但市局的总档案室装潢如同图书馆一般,不但拥有沙发和办公桌,还有咖啡厅供人休憩,头顶开了一个巨大的透明天窗,因为身处顶层,光线透过天窗射入,如同穹顶一般视野开阔。林川其实挺喜欢去图书馆,于是看到这样的档案室心情愉悦了不少,他不断寻找着档案柜,最后在标着“A类”的柜前停下脚步。
——“三年前?啊你说罗文那一案吧,我不太清楚那个案子哦,我是前两年来的,不过我听说未破的案子都归在A级案件,小林警官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档案室看看呀。”
温蒂善意的建议还萦绕耳畔,林川走到档案柜前,不断翻找着书脊上的案件名称,他纤长的手指滑过一本又一本卷宗,突然,他看到一份标着“2130年东郊别墅”的卷宗,手指稍微顿了顿,而后又继续往前翻找,最后停在写着“2143年剧院”的档案前。
应该就是这个了吧。林川将卷宗拿出,他停顿许久,看着2130年的档案出神,最终还是决定将之拿下。
他找到一张空闲的办公桌,摊开笔记本,拿出了自己考试前的复习劲头,他刚要翻开档案,只见封皮上有两行小字:
档案A21430621
负责人:江樾
林川不可置信地再确认了几次,确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江和那个樾后,心生疑惑。
如果这起案件的负责人是江樾,也就是说他原先是警官,那他为什么会变成警犬?他犯了什么罪?
林川摇摇头,先按捺住疑问,翻开了卷宗。
2143年6月21日,地点B市国际剧院,死亡人数12人,死亡的12人中有5位小孩,7位大人。其中有两个三口之家,调查表示,当时是这五个家庭在剧院听音乐会,随后离奇身亡,每一个人的死状各不相同,剧院的舞台上摆放了一张长桌,铺着白布,白布被尸体的鲜血侵染,红的十分刺眼,这12具尸体被有意地放至长桌旁的座位上,左右各6具,中间的座位则空着,每一具尸体的手都朝着中间的空位摆放,仿佛是在等待它的救赎。
这样的既视感,林川盯着那张照片陷入沉思。
最后的晚餐?
国际剧院是有许多知名艺术家会去献才的地方,虽然在外部警备森严,但是剧院内部没有设置“Seer”系统,艺术家们声称“高尚的天堂不应被监视”,故政府只在剧院内部安排了警备人员和“监管者”,按理来说,这个杀人犯的犯罪心理数值绝对超值了,可当时却并没有警报,而警备人员皆在现场晕倒,之后对其进行心理审查时也没有超值情况。
当时进行表演的交响乐团除了指挥以外其余人皆表现正常,而指挥至今仍囿于牢狱,没有有用的证词,精神状态十分恍惚,无法判定他是不是凶手。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为什么偌大的剧院,如果有音乐会,不应只有这12个人来听,但偏偏死亡的正是这12个人,就像是凶手在故意传递讯息。
翻到第二页,档案上也似乎想到这一点,写明了死亡的家庭中每个人的身份,林川一览下去,大到厅长小到警局队长,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是政府官员。
而人事厅厅长的名字罗文赫然纸上。
也正因为牵扯到太多官员,这一凶杀案被政府扣下,封锁了消息,怪不得三年前自己根本没听说有这个案件
林川越发觉得蹊跷,继续往后读去,只见最后作案手法一栏只有两个字:
催眠。
“催眠?”林川惊诧地看着这个由江樾亲手写下的荒诞结论,这就仿佛是在一本唯物主义的书卷中看到唯心甚至神化的言论,荒唐至极。
不过话说回来,林川看着自己写的笔记,笔在本子上轻轻磕打,沉思道,汤正这一案又正好出现了与三年前有关的线索,而之前的消息已被封锁,罗文的死应该不会有很多人知道,且汤正和三年前的凶杀案并无任何关系,那这张来路不明的面具是巧合,还是三年前的延续?
“啊啊,想不通。”林川小声地挠挠头,而后将桌上的资料卷宗都整理起来,走向咖啡厅。
咖啡厅里人很少,服务员都是AI智能,宁静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林川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点了杯咖啡后便继续看起资料。
他的笔记只有自己能看懂,乱而复杂,基本上是想到什么写什么,若是思路错误又全部潦草地划掉,整个页面看上去十分凌乱无序。他皱着眉头看了看这令人烦躁的字体,叹了口气翻开新的一页。
轻微的翻页声被座椅的拖动声掩盖,林川抬头看去,只见江樾拿着几本很厚的文典若无其事地坐下,注意到林川的视线,便与他对视,微微点头以示问好。
林川眨了眨眼,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正在看可能称得上是江樾的一块心病的东西,这面对当事人,还是有点违和。于是他立马将自己的黑皮大笔记本胡乱地往档案上一盖,尴尬地向江樾笑了笑。
江樾看着他这一系列不自然的举动,低下眸子翻了翻书,不以为然道:“有句话不是说得好吗,好奇心害死猫。”
林川哑口,既然被发现了,那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于是他坦然地开口:“这叫究根知底,为了让我们早日侦破案件而进行更深层次的推理和进一步的调查……”
江樾略带笑意看着他信口开河,说道:“那林警官可有调查出来什么线索?”
