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嵘说,“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能从这种事情中活着脱身的普通人,你很厉害,而我,也需要你。”
“需要我?”易安歌听得耳根子一红,差点没把自己呛着。
景嵘面不改色地说,“你是唯一一个能听见我脚步声的人。”
易安歌咳嗽了两声,以为他在开玩笑,但是看景嵘的表情根本没有说笑的意思,不由得心头一紧。
是啊,他早就注意到了景嵘走路几乎没有声音,还以为是这个人故意的,好隐藏自己的行踪,后来却发现似乎不是这样。就像有的人天生嗓音小,景嵘的脚步声,普通人是听不见的,只有易安歌这开了光似的耳朵能勉强听到。
景嵘看着他,认真地说,“我需要你,证明我的存在。”
易安歌哑然。
像景嵘这种人,普通人是接触不到的。他们很少能记得这世上还有“怪物”存在,而景嵘也不可能跑到他们面前去展示自己的能力。怪物们是寂寞的,而这种寂寞在景嵘身上体现得更加深刻。
从刚认识开始,景嵘就对他的听力表现出极大的在意,现在也终于有了解释。
易安歌却高兴不起来。
他皱着眉,有些不解,“然而证明……证明给谁看呢?”
这问题似乎问到了点上,景嵘没有说话,也移开了目光。
易安歌深吸一口气,语气略有不快,“如果真的想让我认真考虑,你就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隐瞒没有意义。”
景嵘看着空中漂浮的灯笼,半晌,道,“我没有瞒你,只是还没有讲到。”
“那就告诉我,那个‘组织’是什么?”
话音刚落,景嵘猛地转头去看他,易安歌也毫不客气地回瞪着,颇有些自豪地说,“我不是金鱼脑子,鲍存遗言里的单词当然还记得一些。只不过他所说的‘组织’,是不是你知道的那个呢?”
景嵘默了默,再看他时眼神有了些变化,轻声道,“你很聪明。”
“我这里确实有一个‘组织’。它没有名字,也没有代号,我这里称它为‘奥克匹斯’。在国家的任何档案里都没有它的存在,如果硬要说,那它也许算是……夹在怪物和普通人之间的‘和平组织’。”
易安歌听得略微有了些头绪,皱着眉说,“搅混水的?”
一语中的。
景嵘头一次十分坦然地点了头,“它一直在研究异能者出现的原因,据我所知,这个组织在最开始是严格反对将异能者纳入社会中的,它认为异能基因是变异产生的最坏结果。早在百年前,奥克匹斯中的人对异能者的态度极其恶劣,甚至到了用武力排除的程度。但在这个世纪它与我们划定了严格的共处条约,承诺不会再挑起极端冲突。”
“你不认为鲍存说的是它?”
景嵘点头,“奥克匹斯的存在甚至比稳定异能基因的存在时间还要长,早在我们的祖先还未完全控制自己的能力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发现不对了。所以如果真的是他们所为,大可不必做那种实验。奥克匹斯的人也绝对不会研究出人面蛛那样会伤害普通人的东西出来。”
那么,就说明还有第三方势力,区别于景嵘的队伍和奥克匹斯,随着人面蛛事件的发生而逐渐浮出水面。
景嵘的表情有些严肃,“令我比较在意的是,在此之前我从不知道还会有这样的势力存在。它藏得太好了,好到我和奥克匹斯都没有发现异常。这不对劲。”
确实。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掌握跟第三方势力有关的任何资料,就算是人面蛛那里,也……
“不对!”易安歌忽然惊醒,“鲍存的遗言,那里肯定有什么信息。”
景嵘看他一眼,眼神有些奇怪,“是有。不过,都是关于你的。”
“我?”易安歌一愣。
景嵘说,“这就是我希望你加入的第二个原因。因为整件事情中唯一的变数,就是你。”
他从怀中掏出几张照片,递给易安歌。小灯笼飞近,就着灯光易安歌看到,照片上的内容就是鲍存在地下河道留下的遗言的一部分。
景嵘示意他将照片倒过来,这样原本倒着写的文字就变成了正方向,然后替他排了个顺序。本来就潦草的字迹正着看也是混乱异常,景嵘又拿出一张纸,放到照片下面。
“这是从遗言里提炼出来的话,下面是翻译。”
纸上写了很短一句话,易安歌一个字一个字看下来,却没有看出个头绪。
易安歌茫然地看向景嵘,“这是什么意思?”
