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薛亦泊压迫性的眼神紧盯着,玉清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想了想,直摇头。
“天底下能救曦月的人,可不是我。顺道好心提醒一句,还是别找那个什么师伯师叔了,我估摸着他也没招儿。老人家脾气犟得很,你又何必自讨没趣!”
“道长觉得,我应该找谁?”
听着玉清故作玄虚的言论,薛亦泊不气不恼。大概看出了对方的套路,他眉头稍稍舒展,用一种淡然沉稳的语气,顺着玉清的话往下问,声音倒不那么急切了。
摊着手一脸无辜,玉清突然转过话题,懒洋洋地开口:“听说刑氏明晚举行周年庆典,巧了,我也收到了邀请,正好一起去。”
生怕被别人偷听了去,眼睛往四处瞄了瞄,玉清凑着脑袋,状作神秘地小声说:“贫道掐指一算,庆典上应该有能救曦月的人,记得把他带上啊!”
不论玉清所言是真是假,最后的结果是,晚上7点,薛亦泊带着曦月、薛航跟玉清,四人一同来到了国际酒店,正装出席刑氏集团周年酒会。
临出门前,薛亦泊给曦月挑了身黑色礼服,里面配的样式简单的白衬衣。剪裁合身的黑西装,恰到好处贴合着瘦削的腰身,衬得笔直而挺拔。
等曦月穿好礼服,薛亦泊上前,将一对镶嵌蓝宝石的精致袖扣轻轻扣了上去,随后又给曦月戴上款式典雅别致的男士腕表。
转身拿起黑色领结,薛亦泊站到曦月面前,替对方系上领结,动作缓慢而温和,修长的手指细细抚平褶皱,又细心地帮对方整理好衣领。
曦月站着没动,任由薛亦泊替他打扮。他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人,漆黑温润的眼眸,目璨如星,尽是让人心动的愉悦。
无论是薛亦泊专注的目光还是整理的动作,都让他切实感受到了细致和妥帖,而这种温柔是专属于他的。想到这里,曦月弯了弯嘴角,忽然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露出狡黠之意,“我们这样像不像老夫老妻?”
抬头对上曦月含笑的双眸,薛亦泊嘴角忍不住扬起笑意,眼神都变得柔软起来。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蓝色的绒盒,慢慢打开后,神色陡然变得庄重而认真。
当曦月看到盒子里的男款对戒时,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两枚铂金材质的戒指,款式简单大方,指环内圈各刻着个月和星字,应该是设计定制的。
呆呆望着薛亦泊,曦月还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等回过神来,他咧着嘴欣喜地笑了起来,“这是送给我的?你……你什么时候买的,怎么会……”
没说话,薛亦泊默默牵起曦月的手,将其中刻着星字的戒指套在了对方手指上。戒指严丝合缝地与皮肤相触,尺寸正好。他拿起另一枚刻着月字的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上,微微一笑:“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连连点头,曦月伸出戴着戒指的手,放在眼前来回地瞧,脸上的笑意未停,隐约带着幸福和甜蜜。环抱住薛亦泊,他踮起脚凑上去,在对方脸颊重重亲了一口,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
听到门口的动静,曦月迫不及待地跑出去,晃着手里的戒指,兴奋地向众人展示,那得意欣喜的模样,就像得了神秘宝贝的孩童。
“你们看,这是南星送给我的,是不是很好看?这上面还有我们俩的名字,我手上是南星的星,他戴的那个是曦月的月。南星竟送如此贵重的定情之物,我是不是在做梦……”
自从曦月来到这里,薛亦泊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开心、快乐。看着这样的曦月,不禁让他生出了错觉,恍然又回到了在无妄岛上无忧自在的时光。
没有驱除不尽的妖邪,没有重如大山的使命,哪怕什么都不做,两人静静坐在山崖上看日出日落,也是那么的美好。可这种美好却转瞬即逝,竟成了他脑海挥散不去的珍贵回忆。
“卧槽,要闪瞎眼了!”“大型屠狗现场,空气里都是恋爱的酸臭味,叫我们这些单身狗怎么活!”一看到曦月手中晃眼的铂金戒指,何安、何全立马围了上来,盯着左右猛瞧,哀嚎不已。
薛亦泊等人到达酒店顶层时,酒会还未开始。
四周都是落地玻璃的宴厅里,商界翘楚、名流大腕汇聚一堂,现场星光闪耀,觥筹交错间,寒暄谈笑之声不绝于耳。薛亦泊跟曦月一进大厅,两人出众的气质吸引了众人视线。
最近薛亦泊的婚事在惠山闹得沸沸扬扬,当看到薛亦泊身边的曦月时,在场宾客小声议论起来,探究的眼神直落到曦月身上,除了惊艳和好奇外,其中不乏几道不易察觉的轻蔑目光。
一阵交头接耳之后,众人的注意力又被刚进场的俊男美女吸引住。
粉色低胸束腰长裙,璀璨闪耀的珠宝,刑氏集团的千金邢慕颜,踩着十几厘米的镶钻高跟鞋缓缓进入大厅,身边还挽着位面容俊美的男性伴侣,着实艳光四射,夺人眼球。
顺着众人视线,等看清邢慕颜身边的人时,薛亦泊微微眯起眼,眼神冷静而锐利。
曦月跟薛航两人,看到黎愁跟邢慕颜一起出现,皆露出惊讶来。不过,身旁的玉清倒是非常淡定,似乎早就预料到似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
“听说这位是邢慕颜新交的男朋友,好像是惠山医院的,最近还成了刑总的私人医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医生,竟然攀上了邢家这棵大树,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
“这年头,小白脸吃香得很,能少奋斗个三十年,多好的事啊!薛家那位不也好这口,还堂而皇之地迎进了门,连百年大家的脸面都不要了。可见这些人手段有多高……”
☆、周年酒会(下)
听着周围窃窃私语,含沙射影地谈起了薛家,薛亦泊的脸色自然不好看,眼底闪过不快。想着今天来的目的,薛亦泊握着香槟的手一紧,明显压着火气。
将话听了进去,曦月倒没什么不高兴,只是露出困惑来,悄悄凑到薛亦泊耳旁,小声问:“他们说的是我?”
