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乔枝打开热水，热腾腾的蒸汽教他一时头晕。他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也不由得心里发寒。
而艾露嘉，除了感慨之外，仍无任何提及回国目的。
他草草冲了，只觉得浑身晕的慌，不知是吹了晚风，还是这热水澡洗的不敢时候，竟是直起身都眼前发黑，双腿一软。
见他停了水声，却久久不出浴室，艾露嘉察觉不对劲，敲敲玻璃门：“咋了，洗个淋浴睡着了？”
“没，没睡着，”白乔枝堪堪扶着洗漱台光亮镜台，镜中人脸色差极了，眼圈乌黑，陌生的让他心悸，他强打精神，“擦头发呢，怎么了？”
“看你迟迟不出来，还以为小娇花晕过去了，”艾露嘉随意的又敲了一下门，“快出来，和我打联机。”
“嗯。”
白乔枝深吸一口气，那无处不在的眩晕感却要将他打倒，他触到冰凉镜台，浴室水还未排净，冷清的滴答着，排风机口嗡嗡的运作，均让他难以思考。
艾露嘉左等没人，右等没人，抬头一看，磨砂玻璃门绰约显示出的人影却没了，吓了他一跳。
他赶忙推门进去，却见白乔枝小脸惨白，斜斜倚着洗漱台，已是睡了过去。可他手还紧紧抓握着大理石台角，指尖泛了青，好似睡之前在奋力挣扎。
一时万千头绪略过艾露嘉脑海，他不确定的小声问：“乔乔？你睡了？”
没有回答。
艾露嘉不作迟疑，大步迈出浴室，从床上抽了条绒毯，急忙给小奶虫裹上，长臂一揽，把人赶紧抱了出来。
他看着纤瘦，其实浑身紧绷的肌肉，白乔枝在他怀里还真没重量，轻飘飘的，像只大号洋人偶。
艾露嘉出神的想，哎，这样的小朋友谁不喜欢呢。
他把人放下在床的动作顿了顿，反身自己坐在床上，让白乔枝躺在了自己怀里。
白乔枝睡的不安稳，眉头皱着，床头灯昏黄的辉映下，柔软的还潮湿着的卷毛，反着异样妖冶的蓝紫磷光，似最晴朗日光照耀下的碧海波涛。
艾露嘉眼神晦涩，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指，轻轻在那磷光中一碰，阴影遮住了光源，便是最普通的墨黑了。
他的中指两个关节处，都有粗糙的茧，这第一指节，还能掩饰说握笔所出，可这第二关节，已难遮盖长期用枪的习惯了。
他定定的望着睡得不省人事的白乔枝一会儿，面无表情的反身下了床。
斜长的眼角毫无桃花眼的多情之意，满是肆虐与狠厉。
他隐忍了这么多年，也未曾遮掩的住雌性的习惯与心态，即使白乔枝不知晓自己是雄性，仍能天真无邪的长大，家人宠他远超过别家宠雄崽，并不在意他是否是雌子。
他恨，恨自己的姓氏，恨逼迫他的母家势力，更恨为这一切都不能反抗的自己。
在白乔枝与他相亲，说出自己是2月11日生辰的那一刻，艾露嘉便为命运的巧合型感到嘲讽不已。
他一宿没睡着，坐在窗台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望着朝日从黯淡到耀眼夺目，睁眼到天明。
那一夜过去，他总是忍不住想起白乔枝的模样。那个被命运戏弄的小奶虫，在他面前，露出了许多天真的让他仇视不下去的模样。他眼睛好大，是眼皮双的很美很浓郁的杏眼，当他眯着眼朝你甜笑，露出一双小梨涡的时候，你的心都会化了。
偷得了性别又如何呢，艾露嘉可笑的想，同人不同命，那群咸吃萝卜淡操心的，这样做又能帮得了谁？
命运线或许会暂时走折，但在万千交束的末尾，结局该是什么，就会是什么的。
房门轻轻被敲了一下，再无声息，艾露嘉定定的盯了那屋门一会，轻声开口：“进来。”
——
噩梦缠身。
白乔枝满身冷汗的惊醒，屋里漆黑一片，只能听闻极细微的挂钟走动声。
一下、两下。
他望去，已是凌晨四点多了。
还未入春，太阳仍在地平线下挣扎，他稳稳心神，才察觉自己陷在最柔软的羽绒被里，躺在床上。
头隐约在痛，他记起刚才没出息的洗澡洗晕了，看来是艾露嘉及时发现了他。
他随即小声呼唤身旁：“艾露嘉，艾露嘉？”
无人应答。
他猛地掀开被子，床上只他一人，他顾不得穿拖鞋，跌跌撞撞下床，浴室，衣帽间，小客厅，均无人烟。
小黄鸡充饱了电，啪叽啪叽飞过来：“主人，您找什么呢？”
“艾露嘉去哪了？”