景嵘没有说话,而是伸手将几张照片调换了个位置,再将纸翻了过来,露出反面的话,“再看。”
易安歌低头看去,一下子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实验体,易?
他是实验体?
这怎么可能?!易安歌本能地想去掐自己的脸,好确定现在在这儿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还是某个被改造过的人面蛛。然后他又觉得这种方式很可笑,硬生生停住了手,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才好。
景嵘却很冷静地拍了他一下,“别慌。”
能不慌吗?易安歌抬头就想回他,说你是实验体你不慌?
景嵘摇摇头,“鲍存的信息不一定是正确的。就现在掌握的信息来看,我认为他误会了什么,以为你也是那个‘组织’的一员,所以来找你探口风,最后却赌错了。”
这倒是符合鲍存莫名来找到委托的设定,但还有一件事,易安歌一直无法释怀。
“别墅里那只被你烧死的小蜘蛛……”易安歌强迫自己开口问道,“为什么会有我的脸?”
景嵘沉默了一下,说,“如果有人在做实验,应该会用到不同人的血清。也许你的只是被偷过去,又恰好成功了而已。”
易安歌跳下床,在地上来回走着,心里乱成一团。
这个解释不成立。光从景嵘脸上就能看出来他也不信这个说法,那儿有那么巧的事,偏就他的血液样本成功了,造出了那样的小蜘蛛,然后鲍存就知道了,来找了自己,然后就在他去别墅找线索的时候,那小蜘蛛就在阁楼里,还被人烧死了让他亲眼看见自己的脸?
太扯了。易安歌用力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这背后一定还有什么更深层的事情,他们没有查到。易安歌有种预感,这事情一定比鲍存留下来的遗言要复杂得多。
他走了很久,忽然站住,看向景嵘。景嵘也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两个人对望,相顾无言。
易安歌觉得自己面前只摆了一条路,要么向前走,要么只能后退,退到最初的位置,假装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而他不可能后退。
看着景嵘,他深吸一口气,问,“你的队伍有工资吗?”
第22章 重温梦境
“以后你就住这里。”
封煜将最后一箱行李搬到角落放好,起身对易安歌抱歉地笑笑,“昨晚真是不好意思,我以为房间里没有人来着……”
易安歌笑着摇摇头,“没事。”
“不过说起来,没想到景哥会把这房间给你。”封煜看了一圈四周,颇为感慨地轻叹一声,“我还以为他已经把这里给忘了。”
易安歌坐到椅子上,十分好奇地问,“怎么说?”
封煜拉开窗帘,瞬间阳光洒落,将这不大的屋子照亮。他看着窗外的景色,笑着说,“这里是景哥以前住的地方。”
景嵘给易安歌安排的住处是基地里的一间独立小楼,周围相似的楼有七八栋,都是没人住的。怪物们在城市里都有自己的住处,除了景嵘,一般没人会在基地里过夜。
封煜招呼易安歌过去,指着远处一处小花园说,“那里是景哥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
刚才封煜说“以前”,易安歌还以为只是几年前的意思,却没想到一下会说到小时候,愣了一会儿,问,“他是在这里长大的?”
封煜点点头,“这里曾经有很多人,只不过大多都离开了。我们绝大多数人的父辈都曾经在这里住过,现在换我们回来。安莉雅的母亲是‘隐藏者’,父亲是外国人,也是后来审查通过后才加入这里的。而景哥……据我所知,他从出生就待在这儿了。”
隐藏者是指那些隐瞒身份生活在普通人之中的怪物。他们从出生起就知晓自己的能力,但一直到死亡都不会主动去运用,有些隐藏者甚至在遇到危险的时候都不肯使用能力脱身,只求和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这类怪物占比颇多,之前景嵘说起的时候报了个数,数量之多超乎易安歌的想象。
易安歌问,“那他为什么不走?”
