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没有直接应声。
视线在两人脸上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最后终于放弃了似得，颤着声音道：“你们就算抓住了我也没用了。”
叶昱挑眉。
心底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他开口问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那人说：“尊主需要的人数我已经凑齐了，现在只差一步，你们都来不及了。尊上他会成功的。”
说着，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仰天疯了似得哈哈笑了起来。
叶昱看的有些焦躁，却不等他再去跟牧迟交流句什么，手腕上带着的那串用于联络的珠链就闪着光烫了几下。
将魔气注入其中，不等开口，那珠链里就传来了华风有些紧张的声音。他说：“师父，那些尸鬼兵突然出现在浮云阁里，现在整个门派都乱了套了。”
叶昱眼睛一瞪。
再看向那个被牧迟抓住的鬼魂。
后者笑意更浓，甚至毫不掩饰恶意的狠狠咬了咬牙，他说：“不只是浮云阁，整个人界都会被尊主收入囊中的！”
第68章
鬼界这个叛徒的审问问题已经和叶昱没什么关系了, 而牧迟看了一眼那个疯子也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因而剩下的事情交给红凌，他自己直接跟叶昱带着秦鹤一起先去人界灭尸鬼了。
就像之前说过的那样, 三界虽说互不干涉，但也都会有自己存在的意义。不管想是不想, 都不能让任何一方毁灭，不然怕是不止人界，连带着魔界和妖界, 也将被牵连的不复存在。
对于这个问题, 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
因而在叶昱几人前往的同时，魔界和妖界也派来了不少高手来支援人界。
即使没有人直说出来，大家也心知肚明——
决战之日，怕是也快到了。
然而不只是叶昱,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 混杂在人界的尸鬼数量太多，就光是清理这些，也耗费了他们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而让人无比奇怪的是, 这些怪物的传染能力虽然和以前一样，但仔细想想, 数量多的情况下，实力却都没有多高。甚至别说冷风和薛星，直到三个月后杂鱼们将近收拾着差不多了，也始终连被抓走的张弛都没能看着一次。
这将近百天的时间里，叶昱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妖界时的那种没日没夜的厮杀之中。只是两者相较区别在于，这次怕是不会有人在他累极的时候拥他入怀, 在他耳边告诉他一声“我在”了。
“骗子。”
叶昱低低嘟囔了一声。
手中须臾闪过，眼前的最后一只尸鬼也应着他的动作从中断成两半。
此时眼前的城镇只剩下一片废墟，城里的人都被传染成了这种怪物，就连他刚刚杀的那只，在一个时辰之前，也还是普通的人类而已。
目睹了一次又一次他来不及阻止的传染，又亲手除尽了一座又一座城池。
叶昱抬头看着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的蓝天，突然觉得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在这一刻的都感觉无比的疲累。
拖着步子往旁走了一会儿，最后靠着城外山脚下的一棵大树坐下。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看向那被分的零碎的填空，他撇了撇嘴，带这点儿撒娇似得哭腔，小声道：“你不是总跟我说有你？那你在哪儿？”
连续三个月都毫无音讯，就算他那几个徒弟都表示收到了记忆之后就被赶出来了，他也能猜得到，那家伙怕是把自己分裂开了，就直接消失了干净。
当然，就算这只是个设想，也真实的足够让人难受了。
叶昱皱了皱眉。
又看了会儿天，终还是没忍住，把脑袋埋到腿上，闭着双眼没了动静。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一觉睡过又醒来，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被一双结实的手臂拥在了怀中。
