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易安歌撇撇嘴,走了上去。
河道里没有灯,景嵘打起手电,带着易安歌继续往前走去。
越走易安歌越觉得不对劲。最后他不得不拽着景嵘的手臂,强迫他停下来。
景嵘站定,回身用一种很平静的眼神看着他。
易安歌咽了口唾沫,指了指头顶,问,“这是什么?”
在他们头顶上,到处都是白花花的细线,看起来像是从墙上长出来的白毛。无数白线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张巨大的网,将壁顶整个覆盖住。景嵘将手电往上照,在光扫过的地方,易安歌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最上面的景象,白网之上黑漆漆的,密密麻麻的线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泛着点点银光,隐隐绰绰,显得特别不真实。
在这些白网之中,零星缠着一些大物件,好像被包裹起来的蛹,挂在上面,被细线揽住,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一般。
景嵘向易安歌指的方向看了看,平静地说道,“人蛹。”
“人……什么?”
易安歌一愣,难以置信地瞪着景嵘,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但景嵘的反应却十分平淡,好像这是什么很寻常的事情。
不等易安歌再说什么,景嵘便问他,“你在哪儿发现的受害人?”
易安歌指了指前面。因为已经没有了雾,他已经能看到前方倒挂着的那团黑影。因为在黑暗中看到的那张脸太过瘆人,他现在一看到那黑影就有些发毛。
景嵘又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径直向前走去。
易安歌的委托人依旧可怜兮兮地挂在那里,像根等待风干的腊肠。
其实昨天晚上易安歌没怎么仔细看那张脸,主要在黑暗中这种景象的冲击力实在太大,现在再看时却觉得有点奇怪。委托人胸口往上被线缠住,整个倒挂着,白线已经被染成了鲜红色,看起来像是被伤到了大动脉。景嵘和他的同伴在观察委托人的脸,易安歌不想多看,往后退了退,开始观察整个环境。
一看之下又觉得不对劲。委托人的下半身虽然被缠住,但总有些不太正常。易安歌反应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这家伙看起来似乎有些“短”。
景嵘看看他,又看看委托人,说,“他被吃了一半。”
“被什么吃了?”易安歌问。
景嵘和他的同伴对视一眼,同时沉默下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易安歌此时却真的感觉到不对了,立即后撤两步,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问,“你们是什么人?”
从之前出警警员的反应来看,这两个人绝非普通刑警那么简单,而这里的环境也并非能用一两句话就解释得通。其实易安歌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但他盯着景嵘的脸,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出不一样的答案。
可惜,景嵘似乎并不想理他,只是埋头做自己的活儿,倒是那个同伴摘下手套,向易安歌走来。
那同伴的个头也很高大,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面相的关系,看起来比景嵘温柔很多。他将易安歌带到一边,用一种十分平和的语气问,“你知道多少?”
易安歌看着他,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此时的他就好像一只炸了刺的刺猬,完全不想跟这两人好好交谈。这叫什么事儿啊,早知会遇见这帮家伙,自己就应该跟着乐清一起去医院。
那同伴倒是很理解地没有逼问他,只是说,“你知道我们是谁。”
“……”
“那你也应该知道,这些,”他指了指头顶那些密密麻麻的网,“不是普通人能解决的麻烦。”
“……”易安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要去医院。”
那同伴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这个。
易安歌皱着眉,紧紧捂着自己的肚子,“我难受。”
他一直都是耍赖的老手,身旁的男人不知道应该拿他怎么办了,无奈地看向景嵘,寻求他的意见。
景嵘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用他那双凌厉的眉眼扫过易安歌全身,淡淡道,“送他走。”
“景哥……”
景嵘一摆手,那人立即噤声,叹了口气,对易安歌说,“好吧,那我先送你出去。”
易安歌立即扭头就走。他原想迅速离开这个鬼地方,但走了两步不知怎么,忽然鬼使神差般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景嵘站在倒挂的尸体旁,身后是长长的河道,一直延伸到手电光照不到的地方,仿佛无尽的深渊。而在深渊之后,似乎隐藏着什么易安歌永远也无法探究的东西。
