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那人疑惑道:“诸位……可是寻找徐道友?”
童衡转身,看向那人:“是,请问他人现在何处。”
那名修者闻言摇了摇头:“徐道友已经亡故了。”
童衡闻言,心中恍然,片刻后又恢复平静。
老修者年岁在修真界中算不得大,之所以叫他老修者,正是因为他今生止步炼气,寿命不过百来岁。在其他修者数百年依旧青丝玉面之时,他年过半百之后便开始逐渐衰老。当他开始抚养童衡的时候,就已经是满头华发,面上沟壑交错了。
因而,周围和他熟识的散修都叫他老修士。
在其他修者看来仅仅只是白驹过隙,闭关便转眼过去的年岁,就已经是他的大半生。
因此,童衡心中一直有所准备,对老修士的逝去,也对自己的逝去。
生老病死,乃凡人界人之常情,又何尝不是他们这些若蝼蚁般修者的人之常情。
若说修为低,寿辰短,对他们这些散修来说,皆是必然,让童衡担心的,不过是亡故后无法继续陪在孟亦身边罢了。
“你可是童衡?”那修士又如此问道。
童衡颔首:“是我。”
那修者闻言摇了摇头:“你极小的时候,我是见过你的,那时你尚只有一岁有余,跟着徐道友来此居住,如今也有二十年了。”
童衡闻言,有些不解,他隐约记得,自己是在此地被徐叔捡到,而非跟随他来到这里,但是那毕竟是太久之前的事情,记不清也实属正常。
孟亦发觉他的片刻迟疑,问道:“思及何事。”
童衡自是坦诚道:“发觉自己模糊记忆中之事与事情有些出入。”
孟亦看了眼一旁的修者,对童衡说:“以后再与我详细说。”
“好,听先生的。”
于是孟亦转头问那修者:“你可知徐修士何日故去。”
那修者闻此,愣了愣,道:“这……这我还真说不清楚。住在此街上的散修不少,有人外出历练时遇到几位道友,相谈甚欢后,那几位道友知晓了此人来自鸿衍宗外城镇之中,便告知他,有位徐姓修者也来自于那里,半年前便亡故了。自那之后,我们便都知晓了此事。”
孟亦道:“如此,我知晓了,多谢。”
而那修者复又看向童衡:“徐道友虽亡故,你即是他养子,他身后之物也应当是你的,你便直接进去吧,日后也别忘了祭他一杯酒,也算全了因果恩情。”
童衡颔首:“童衡知晓,多谢告知。”
修者拱手:“我尚还有别的事情,如此,我便先行告辞了。”
“慢走。”
于是修者便离开。
修者离开后,童衡与孟亦说了方才自己对儿时记忆的疑惑。
一直未曾说话的魔修凝视孟亦,开口道:“接下来待如何?”
孟亦看向紧闭的院门:“进院子,然后寻找徐道友。”
童衡疑惑:“先生是说,徐叔,尚还活着?”
孟亦:“只是猜测。”
他宁愿自己猜测是假。
第74章
关于徐修士未死一事,孟亦对此的判断基于两点——一点是童衡所说, 他记忆中和徐叔相识的过程, 与其他人说的不相符;另一点则是, 月前, 孟亦曾见过一面容形貌仿若人间耄耋年岁的老修士进入眼前这个院子。
而那时的时间点,是在方才那名道友提起的徐修士的死之后。
那是那日他来城镇寻找何杜衡拿洗髓丹之时。
要去到何杜衡商铺所在的最大的那条街,中途会经过几个十字路。他那时没有修为境界, 比之凡人犹弱,骑着低阶的妖兽从城镇缓缓穿过, 路遇一路口之时, 正逢一老修者从他坐骑前经过,堵了他的路。他未曾看清老者的面容,却余光见他拐进了这条街, 入了眼前这扇门。
人生在世,行人往来匆匆, 不过一面之缘, 孟亦当时未曾放在心上,也无意想起那条街与凡人界多么相似, 只如常向前走。
然而他那时虽然无甚灵力,却依旧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 诸多事情容易记得清楚, 或痛苦或甘甜,无甚区别,于是此时便轻而易举地想起了那事。
可惜他?3" 无念[修真]22" > 上一页 25 页, 丛吹侥切拚叩恼? 不知他具体面容,只隐约记得他身影年岁,否则便可以直接让童衡用术法将那老修者的面貌描述给自己,如此比对一番,自可有些分明。
当然也不排除那日他看到的人是其他人的可能性,毕竟孟亦不清楚他人的生活,徐修士将解开禁制的方法交给谁都是有可能的。
孟亦方才思索完毕,将自己当初所见告知二人。
