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时候，那双立着的兽瞳一直死死盯着叶昱的双眼。
后者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他和徒弟好好说话，最后话题都会转移到这个方向。
但是既然展空已经说了，那他也不好装作听不见的。
有些惆怅的在心底轻叹一声，叶昱轻咳了一声，也悄悄错了视线。
还是抱着能劝一个算一个的想法，他开口，一脸认真道：“小空啊，之前师父一直也没跟你好好聊过此事。其实一生很长很久，可以用来思考的事情也很多很多，没必要拘泥于情爱之类抽不出神儿的。”
说白了，就是天涯何处无芳草，放过他，大家都轻松些。
展空这边儿虽说性子直爽，但也并不说他是个傻子。所以在叶昱提议出口之时，他便直接听懂了对方是个什么意思，而后完全不带犹豫，他错了话题道：“师父咱们还是聊些别的，方才我看你对付江丞的时候就好像有些问题，不妨趁现在说了，我也在师兄他们回来之前，先给你解答罢了。”
叶昱：“……”
好心好意的提醒让人完全无视了彻底。
叶昱有点儿无语的同时，又更是一言难尽的发现，他自己好像还觉得这展空的反应并没有出乎预料。
跟心底五味杂陈的低啐了一声，叶昱也破罐子破摔的没再去进行方才的话题。
摸了摸下巴，他思考了一下展空刚刚的话。
确实是对方所说，他想问的问题不止一个两个。
而且展空说的也没错，现在时间尚为充裕，有什么问题趁着这个机会，也是能问个清楚。
这样一想，叶昱算是彻底将最初的话题抛去了脑后。一边思索，一边将目前他最为关注，也应当算最重要的问题提出道：“我们在这儿干等着行吗？我是说，你确定像你朋友这样的存在只有四个？”
“当然不确定，并且按照我的直觉来说，这可能只是个先头部队。但是师父你也曾说过，术业有专攻。”
展空摊手：“我的本体是什么样子，师父你应该也很清楚。所以对于搜索东西这种事情，在妖修之中我其实是不算擅长的。与其去跟着大家一起搜查，还不如养精蓄锐，等哪里有消息了，我立刻前去处理的好。”
“这样也好。”
叶昱点点头，略微放了些心。
继而又换了个话题，他说：“那你给我说说，你那个朋友是怎么回事儿吧。”
展空点头。
叶昱口中的这个“朋友”，不用多问，说的肯定是方才和他战斗的那个江丞。
提到这人，展空眉眼中也多了些叹惋的神色。他垂了眸，叹了口气道：“在师父你走后不久，我就来妖界自己闯了。江丞是我那时候认识的朋友，除他之外，还有他妻子江琳。他们两个原型都是白虎，人好相处，所以从我一路打拼，到后来坐上王座，他们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做我的助力，直到百年前江丞失踪之后，琳姐为了找他，也离开了妖界。”
说简单点儿，那个方才被天雷劈成飞灰的男子，就是他结交了千年的挚友。
叶昱听着，见展空面上表情越发苦涩，也赶忙低头道：“抱歉，我……”
“没关系的。”展空摇了摇头，他说：“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江丞到底是死是活，不论是我还是琳姐，我们心里都有数的。只是她不愿意相信，我便不说，如此罢了。”
叶昱抿唇。
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论他说什么安慰的话也都没用。因而沉默着上前拍了拍展空的肩膀，也没去多说什么。
展空原本是低垂着头，感受到肩上的重量，他微微抬头。
和叶昱四目相对，他浅浅的勾了勾唇角。
伸手上去抚住了叶昱的手，他说：“我不是在逞强，师父你放心就好。况且江丞这次就算是已经死了，也没有被冷风他们的把戏搞住。这就说明他是个很棒的妖修，我把这事儿告诉琳姐，她也会感到骄傲的。”
他说着，眼底的光泽也重新亮了起来。
叶昱知道，他徒弟这种莫名其妙的重新振奋是因为他不怎么理解的了的“妖修之魂”，因而也没做过多的评价，只随口换了个话题道：“对了，那江丞消失之前，他修为如何你知道吗？”
展空点头：“比我低些，合体初期圆满，是说过不了多久就该突破到中期了。”
这倒是和猜想中的答案也没区别。
也就是说，最开始那个和他几乎势均力敌的能量，果然是冷风和薛星他们弄出来呢假象。
叶昱摸了摸他光滑的下巴，眉头拧了起来。
