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净涪本尊是谁,佛身本也是他,又如何能瞒得过他去?别说净涪本尊,就连魔身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还在等什么?这种情况,不是你来,还想要让他来吗?”
净涪本尊淡淡地说了这一句话,便就闭上了眼睛。
佛身也垂下了眼睑,但他扯着嘴唇笑了一下,自若地往前迈出一步。
这一步迈出,安然窝在自己那半壁天地里的金色佛光瞬息间如同领了军令的士兵,倾巢而出,向着那归属于黑色魔气的另一半天地冲杀。
几乎是同时,魔身左手抬起,识海中的魔气完全不理会霸道的金色佛光,呼啸着涌向他摊开的左手上空,自魔身手掌上凝成一颗黑亮的魔珠。
魔气收敛后空出的地盘瞬间由佛光占据。
净涪的这个识海,顷刻间布满了金璨明皇的佛光,几成灵山胜景。
如果是往日,魔身或许还会有些不顺,但现如今,魔身心头一点想法都没有。
净涪本尊更是全然不在意。
佛身自结跏趺坐,手结定印,双眼微阖,低声诵读佛经,沉入那一种大慈大悲的心境之中。
随着佛经诵起,净涪肉身周围拢着的那一片金色佛光和福德霞光如受感召,潮水一样涌入识海,流入识海中几近无处不在的金色佛光里。
渐渐的,佛身脑后悬起了一轮光环,光环周围,还隐隐可见福德霞光。
净怀出得定来的时候,净涪身上的佛光也全部收起,只在脑后显出一轮光环模样。
净怀当下一怔,却又被仍未断绝的木鱼声拉回心神。
他转过眼睛望去,视线在净涪和净苏两人身前的木鱼上停得一停,唇边就绽开了一个笑容来。
净苏本正凝神合着净涪的节奏敲着木鱼,这会儿察觉到左右两边的金色佛光收敛,手腕一挽,停下手上动作,抬起了眼睛来。
他先看的是净涪,望见他脑后的那一轮光轮,面上不觉显出三分艳羡。
待到好半响后,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急急地转过头去看净怀。
净怀本也正在望着净涪,这会儿察觉到净苏的视线,他便转过眼来,向着净苏点了点头。
净苏见他眼神清明,举止投足之间也都是平日模样,终于松了一口气。
顾虑着旁边还在定中的净涪,他只是悄无声息地向净怀递了一句话。
“师兄,你还好吧?”
净怀笑着点了点头,感叹一样递了两个字过来:“很好。”
确实很好,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过了。
净苏笑了开来,还递了一句话回来:“这可真是太好了......”
两人静默了一阵,净苏眼角余光瞥见坐在闭目坐在另一侧表情不太好的净古,又递了一句话过来道:“可是净古师兄他......他好像还没有回转过来。”
净怀经过了这么一遭,解开了多年心结,也提升了心境,自然就看淡了很多事情。
他扫了净古一眼,双手合十,无声低唱一声佛号,仍递了话回去道:“各人的因果各人了。我们再是一路同行,终究也只是外人。”
净怀顿了顿,看了一眼净涪和净苏身前的木鱼,眼中带了一点笑意,又道:“我们可以提点,却不能替他做决定。”
是就此看破还是继续沉沦,都得看他自己。
净苏无声点了点头。
“我经了今日这么一遭,业障算是破了,日后的路或许能够顺利一点。但是......”净怀将落在净涪身上的视线挪到了净苏身上,定定地望着他,“净涪师弟还有......净苏师弟你,你们两人......一定要多加小心!”
净怀看着净苏和净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其实比起净涪来,净怀更担心净苏。
虽然在这路上找上净涪的,是魔门魔傀宗的那些与净涪颇有嫌隙几乎不可能和解的大能。
哪怕那位大能不仅修为高深而且心性手段莫测,甚至不会对净涪手下留情,但净怀还是莫名觉得,净涪不会有事。
他不会有事!