童衡听在耳中,面上神情却看不出何种变化,他站在院门前,用旧日的法子成功打开了院门禁制。
魔修见状,收起掌心一团墨黑的灵力,隐藏在墨色兜帽下的唇角勾起:“开了?我倒是觉得硬闯有意思些。”
孟亦闻言,道:“你确实不走正门。”
说的正是他屡屡潜入九曲峰之事。
魔修抬首露出下颌,笑笑:“我那样与小亦儿见面,不正是种情趣。”
童衡闻此,手臂兽化,欲袭向沈五渊,却被孟亦挥手拦下。
沈五渊见状,还不待轻笑出声,就见一道掌风迎面而来,他翻身而去,躲开。
孟亦收回手,抬脚朝院内走去,留下一句:“办正事。”
魔修二人便跟随孟亦进入庭院之中。
此处院落无甚大的特别,需要的地方都布下了极低阶的聚灵阵,充其量也只对炼气期的修者有些作用。
两旁的小房间皆门户紧闭,只有正对他们的,正堂的屋舍,屋门大开,似乎在迎驾他们一般。
孟亦颔首,进入其中。
堂内出乎意料干净亮堂的很,甚至干净的有些过分,整个屋内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摆在最中间的位置。
令人诧异的是那陈旧的桌面上的桌子竟放着一竹简,散发着微光,摆的端端正正,明显是在等着谁来查看的模样。
魔修道:“堂而皇之,请君入瓮。”
童衡定定看看了那竹简片刻,便走向前,欲伸手拿那竹简。
孟亦立时道:“慢着!”
就在他出声的一刹那,竹简之上忽然爆发剧烈的灵力波动,瞬间向四周炸裂开来,迸发出了极大的能量。
所幸三人都非一般修者,在那一瞬间便各自放出周身灵气防护,阻隔了忽然爆裂的灵气。只是在方才的一刹那间,童衡和沈五渊同时最先将孟亦的范围笼罩在了自己灵气罩范围之中,两相碰撞的同时,空间越加剧烈地震动,这座小院的禁制直接被震得粉碎。
最后这两股灵力皆被孟亦自身的灵气冲毁,若不是孟亦反应及时,立刻抬手笼罩了整座小院,恐怕这条街上绝大多数散修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等到竹简迸发再加上对撞的余威消散,孟亦才收手:“谢了。”
谢他们在第一时间会先救自己。
仔细算来,他们二人与孟亦再度重逢不过几天。
就魔修而言,即便他已经与孟亦交手对战,酣畅淋漓地切磋过一场,也在当时震撼于他的领悟能力和学习能力,然而在最危急的时刻,他的第一反应仍是护住孟亦。就好像孟亦仍旧是初见时睡在苍翠巨木下躺椅上的那个人,呼吸微弱,面容清俊,手腕处都苍白的近乎透明,隐约可见青色淌血的脉络,缥缈虚幻,仿佛下一刻就会停止呼吸,与世长辞。
童衡亦不必说,直到现在他仍旧习惯站在孟亦身后,凝视他的背影,怕他再度身形不稳,摇摇欲坠。
但是任凭他们想的再多,这些细枝末节处的担忧呵护,孟亦都已经不再需要。
在另外两人怔愣之间,孟亦已经走上前,伸手拿向那竹简。
童衡与魔修瞬间屏息,刚要阻止他,却见孟亦冲他们二人摆了摆手,继续伸手触碰那竹简。
每个修者运用灵力时都有各自习惯的轨迹,打出的每一道术法也皆有各自的痕迹,就像持武器纯武力对峙时,可从绝学和身法看出此为何人。
相处数百年,孟亦最了解的莫过于玄温,因此他轻而易举便能看出,这竹简上,有玄温灵气波动的痕迹。
果然,他伸出手拿到竹简,方才还倏而爆发的竹简没有任何的动静,其上闪烁的微光亦渐渐熄灭平息。
孟亦展开竹简,平铺在桌面上,对另外二人解释道:“是玄温。”
为何徐修士的院中,会有玄温留下的东西,而这东西又如这般安然无事的摆放在桌面上,仿佛等了他们许久。
徐道友的消失是否真的是衰老而亡这竹简又是何时放进来的……
种种迷惑一一浮现。
正在几人不解之时,被打开摊在桌面上的竹简忽然渐渐漂浮而起,重新散发着黄白的光芒,升至与众人视线齐平之时,那竹简上空便浮起一行字来——
“你来了。“
这句话虽未曾指名道姓的对谁说,可是在场的三人几乎都是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说给孟亦听的。
另外两人立时进入备战状态,严阵以待,唯有孟亦,不慌不忙,神情自若,看着那句话。
他知道,接下来必然还有什么其他的信息。
果然,那一句话漂浮片刻后,化作金光消散在空气中,出现了一处暗道。