景嵘就站在那儿,表情淡然,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走出河道后,易安歌立即被安排救护车送去医院。简单检查了身体后医生说要住院观察,易安歌也没说什么。他浑身上下都黏黏糊糊的,打了水在病房的卫生间里简单擦了擦,换了身衣服后便躺在病床上发呆。
他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景嵘那群人。应该说,景嵘那群人的几乎只是存在于书本里的名词,对于身为普通人的他而言,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见得到。
他们是拥有特殊能力的异能者,又或者,他们有一个更为人们熟知的名字——怪物。
易安歌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件事会招惹到怪物出场,唯一的解释是,事情本身已经超出了常人所能控制的范围。
也就是说,昨晚那个河道的危险系数远超预期,他和乐清能活着出来,纯属命大。
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易安歌也并不觉得庆幸。一直到现在,他才有一种死里逃生的自觉,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疑惑和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过了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扣自己的手掌心。他总觉得上面的血迹没有洗干净,总是想用指甲扣扣,感觉能扣下河道墙上的那种黑色的东西来。
那可不是什么黑色的颜料,那是血,粘在原本土灰色的石墙上,日久风干。
后知后觉的易安歌感觉自己浑身发痒,前前后后去卫生间擦了四次身子,才逐渐将那种感觉消去。
他算是个心大的人,这令他能在见识到各种奇怪的事情后,还能安安稳稳地继续做私人侦探。
这么多年下来,他跑过不少地方,也见识过许多景象,但从未遇见过怪物。有的时候他都忘了这世界上还有那样一群人存在,但这一次,他不得不重新认清现实。
可这样的话事情就变复杂了。原本易安歌还想找到委托人的亲属,要回原本的委托金,那可是他和乐清下个月的伙食费,但现在的情况是,景嵘绝对不会向他透露跟案件有关的信息。
这一点易安歌可以肯定。他想着景嵘看着自己的眼神,不自觉地捏了捏拳头。
原本景嵘让他进河道是为了什么,易安歌现在也不想知道了。怪物们的做事方式都很乖张,也许是想把他带到无人的角落逼供也说不定。
现在易安歌面临两个选择,一是接受现实,等审讯的时候就说自己一概不知,然后回去跟乐清凑钱买泡面;二是自己将事情搞清楚。
这样想着,易安歌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决定去冒个险。
医院的护士猛如虎,易安歌不敢在白天造次,便囫囵补了个觉,等天黑了便下床,将被子拍成鼓囊的形状,从后门偷偷溜出了医院。
最近是雨季,晚上很阴,连月光都被阻隔在厚厚的乌云里。街边路灯很亮,偶尔掠过一两辆车,倒也不是很吓人。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的关系,易安歌看着乌云密布的天,心中总有些不安。
想要调查委托人,必须从他家开始。但房子那儿总会有警察看着,易安歌要去的,是委托人的一户私人别墅。当初作介绍的时候委托人提过那栋别墅,那是他的私人财产,用来潇洒的,除了特定的几个朋友,没人知道在哪儿。
当初易安歌还觉得奇怪。他很久没碰见这么合作的委托人了,居然能把这种事说给他听,现在看来,可能是真的已经被逼上绝路无可奈何了。
可惜,真正和事情有关的信息他都没来得及说,易安歌无法理解他遇到了什么事,自然也一点都帮不上忙。
这样的想法也令易安歌有种挫败感,于情于理,他都得走一趟。
别墅在郊区,和昨晚的河道是两个方向。易安歌打了车,来到目的地不远处的街道。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多,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下车的时候司机还从后视镜看了他好几眼,似乎在奇怪挺好一个小伙子大半夜上这儿来干嘛。易安歌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独栋别墅建在山脚下,周围没有路灯,整栋房子在漆黑的夜晚显得有些鬼气。易安歌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理解有钱人的生活方式,在他看来这地方没公交没地铁的,出门要多不方便有多不方便。
转念一想,人家有车,再者说,来这儿是度假的,谁还有心思出门去?
之前委托人说过他有贴身保镖,但易安歌一直没见过那家伙。别墅边上没什么其他建筑,孤零零立在那里,感觉有些突兀。
他扭开手电,走了过去。
开锁不难,即便是上万块的高级门禁,易安歌也能在几十分钟内打开。但可能是有点紧张,等推开门后,他已经满身都是汗。
房间内黑漆漆一片,易安歌按了下门边,没摸着灯的开关,倒是给他摸到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这触感实在太诡异了,易安歌立即缩回手,将手电照过去。
有团好似棉花的东西挂在墙上,易安歌一看脑中就是一炸,这不就是地下河道里那些白色的网吗?!
