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伪足行走于铺洒了工业食盐的地面上,往前走了一段,忽地一停。
然后怪物竟然放弃了这个方向,回身往回撤走。
这说明它怕工业盐……
邹浪和卫霖都是心中一喜。
卫霖快速下令道:“快!加快速度,用工业盐在道路上设置障碍,把这只怪物圈住!”
这样做能够防止怪物的进一步扩散进化,也能够争取更多的时间!
所有的人加紧了动作。能够找到的十几辆洒盐车全部出动。
他们在城市里用盐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圈,把这只怪物困在其中。
邹浪站在一处屋顶,他低头看向两个街区外的红色巨怪,阳光照射着,那巨大的阿米巴晶莹剔透,像是一块红色的宝石,就是这样的一个生命体,吞噬了无数的生命,其中也包含御井堂。
这场对决还未分出胜负,等待的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御井堂睁开了眼睛,四周围是一片黑色。
在他的眼前有一个人,长得和他一模一样,只有眼睛是完全的淡蓝色,那是一只彻头彻尾的丧尸。
“你是谁?”御井堂的意识还一片模糊,他残存的记忆就是自己在丧尸的体内,游到力竭。
那个人抬起头,看着他笑了,“我就是你,是完全丧尸化之后的你。你停住了丧尸化的进程,但是你无法消灭我的存在。”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御井堂问道。
“你被困在了自己的意识里。”面前的人说着话,向他走近一步,“现在有机会,我终于见到了你,有些话想要问你。”
他凑近了他的脸孔,用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孔正对着他,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凝望着他:“你不是一只丧尸吗?为什么,你却要为了那些懦弱胆小的人类而战斗?”
御井堂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他被问得一时愣住。
他早已经半丧尸化没有错,但是无论是尸潮的时候也好,现在在K市也罢,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真的当作一只丧尸,从丧尸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
在成为丧尸以前,他以为丧尸是没有情感的,但是真正成为了丧尸以后,他知道丧尸也有自己的思维方式,只是这种方式与人类完全不同。
丧尸是一种新型的物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以征战四方,屠杀异类,来昭示自己的存在。他们通过不断地感染,制造更多的同类。
他们不断地进化,变得更强。
“丧尸,只是一种更高阶的生物而已。”眼前的人继续问他,“与之相比,人类才是罪孽深重的一方吧,难道人类,不应该因他们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人类与丧尸,谁对谁错。
这颗地球曾经经历了46亿年的历史,曾有过无数的生命,无数的霸主。
从元古宙晚期的震旦纪,显生宙开始的寒武纪,脊椎动物出现的奥陶纪,陆生植物出现的志留纪,再到泥盆纪,石炭纪,二叠纪,三叠纪,侏罗纪,白垩纪,第三纪,第四纪,一个一个时期走过。
有语言的人类史只存在了不足万年,是这长久时光中短暂的弹指一瞬。
却从未有一种生物如此张狂。
人类自称自己是高级的生物,以此站在自然界的顶端。
他们为非作歹,勾心斗角,靠死亡、杀戮、战争来绵延。
他们杀害其他的生物,作为他们的食物。
他们破坏环境,制造各种武器,把一颗星球变得千疮百孔。
御井堂忽然想到了红雀说的那句话:“人类有时候比丧尸更可怕。”他无法回答眼前的人,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人类灭绝之后,又该由什么生物取代他们曾经的位置?会是这些丧尸吗?
眼前是张绝美的脸孔,嘴角却绽放着邪恶的笑。
御井堂从未如此这样正视过自己的样貌,他并不知道自己亦可以如此邪气,竟然比平时添了一丝魅惑。
这是一只嗜血的野兽,挣开了牢笼,被放出,站在他的对面,质问着他,“物竞天择,那不才是世间的真理?你这个叛徒,为什么要站在丧尸的对立面,只管人类的死活!”
