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黯淡的灵珠,开始发着白光。
察觉到黎阳在收回曦月体内的灵力,薛亦泊冲上去想要打断这一过程,无奈黎阳快他一步,腾出手来将其困在原地,让他无法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曦月体内仙气耗散。
灵珠的光芒越来越亮,在发出刺眼的强光后,随即又暗淡下来。
灵力被收回,曦月立时摊倒在地,原本的栗色短发瞬间变成齐腰长发,只是从头顶开始显现的灰白,以极快的速度向下延伸,席卷至整个发梢,如雪白发,格外刺眼。
黎阳站在那里,冷眼看着曦月的变化,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神色冷然,就像残酷无情的帝王,平淡的声音里尽是寒意。
“我倒要看看,是他重要,还是命重要。你会来求我的,我等着!”
☆、惊闻绑架(上)
黎阳丢下这句警告,倏地转身,没有再看曦月一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曦月跌坐在地,除了满头银丝,那光滑白皙的脸庞顷刻间生出道道皱纹,眼窝凹陷,皮肤像是失了生机,变得干瘪粗糙。
察觉到身体的变化,曦月颤巍巍地抬起手,却发现眼前的手宛若老树皮般瘦削沧桑,血管凸起,沟沟壑壑地满是裂口。微微偏过头看到缕缕白发,他顿时僵住,本以为会惊讶慌乱,
却撑着手臂,冷静地从地上爬起来,身形一时不稳。
被薛亦泊揽住后,他冲着对方吃力地笑了,声音听不出一丝异样,甚至带着玩笑的语气问薛亦泊:“我变成老头儿,你会不会嫌弃我?”
被曦月若无其事的笑容刺痛,薛亦泊紧抿着唇,脸色暗沉沉的,眉头皱在一块儿,嘴唇动了动,愣是没说出话。
若是在他面前,曦月肯露出一丁点儿的软弱来,薛亦泊也不会这么的难受。可偏偏曦月不想他担心,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表现得过于坚强,反而更令人心痛,他甚至不忍去打破这平静的假象。
紧紧攥住拳头,指甲深深没入掌心,即使胸口处传来阵阵的抽痛,薛亦泊还是敛住那些苦楚的、担忧的、自责的情绪,配合着曦月,竭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的沉重。
小心翼翼扶着曦月,薛亦泊的目光落在那头银丝上,又很快移开。发现对方步履蹒跚,行动迟缓,他目光一沉,迅速维持着表面的镇静,生怕被曦月看出什么来。
明明很短的距离,因搀扶着曦月,两人走得极慢。
“不管你什么模样,我都不会嫌弃。”
走到屋里时,薛亦泊突然开口,语气淡然得仿佛是在说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可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极其的郑重,只盼着发自内心的苍白言语,能带给对方哪怕一丝一毫的慰藉。
听了这话,曦月微弯着嘴角,笑容霎时隐退,还残留着苦涩。
低垂着眼眸,掩去那些惆怅与苦闷,抓着薛亦泊胳膊的手隐隐发颤,如行将就木的年迈老者,艰难地迈开步伐,似乎一离了对方的搀扶,他就会立刻跌倒。
看着自己这副颤颤巍巍的样子,曦月的脸色暗下来,眼底浮着厌弃,沉默着没有说话。察觉到周围的气氛很是压抑,他蓦地停住,侧过头望着薛亦泊,伪装成像是发现了有趣的事,慢慢扬起笑容。
“你说,他们看见我会不会以为是妖怪来了?尤其小全,他胆子最小了,肯定禁不起吓。哈哈,我很想看看他受惊吓的样子。”
为了缓解沉闷的气氛,曦月特意转移话题,絮絮叨叨地跟薛亦泊聊起来,语气显得轻松又诙谐,甚至从脸上还能看出明显的笑意。
一路不停地跟薛亦泊闲聊,回到卧室以后,曦月靠坐在床上,强撑着眼睛,面露疲态。见薛亦泊有意识地挡在镜子前,不想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曦月吃力地笑了笑,佯装不悦地看着薛亦泊,打趣起来。
“别哭丧着脸,不就是老了点,丑了点,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刚才还说,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嫌弃的。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你啊,什么事都往肩上扛,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那灵力本就不是我的,他只管拿回去好了,我可不稀罕!想让我求他,门儿都没有!”