这种感觉来得莫名,甚至就连净怀自己都觉得无稽。
可净怀就是这么觉得的。
净怀在心底摇了摇头,却始终未曾对此生出半点质疑。
净苏沉默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
恰在这个时候,净涪脑后的那一轮光环悄然隐去。
净怀、净苏齐齐抬头望去,便见净涪正睁开了眼睛,迎着他们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望了过来。
净怀看了那边还在闭目静坐的净古,悄然站起,向着净涪合十一礼,传音道:“方才......实在是多亏净涪师弟提点。”
净涪连忙从蒲团上站起,回了净怀一礼。
净怀看着面色急慌慌的净涪,轻声笑了一下,重新在蒲团上坐了。
见得净怀坐下,净涪才松了一口气,也在自己的蒲团上坐了。
净怀看着净涪坐好,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递了一句话过去,问道:“净涪师弟,你方才敲木鱼的时候,有在念经吗?”
净涪陡然听得净怀这么一问,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对不起,昨天弄错了,现在修正过来。
真的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第232章
234
果然!
“不知净涪师弟念的是哪一部经文?”净怀紧握了握手, 见净涪脸色一动,又急急问道, “师弟你可有抄本在身?能不能给我一份?”
净涪又是一点头, 抬手拿过他自己的褡裢,从褡裢里取出最新一份抄录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行走过去, 双手捧给了净怀。
净怀连忙起身接过。
不过低头扫了一眼封面,净怀顿时激动万分。
“果然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吗?”
看着净怀激动的样子,坐在一旁的净苏也是心痒难耐。他忍不住从蒲团上站起,凑过来看了一眼净怀手里稳稳捧着的经书。
几乎是一瞬间,净苏的眼睛就亮起来了。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净苏抬起晶亮晶亮的眼睛去看净涪, 问道,“刚刚净涪师弟你敲的就是这一部经文?”
净涪点了点头。
净苏的眼睛当下更亮了:“净涪师弟, 我也想要!”
说起来, 自《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现世之后,各种抄本誊本层出不穷,其中更有许多出自各寺大德禅师之手。其中最为珍贵的,还要数净涪自己的誊抄本。
净涪手抄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数量其实真不少, 净怀和净苏也都有在藏经阁里翻看过。但落在他们手里的,属于他们所有的,却是一部也无。
再说,净怀和净苏两个刚刚可是才亲身经历过净涪敲经异像的呢!
净涪看着几乎挤到了他面前的净苏, 小心地退出一步后,才又自褡裢里取出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 捧给了净苏。
净苏小心接过,便如同净怀一样,恭敬慎谨地翻开了那一页封面。
不过是薄得紧紧只有两张纸张的经文,净怀和净苏两人却奉若至宝,一字一字看得仔细。
净涪刚要转身,却抬起视线,望入一双正往这边望来的眼睛。
撞上净涪的视线,净古倒不觉得意外。
他冲着净涪点了点头。
净涪也正要礼貌点头回应,就听得一声细碎的呻·吟声响起。
净怀和净苏仍在专注地翻看那仅得一段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未曾听见这一声细碎的声音,但净古已经低下头去,看着终于醒来的小四儿,低声询问。
净涪眨了眨眼睛,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重新在自己的蒲团上坐了。
不说净古,甚至连小四儿都已经察觉到了这四位沙弥之间的隔阂。
不,仅仅是净古与净怀、净苏、净涪三位沙弥之间的隔阂。
那日夜间,小四儿等着净古、净怀、净苏、净涪四人完成晚课,特意拉了净古沙弥,小声地问道:“师......师父......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小四儿的声音压得很细,细到几近耳语。她以为这样子,净怀、净苏、净涪三位沙弥就听不见她和净古的对话了。
然而,这样天真的小四儿不知道,哪怕她的声音再小再细,甚至哪怕她不曾开口说话,她的一举一动都已经暴露了她的心思。
净古低着头,望着仰着头看他的小四儿。
看着那一双带上了微光不复往日死沉木滞的眼睛,净古心头一软。
他抬起手,安抚地摸了摸小四儿的脑袋。
小四儿的头发已经恢复了点光泽润滑,不再如同杂草般蓬乱而枯燥,摸上去就舒服了很多,没有像以往那样膈手。
他低声道:“没有,小四儿没有做错什么。”
小四儿松了一口气。
但随即,她又拿眼睛瞟了瞟旁边的净怀、净苏和净涪三位沙弥。
净古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但他只是笑了笑,手上微微用力,不轻不重地按压这小四儿的脑袋。然后,他从自己的褡裢里取出一条红绳,递到小四儿面前。
为了吸引小四儿的注意力,他甚至还特意晃了晃。
小四儿的视线果然就被那一条细长的红绳吸引得移不开了。
净古笑了笑,将手里拿着的那条红绳塞到了小四儿的手里,道:“我看别的姑娘家都有这个,就给你买了,喜欢吗?”