他立即将手电抬高,看向头顶。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他依旧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在高耸的客厅顶上,悬挂着无法计数的网,密密麻麻的,比河道里的还要密集。在正中间原本是吊灯的位置,悬挂着一只巨大的茧,比之前看到的两倍还大,静止在那里,好像一副奇怪的艺术雕塑。
水晶吊灯落在地上,碎了一地。十米外是楼梯,易安歌站在门口看了一圈,忽然决定不了应该怎么走过去。
就在这时,忽然在他耳朵边上又响起了一连串的咔哒声,无比清晰。
易安歌头皮都炸开了,猛地回身,抽出匕首向后刺去,却连胳膊都没有伸直就被人捉住,一下子,他的身体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身后是景嵘冷峻的脸。他抓着易安歌的手臂,一双眼睛凌厉地看着眼前人。
易安歌听见他用无比阴冷的语气说,“请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
第3章 蚕茧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易安歌像被点了穴,呆愣在原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一下看到景嵘,居然从身体深处涌出一种类似于“安心”的感觉来。
可惜景嵘的表情让人根本无法放松。他皱着眉,看向易安歌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鬼祟的家伙,那种怀疑的态度令易安歌十分不爽。
但自己毕竟是偷跑出来的,被抓包后有点心虚,易安歌只能佯装笑着对景嵘说,“呃,恰巧路过?”
两个人都知道这是个蹩脚的借口,但没人主动拆穿。景嵘的表情还是十分严肃,但已经放开了抓着易安歌的手,手腕一翻,轻易地将他的匕首拿了过去。
“没收。”景嵘冷冷地道。
易安歌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一下子泄力的感觉十分奇妙,他开始怀疑景嵘是不是对自己用了怪物的力量,但并没有将问题问出口。
二人无话,同时将目光转向漆黑的别墅内。
景嵘往前走了一步,易安歌立即给他让路。这时候有人打先锋是好事,至少不用自己去蹚雷,可惜景嵘只走到门口就不继续前进了,而是像刚才的易安歌一样,站在门口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易安歌在景嵘身后,对着他挺拔的脊背吐舌头。他不信景嵘背后会长眼睛,能看到自己在干什么。
事实上景嵘根本没有理他,好像当他是空气一样。等了能有三分钟,易安歌终于沉不住气,轻声问,“这到底是什……”
么字还没说出口,景嵘猛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易安歌立即闭嘴,屏气凝神,仔细去听周围的动静。
景嵘这个动作把他吓了一跳,背后冷汗都下来了,可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来。易安歌再去看景嵘,却发现他已经慢慢地向房子里走去。
“……”
敢情儿这位大哥只是单纯不想听他说话而已。
景嵘走得很谨慎,每一步踩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出。易安歌跟在他身后,顺着他的脚步走,很快就来到大厅的正中央,那巨大蚕茧的下方。
景嵘回身,对他伸出手。易安歌立即把手电递给他,乖巧得像个职业跟班。
手电光撞到房顶的丝网,很快就发散了,蚕茧身形太大,一只手电的光只能覆盖到一半,另一半就隐藏在阴影中,随着光线的晃动而呈现出不同的模样,看起来怪异至极。
易安歌估计了一下,这只茧大概有三米长,呈椭圆形,要是整个砸下来,他们两个都不会好过。
景嵘没什么反应,就站在那儿,一直研究着那个大家伙。
易安歌此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按理说这地方只有自己知道,为什么景嵘会在?而且大半夜的,应该不是他的工作时间,要说景嵘是勤劳勇敢来加班,易安歌绝对不信。
想着,易安歌小心地去看景嵘的脸。景嵘比他还高半个头,背着光站在半米外,阴影下的脸看?2 页, 鹄葱椎貌恍小?br /> “你……”
易安歌刚开口,景嵘忽然转头看了过来。
和景嵘对视的感觉很奇怪,易安歌立即觉得浑身不舒服起来。想了半天他忽然意识到,原来是因为光。景嵘的双眼好像反射着光,他们两人对面而站,那光线应该是从易安歌背后照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