按理来说，叶昱自己的警觉性向来是非常高的。一般只要有人接近，哪怕是累到极致他也不会无视。因此会发生眼下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现在抱着他的这人，是他身体的每一记忆，都确定的认为是可以信得过的。
心下想着，叶昱也扭过头去。
也不知该说是失落还是预料之中，果然他看到的不是那个记不住长相的天道。
而抱着他的白瑜接受到这个目光，则是一脸颇受打击的委屈样儿，撇了撇嘴道：“师父，是我你就这么不高兴吗？”
叶昱扯扯嘴角，违心的摇了摇头。
白瑜也看出来他是在想什么了，脸上明显是有些吃醋的情绪，抱在叶昱腰上的手也紧了不少。脑袋闷在对方肩头，他不悦道：“明明都是一个人，为什么你想的总是他，不是我？”
这问题叶昱有点儿难以回答。
皱眉想了一会儿，才摇摇头道：“可能是因为就算知道你们都是一人，但一时间还是挺难接受我道侣分成六份儿了吧？”
白瑜猜到了这个答案。
姿势不变，气息也依旧平稳。脑袋在叶昱颈窝上蹭了两下，他说：“那你觉得，是一个他比较好，还是六份的我们比较好？”
叶昱眨眨眼，半晌道：“对不起，我没想过……”
“那你可以想想，反正世间还够。”白瑜笑了，他说：“师父，我这样自己跟自己吃醋，是不是显得很蠢？”
叶昱微微摇头。
片刻，突然反应过来这人话中的意思，他瞪大了眼睛道：“你的意思是，他没有消失？”
白瑜不语。
半晌，他站起身，叹了声道：“他还在，只是够不得再联络你罢了。好不容易知道了一切，我想再跟你单独待会儿，所以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别提别人了吧。”
叶昱知道这是大徒弟要生气了。
虽说就武力而言没什么好怕的，但作为一个向来习惯了宠徒弟的师父，他还是撇了撇嘴，听话的换了个问题道：“别的地方都处理好了？”
“差不多了。”
白瑜点点头，他说：“但是人界这边其实只是个把我们支开的障眼法而已，真正要出事的地方并不是这里。”
叶昱皱眉：“什么意思？”
白瑜笑了：“其实我也说不好，就是莫名算是种预感似得，就总觉得，好像人界闹得这个事不是冷风的主要目的。至于主要目的究竟是什么，我也只能模模糊糊的想起来一个阵法，具体是个什么我就说不出了。”
叶昱皱眉。
他觉得自己大概能明白点儿这话里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天道在给他们记忆的同时，把他那种能洞察一切的能力也分了分给每个人都弄了一点儿。
只是也不知道是分的问题还是接受的问题，总之不管是白瑜还是牧迟他们，就算是人人都多少有点儿所谓的“直觉”，但这些直觉却都是模糊的只有个轮廓罢了。
不过即使如此，他也能确定这个轮廓一定是对的。
所以白瑜刚刚那番话……
叶昱摸了摸下巴，迟疑道：“那你能确定这个阵法究竟画在哪儿吗？”
白瑜想了想，随即茫然的摇了摇头。
这倒是也没多出乎预料。
如果想想就能直接知道具体位置，那可就相当于是世界上有了六个天道。于情于理，也都是不可能的。
可多少也还是有点儿失落。
叶昱叹了口气。
却听白瑜在一旁又开了口，用似乎自己也不太敢信的语调，迟疑了一声道：“是在，最不该忘记的地方？”
“那是哪里？”
叶昱嘴角一扯。
莫名其妙。
白瑜摊手：“只是突然脑子里冒出来了这个想法而已，具体是哪儿你别问我。不过师父你有什么想法吗？”
叶昱茫然的摇了摇头。
片刻，他突然瞪大了眼睛，看向白瑜道：“天华？”
后者一愣。只是踌躇片刻，却摇摇头道：“过去看看也是，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也不是天华。”
叶昱皱眉。
除了这个之外，他是真的想不到有什么了。
但是也确实就像白瑜说的，反正眼下也不确定还有哪儿能去，那过去天华看看，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就做。
看眼下休息的也差不多了，白瑜抬手将佩剑唤出，拉长加宽，直接带叶昱一起坐了上去。
御剑这种入门级的招数魔尊大人已经是练的炉火纯青了，再加上这地方离天华原址本来就不是特远，因而也不过就是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便远远看着了前方的那片雪峰。
与此同时，除了眼见，他们还真切的感受到了一股子让人难受、又浓烈到无法忽视的尸气。
“看来是选对了点儿地方啊。”
白瑜口中说着，脸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怎么好看。
叶昱则是已经唤出了须臾，此时在手中紧了两下，他微微眯了眼，回了声道：“小心着点儿，我有些不大好的预感。”
白瑜嘴角一扬，表情虽说如旧，可身子却也听话的绷紧了些许。眼中红光闪过，他笑了声道：“我也一样。”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也行到了雪峰之端。