小四儿的手抬起,又缩了回去。
净古也不急,就那样含笑看着她。
在净古含笑的目光中,小四儿终于鼓起了勇气,小心地伸出手去,一点一点地接近净古拿着红绳的手。
终于,她碰到了红绳。
净古在感觉到红绳传来的细小力度后,松开了手指,任由那一条红绳被小四儿拿在手中。
小四儿捧着红绳,傻傻地笑,笑了一阵后,又开始哭。
净古无声一叹,才要收回的手又是一转,仍旧落在小四儿的脑袋上。
净古和小四儿之间的交流,这一整个洞室里,也就只有净涪全部看在了眼里。净怀和净苏两人正各捧了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在手一遍遍阅读呢,哪儿能分出闲心来注意这些闲事?
也就净涪这会儿得空,还有那个闲心来看这出闲戏。但看着看着,净涪就看出些许不同来了。
如果说早先净古和小四儿之间还有些懵懂未觉暧昧朦胧的男女情意,但现在却又不同了,净古他对小四儿的态度多了几分坦然,也多了几分大度。
没有了男女情意的暧昧,反倒更像是兄长家人。
净涪看了看净古,却没多话,仍旧闭上眼睛,沉入定境之中。
也亏得佛身上一次的动作,净涪本尊更加清晰地认知到了自己该走的路。
不同于魔身的魔道,佛身的佛道,他的本尊,走的是本性自我之道。
此道,较之魔道更偏中正,较之佛道更显自我。
行于魔和佛之间,唯我为道!
这一夜,除了净古之外,其余人等都格外的沉稳安定。
第二日清晨,净涪等沙弥完成早课后,就开始收拾东西赶路。
净古看了看倦乏的小四儿,沉默了片刻,终究未曾开口说要多留一日。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昨天出了那秦姓老妪的事情,当时他们就该继续上路了的。再要多留一日,虽然不一定就会耽误他们的行程,但日后可能就要开始赶路了。若真有那样的一日,他们这些佛门沙弥倒是无妨,唯一遭罪的,还是小四儿。
小四儿也看到了净古的脸色,她伸手拉了拉净古的一角衣袖,摇了摇头。
净古看了看小四儿,又是无声叹了一口气。
他看了看小四儿用红绳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还是没有伸出手去拍上她的脑袋,而只是叮嘱道:“实在累的话,记得跟我们说,别逞强。”
小四儿狠狠地点了点头。
净古带了小四儿,跟上还在洞口处等着他们的净怀、净苏和净涪。
一行五人仍旧照常上路。
因着当初秦姓老妪对小四儿的出手,不管是净古还是净怀、净苏,都对小四儿更添了关注,唯恐不知什么时候,又有属于他们的因果牵扯到小四儿的身上。
小四儿毕竟只是一介凡俗,实在是他们这一行五人中最弱的那一个人。若真想要对他们这一行人下手的话,小四儿真的是最适合不过的突破口。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他们这一路走来,实在算得上是风平浪静。
饶是净苏都在暗自里嘀咕不已。
“别的也就算了,魔傀宗的人怎么就愿意让我们这么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了?”
净苏的嘀咕被净怀听见了,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净苏的脑袋,没好气地道:“能安安生生地走完这一路不好吗?”
“真要闹出些什么事情来,才算是正常?”
净苏当场噤声,他甚至耍宝一样地伸出手去,捂住自己头上那被净怀拍过的地方,边还嚷嚷道:“疼......”
净怀瞪了他一眼,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可惜的是,金光净怀没有说出口,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一日正午,阳光当空铺下,他们这一行五人在一株老树下歇脚,却见一道宝光当空划过,落在了他们的前方。
宝光隐去之后,一个身穿道袍的青年站在了阳光处。
那是一张和净苏沙弥三分相像的面孔。
见得这一张面孔,净怀、净涪、净古连带着小四儿都转了视线,望向净苏。
净苏也是皱了皱眉,从石头上站起,问那一个青年道:“珑哥儿,你怎么过来了?”
那青年见了净苏,当先就松了一口气,接着就红了眼眶,道:“三叔......”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另外,谢谢两位亲投的雷,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