那能量虽说是假的，经不住长时间的使用。可毕竟是大乘中期的实力，哪怕用一瞬间，也足以毁灭一个普通人的城市了啊……
这问题有点儿严重了。
叶昱抬手在眉心摁了两下。
却不想还没等他开口，那边儿展空也总算是忍不住，追着问了声道：“对了师父，其实我方才就想问你。在江丞归天的时候，你突然抬头喊的那声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对天说？还是……”
“我发疯而已，你别想太多。”
叶昱面无表情的打断他。
不得不说，好像在遇到天道之后，他被人看成是有病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叶昱觉得心里有点儿苦。
可是天上那家伙不下来，他还没法说。
好在展空不是个没脑子的莽夫，听他这么一说，心下了解这是不想细谈，因而不管心里有多好奇，这支吾了一会儿，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了。
过了不久，外边儿转悠去的秦鹤也跑了回来。小孩儿虽说好奇劲儿还没下去，但到底还是没忘了他们此行来的目的为何。
只是对于他积极想帮忙的心情，叶昱也只是揉了揉他脑袋，让他好好学习，待实力足够了再来帮忙。
对于这种说法，秦鹤在最近一段时间已经是听了无数次了。只可惜不管他心里有多不愿，但现实就是眼下这事儿，他插手也不过是帮倒忙。因而这小孩儿撇了撇嘴，也终究是乖乖练功去了。
之后没过多久，之前分开行动的白瑜和华风二人也一同回了王城，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之前守在目标地点的几个妖修。
只是众人的表情非但没有一点儿战斗取胜的快乐，反而就像是遭受了什么难以忍受的悲痛一般，一个个要么阴沉要么难过，反正完全寻不到一丝喜悦就是了。
这情况着实是有些出乎预料，而在几人进入王宫之后，展空看了一眼，就立刻发现了不对道：“蓝鸣呢？”
“死了。”
带队的妖修应道。
他咬牙切齿，似乎是回忆起了当时的场面，他语气中也满是悔恨和愤怒。
展空听到这个答案，当即就立刻站了起来。
一脸不解的看了看白瑜，又看了看华风。他实在是不明白，这有他师门最强的两个师兄跟着，怎么可能会折人呢？
也不知是他目光太过明显还是怎的，这还没等他问出声，最初开口的那个妖修就已经主动帮忙解释道：“王上，您这两位师兄确实是帮了我们大忙。如果不是他们，我们也不可能打得过那个怪物。可是……”
他说着，似乎是也没反应过来当时是发生了什么，那声音一顿，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展空听的心慌。眼下这边儿听了，他便也忍不住皱眉，追问道：“可是？”
“可是那个妖修碰了珠子。”
这次接话的是华风。
那张在平日里迷倒了修真界千万女修的俊脸，此时黑的就如同锅底一般。他说：“我们遇到的那个修为刚上大乘，但是感觉实际也不过就是个合体初期。所以我和大师兄配合着对付他，也实在是绰绰有余。”
话说到这儿，白瑜也在一旁点头接道：“然后我做攻击，议尘去探珠子。他把珠子从那怪物体内打出来后，怪物的身体就直接散成了灰烬。”
叶昱点头，他这边儿也差不多是这情况。
只不过听二人这么一说，那重点明显还在后面。
果然，华风又接了话道：“珠子下去之后我没来得及拿，看将要落地，那个叫蓝鸣的兄弟就去帮了一把。他只是用灵力托了一下珠子而已，结果那东西就像是找着目标了似得，只瞬间就侵入了他的体内，把他也变成了同样的怪物。”
他这说着，周围同行的那几个人也相继点了点头，示意华风所言句句属实。
至于蓝鸣在变成怪物之后发生了什么，则不用多问，想也想到是如何了。
展空咬了咬牙，低头陷入沉默。
而叶昱那边儿则是抱着胳膊拧着眉。认真思索了片刻，才看向华风问了声道：“所以你当时让我不要碰那珠子……”
“就是怕你也变成这样。”
华风说：“其实在你联络我的时候，我也正打算去联络你。天知道我看着那位道友变成那样的时候，我有多担心你也成了那般。好在……”
话说一半，他似乎也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
抬头看向叶昱双眼，静了片刻，才奇怪了一声道：“不对，师父以你的水平，你应当比我们处理的更快吧？”
所以按照之前说好的来看，第一个碰着那珠子的人，应该是叶昱才对？
