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还不算晚
周启下意识地张了张口, 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真的被自己此时正在感受着的情感巨浪吓到了，他甚至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颤抖。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发自内心的恐惧，带着绝对的冲击，几乎要推翻他对陆封的所有认知。

那种控制不住的战栗充分显示出了他此刻的震惊和恐惧, 但除此之外, 他又非常矛盾地满怀感动。

周启甚至忍不住去想，究竟爱一个人爱到了什么程度, 才能产生如此可怕的爱意和独占欲？

而这样强烈的爱意和独占欲, 都是陆封对自己所产生的。

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爱自己如此之深，更没有想过自己的存在，会对一个人如此重要。

在这样巨大的冲击之下, 周启一时间完全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尤其是在听到陆封写满颤抖的声音后。

他无疑是感到害怕的，他甚至会忍不住想要逃跑, 但想到自己的逃避对陆封来说意味着什么，周启又不敢逃了。

如果是之前，周启绝不会认为自己的存在有多么重要, 但是此刻他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 如果自己真的逃跑了, 陆封恐怕会直接疯掉。

对陆封来说, 自己既是他的救赎，也是他的全部, 这一点已经由陆封相应的情绪传递过来，周启丝毫不敢质疑。

但强烈到这种程度的，甚至已经接近扭曲的感情，真的是正确的吗？

虽然现在陆封可以拼尽全力克制住自己的独占欲，以及其他负面的情绪，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情绪势必会不断加深，到那个时候，他还能控制得住自己吗？

周启知道自己不该怀疑陆封，但此刻他真的被吓坏了，就像是自己一直以来的观念被瞬间颠覆，周启甚至有些找不到判断这些问题的基准。

而在周启如此挣扎矛盾的时候，陆封也感受到了周启的情绪变化，那些恐惧、迟疑、挣扎就像是一柄柄利剑，狠狠刺进他的心头，让陆封既感到心疼，又控制不住地害怕起来。

在决定向周启坦白之前，陆封自以为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此刻，他却不可避免地后悔了。

他不能失去周启，绝对不能……

“小启，对不起，”陆封的掌心颤抖着捧住周启的脸，低哑的嗓音里充满了自责和矛盾，“就算你感到恐惧，感到挣扎，我也不会放你走，因为我早就离不开你了……”

当一个人已经成为你活着的信念和信仰，那么他的离开，对你而言将等同于毁灭。

陆封并不害怕毁灭，但他无法忍受在他毁灭的时候，也看不到周启的身影。

这种爱也许已经达到了病态的程度，陆封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但现在他已经病入膏肓，只有周启这一味药能让他勉强保持理智，如果这味药没了，他一定会病得发狂。

所以此时陆封其实比周启更加恐惧，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周启，一分一毫都不肯错过，似乎生怕周启会突然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似的。

这一刻对陆封来说实在太漫长了，他太害怕下一刻就是他的死期，迎来万劫不复的结局。

所以当周启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陆封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两下，目光却下意识地避开了周启的视线，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接受别人指责的目光。

所以在这一刻，周启得以没有压力地将陆封细细打量了一遍，这个人的眉眼他看过无数遍，但此刻，周启却有了完全不同的感觉。

那双总是落在自己身上，让他感到些微窘迫的眼睛，此时正写满了慌乱和恐惧。

那张对其他人从来不苟言笑，只会对自己露出笑容的薄唇，此时正紧紧抿着，彰显着他此时的紧张。

周启之前觉得自己已经很了解陆封了，至少比其他任何人都要了解，但此刻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这是一个明明性子淡漠到了极点，却愿意把所有情绪都给自己的人。

这是一个明明挣扎矛盾到了极点，却丝毫不肯伤害到自己的人。

这是一个很爱很爱自己的人，爱到发狂，也在所不惜。

“陆封……”周启终于开口，声音却显得格外沙哑。

陆封的指尖再次抖了一下，他的视线极快地扫过周启，又立刻垂下了目光。

“陆封，你感受到我的害怕了，对吗？”周启的声音很轻、很慢，就好像在刻意为什么停留着。

陆封的唇角抿得更紧了，他害怕听到那个答案，那个她不可能接受的答案。

陆封的反应，让周启缓缓勾起唇角，他缓了口气，慢吞吞地继续道：“我确实很害怕，而且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对你一直都那么不了解，原来你也瞒了我那么多东西。”

说到这里，周启坏心眼地故意停顿了片刻，见陆封的表情已经紧绷到极点，周启这才来了个转折：“但是……”

周日继续紧盯着陆封，他甚至能看得出，陆封因为这代表转折含义的两个字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周启有点想笑，心里就莫名有些发酸，他抬起手盖在陆封的手背上，因为刚刚自己的身体一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周启这时候才察觉到，原来陆封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他握住陆封的手，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用非常轻缓的声音道：“但是一切都还不晚，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了解你，你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故意隐瞒我什么，对吗？”

这句话就像是一种救赎，让陆封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他急切地道：“所以你不会离开我，是吗小启？”

周启眨了眨眼睛：“我为什么要离开你？难道遇到一个这么爱自己的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还是说，你觉得在离开你之后，我还能再遇到一个像你这样这么爱我的人？”

“不会！”陆封紧紧攥住周启的手，声音颤抖又充满了激动，“当然不会！”

“那你能答应我的要求吗？”周启继续追问，虽然已经知道陆封为什么要刻意隐瞒自己，但周启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

失去了最大的威胁，陆封的情绪也跟着放松下来，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周启：“我只是害怕你会被我吓到。”然后偷偷跑掉。

“这次我确实被你吓到了，但比起这点害怕，我更不想看到你故意隐瞒我什么。”想到自己刚刚接触到的那些汹涌而来的可怕情绪，周启仍然心有余悸，但纵然恐惧，周启还是舍不得真的离开陆封。