且正在这时,那句话再度变化——
“真相就在你的面前。”
“看来我们不用离开这里再去寻找徐修士了。”孟亦如是说道。
这一条条、一桩桩的线索,未免太明目张胆,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摆在最显眼的地方,生怕他们发现不了,甚至用文字作出指示。其指向清晰的无需多言,而他们,则仿佛被愚弄的棋子,走势全已经被他人铺设好,只要跟随着步调走,就能看到各自既定的结局。
对此,孟亦自然心知肚明,却又不得不按照那人安排好的,走下去。
孟亦抬脚,向暗道中走去,其他二人紧随其后。
踏入其中的瞬间,他们身上的灵气逐渐开始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取,消散。
孟亦却脚步未停,镇定自若,继续向前。
暗道初时狭而幽暗,两人并行犹觉逼仄,几人欲使出缩地成寸的技能,却不知被各种力量所阻碍,灵气渐渐弥散不说,诸如这般的神通也用不出来,唯有一步步向前而行。
不多时,暗道变得宽阔,两边有光亮的夜明珠点缀,斑驳的墙体上开始出现连绵的壁画。
孟亦分辨片刻,道:“关于‘兽吞’。”
魔修啧啧称奇:“确实,乃是从最初起源开始画起。”
童衡则蹙眉盯着墙壁上的壁画,默而无言。
壁画冗长,讲的详尽至极。
从人妖相合诞下拥有“兽吞”的先祖,讲到先祖带领后人隐匿,又讲到后来修真界灵气稀薄,天材地宝骤减,于是便有修者打探起传说中的“兽吞”神通,欲想法子移花接木,引为几用。
然而他们未曾料到的是,莫说他族血脉,就算是拥有“兽吞”血脉的族人,一辈中能有一名觉醒此神通,已是不易,有时辈不出,也是常有的。
只是数万年前,那些修者的计划虽是失败,“兽吞”血脉一族本就人丁稀少的族人更是差点被灭族,直到后来消失于时间长河之中,不再被寻常人所知晓。
故事到这里本该结束,却不想时间跳跃,壁画上的画作竟开始从二十多年前开始讲起。
一男修士初时资质平平,毫不起眼,在某天,却忽然觉醒“兽吞”。那之后,他传承了先人的记忆,行事越发小心翼翼,可即便如此,消息还是不知为何被泄露出去。一时间,修真界内传闻四起,有人道那便是传说中的一种神通,可移花接木至他人身上,于是为求大道和长生而陷入癫狂的修真之人便开始对他围追堵截。
之后壁画的内容变得简洁,男子与其妻躺倒在血泊之中,其幼子则被人带走抚养。
自那起,其后数十年时间的事情再未画出,下一张,便也是最后一张壁画中,长大了的孩子躺在地上,浑身是血,而他的神通,则真的被转移至他人体内。
看完最后一幅画,孟亦看向童衡,蹙眉欲与其交谈。
就在这时,一道光影闪烁,一人影忽而出现在三人年前。
他神情威严,双眸冷漠,带着令人不寒而栗俯首称臣的气势。
那却只是玄温的一尊分身。
玄温看向孟亦,道:“这是他本来的结局。”
“他”指的,自然是童衡。
童衡握紧了已成兽爪的双手。
魔修眼底亦是谨慎。
玄温始终凝视孟亦,继续道:“他人无法将神通移花接木,于我却并非解决不了的难题。”
“只是等来了“兽吞”觉醒,才发现。”
“它还配不上我的涵儿。”
第75章
为了让孟亦摆脱一切,能与自己共同飞升, 玄温想了无数种方法, 不曾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
于是, 当他得知, 传闻中的“兽吞”神通再现于世之时,便派出分身前往找寻。
而他本尊仍旧于鸿衍宗鸿蒙殿内闭关,虔心蕴养孟亦元婴, 同时时刻注视着九曲峰的风吹草动。
自古双拳难敌四手,有“兽吞”传承之人被众多修者追得四处躲藏, 行踪捉摸不定, 时不时便有各个不同方向传来见过他的消息,一时间修真界知此事之人,皆是议论纷纷。
玄温本意乃是欲将那人的神通想办法取出, 他日确定是否可行后,再进行嫁接转移, 使孟亦进阶更多一层助力。然等他寻到那人之时, 那人已经由于四处奔逃,为活命而摄入妖丹过度, 走火入魔,与前来追杀之人同归于尽, 而他的道侣亦死在那日乱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