其余几人听着这话，视线也顿时集中在了叶昱身上。
而后者却是尴尬的扯了嘴角。
思考了一下措辞，他抬手指天，描述了一遍当时的状况后，才犹豫着做了总结道：“所以……我好像是被天道救了。”
对于这种说法，白瑜是第一个想喊不信的。
可是事实来看就是如此，不论他多想反驳，也始终敌不过那道在关键时刻挡了叶昱的天雷。
脑中不可抑制的回想起了之前在城中客栈里的时候，叶昱满脸涨红告诉他天道刚走的模样。
白瑜垂眸。
他突然有了种自己都觉得病的不轻的设想——
难道他的情敌除了眼下几个，还有头顶的这片苍天？
果然还是这两天事儿太多了，师父自己蒙圈，就带着他的脑子也不好使了。
白瑜想着，方才那种念头在一闪而过后，也被他自己严严实实的押送回了心底最深的位置。
至于接下来的安排，那是妖族的问题。他作为一个跟着叶昱行动的“打手”，自然就是师父指哪他打哪儿。多余的问题，也用不着他去考量。
抱着这种心态，又跟展空说了两句，白瑜就悄悄蹭回到了叶昱身旁。
那边儿妖族在短暂且简单的祭奠他们这一次劫难死去的朋友，叶昱几人横竖插不进去，这想了想，便跟展空提了句有事儿照顾后，就先暂时离开王宫，去王城里转悠去了。
此时叶昱心里有事儿，一路上也没什么左右看看的心思。
因而白瑜和华风相视了一眼，就干脆拉着他去了城中湖畔的凉亭里边儿坐了下来。
“现在周围没别人了，师父若是有什么话，也可以直接说的。”
在几人落座之后，华风便没去绕弯子了。
双眼盯着叶昱，他开口问道：“从最初小空说情况的时候，我就总觉着你想到了什么。只是当时见你没说我就没问，眼下没别的事儿了，你也总得信得过我们吧？”
他说着，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身侧的白瑜。
后者虽说和他不怎么友好，但眼下这种要统一战线的情况，白瑜还是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轻咳一声道：“我和议尘感觉一样，师父你有话就说，不用憋着。”
“其实也不是憋着，更不是信不信的问题。”
叶昱被这两人搞了个三堂会审似得局面，有些尴尬的扯了嘴角道：“我只是觉得，这可能只是我的错觉，所以没说罢了。”
华风了然：“那便说说。”
白瑜在一旁点头，帮忙强调。
明显就是个不说不让走的作态。
叶昱被这两人闹得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好在他未说的本来也不是什么不能提的秘密，因而被这么一问，也就直接叹了声道：“我只是突然想到前一阵莫晨与我说的，就是在我那小师妹死了之后，还看见过她身影的事情。然后再联想到眼下这事儿，就不由觉得，怕不会楚欣也在这群不人不鬼的怪物中吧？”
这话一出，方才还气势逼人的两人，也一时沉默了下来。
倒不是说他们不敢再杀那姑娘二次，只是明明已经处理过一次的人，又阴魂不散的继续跑来眼前刷存在感。这滋味儿……
还真不让人怎么好受。
叶昱显然也是这个感受，因而这三人相视一眼，基本也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名为“恶心”的情绪。
叶昱一直没有言语。
华风也是摸着下巴。
最后还是白瑜一拍桌子，一脸不爽道：“如果她真出现了，那大不了我去对付就是。反正上次杀她的是你俩，我这儿的气还没出，就算找个死人撒气是有些憋屈，但也只能如此了。”
华风嗤笑一声：“亏你倒不嫌恶心。”
白瑜瞪眼：“不然你上？”
“一人一次。”华风摊手：“我杀了活的，你来动死的。不然都让我出手也行，就是不知师父看来……”
“你俩也歇着点儿吧。”
还不等他俩争出个所以然来，那边儿沉默了一会儿的叶昱就再次开口。
将两人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他身上，叶昱才轻叹了声道：“其实不是我说，就算你们现在算好了谁上哪个，等对上人了，你们能不能打过，还就真说不准了。”
白瑜挑眉：“什么意思？师父你是觉得我扛不住个女疯子吗？”
叶昱点头：“毕竟我之前面对的那个就已经到了大乘中期，这一个两个单独的还好说。可万一来的多了……”
“多了的话，怕是冷风自己也控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