并不仅仅是因为陆封对自己的深爱，所产生的动容和悸动，周启也有一些自私的想法。

在末世之前，周启几乎都是和妹妹周芸一起生活的，来自于父母的关爱几乎为零，这样的境况让他一直都很缺乏安全感。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周启才会对周芸那么纵容，说到底，他其实很害怕周芸也会离开自己，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孤独地生活下去。

在末世来临之后，周芸还是选择了抛下自己，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活路，这对周启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打击，也让他更加缺乏安全感和自信了。

周启有时候也会去想，如果他没有遇到陆封的话，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就算他还是可以发现精神力的秘密，顺利存活下去，但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他又能走多远呢？

他可能根本没有勇气踏出自己的房子一步，只会选择继续龟缩在那里吧？

所以不仅仅自己是陆封的救赎，其实陆封对他来说，也同样是救赎一般的存在。

而且陆封对自己充满占有欲的爱，虽然让他感到恐惧，但又何尝没有让他感到安心呢？

当你的身边有那么一个人，他会一直陪伴着你，且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会背叛你、离开你，这对周启来说本身就是一种类似安全感的存在。

只有这样绝对的安全感，才能让周启毫无顾忌地相信他不是独自一个人的，也不会再次被抛弃。
虽然这样的想法有些自私，但周启确实是这样想的。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周启都不可能因此离开陆封。

至于陆封，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他已经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对周启的要求自然是有求必应的：“只要小启不会离开我，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那你也不会离开我，对吗？”周启微微一笑，即便心里已经找到了答案，他还是希望能从陆封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陆封立刻连连点头：“我当然不会离开你。”更不会让你有机会离开我，只是后半句话陆封没敢说出口。

周启松开陆封的手，探身抱住了他，然后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谢谢你，这么爱我。”

谢谢你，抚平我心底的自卑，带给我我一直想要的安全感。

陆封用力回抱住周启：“谢谢你，没有离开我。”

两人这么温存了一会儿后，周启拍了拍陆封的背，慢慢推开他，开始进行下一个话题：“那么现在，你是不是该教我如何屏蔽精神沟通了？”

陆封：“……”为什么他觉得周启此时的行为很像是拔x无情？

99.不离不弃
“怎么？难道你对此有什么意见吗？”周启扫了眼还笔直跪在搓衣板上的陆封, 脸色可谓说变就变。

虽然不会因为这件事真的生气, 或是与陆封疏远，但该有的惩罚还是不能少的，只跪一个搓衣板又怎么够呢？

首先，周启必须弄清楚自己和陆封之间的精神沟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该如何切断和连上。

其次, 周启打算借这件事为自己某些福利，至少要过上几天清心寡欲的生活才行。

最后, 周启刚刚可是真的被吓坏了, 怎么着也要撒撒娇，被哄一哄才能恢复。

抱着这种种想法，周启就这么在陆封没有一点点防备的情况下，直接变脸了。

“没……”眼下这情况, 就算陆封再不情愿, 也不敢有任何意见，不过他还是想尽可能为自己多争取一点福利, “可是小启刚刚不是说了，我们两个都不再隐瞒彼此任何事情吗？如此一来，精神沟通的断开方式也就用不着了吧？”

周启冷笑一声：“我刚刚说的好像是让你不要再对我有任何隐瞒, 而没有提到自己吧？”

“可是……”陆封有些着急了, 他的小启该不会是想以后故意瞒他什么吧？

周启抬了抬手, 非常无情地打断了陆封刚开口的话：“你如果不愿意告诉我切断精神沟通的方法, 我也不会勉强你，不过……”

周启刚吐出一个转折的词语, 陆封便立刻怂了：“我愿意，只要是小启的要求，我都是愿意的。”

周启抬了抬下巴：“说吧。”

“其实在我们的精神和实力完全互通之前，我也只是能稍微感应到你的想法，再加上你的性格和表情，以及当时的场景，来推断出具体的内容，”陆封只好认命地坦白一切，“但是在我们达到全身心的完全互通之后，我很快察觉到，在我们的大脑中存在着两条非常清晰的连接，一条绿色，另一条则是莹白色，我之前悄悄把绿色的那条连接切断了……”

“我懂了。”周启挑了挑眉，当下直接闭上眼睛，并很快找到了和陆封描述相符的存在。

那是两条互相纠缠着的，散发着淡淡荧光的线条，但虽然它们彼此间互相纠缠，却又是相互独立的，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交叉。

因为陆封之前已经重新连接了自己也通向周启精神域的那条线，所以此时两条线都是连通状态的，周启在探查清楚状况后，果断将两条线全都切断了。

陆封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眼神不禁暗了一暗。

周启一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陆封这副失落又自责的样子，他连忙开口道：“陆封，我这样做并不仅仅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通过这件事，我想到了另一个道理。即便是关系最亲近的两个人，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只要这些小秘密不会伤害到对方，也就没有必要扼杀它们的存在，不是吗？”

因为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对方的想法，陆封一时间不敢判断，周启是在安慰自己，还是真的这样想的。

这种想法虽然并不深，但却很可怕，再加上陆封那强到可怕的独占欲，这使得他忍不住为此忐忑起来。

不能时刻了解周启的想法，无法确定他的目光是落在谁的身上，心思又是放在谁的身上，这让陆封不禁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是心慌。

周启以前觉得陆封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即便他心里在想什么，表面上也完全看不出来。

但是此刻，周启的想法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也许很多时候都是他自己太过迟钝，才会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就像此刻，虽然陆封脸上的表情还是和以往一样，但周启却轻易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他此刻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