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存是怎么死的呢?
易安歌仰头看着洞顶的划痕,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鲍存的尸体只剩下了上半身,下半身不知去向。景嵘说是被吃掉的,现在看来,应该是变异失败导致的。
那天晚上,在易安歌和乐清到这里之前,鲍存就已经在这地下河道的深处中招,并一步步走向死亡。
这里的留言应该花了他不少功夫,人的肉体是无法在水泥墙上刻字的,那时候鲍存的身体已经开始产生变化。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留下最后的信息。
在彻底死去之前,他一定挣扎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这阴暗的河道里孤身一人感受着死亡和变异带来的双重恐惧,这样的感受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易安歌光是思考那蜘蛛的变异过程就觉得毛骨悚然,更别提鲍存是亲身经历这件事。在已知既定的死亡面前,无论是谁都无法保持冷静。
事情似乎有了些许眉目,但又引申到了一处更诡异的地方。这个“组织”是什么?该不会真的如他所想,是个研究人体变异的组织吗?
这看起来实在是太不真实了。倘若真有这样的组织,又研究出了那样的怪物,这世界早就变成地狱了。
除非那人面蛛并不是“组织”实验的最终目的。
易安歌打了个冷颤。那种蜘蛛的行动速度和杀人方式超乎常人想象,纵使用真刀真枪去对付,也很难保证胜利。如果这种杀人机器都不是组织的最终目的……那这“组织”的存在,可真的是要他们好好研究一番了。
景嵘一直沉默着。在给易安歌时间思考的同时,他也在考虑着什么东西。
易安歌看着他的脸,用一种断然的语气说,“你知道些什么,对吗?”
其实他并不确定,但依旧这样问了。他发现跟景嵘沟通是要讲究技巧的,倘若什么都不去问,景嵘就什么都不会告诉你。只有做出一副质问的样子,景嵘才会妥协。易安歌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毛病,但好歹算是摸到了这位大佬的脉门。
果然,景嵘点头道,“对。”
易安歌一挑眉。
景嵘没去理会他的表情变化,继续说,“但我们知道的也不算多。如果真的与‘那个组织’有关,这次的事件,很有可能只是一次意外。”
“意外?”易安歌微微抬高了语气,有些难以置信的说,“这里死了这么多人,你说只是意外?”
他不知道景嵘口中的‘意外’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许对于景嵘这种怪物而言,一只人面蛛可能只是小打小闹,但是对于像鲍存这样的凡人来说,只要跟这东西打个照面就意味着无可逃避的死亡。
异能者有能力自保,可鲍存他们没有。
景嵘静静地看着他,漆墨色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光彩。
易安歌用力咬了咬下唇,冷冷地道,“这是谋杀。”
景嵘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就站在那里,抱着双臂,以一种冷静到有些冷漠的神情看着易安歌。
易安歌开始觉得焦躁。他发现自己与景嵘似乎永远也无法好好沟通,这不是他们两个任何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怪物异能者与常人之间思维的差距。
他无法理解景嵘的想法,反过来,景嵘也无法理解他的。
易安歌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河道里的味道并不好,他不想在这里多待。
“走吧。”一直沉默着的景嵘忽然开口道。
这时候他的读心术才勉强派上些用场,但易安歌并不觉得高兴,也没了最初被窥视心情时的那种惶恐和惊讶。他和景嵘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易安歌一边往外走,一边有些痛心地想,他们应该是一起查案的合作关系,在个人恩怨面前,案子才是最关键的东西。
两个人沉默着走出河道。一出来,易安歌就仰头对着晴朗的天空用力呼吸了几次。里面的气氛太压抑了,委托人死亡的可怖真相已经将他压得喘不上气,他没心情再去跟景嵘吵架。
想着,他就偷偷去瞄景嵘,想看他是个什么表情。景嵘那张扑克脸上一点都看不出生气或焦急的情绪,好像只有易安歌对刚才的事情感到不愉快似的,这令后者心情更加郁闷起来。
坐上车后,易安歌将记录下来的信息传给了封煜,让他做更详细的整理。里面应该还有些更重要的东西没翻译出来,易安歌想着,这次怎样都不能让景嵘含糊过去。留言是他发现的,他有权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跟来时一样,景嵘开车,易安歌坐在后排,二人一路无话。
易安歌通过后视镜观察着前面的那个男人。景嵘的眉峰很厉,倒映在后视镜上,连同着那双漂亮得要命的双眼。即便时同为男人的易安歌都承认,景嵘是帅气的,这种帅气带着一股冷峻的味道,足以让不明真相的人心动不已。