御井堂努力不去听他的话,看向四周,想要寻找出口,这种感觉太过匪疑所思,他甚至无法区分这是他脑内的世界,还是幻觉,亦或这里是一个真实的,但是人类未知的世界。
他也无法区分那是别人说来骗他,还是他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所想。
他一向以为自己是个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己任,很多问题就避而不谈。
但是现在,很多事情,却被摊于他的眼前。
此时在外部,巨大的由工业盐划出的白圈已经封口,并且撒盐车在不断地缩小白圈的范围。
狭窄的街道迫使怪物在不断变换形态。求生的欲望逼迫它在一些在落满了食盐的地面上滑过。
过量的工业盐快速破坏了怪物的细胞壁,怪物身体的外围,有一些细胞液脱落了下来。
从它分崩离析的身体中,一些之前吞噬的丧尸和不死之士露了出来,从粉红色的果冻中脱落,其中有一些刚被吞噬不久,落地之后恢复了片刻,开始苏醒过来。
一旁的楼顶上,一些不死之士迅速开始向着那些复活过来的丧尸射击。
邹浪站在不远处的顶楼,他的视力不如丧尸,焦急地拉住卫霖问:“看到教官了吗?”
“还没有。”卫霖道,包括何也和其他人,他也尚未发现。
“这些白色的工业盐是从外部开始侵蚀丧尸的身体,但是远远还没有能够摧毁丧尸的内部。”
第148章 斩灭世界
阳光洒在午后的街道,废墟上一片狼藉,邹浪和卫霖望着脚下不远处开始瓦解的怪物,终于觉得它不再那么坚不可摧,可是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时间过去多久了?”邹浪开口问。
卫霖看了看表,“已经快到一个半小时。”他的心里同样揪着,在担心着何也和其他人的安危。
之前曾经被怪物吞噬过的士兵坚持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十三分钟,这是他们目前仅知的安全时间。
而现在,怪物的内部没有一丝一毫的异状,再等下去,一切都会很难说。
“这个怪物既然怕盐……我们再从高空中撒一些试试?”邹浪怕这怪物瓦解的速度太慢,没有办法救到里面的人。
“那些盐运送上来的话太费时间。”卫霖马上进行着计算,“而且这么使用的话,工业盐的库存量不够。”
邹浪咬了一下下唇,脑子飞速旋转着,然后挑眉道:“开个鼓风机过来,码几个盐堆对着吹,我就不信了,今天搞不死它!”
卫霖道:“我找几个人,试着准备下。”
每一次,邹浪的意见都给人一种“这样也可以?”的感觉。
当你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照着操作,最后却往往能够解决问题。
不知不觉中,卫霖也把他的意见作为首选。
二十分钟后,卫霖和一个小队的几个人从一个老旧工厂里找了三个大型的鼓风机架设在不远处的路口,开始从三个方向对着怪物猛吹工业盐。
空气中扬起白色的粉末,这些白色粉尘与城市废墟中的灰尘混合在一起,一下子有了海风般的咸味。
丧尸那如同果冻一样的表层终于开始更大面积的脱落,随着创面的扩大,越来越多的液体崩流而出,丧尸的身体发出一阵剧烈的抖动。
周围的一切都在颤动,这个世界似乎已经在瓦解的边缘。
御井堂回了神,看向眼前这个人。
那人在笑着,用着与他同样的面孔,却露着邪恶的笑意。
他仔仔细细看着那张与他如出一辙的面孔,一个跨步走近了他。
“因为,我也曾经是一个人类。”
他被他的话带入了一个思维的误区,丧尸也好,人类也好,都是庞大的种族,其中有好也有坏,有因也有果。
善恶对错没有意义。和平与生存,才对每一个人有意义。谁想打破这种平衡,就是罪恶的一方。
这颗星球有四十六亿年的历史,几十亿的人口。
每个人却只能活一次,人类只有不到百年的寿命,连这漫长岁月中的一个渺小的萤火都算不上。
他只活在当下,活在这个瞬间。
他是这末世中的一个小人物,有他所珍视的记忆,他所珍视的人。
这是他所熟知的世界,是他从一个懵懂的孩童开始生存的世界。他牵着母亲的手一天一天长大。
他曾经如同千万的幼童一样,牙牙学语,跌倒了再坚强爬起。
他曾经如同千万的莘莘学子一样,每天熬夜奋战,在夏日午后在试卷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看老师写下一行行的板书。
他曾经如同千万的士兵一样,为通过考核而开心喜悦,在练兵场上落下一滴滴血泪,射出一枚枚子弹。
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他遇到过养育他的人,教导他的人,帮助他的人,引领他的人,疼爱他的人。
什么是人生,是一个微笑,是递过来的一枚糖果,是一个温暖的拥抱,是危难之间紧握着的手,是一个轻轻落下的吻。
我们每一个人,生而为人,就是为了这些。
虽然人生会经历众多的苦痛,但是回忆起来的,尽是每一个温情与难忘的瞬间。
人类不是什么高级的生物,也许不够强大,不够凶残,不够勇猛,他们只是一个一个真实存在的个体,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
丧尸之所以是活死人,就是因为他们还算是活着,却没有了这些纠葛。
他们割断了一切的社会关系,像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就算是再厉害那又如何?就算是还会思考又如何?
