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却轩不知道怎一下子扯得那么远，便摇摇头。
“九州上界，自洪荒初始，便人才辈出，成圣者不在少数，即便是比这个更高的境界的修士，也存在于世过。”宁步渊叹气，“可是无一例外，全部陨落。”
“为什么？”
“因为长生本是逆天而行，天道不允准。”
这么一说，徐却轩自然能理解，这个问题，很多修士私底下都会讨论，奈何自末法时代开始，圣人寥寥，根本无从寻到蛛丝马迹。
“这么一说，时间只有天道才能永痕？”
“天道亦无法永恒，上古伊始，变更过一次。”宁步渊说，“成圣之日，即可聆听天道。自那时起，当一个时代即将终结时，仙路开启，但凡成圣者，皆可以踏上仙路，但是成功者只有一人。”
“其余人会怎样？”
“上界九州本无轮回，失败者虽然仍是死路一条，却能换来一次轮回的机会。”
这么想来，跟霸王条约没什么区别了。徐却轩抓着宁步渊的手说：“师尊，你是怕无论成功与否，分离是迟早的事吗？”
“不是怕这个。”宁步渊道，“其实我已经想好了走第三条路。”
“还有第三条路？”
宁步渊点头说：“修炼到圣阶巅峰，渡过一百零八道天劫，登上灵帝之境——
”
徐却轩顿时想起来了宁释玄，他问：“既然已经称帝，为何还要重入轮回？”
“这是一个与天道的交易，不可多言。”
宁步渊一笑，盯着徐却轩看了一会，挪开眼睛继续说：“而想要争夺仙位，就必须与神族签订血契。”
一提到血契，徐却轩大概知道重点是在这儿。
“这道血契的性质，是主仆契约，一旦签订，无法后悔。仆与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失败者之仆从，将要接受九千万世下三道轮回。”
原来是这样，徐却轩想到在仙宫中看到的时光虚像，宁释玄逼着一个神族跟他签订契约，似乎他也不知道契约具体如何签订。
“这轮回总共有多少？”
“这些都是下界轮回，上古时主要分九道，上三道为神族、仙族、灵族，中三道为人族、妖族、海族，下三道为魔族、鬼族、兽族。后来各族衰落，人族除外，只剩下三道为修罗、恶鬼、畜生。”
宁步渊把徐却轩的左手从他自己身上挪开，举起，说道：“以往，为师觉得你就是缘君，只是不知为何没有了神族的气息，后来，为师找到了真正的缘君，便想着能与你肆无忌惮地相恋。”
“可是神魂，只有神族后裔才会有，为师不能冒这个险。”
神魂的来源居然是这样的，徐却轩皱眉，问：“宁彦、南凌易他们都……”
“他们只是有神族微不可见的血脉，至于你。”宁步渊揉了揉眉心，“这又是一个很复杂的事了，事关神族如何没落与残喘，为师就不提了。”
复杂就不说了？
徐却轩还想开口，被宁步渊打断：“总之，在大局未定之前，不要与为师过分亲密。”
“师尊！”徐却轩心想这算什么事啊，他想跟宁步渊卿卿我我都不行。
“为师的忍耐是有限的，别再来撩拨。”宁步渊起身，似乎是怕极了徐却轩再跟他接触，“想想妖后青枝，死后便是九千万世的畜生道。”
盯着宁步渊消失的地方，徐却轩无奈叹息：苍天饶过谁？
虽然知道宁步渊与他心意相通（单方面认为），但是囿于那个存不存在还不清楚的“血契”，他们只得保持师徒情深，不能更跟进一步。
时间神魂的力量与用处也太不稳定，徐却轩甚至真的怀疑，它能够改写历史。
也许，宁彦本身与宁步渊毫无联系，但是扭曲的时间改变了这一切，宁步渊“突然想起”的记忆，是历史被改变之后，强加上去的。
那如果他回到过去，杀了自己尚未出生前的父母……一切只能归谬。
经过这几年的联系，他已经能初步能利用神魂暂停一方区域内的时间了。毫无征兆地穿梭时间一事再没出现过，却也不能不小心。
结了心中的结，徐却轩便能好好准备他这一世的第一次天劫。四九雷劫，每一劫都需要全力应对，万不可生心魔。
走到琼玉峰顶，宁步渊淡言：“在这儿闭关吧，为师会替你护法。”
“多谢师尊。”徐却轩内心默默加了一句，多谢娘子。
第43章 如若相依
以往，徐却轩甚少纠结那些多说无益的事情，宁步渊也喜欢他凡事不会一根筋得刨根问底，然而这次，差池便出于此。
前往琼玉峰闭关的时候，徐却轩只带了一些必要的灵料丹药，那些从梦魇秘境中带出来的不在少数。
一道虚影忽然出现在闭关的石洞之内，正是太古时期的那名神族族长，扫视附身之人，冷笑道：“果然是你。”