瞧见薛亦泊脸色不佳,不止是安抚,也为了缓解眼下的尴尬,曦月笑了笑,唇角浅浅勾起,开起了玩笑。“我好像成了勾引男人的狐狸精。南星,你老实告诉我,有没有被我迷惑住?”
迎着戏谑的目光,薛亦泊脸色稍有缓和,迅速拿走曦月手里的香槟,以此表达对曦月喝酒行为的不赞同,一板一眼的语气活像个严谨的教导主任。“你现在沾不得酒,平心静气调养为好。”
被薛亦泊教育,曦月半垂着脑袋,一声不吭盯着脚面,倒挺像乖乖听话的好学生。宴会厅里传来阵阵骚动,大人物要登场了,顺着其他宾客的视线,曦月也跟着一起看向主席台。
当看到千呼万唤出现的人时,他悄悄问起薛亦泊:“那个人就是他们提到的刑总,是今晚的大人物?怎么坐在椅子上被人推进来了,他腿脚不便?”
如曦月所见,身着纯黑色西装的男人坐在轮椅上,被缓缓推进宴会厅,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西装笔挺的集团管理层。
放眼望去,笔直端坐的人格外瞩目,肃然冷漠的神情,似乎有种浑然天成的强烈气场,如同高高在上的王者令人生畏。只是深刻的五官轮廓,因透出的苍白病色而失了几分凌厉,整个人看上去极其瘦削病弱。
与普通成年男性相比,这位刑氏总裁像极了颓唐枯槁的病秧子,断断续续的咳声从他的胸腔迸发而出,虽然极力压着,可沉闷的咳嗽仿佛要把他的心肺震碎,让人听着都心惊胆战。
主席台上的司仪说完开场白,开始讲述刑氏集团的辉煌业绩,并向在场宾客隆重介绍刑氏总裁刑慕寒。伴着宴会厅里瞬时响起的雷鸣掌声,成为视线焦点的刑慕寒推着轮椅,在台前发言致辞。
他的声音响彻全场,铿锵有力地描绘集团发展蓝图,引得在场参会的宾客鼓掌不断。与其他人的关注点不同,薛亦泊虽然也看着主席台,聆听抑扬顿挫的演讲,但他的视线始终定在邢穆寒身后年迈的管家身上。
对方一身灰色中山装,头发微白,腰板挺得很直,身形硬朗挺拔,历经岁月沉淀的精明脸庞尽显沧桑,连表情都是刻板严肃的。
真正让薛亦泊注意的,却是那双藏在深深沟壑后的眼眸,目光里透着锋芒和锐利,隐隐有抹血色红光浮现,一闪而逝。
对这位老管家邢琰,薛亦泊也有所耳闻。
比起雷厉风行的邢穆寒,邢琰身为集团董事,强硬的手段有过之无不及,在内部管理上的话语权不小,与其说是邢家的仆人管家,倒更像护犊子的老鹰,挡在邢穆寒前面冲锋陷阵。
这是薛亦泊第一次见到邢琰,从这位年过六旬的老者身上,他不时感觉到有一种非人类的气息,但是又并无鬼气或妖气溢出。这种没来由的危险感,在黎愁上台靠近邢琰之后,更加强烈。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没有说上任何话,只礼貌性地点头示意。
尽管如此,薛亦泊微皱着眉头,脸色沉冷,脑子里的弦陡然绷紧,顿生警惕。台上的黎愁跟邢琰,落在他眼中,就像伺机而动的毒物,隐秘地配合,布下陷阱等待猎物上钩,颇具危险。
尤其看到黎愁似有若无地瞟向这里,对着曦月温和一笑,薛亦泊心里的警惕更甚。将曦月护在身后,直逼着黎愁玩味的目光,薛亦泊阴沉着脸,露出了警告的神色。
恰在此时,有人上前跟薛亦泊打招呼,聊起了最近跟薛家合作的项目。
顾及着身边的曦月,薛亦泊心不在焉地附和了两句。可惜,对方倒是谈兴大起,拉着薛亦泊热火朝天地聊起细节来。
“我带曦月出去转转,你安心谈生意。”
朝薛亦泊眨了眨眼,玉清悠然轻快地笑了起来,在薛亦泊身后悄声提议,“我保证曦月今晚不会有任何事。机不可失,兴许还能碰上那个救命的人。”
薛亦泊本来在犹豫,不放心曦月离开他的视线。不过,眼看黎愁朝这边过来,他忽然改了主意。
自然不想曦月跟对方有过多接触,于是,薛亦泊同意玉清带曦月离开会场,但不能离开酒店顶层,半小时后必须回来。