小黄鸡一愣：“我一直在待机，不知道呀。”
“你待机时听到动静了吗？”
小黄鸡摇头：“我待机时除非您呼唤，是不会主动解开监听的。”
白乔枝疲倦的把它放到桌上，又想起了什么：“有新信息吗？”
小黄鸡连接信号，“叽”了一声：“有的，不过是陌生号码。”
白乔枝迅速查看，果然是艾露嘉与他联系用的陌生号码，内容却是：
“感谢收留，小乖宝儿，爸爸先回去了，过几天请你吃饭，MUA！”
他走了。
为了验证猜想，他摇起床铃，唤来佣人。
来者正是白日见过一面的小张哥。
“守夜的是你？”
小张哥笑笑：“本来排班不是我，是陈迅，他说今儿不舒服，我和他关系不错，就帮他换班了。”
白乔枝一顿，他本是随口一问，这眼下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你本来该在哪里当值？”
“警卫处。”
白乔枝一凛：“谁又替了你的班？”
小张哥见难得孙少爷关心关心，点头哈腰的：“白春之啊，您还记得不，白司令弟弟家的远房亲戚。”
白乔枝记得他，这白春之从小不学无术，找不到工作，二爷爷便求到家里来，硬是安排了个帮佣工作。不过为人懒散，在帮佣中人缘很差。
他皱眉：“我记得他懒得要命，你还真能请动他。”
说起来，小张哥也笑了：“谁知道呢，我在微信群一问谁能替班，警卫处又冷还不能睡觉，一般都不爱去，谁想他说能帮忙，我也诧异了。”
白乔枝心里有数了。
他低声说：“你帮我个事吧。我有点担心裴医生，他……似乎不太舒服，你上四楼从他门口听听，有什么动静，告诉我。”
小张哥利落的点头，出去了。
白乔枝迅速换出门的衣服，黑羽绒服，裹上围巾和口罩。
在他出门前，小张哥回来了，他脸色不太好，似乎有些惶恐和迟疑。
白乔枝问：“如何？”
小张哥很是为难：“孙少爷，我按您说的，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动静，什么都听不见，以为他睡熟了，便要走，结果不小心把门碰开了，我心想不对啊，他睡觉不反锁门的么，就大了胆子探头一看，里面根本没人啊……”
四楼客房小，从门口能看到一半多的卧室，既然小张哥这么说，说明裴之昇……走了。
白乔枝垂下眸子，这知道真相的感觉可真不好啊。
利用他也就罢了，还打着“爱他”，“追求他”的幌子，来骗取他可怜的内疚心，他还真忧郁愁苦了一阵怎么拒绝呢，连带着都没多加思索。
虽说半路有了裴之昇动机不纯的推测，却傻乎乎的以为人家是想和他多加亲近。
当你人民币呢，还谁都喜欢。
白乔枝长舒一口气，打心底发寒。
其实，裴之昇这举动，不过是联合艾露嘉，来打击裴家和维尔德·李做的那些非法勾当，如果对白乔枝说明白，这种正义的事儿他能不帮吗？
白乔枝猜测，这二人估计是害怕白乔枝知道当年性别调换的事。
可这是艾露嘉背后势力所为，一码归一码，艾露嘉和裴之昇是被操纵的第二代，白乔枝迁怒也不会不失理性。
事情非要发展成这样，难得的好友，难得欣赏的人，白乔枝真的觉得不做恋人做朋友很好的，却是一厢情愿了。
他泄气的坐回床上，身上裹着的黑羽绒服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理应说热极了，他却如坠冰窟。还去山下看什么呢？他想，没必要去了。
想来艾露嘉已然察觉白乔枝起疑，觉得事情办的差不多了，便赶紧走人。以李家势力，想偷/渡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所以理清思路——艾露嘉求到白乔枝头上，只是为了见躲在白家老宅等待接头的裴之昇了。
看来裴之昇手上有不得不让艾露嘉冒险来一趟的东西，撇清艾露嘉的证据？彻底打死维尔德·李的证据？无从得知了。
白乔枝又想哭，他过去18年总觉得自己坚强，可就是爱哭，边哭边生自己气。现在长大了，没那么多糙心事了，却冷不丁撞上这种事。
他跌跌撞撞扯下羽绒服和围巾，被子已经凉透了，一丝温度也无，昔日柔软舒适的羽绒被却冰凉如铁板，他踩上拖鞋，抱了一个枕头，脑子空白，直接走向四楼客房。
戚戎竟也没锁门，这门似乎早年失修，“吱呀”一声开了，把白乔枝吓了一跳。戚戎看着大大咧咧，实则谨慎小心，怎么会不锁门？