徐却轩正值突破的关键时候，沉浸在法则领悟之中，浑然不知石洞中出现的魂体。
魂体顿时怒意横生，将徐却轩的意识拉入自己的精神领域中，而此时正是徐却轩正在领悟空间法则，却被突然打断。他心下一跳，暗道不好。
“你竟然还跟着我出了那个地方？”徐却轩神念一扫，果然是太古时期神族的那名族长。
“我是无意间被你带出来的。”族长的神情阴沉，这表情挂在透明的灵体之内，显得极为阴晴不定。
“学东西挺快的呀，连人族的语言都会讲了。”
徐却轩心想，在驻水居生存如此漫长的一段时间，这位族长还未消散，想必真的有几分手段。
“怎么……找我报仇？”
“报仇？”那族长的神情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面容都稍稍扭曲了些许，他说道，“自自太古时代起，我一点一点地看着神族走向灭亡，而你，就是使得这个过程毫无回天之力。”
她的精神力极为不稳定，一字一顿地质问道：“我该说是仇恨还是悲哀？”
徐却轩淡淡地回应：“对付神族的，不是我。”
“也对，不是你，是这天！”族长忽而抬头，望着此时无一丝阴霾的天空，“我倒是要看看，这天，究竟有多大的力量。”
她的话一说，徐却轩立刻防卫她的突袭，不料她忽然抽离了自己的识海。
无数银色丝线勾连在他眼前，竟然是被生生剥离的大道本源，宁步渊突然这么做，让人没有丝毫防备。徐却轩仅仅看了一眼，灵宗屏障立即破开，对空间法则的领悟瞬间也就水到渠成。
宁步渊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地，负手而立，冷眼旁观这一幕。
雷云压顶，天劫将至。
他全然不懂，这位族长究竟想做什么——雷劫井然有序地劈落，石洞瞬间化为飞灰，再者就是他自己身上的衣物。
神族族长忽然出现在雷劫之下，传了一道意念：我若是前往九天之上，能否窥看那天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吗？
“你……”找死也别来破坏我渡劫呀！徐却轩头疼起来，魂体本就属阴，她活腻了不能直说吗？
徐却轩接下雷劫的同时，天道似乎发现这道挑衅的灵体，雷霆越发狂暴。
当然，这个时候徐却轩只能专注于自己的渡劫，顾不上管那个族长。
祭出一件件这几年来从各处秘境寻得的宝器，徐却轩毕竟是有着多次渡劫的经验，只是此等程度的提高天劫难度，对他来说尚在承受范围之内。
突然，雷光之中出现了一片不寻常的漆黑。
原本一声不响的宁步渊直接在徐却轩识海喊道：“避开黑色雷霆，绝不可硬抗。”徐却轩也是注意到了，好在雷霆的目标只是那略显搞笑的神族族长，他不与之对抗，也就安稳地躲过这一届。
“神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寻死，还非要拉人垫背。”
“师尊，那黑色雷霆是什么来历？”徐却轩问，连宁步渊都不淡定了，这神族族长存心想他死呀。
宁步渊道：“天道的存在不容挑衅，若是胆敢冒犯，就是这下场。神族为天道眷顾而生，本应该与天道同气连枝，如今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其中缘由，便无人能之了。”
“无人能知？我还以为是师尊推动。”徐却轩也不禁咋舌。
“为师哪有这么大本事。”
“师尊，你与我说说吧，我跟神族到底有什么联系，不然自己一不小心也惹上了天道，就不好了。”
宁步渊嗤笑：“且不说如今你的身上没有丝毫神族血脉，就算是有，不作十恶不赦，覆灭苍生这等大罪，天道怎么会降罪？”
“可是血契……”
看着宁步渊蹙起的眉头，徐却轩顿时恍然大悟，他定然自己也不清楚这其中关联，可是依旧死要面子，如果再去揭穿他就显得不厚道了，徐却轩赶紧说道：
“师尊说的是，想吃什么，徒弟给您做去。”
可怕的就是，神族族长没死。
那一道残魂，看着要消散，却还是结结实实地存在于二人面前，有些癫疯地说：“我看见天道了。”
“哦？怎么样的？”徐却轩顿时来了兴趣，便问。
“不能说，你们不会明白的。”她的神情之异样地痴迷，“它创造了万事万物，它赐予了神族一切……”
坚信这种神神叨叨的话忘完就隐含着许多重要的信息，徐却轩蹲下来，跟他探讨：“既然创造了神族，为何还要毁灭神族？”
“都是我等过错，不应该，不应该！”这位族长说到一半，就三跪九叩，膜拜上苍。