听着薛亦泊絮絮地嘱咐,玉清不客气地嘲笑了一番,拍着胸脯保证会看好曦月,绝不离开一步。
领着曦月大摇大摆出了宴会厅,刚走出没几步,某人就将那些誓言抛诸脑后,突然说要去洗手间,让曦月在顶层的露台那里等他。
服务生端着酒盘走过,彬彬有礼地询问是否需要香槟,曦月摇头温声拒绝了。
站在露台的大理石栏杆处,他眺望着远方,繁华的城市笼罩在绚烂灯火中,宛如星光般璀璨。遥远天际悬挂着圆月,隔绝了会场内的纸醉金迷,夜风吹拂下的露台平添了几缕唯美静谧。
视线一转,几步之外,曦月看到那人随意撑在栏杆上,凝视着远处夜空,一身利落的黑色礼服,将整个人隐没在深黑的阴影里。昏暗的灯光映在他的侧脸上,说不上是什么表情,仿佛带着嘲弄和冷然,又透出些岑寂孤独的意味。
似乎还没发现曦月观察的眼神,只见他微微摇晃着手里的香槟,仰起头饮下一口金黄色的液体。手指无意识地轻抚着酒杯边缘,他垂下眼眸,嘴角缓缓勾起,像是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下。
对方唇角的笑容落到曦月眼中,丝毫看不出任何开心,反倒多了些涩然和自嘲,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心底的那股异样再次升起,引得曦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带着好奇和打量。
这个人,好像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曦月就是有这种感觉。他在伤心什么,又是为谁而难过?
思绪越飘越远,曦月盯着对方看了很久,熟悉的感觉越发强烈,好像他应该认识这个人。
可是,他们在哪见过呢?明明不认识,为何又觉得亲切和熟悉?难道他们以前真的见过?
大约是曦月的目光太过明显,对方缓缓转身,朦胧灯光下露出了面孔,深刻的轮廓,高挺的鼻骨,锐利的眉眼,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只拿眼角淡淡扫了曦月一眼。
当看到曦月的那一刻,他的脸色瞬间巨变,敛住所有的锋利、冰冷和阴郁,只剩猝不及防的震惊,转而变成迟疑和失措,仅仅过了几秒,又隐隐升起了几分希冀。
仿佛曦月的出现,对他而言是莫大的欢喜。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曦月望着面前的男人,也注意到了对方神色异常,不免有些茫然,困惑地询问起来。看着对方的眼睛,曦月怔了怔,过了半分钟,忽地露出恍然的表情,语气有些不确定。
“你是那天在江边摔倒的老爷爷?你……你好像变年轻了?”
曦月的疑惑,让他向前的脚步一顿,眼里升起的那抹微弱希望刹那间全部消退,脸上蓦地浮现出颓然和失望来,就连嘴边那极淡的笑意也跟着隐去,眼神又恢复阴戾和深沉。
有些讽刺地摇头,眼底多了晦暗不明的情绪,他深深看了曦月一眼,好像在确认什么。很快收回目光,他站在原地,浑身散发着寒意,苦笑了一声:“竟然是你认出了我!”
“你身上的灵力,跟我的很像。虽然你的样貌有了变化,但眼神却骗不了人。”对方忽然拒人千里的冷漠,反而让曦月更加好奇。淡淡地笑着,他歪着头看向对方,非常认真地说:“你的眼神看起来很悲伤,你……很难过?”
身形明显一僵,曦月随口而出的话,就像颗石子投入到了平静无澜的湖面,猛地掀起阵阵涟漪来。身上的寒意消了不少,笑影很快从脸上掠了过去,他转身盯着曦月的脸,迟迟没有开口。
眼眸黑沉沉的,像是透过曦月在回忆着什么,也许是某种怀念,又或许是极深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