白乔枝有些担心，小心翼翼的探头进去——
戚戎微笑着扬起智脑机：“看看微博，你追的那个智障博主不顾劝告胡乱的开车，又被交警查停了。”
白乔枝震惊：“上次她违规驾驶查停三天还不够？这次又风口浪尖的，她疯啦！”
戚戎摊手：“可不。只能委屈隔壁出场满138章的劳模救急了。咱们玩一会儿生存资格测试吧。”
——
“咱们，可能又被套路了，”原容咬牙切齿，“咱们的主线任务，或许，并不都是同一个方向……”
在金璐不解的视线中，少年清朗的嗓音沉下去，怕测试小世界的人察觉诡异，但与其中压抑不住愤怒：“我是说，这里和荣华高中大逃杀活下去的主线任务不一样，或许，努力的方向不同！像我们一个队进来的，加上你，也许都是完成使命‘守卫母校’，那会不会有人的任务是反过来的，比如他们的初始身份设置便是SE-3式变种的安插在这里的叛徒？”
蒋秋生瞬间反应过来：“好比方才人群中差点暴动的骚乱，就是有一个人散播跟踪来的信息，试图传播恶意信息！”
“还有那艘船！我靠，原来是这样！”金璐一拍大腿，气的声音都变了，“我就说明明有测试者守船，怎么还能给消失了，原来有人从中作梗！”
几人一盘算，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被蒙蔽的原因，就在主线任务上。事实上，相同的任务，单单只有班级信息不同，便让测试者们以为所有人都是一样了。且这次并未标明“阵营”问题，原容也未向那方面想。
“程序可真是，”他冷笑，“不予余力的在任务信息上作画样啊。”
可当下，也不是埋怨的时候了。
如果说单纯测试小世界反派势力，也不用那么放在心上，可这次变了。
——他们的对手，是实力相当的测试者们，且敌在暗、我在明。
据统计，他们几人目前见到的不明任务信息的测试者，有三名。与秦仲铮同班，目前在校门口巡逻的两个测试者：一个卷发女生，一个口吃男。与原容、奥德、金璐同班，卷着船不明下落的矮胖子。第四个，或第四五六个，袭击了初一六班的测试者。
“按照程序一贯手段，正方目前有我、奥德、徐伦凯、秦仲铮、金璐，共五人，那么反方差不多也是五人，”原容作出结论，“没和咱们回合的，应该都是反方阵营了。”
金璐撇嘴：“这群孙子，在暗地搞小动作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堂堂正正的来决一胜负！”
蒋秋生嗤笑：“8102年了，你可动动脑子，是有点智商活到现在的都不会这么傻吧？姐姐，你这大清观念怎么支撑你到现在的？”
“行了！”原容无奈的松口气，“什么时候了打嘴仗？吵架的档儿那边说不定又死两个学生。”
两人深知理亏，忿忿瞪对方一眼，互相离开几米远，仿佛两只确认过眼神是不想理的公孔雀一般。
原容提议去仓库看看，学生会副主席带路。
仓库常年被教学楼遮挡住阳光，也有些通风不足，内里散发着霉气和潮味儿。面积倒不小，光不足，远远看去乌压压看不到尽头，只是库存物资不多，堆放在角落，显得少到可怜。
初一六班仅剩的七个人神色萎靡的或蹲或做在仓库侧门口，见巡逻队进来，也只是蔫蔫的打个招呼，好像已经对同学下落不抱在多希望了。
原容想要开口安慰几句，却什么都说不出口：现在说什么都是自欺欺人，他十分明白，有测试者查收的情况下，那几人生还可能性几近为零了。
——
小黄鸡扑棱翅膀飞过来，撇下被蹂/躏的不省人事的小小龙：“主人，您有一个特别关心联系人的消息。”
特别关心联系人，是这次三位系统适配自动划分的名单。
白乔枝权当是顾念观，笑道：“老顾是不是又给我揽活了？”
点开一看，却是裴之昇。
温润如水的三个字，现在看来，却冰冷无比。
他说：“抱歉，临时离开。日后之昇处理完手上事务，定会给您一个解释。保重。”
解释？
白乔枝酸涩的想，不用了，我都知道了。
眼前又闪过那双蕴含着万千情绪的如水温眸，现在，却被戚戎热烈而炙热的锐气狮眸盖过。
作者有话要说：
交警查停了，具体联系失联作者的方式你们懂得……
第51章 一言难尽的新名单
他对上戚戎装作不在意实则超在意的眼神, 笑道：“走吧，下去吃饭去。看来昨晚你还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