来不及看清眼前是个什么情况，一道浓烈的死气就如同雷鸣电闪般，对着两人的方向飞快冲了过来。
叶昱早有防备，所以手中长剑翻出猛的一挥，也就将迎面而来的那第一波攻击挡了下去。
他纵身跃下长剑的同时，白瑜也在后面跟着一起跳落在地上。
长剑回归手心，看着被挡在细雪中模糊不清的远方，眼底的红也更深了些许。
双方都静了片刻。
还是那边儿先出手，死气夹杂着剑气，混着漫天飞雪直砸过来。
白瑜横剑拦上，叶昱却是身影一闪，直接去攻击中心去杀本尊。
只是万般不想，这越过风雪之后，看到的却是张格外熟悉的面庞。
叶昱眼睛一瞪，轻声喃道：“澜生？”
第69章
叶昱没有看错, 此时正站在他不远的前方朝白瑜不断发动攻击的人，正是他失踪已久的六徒弟张弛。
虽然当初在和天道聊天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做好了心理准备, 知道再次见面的时候，他这徒弟就会变成一个只知道杀人没有灵魂神智的空壳, 可心里建设归建设，这见到真人之后，感觉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当然这种不舒服也没有持续太久。
准确的说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那边原本在攻击白瑜的张弛就猛的一个回头, 毫不犹豫的面对叶昱的方向挥斩起来。
不论是动作的速度还是准度，招招都是在奔着命来。也正因此，叶昱才更加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这徒弟还真的不是那个他熟悉的徒弟了。
毕竟在上次见面的时候, 张弛虽然还是这样疯魔, 但只要面对的是他，他就会收手，宁可自己受伤也不会伤他分毫。
可现在眼前这个……
叶昱冷哼一声。
招招式式都想把他大卸八块。既然如此, 那他也自然没必要去手下留情了。
心下想着，原本因震惊而起波澜的心思也重新平稳了下来。
叶昱手中动作不停, 在阻挡那越来越密集的攻击时，眼睛也微微眯了些许，开始聚精会神的寻找着张弛攻击中那些一闪而过的破绽。
他这边打的火热，那边见到张弛同样愣了一瞬的白瑜此时也回过神儿来。
对付这种行尸走肉向来不需要讲什么一对一的道义，所以白瑜也毫不犹豫就挺剑上去帮忙，一边开口, 朝叶昱高喊着问了声道：“师父，我这次能杀他了吗？”
“他早就死了。”
叶昱面无表情的回应，手中长剑中魔气挥出，趁着张弛阻挡白瑜的时候，直接将对方左臂一剑斩了下来。
可对方却像是要证明一下叶昱的回应有多正确一般，别说没有任何震惊或愣神的举动，甚至就连那断裂的伤口处，也完全没见到一点儿要流血的迹象。
白瑜低啐一声：“果然是早死了。”
叶昱面无表情，只是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更快又更狠了起来。
毕竟张弛是他徒弟，就算现在是死了，尸体也不该这样拿给别人当工具来使唤。
眼底的寒光越来越浓，再加上白瑜那边儿修为并不多低，两人配合得当，甚至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白瑜就已经一剑刺穿了张弛的额头，然后看着他抽搐了两下，一头栽倒在地。
叶昱收剑，盯着张弛被他们砍的缺胳膊少腿的尸体，面上写满了愤怒。
白瑜自然是知道师父在愤怒什么，抬手一挥，一团魔火从指尖燃起。然后对着张弛的方向挥了挥手，那火团便像是一只看到了猎物的猛兽，过去将张弛的尸体整个包裹在内，只是眨眼的功夫，就连带方才被砍下来的那些部位，都一起烧成了一片飞灰。
叶昱看着他的动作，没有说话，也没有制止。直到一切完毕，长长叹了一声后，才转头将目光重新对去了白瑜脸上。
后者感受到他的视线便也开口，直言解释道：“冷风会用澜生的尸体来搞这东西，说明澜生就算死了，肉|体也还是有些能耐的。况且就咱们刚刚打的那个情况，师父不用我说，你应该也感觉得到，澜生的实力并不弱吧？”
叶昱点头，补充了一句道：“岂止不弱，算做人类的话，大乘后期怕也能堪堪触及了。”
“所以啊。”白瑜摊手：“为了防止下次再出现这种事情，烧了是最保险的解决方法。这样以后谁也不会再用他尸体做坏事了，况且他和我们本就是一个灵魂，我们还活着，那这个尸体也就是个壳子而已，没必要还搞什么入土为安了。”
这个解释可以说是非常到位，条理清晰逻辑顺畅，让人想反驳都找不到一句有力的话来。
叶昱嘴角扯了两下，最后只能憋了一句不知是夸是骂的话道：“你这接受能力还真够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