宁步渊看着她这样子，便觉得头疼，找了一块养魂玉，将她封印起来，若是以后真的要渡天劫，拿她来挡挡说不定有奇效。
徐却轩成功渡过四九天劫之后，安无离也是渡过□□天劫，位及灵尊。
安无离一出关，徐却轩心想自己不用被外派去做事，与宁步渊相处的时间就多了起来。同时，他隐约猜到，圣阶之境，可能修炼并不是灵力累积上的问题了，更多的，应当是破除自己心境之上的壁垒。
一日，入石台，宁步渊正在演算天机，眉心滚落几滴血珠，看起来极为妖冶。
放下食盒，徐却轩便盘坐到一边的蒲团上静修，不多时，宁步渊睁眼，淡淡地说：“今日你来的有些晚了。”
“师尊，弟子冒昧一问，您在推演何事？”徐却轩立刻起身，把吃的都摆在餐桌上，再拿帕子拭去他眉间血痕。
“有人在揣摩天机，为师不得不谨慎。”宁步渊看着自己掌心，解释道，“仙路将现，坐不住的大有所在。”
吹凉粥，递给宁步渊，徐却轩不由自主地开始出神：若是宁步渊走过了仙路，登上仙位，他们两者一人永恒，一人消散，得不偿失；若是宁步渊没有踏上仙位，他们也依旧是分离。怪不得他所求是成灵帝——可是结局又能改变得了多少？
“师尊，我们的路，会是死局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宁步渊放下碗筷，神色冷肃而凝重，而在徐却轩的认知里，这种神情无异于强加掩饰。
“为什么要顾虑那么多？”
本来徐却轩也没觉得宁步渊性子没什么大的毛病，但是仅仅因为“有人揣测天机”此等事情，便要耗费那么大心力推演未知，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亭之，虽然时光错乱，记忆驳杂，然你莫怀疑师尊真心。”
徐却轩一看他又想岔开话题，赶紧走近他眼前，扯着他衣袖，道：“师尊，我就在你眼前，你不肯好好看我一眼，若非是要等我们阴阳两隔，再去祭奠我的亡灵？”
“你这么想，无异于得过且过。血契如何签订尚是一个未知数，道音所言：‘心之所向’具体究竟是怎么样的，你我都不知道。”
宁步渊捏着手里的勺子，眼神全然落在面前的食物上，似乎再看徐却轩一眼，自己就会反悔。
“生前不问身后事。”徐却轩还想再挣扎一下。
“难道要为师眼睁睁地看着，你堕入九千万世的下三道轮回？”宁步渊低叹一声，放下勺子，起身似乎要离开。
你又怎么不信我，不会站在与你相同的高度？徐却轩闭上眼，说道：“师尊好歹把东西吃了吧。”
石台之上，向来寒风凛冽，若是再耽搁下去，粥也能结成冰。
可宁步渊没有动作，就看着热气消散，凝结成冰，良久才说：“这石台没有名字，你且取一个吧。”
上有琼玉峰积雪三千尺，下有坠仙峡深陷两千丈，徐却轩便答：“取师尊名号，为临渊台，可好？”
临渊羡鱼。
宁步渊点点头，消失在原地。魔神宫那么大，他又岂会找不到躲开徐却轩的地方？
整整四十九日，钟离尹终于结束推演，抹去此地阵法痕迹，正好，一位钟离家分派于他的仆从前来禀事。
“圣者，南家的人，能出来的都出来了。”
“出来几个？”
“就一个，一出来就立即渡劫，已经灵宗巅峰了。”仆从道，“此人名叫南落英，是南家一名长老的孙辈。”
“差人护送到南家。”钟离尹想着，又从柜中拿出一套衣服，道，“一并还回去。”
仆从接过衣服一看，用料极佳，然而并无多少防御力，心想着圣者经手的，竟然是一件凡物，有点不可思议。
待仆人离开之后，钟离尹便出现在青枝住处。”
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菜，两副碗筷。见到钟离尹来，青枝便添了一副，淡淡一笑，说：“我们先吃饭吧。”
钟离尹坐下吃了两口，没再动，静静看着青枝边自己吃，边给他对面的空碗里夹菜。
十八地狱入口，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路蜿蜒向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无人知晓起来历，大概自混沌初生，便已经存在。也只有这条路，不管是生人还是冤魂厉鬼都不能靠近。
“圣者，你来了。”梅修颐出现在此地，向钟离尹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