他御井堂走到今天,重塑了片片血肉,逆世而行,并不是为了成为一只行尸走肉!
他努力奋斗,想要拉住的,是这人世间的牵绊!
御井堂抬起头迎向他,直面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还是什么影子,或者是什么幻象,我一个人的肩膀扛不了那么多的东西,人类的命运也好,丧尸的命运也罢,与我何干?我只知道,这是我的人生,是不能被别人夺走的东西!”
御井堂忽然伸出手狠狠扼住眼前那人的喉咙,因为他手的用力,眼前那张俊秀的脸微微扭曲着,额头爆出青筋。
“我只知道,还有人在等我回去!”
这场战斗还未结束!
面前的黑暗忽然碎裂开来,像是化成一点一点的碎片。
御井堂觉得一阵窒息感袭来,他猛然睁开眼睛,没有什么漆黑的房间,也没有眼前的人,他隔着防水的护目镜看向四周,一切黑暗消散开来,他还浸泡在那生命体的内部。周围依然是无穷无尽的红色。
还是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中,甚至安静得有些吓人,与之前不同的是,现在这只庞然大物会时而颠簸抖动,这种抖动是从外至里的,像是有人在晃动这只巨大的怪物。
御井堂抬起手看了看手表,他刚才有段时间昏迷了,如今距他进入到怪物的体内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他分不清刚才那是幻景还是源自自己的内心,心中却坚定了念头,摈弃了一切邪念,再次努力向前游去。
仍是那片无穷无尽的红色,他加快了速度,如同一尾游鱼从水中滑过。
御井堂又游了一段,终于看到有一枚暗红色的细胞核浮在液体之中。
那是一颗深紫色的巨大球体,现在已经长到了直径五米,它的表面上有些轻微的凹凸。
这原本是无限渺小的东西,如今却被放大了出现在这里,让御井堂想起了三千大千世界。
它孤零零的,像是一颗寂寞的星球,存在于在茫茫的宇宙之中。
御井堂的眼睛看着它,他的心里明白,只有消灭它,人类才能够继续生存下去,他握着刀,有着勇往直前的勇气,有着披荆斩棘的力量。
那一瞬如同破晓的晨光,如同过喉的刀剑,如同出膛的子弹。
斩灭这片世界!
整把刀刃深深插入了细胞核中,只剩下刀柄。
御井堂的双手握紧,开始用力,锋利的刀划破了细胞核的核膜,破坏它的染色质,刀锋绞动,完全破坏了细胞组织,把它整个破开,那颗细胞内核开始无声地溢出液体。
深紫色混入这一片红色,散出的一缕缕颜色浸染着御井堂周围的一切,阳光从顶面上投射下来,让内部不至黑暗,眼前的情景像是一副美丽的抽象画。
忽然,整个怪物的体内像是翻滚的大海,沸腾着,然后崩溃,瓦解,光明终于冲破了一切。
有瞬间的天摇地动。
随后这个红色的世界就像是一个装满了水的巨大气球,忽然从内部爆裂开来,所有的液体坠于地面。
御井堂从高空掉落下来,有片刻的失重感,他大约落了有七八米的高度,后背重重落在地面上。
邹浪时刻地关注着阿米巴的的动向,忽然,那怪物发出了一阵猛烈的抖动,随后开始大块大块地瓦解,似是无法再保持这样的形态,从中心爆裂开来。
原本在怪物体内的细胞液忽然坠落地面,与地上的盐溶在一起,一地的狼藉。
所有被怪物吞噬的丧尸和不死之士都纷纷坠落,整个街区都被占满。
停顿了片刻,其中有一些还活着的人开始挣扎,活动着四肢。
邹浪的目光迅速锁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从这些苏醒过来的丧尸中穿梭而过,一路跑过去,感觉自己像是穿越了人山人海。
御井堂耳鸣了瞬间,才再次睁开双眼,张开嘴巴可以呼吸到有点冰冷的空气,耳边可以听到各种的声音,风拂过他的脸颊,太阳光照射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