若不是这几天交流过,易安歌都可能被他骗到了。
景嵘是他喜欢的类型,这易安歌不会否认。而他也清楚,能够读懂他心思的景嵘也一定已经知道了这一点。
所以当景嵘将车子开到一栋高级别墅前,并对易安歌说这里是他家的时候,易安歌真心被这位大佬的我行我素的行事作风所折服。
“今天开始,到事情结束,你住这儿。”
陈述句在景嵘口中说出来就特别像是命令,易安歌犹豫了半天,终究是跟着他一起下了车。
“我有住的地方。”易安歌说。
“我知道。”景嵘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易安歌妥协了。也许这位大哥并不介意自己是否被什么人看上。而易安歌也不会立即对他产生什么更深的好感。就像之前说的,他们之间有很深的隔阂,而这隔阂看起来一辈子都不会消除。
帅哥养眼是一回事,相处起来顺不顺利又是另一回事。
在某些方面,易安歌一直活得很明白。
景嵘住的地方和鲍存别墅的豪华程度不相上下,跃层的独栋,房子里干净得一塌糊涂。
易安歌看着角落里那堆还没拆封的纸箱眼皮就是一跳。这栋房子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虽然家具很齐,但不见被使用过的痕迹,整张沙发都是新的,电视屏上还有没拆下来的塑料膜。
景嵘给他指了个二楼的房间,说,“你随意。”
“……这不太好吧。”易安歌还是决定保持礼貌。不管怎样,这家伙也太不把他当外人了吧?
“你不方便?”景嵘看着他,放缓了声音说,“放心,这里很安全。”
这种语气让易安歌觉得自己是个需要被保护的柔弱青年,脑袋里嗡地一声,耳朵根就烧了起来。
“……行吧。”易安歌破罐子破摔,干脆坐在了沙发上,道,“当做回礼,我会帮你收拾房间……额,如果需要收拾的话。”
景嵘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不甚合理的交易。
二人同时沉默下来。易安歌发现跟景嵘独处时的尴尬比一般情况下要难熬上一些,可能是对方气场太过强大的原因,他总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坐了一会儿,景嵘起身要走。他应该是要回基地去。毕竟景嵘不像易安歌,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易安歌本能地起身准备送他,却不想刚往前走了一步,就差点撞进景嵘的怀里。
景嵘站在那儿,神情复杂地看着易安歌,半晌后轻声说了一句,“抱歉。”
然后他就离开了。
易安歌愣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是在为之前的事情道歉,不由得苦笑一声,把自己摔回沙发上,而后扭头望着景嵘离开后紧闭的房门,看了很久。
第11章 包裹
刚回到基地,景嵘便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异样的气息。
他停好车,在基地门口站了很久,才沉默着走了进去。
走廊里空荡荡的,黑得不正常。偌大的基地仿佛一座巨型防空洞,将所有的一切都阻隔在外,耳朵里放不下一点吵闹的声音。
在这寂静而又宽阔的走廊深处,是一尊足有四米高的狮子塑像。塑像高昂着头,紧望着前方的长廊,鬃毛细而飘扬,形成随风摆动的模样。前爪外跨,后足蓄力而发,仿佛下一秒便要扑进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去,气势高傲,桀骜不驯,在黑暗中打眼看去好像活的一样,雕刻得栩栩如生。
景嵘站在它面前,仰头淡淡看了一眼,便站在那儿,沉默不语。
没有开灯,周身是泥沼一般的黑暗,阴冷的空气充斥着整个基地,在那悄无声息的黑暗中,好像有无数只手挣扎着伸来,抓挠人的皮肉和心脏,向四面八方拉扯开去。手臂上冷得刺痛,景嵘无声地感受着这刺骨的寒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道幽光从他脚下亮起,继而蔓延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淡蓝色屏罩,将他与四周的黑暗阻隔开来。
黑暗开始以肉眼所能见的趋势汇聚,更加猖狂地向他席卷而来。景嵘微微动了动口,却临时改变了主意,就站在原地,聚力与空气抗衡。
这无声的对抗持续了足足三分多钟,最终还是黑暗率先褪去,缓缓地,整个走廊里又恢复了应有的光亮。
四周依旧安静,景嵘收起了保护自己的光,对着一处角落冷冷道,“出来。”
这语气不算严厉,但听起来却能让人心脏颤上两颤。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一道人影从角落的背阴处走了出来。
首先出现的是地上的影子,是一个高挑的长发男人模样,而后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中慢慢显现出一个人的轮廓,最终整个人以实体呈现在景嵘面前。
但景嵘的态度并没有松懈一分。他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人,又问,“你在哪儿?”