拍了拍床边的位置,冲着薛亦泊招手,曦月撇着嘴,气呼呼的语调,听不出一点儿难过来,反而笑眼弯弯地看着薛亦泊,似乎心情没怎么受影响。
见曦月一脸倦意,薛亦泊缓和表情,倾身将人扶着躺下,凑到耳畔温声说:“累了就睡会儿,我在这守着你。”
不知是太过疲累,还是薛亦泊的低语起到镇静的效果,曦月缓缓闭上了眼,嘴角的笑意还未消散,紧紧攥住薛亦泊的袖口,喃喃着:“天亮了就叫醒我,一定要叫醒我……”
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很快陷入了沉睡,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那根浮木,曦月抓着身旁的薛亦泊,即使睡梦中也不肯松手,无声泄露出他的恐惧和依赖。
用另一只手拉起被子,轻轻盖在曦月身上,薛亦泊坐着没动,盯着曦月那苍老灰败的脸庞看了很久,没移开过目光。
幽暗深邃的眼眸里,除了疼惜和担忧,还藏着深沉的痛苦,他的眉头又皱起来,俊朗的侧脸在昏黄的灯光映衬下,莫名显出几分孤寂和颓然。
薛亦泊静静地坐着,只盯着曦月,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一动不动的,仿佛时间在他这里都失了意义。他就这样看着,想着,心绪纷乱,种种消极的情绪趁虚而入,直压了下来。
本就寂静的房间,似乎连空气都紧绷起来,阵阵钝痛感席卷心脏,让他几乎快窒息。望着曦月的睡颜,薛亦泊不由得想起,他在制造坊里规劝邢琰的话。
此时此刻,他突然真切地感受到,邢琰不顾一切要救刑慕寒的那股执念,甘心被利用,哪怕万劫不复,却依旧无悔。邢琰当时问,唤作是他,眼睁睁看着对方重病缠身,是否能做到无动于衷?
其实答案再清楚不过,任何一丝希望,都不能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肩膀被人按住,薛亦泊这才发现薛航已站在身后,只是顺着他的视线,一同望着床上的曦月,很久都没开口,神情凝重,倒不见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
薛航站到床边,对于曦月的衰老之症,目光里难掩担忧。“我听说了刚才的事,黎阳收回了灵力,以曦月现在的情况,还能撑多久?我刚才打电话给师父,想请他过来看一看,结果他老人家拒绝了,说是也无能为力。”
“除了黎阳的灵力,还有什么办法能救曦月?”瞥了眼脸色沉重的薛亦泊,薛航顿时警惕起来,语气有些急,“别告诉我,你想去找黎阳?”见薛亦泊没做声,薛航的脸色极其难看,陡然提高音量质问。
“你疯了,去找黎阳,那就是去送死。就算你死了,他也不一定会救曦月。你倒是为爱牺牲奉献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曦月?再说了,黎阳本来就对曦月有歪心思,他巴不得你赶紧死,这样他就有机会了。你不能一时冲动,着了情敌的道……”
薛亦泊面无表情,对薛航苦口婆心的劝告充耳不闻,只专心注视着曦月,目光很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待薛航说完,薛亦泊轻飘飘地看了过去,蹙着眉提醒:“声音小点!”
无视薛航快要吐血的憋屈表情,薛亦泊起身调暗了床头的台灯,指挥对方拉紧窗帘。重新坐直,他低头看着曦月干枯的手背,神色晦暗不明,缓缓开口。
“不管结果如何,总要试试。眼下,黎阳手里的灵珠,是唯一能续命的东西。希望再渺茫,也要搏一搏。”
“你还真打算跟黎阳同归于尽?先冷静,咱们大家坐下来,一块儿想想办法。打肯定是打不过人家的,不行咱来个智取。肯定有办法对付黎阳,大不了拿神剑跟他交换。实在不行,就把那个黎愁抓起来做人质。非常时期非常手段,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咱们以人换物,公平交易。”
认真思考起薛航的提议,薛亦泊沉吟片刻,说道:“用神剑引黎愁出来,是个可行的办法。但是以什么理由,要仔细想想。黎愁这个人颇有城府,普通的招数不容易……”
“我看天也不早了,要不你去睡会儿,我来守着。头脑清醒有助于思考,明天一早我就召集大家,集思广益,共商擒贼对策。说实话,刑慕寒那事之后,我也没见过他,听说他从医院辞职了。要不,明天去酒吧看看。”
拒绝了薛航的看护,薛亦泊坚持守在这里,不肯去休息。见状,薛航无奈地摇头,打着哈欠,提出可行建议后,悄悄带上门离开了卧室。
结果,第二天一早,曦岚的失踪彻底打乱了所有计划。
7点半钟,何安照例跟往常一样送曦岚去学校。这时候,薛亦泊端了几样早饭到房里,准备等曦月醒来,照顾对方。
在知道曦月的情况后,何全嚷着要去看看曦月,被薛航拦住,两人没精打采地坐那吃着饭,都是愁眉苦脸的模样。
早饭刚吃完,何安跌跌撞撞地跑回来,冲到薛航面前,一下子就慌了神,话都说不清,语无伦次地喊着:“阿岚……阿岚被黎愁抓走了,就在去学校的……路上,他说……”
一看见慌慌张张的何安,薛航跟何全噌地站起来,半天听不到句完整的话,急得快要吼出来。“黎愁抓走了阿岚,他说了什么,有没有提条件?你赶紧说,到底怎么回事?”