林川清了清嗓子,直视江樾,故作深沉地说:“这必须有,比如我们真案组人才辈出,每一个人都出身不凡这一线索是找着了。”
江樾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缓缓道:“深度剖析是好事,不过希望林警官不要顾此失彼才是。”
看来眼前此人是不会透露自己的往事了,林川心下了然,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有道理,虽然程静一案算是结了,但却还是和三年前的这桩命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剧院这一案疑点重重,不过最让我在意的是作案手法。”
林川顿了顿,打量着江樾的表情,可后者却心如止水,一点微妙的变化都捕捉不到,于是他继续说道:“‘催眠’这个词我不是很熟悉,也没有辅修过心理学专业,但在我进入真案组以来,所知道的能和‘催眠’一词挂钩的便是警犬这一职业,这一案的作案手法定论是‘催眠’,那我想请问一下,当时的江警官是如何做出这一判断的呢?”
二人四目交汇,咖啡厅里都是细弱的交谈声,无人在意这一角落微妙的气氛变化,空气中包裹着浓稠的咖啡香气,咖啡.因的振奋效果使人的思路更加清晰。
许久,江樾依旧泰然地与林川对视,平缓地开口道:“催眠最早期的阶段出现在史前,古印度、古埃及和古罗马都有这样的技术,通过一定的宗教手段和强烈的节奏引发催眠,比如三年前的这一案,有可能是运用音律对被害人进行催眠。”
“依你这么说,那么凶手就藏在乐团之中了?可是审查过后,只有指挥是超出数值的吧?这又是悖论了。”林川疑问道。
江樾没有直接回答,继续说:“现代催眠学理论是二层次学说,第一层次是物质层次,即影响脑神经系统功能,影响生理活动;第二层次则是催眠师和受术者产生单线联系,使受术者对催眠师的指令愿意接受而且能够合作,也就是服从催眠师的命令。”
“我个人推断,乐团里没有凶手,指挥也大概率不是凶手,他们都遭到了父式催眠,而他们演奏的乐谱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
“也就是说,你怀疑有人调换了他们的乐谱?”林川恍然大悟道。
江樾沉思了片刻,说道:“我当时也这么想,但是乐团里的人都说从开始练习到最后演出都是这曲目,也有可能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进入催眠状态了,况且不止一支曲子,实在无从下手。”
林川翻开了档案又看了看,说道:“这些你档案上没有写明。”
“因为只是我个人推测,不能作为最后的结论。”
林川点点头,在笔记本上写了些许又毛躁地划掉,江樾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乱七八糟的笔迹,良久,只听林川说道:“当时演出的曲子是哪些?”
江樾迟疑了一会,打开腕表迅速翻找,很快一封邮件便传至林川,而后江樾说道:“这桩案子,林警官其实不用在意过多,不属于你负责的范围。”
林川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这江樾是不打算让别人插手,于是他讪讪地笑道:“这不是我见过的第一桩和心理催眠有关的案子嘛,新官上任三把火!”
“催眠的案件很少,但不止这一件,十六年前也有类似的案件,不过当时我还没有成为刑警,所以所知也不多。”
林川身形微顿了顿,不自然地转移话题:“话说回来,对于汤正这一案,你当时为什么说看看他是不是一个有仪式感的人?”
江樾往后靠了靠,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后,淡淡开口道:“虽然这是一个数据的时代,但人是感性的动物这点毋庸置疑,无论是什么案件,作案者留下的所有痕迹都有其存在的理由,而这些理由看上去细枝末节,但每一个细节都能折射他的内心世界。汤正在日历上画的红圈,除了那些节日,还有他弟弟妹妹的生日和他父母的祭日,所以这些日子对他来说都很重要。那我问你,一个人着重去记某一个日期,除了对他来说意义非凡,还有什么理由?”
林川思考了一会,说道:“纪念?”
江樾点头道:“没错,他会去纪念这些重要的日子,这就是他的仪式感,所以他会选择这样的杀人方式,如果落下30刀,那么就是30天,是他和程静离婚的时间。”江樾顿了顿,又说:“其次还有一点,他的日历上没有记程静的生日或者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这点让我很奇怪,也许他们的感情没有那么深?”
林川皱着眉,沉思过后说道:“我其实早就觉得古怪,汤正家庭情况并不好,和程静并不是门当户对,现在你也说了,他们没有很深的感情基础,那是怎么在一起的?甚至还结婚了。”
江樾没有说话,只不作声色地看着林川,林川皱着眉微微颔首,左手捏成拳抵在下颔,他轻轻咬着左手大拇指的指甲,江樾才发现他的指甲都非常短,但又十分整齐。
——精神紧张,易敏感焦虑,患有轻微强迫症且有初期自虐倾向。
江樾慢慢移开视线,目光落至另一卷档案,不由得发问:“林警官对2130年的这一案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