那“实体”灿然一笑,给本就绝美的男性容颜平添了几分娇气,但并不回话。
景嵘也不与他多废话,抬手就要打。
那男人连忙后退两步,摆手道,“别打别打,干什么刚见面就要打架?”
“你的本体在哪儿?”
景嵘又问,语气一次比一次阴冷,眼中已经泛起了银光。男人见他是真的有些怒了,赶紧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说,“放心,不在这个城市里。”
景嵘看了他很久,轻轻点了下头,算是认可了他这个说辞。
男人轻笑一声,抱起双臂,淡淡道,“好久不见。”
“有事?”景嵘问。
“没事,”男人嘴巴一撇,无奈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眼见着话就要往没边的地方说,景嵘懒得跟他废话,转身就要走。
男人靠在墙上,懒洋洋地说,“听说你最近……养了个跟班?”
景嵘身子一顿,回身冷冷地看着他。
男人耸耸肩,不管不顾地说,“我看见你带他飞了。你从来不肯带人飞的,这次居然例外,那小子不简单啊。话说回来,你的口味变了?怎么那样的你还能……”
话还没说完,一记银火猛地砸来,只听“嘭”的一声闷响,男人瞬间消失,火焰砸在后面的墙上,一下被吸收进去,消失无踪。
又一声闷响从头顶传来,景嵘手中已经备上了第二团火,仰头向上看去。
男人坐在狮子的脑袋上,翘着二郎腿,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吓死我了,你还真想烧死我啊?就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小子?”
“……晏安,下来。”景嵘皱着眉说。
名叫晏安的男人纵身一跃,跳到他面前。
“我说错了?”晏安笑着问。
景嵘看他一眼,说,“易安歌不是来路不明。”
“那你是承认你口味变了?”晏安用力啧了一声,眯起丹凤眼打量着景嵘,“你这样让我很伤心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景嵘皱眉问道。
他知道晏安不会无故出现在这里,虽然只是分|身,但他本体一定就躲在基地外的不远处。晏安是个自我放逐的佣兵,除非必要,他也绝对不会想主动挑起事端。
晏安咂咂嘴,似乎在控诉他的不解风情,微微正色道,“有东西给你看。”
他顿了顿,转而笑着说,“那可是个好东西,我一拿到手就想着给你,不过……你得先能找得到。”
景嵘看着他,手指微仰,一个黑色包裹就从雕塑头顶飞了下来,落进他的掌中。
晏安脸色一黑,咬着牙小声嘀咕了一句3" 怪物侦查组2" > 上一页5 页, 什么,表情十分不甘。
景嵘掂量着手里的东西。东西不沉,四四方方,好像是塑料壳的。他不打算再问什么,晏安知道自己待不下去了,打了个响指,身体就从脚下开始化为一缕青烟,向门外飘去。
在他还没有完全消失之前,景嵘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别去给他添麻烦。”
晏安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而后彻底消失在了走廊里。
易安歌将自己最后一点随身行李塞进衣柜里,揉着腰站起身来,打量着整个客卧。
不得不说,这房子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壕气,但不知道是不是房子主人气场的原因,东西又少,看起来倒是很低调简朴,易安歌都没法给这栋房子估价,约么能有几百万,到头来只能感慨一句有钱真好。
不知根不知地的,真要住起来也觉得别扭。可转念一想,自己连景嵘非人模样的时候都见过,总觉得再别扭就有点矫情了。
易安歌扑倒在床上。床垫很软,一看就是刚换上不久的,也不知道这个主人都不常住的房子里,把客卧都弄好是要做什么。景嵘说话做事总有他自己的道理,有些事,放在别人身上会觉得奇怪,但是放在他身上却总感觉没什么。这大约也是一种偏见,易安歌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不许继续想下去。
他从床头柜上拿过一本书,翻了两页却根本没有看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