从何安口中了解情况后,薛航沉着脸来到卧室,看见薛亦泊正在喂曦月喝粥,踌躇着,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倒是曦月,看见薛航欲言又止的,显得很为难,以为是自己的模样吓到了对方,轻笑着调侃起来,“航航怎么不进来?我有那么吓人吗?”
“阿岚被绑架了,是黎愁干的,他还提了个条件。”
☆、惊闻绑架(下)
听闻曦岚被绑架的消息,薛亦泊跟曦月两人皆一惊,脸上瞬时浮现焦急之色,异口同声地问:“黎愁提的什么条件?”
心急如焚,曦月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慌乱中不小心打翻了碗,小米粥一股脑全洒在了身上,顾不得身体羸弱执意要下床,被薛亦泊眼疾手快地拦住。
看出曦月眼里的担忧,薛亦泊紧皱着眉,强制性把人扶到床上后,转身询问薛航具体情况。在听到黎愁意欲用神剑换阿岚时,薛亦泊的脸阴沉下来,眸子黑的吓人,厉声问道:“什么时候碰头?有没有指定地点?”
“下午三点,汀石镇柳范村牛头山,一手交人一手交剑。”薛航拿着平板,向薛亦泊跟曦月说明接头的具体位置,面目沉思,接着说:“我查了一下,黎愁指定的地方荒凉的很,离市里大概有3小时的车程,山脚下本来住着几户居民,半年前因为滑坡的地质灾害,被当地国土局勒令撤离。”
“这个黎愁,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怎么选了这么偏远的地儿,为了神剑还真是大费周章。我总觉着这里面有古怪,好像哪里不对劲。”
对于薛航的怀疑,薛亦泊陷入思考,轻轻点头以示同意。短暂的沉默,眼眸逐渐变沉,他转头看着曦月,拍着对方手背,温声宽慰:“你在家里等我们的消息,别担心,我会把阿岚平安带回来。”
“可是……好,我不去就是了。你们路上小心,一定要多注意。”曦月本想提议跟着一块儿去,随即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帮不上忙不说,说不定还会跟着添乱。神情迅速低落下来,随即改了口,闷声提醒薛亦泊注意安全。
看出曦月的颓丧,薛亦泊转身跟薛航交代,让他赶紧去准备些东西,9点钟准时出发。等薛航出了房间,薛亦泊从衣柜里拿出套干净的衣服,准备给曦月换上,被对方摇头拒绝。
“我自己能行,你赶紧去准备吧。”从薛亦泊手里拽走衣服,曦月催促着对方离开,神色坚决。见薛亦泊迟迟不肯走,他作势起身,绷着脸,语气有些急切:“你不用守着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见曦月如此坚持,知道对方有所顾忌,薛亦泊轻声嘱咐了几句,收敛眼底的担心,默默退了出去。等薛亦泊离开后,曦月放松肩膀,那些苦闷、失落、忧虑的情绪再也掩藏不住,顿时浮现出来。
“还真挺像老树皮!”低垂着头,曦月挽起袖子,望着胳膊上布满褶皱的粗糙皮肤,自嘲地笑起来。笑着笑着,渐渐抿起了唇,眼底流露出无法掩饰的隐忧,失神地低喃着:“阿岚一定会没事的。”
薛亦泊离开卧室,直奔书房。他走到书柜前,打开第二个柜子,往右扭动那张全家福的相框,随着一声闷响,书柜里显现出一个暗格,里面赫然摆放着那把赤红色神剑,面前隔着道白色屏障,似乎是设置的某种阵法,以压制住神剑中的凶煞之气。
只见薛亦泊一挥手,那道白光立时消散,握住剑身的那刻,神剑发出刺耳的剑啸声,震得薛亦泊手臂发麻。一番调息后,剑啸消失,周身凶煞的红光也弱了下去,薛亦泊拿起神剑往门口走去,身形突然顿住。
似乎感受到房间里的那股力量,虽然凭空出现,却气势强劲,莫名的熟悉,薛亦泊缓缓转身,竟看到书桌的抽屉里,有阵阵强烈的白光闪现。
心下一凝,带着疑惑,薛亦泊走近书桌,越是靠近,那道白光越是耀眼。而抽屉里除了几张灵符,就只有那枚灵戒。
受到灵戒的召唤,薛亦泊打开抽屉,某些遗失的线索浮现脑海,就像是预感到了不好的事情,此刻,薛亦泊忽然生出强烈的不安来。
似乎是为了印证薛亦泊的猜测,灵戒爆发出剧烈刺眼的强光,随后有道身影缓缓漂浮其中,虚幻空灵却轮廓清晰。当看清面前的虚影时,薛亦泊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语气阴寒,冷声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