封煜看了看他,有些苦恼地笑笑,“因为他跟我们不一样。在所有异能者中,安莉雅他们只能算是能力出众,但景哥是‘巅峰’。这里是我们的堡垒,景哥能走出去,但终究还是会回来。”
这是易安歌第一次听到巅峰这个词。他想了一会儿,也就明白了封煜的意思。
这就像游子和故乡,游子可以走到很远的地方,但归宿只有故乡一处。可能在景嵘心里,这个偌大的基地就是他的“故乡”吧。
没想到像景嵘那样的人还会有心思这么细腻的时候,易安歌想着,不禁轻声笑了出来。
封煜撇了撇嘴,小声说,“你可别跟景哥说是我告诉你的。”
“他不是看一眼就知道我在想什么?”易安歌无奈道,“瞒不住的。”
听他这么说,封煜不禁摇头,“那我不能再说了,你要是还想知道什么,直接去问他吧。现在你也是我们的一员了,他应该不会瞒你的。”
说着他就要走,易安歌连忙拉住他,“等会等会,最后一个问题。我就这样加入……合适吗?”
他有些纠结地看着封煜。虽然跟封煜和景嵘相处起来十分自然,但整个队伍里除了他俩还有另外六个人,易安歌担心身为普通人的自己这样贸然加入,会让其他怪物感到不快。
封煜倒是十分无所谓地笑笑,“放心吧,他们不会在意的。应该说,其实大家挺期待你过来的,毕竟我们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新人来过了。”
然后封煜就离开了,留下易安歌一个人在这儿颇有些纠结地想着他话里的意思。
易安歌往床上一躺。今天凌晨和景嵘说完话之后就一直没睡,干脆直接答应了景嵘住进这里,然后就一直在收拾东西。现在已经?" 怪物侦查组6" > 上一页9 页, 熘形缌耍萌菀紫邢吕矗胍獯牌1咕鸵还赡缘嘏郎狭艘装哺璧纳硖濉?br /> 他闭上眼睛,做了两次深呼吸。窗帘没有拉上,外面日头正好,在屋里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眼前的光亮。这正好给了易安歌补眠的借口。要是换了晚上,他大概还是会对黑暗产生畏惧。
恐惧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就算他认为自己已经完全克服了,只要稍微一提个头,熟悉的感觉就又会袭来。在景嵘家住的那两周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人面蛛的事,却没想到只是做了一个梦,就会全部想起来。
现在睡的话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这样想着,没过多久易安歌就陷入了沉睡。
熟悉的黑暗,熟悉的空无一物,只不过这一次易安歌没有在行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站在那里,身边是几乎能将一切都吞噬的黑暗。
易安歌伸出手,看着手上浮现的白光,又看了看前方的混沌,一下苦笑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已经不想再经历被人面蛛追着当口粮的过程了,要死也来个痛快吧,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到底想让他怎样?
刚在心里吐槽了一会儿,易安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理应是他的梦境,没有几个人能在梦中思考,这应该不是他自然形成的梦。
那就是有东西在背后捣鬼。现在易安歌都无法确定这个“东西”是不是人,也许是某个闲极无聊的异能者,也许,是像人面蛛一样的异于常理的东西。
这回身边没有别人了,易安歌不能再像昨晚一样呼唤景嵘的名字。事实上他现在觉得昨晚实在是太丢人,如果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再去那样大喊大叫。
男人的自尊心总是体现在奇怪的地方。他不抗拒在景嵘身边做噩梦,但并不想让景嵘知道,自己在梦中受到袭击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会是他。
他在黑暗中等待着人面蛛的出现。按照昨晚的剧情,那家伙不久以后就会向他走来。易安歌不确定自己就在这儿等着,还是往前走走加快进程,这样他也好快点醒来。
一想又觉得不对。昨晚是有景嵘叫他,他才在被人面蛛咬死之前醒过来,这次没了景嵘,如果他被咬死……还会正常醒过来吗?
易安歌想到自己现在正在和平常一样“思考”,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还没等他想明白,那高大的人影再一次出现在他视野里。
这一回易安歌瞧得清楚,那家伙身材高大,和在矿洞中见到的半截小蜘蛛完全不同,但不知为什么昨晚他会变成那张脸。这也许就是梦境,能将一些不同的东西融合在一起,加深做梦者的恐惧。
那这个身影应该也是易安歌害怕的东西。可就连小蜘蛛易安歌都不确定自己是真的害怕它本身,还是害怕被它咬死,更别说这穿的破破烂烂的人了。盯着那由远及近的身影看了半天,易安歌愣是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不过这身高倒是很熟悉。比他高的人不少,可最近接触到的能高他大半个头的,也只有景嵘一个。
也许是心理暗示的原因,越看那人,易安歌越觉得像流浪汉版的景嵘。
这可不好玩。易安歌怎么也想不到,景嵘也会是他心中恐惧的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