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在冰凉的月色下,白乔枝隐约看到黑色眸子一闪而过的水意。
他清越的声线因嘶吼沙哑了,有种悲伤颓废的意味。
白乔枝头脑乱极了,他慌乱的看向谢毅行,想要证明什么:“他说的秋千什么意思?是指的我的小秋千?那不是你做的吗?”
“我,乔乔,你听我解释……”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就告诉我是不是你做的啊?”
“你解释啊!”齐洌破罐子破摔的怒吼,“你能解释出什么来?我一夜没睡,两手因为毫无经验被木刺弄得全是血,我瞒着家人跑到后山从深夜做到天明!”
白乔枝不敢置信,谢毅行迟迟不语,他茫然的望向齐洌:“我的秋千,是你做的?”
“对。我小时候内向,你太可爱太耀眼,而我只是营养师的儿子,只敢远远地坠在你身后,羡慕的看着谢家大少爷每天粘着你。我听到你想要个小秋千,我想,如果我能做出大少爷做不出的事,你会不会和我玩呢?会不会也拿那种天真快乐的眼神认真的看着我呢?可……”齐洌语气发涩,“可我一觉醒来,你已经坐在小秋千上,让谢毅行给你推着玩了。……我日日夜夜都在后悔,为什么那一刻我没有冲上去,告诉你,秋千是我做的,我想和你玩,他是个骗子。”
那一瞬,白乔枝心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充满回忆的,谢毅行宝贝一样上贡,迄今保养的那么好的小秋千,竟然……
是谢毅行拿了齐洌的心血讨他欢心吗?
白乔枝脑子乱极了。
拿到小秋千的那一天的欣喜,直到成年后的现在,他都记得清楚。
对于小学生来说过于复杂而危险的工程,谢毅行竟为他制作,他不可谓不敢动。
对,还有树屋。
他复杂的抬眼,望向沉默不语的谢毅行。
此刻,谢毅行和齐洌都已收敛了进化状态,他满头汗水打湿了微卷的黑发,微垂着眼,莫名的让白乔枝心疼的一颤。
奇怪,明明齐洌说的好像是真的,但为何谢毅行委屈伤心至此?
他咬咬唇,开口:“毅行,我想听你说。齐洌……真的做了那个秋千吗?”
“他做了。但,给你的秋千,是我自己做的。”
谢毅行一双黑眸,犹如被怀疑的受伤大型犬:“乔乔,树屋是我做的,我的手艺你清楚,做一个秋千并不复杂。他齐洌什么都不会,怎么能做出那么安全牢固的秋千?”
“那,你承认齐洌做过秋千了?”白乔枝捕捉到重点,不解道,“为什么我不知道?我是说,齐洌做的秋千去哪了?”
谢毅行沉默了。
齐洌嗤笑:“他说什么你都信?我看,那树屋估计也不是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做的吧,你有那么多佣人保镖,随便找谁代劳也行吧?”
“你胡说!”
谢毅行一拳锤在墙上,低声怒吼:“乔乔,他只会以最恶的角度揣测我,你不要被他一言蒙蔽。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觉得我会是那种人吗?”
尽管谢毅行在心中形象已一落千丈,但在这一点,白乔枝相信他。
谢毅行从不骗人。就算是骗他说他不爱他,都做不到。
但齐洌的样子,也不像说谎。
白乔枝还未判断出各种门道,就听一声连天巨响!
三人吃惊的望向声源来处,卧室的防/弹玻璃,就见那双层窗从正中开始,龟裂如蜘蛛网,缓缓崩碎离析!
“危险!”
谢毅行一个猛扑上去,手抖着,却快准狠的给白乔枝脖颈用指纹开锁,不等白乔枝反应过来,又一个翻滚下了床。
二人齐齐滚在长绒地毯上两秒后,那玻璃竟爆裂成碎片!
如果方才谢毅行没来得及抱人,后果不堪设想!
但白乔枝现在紧张的,不是自身处境。
方才齐洌和谢毅行大家打坏了不少小物件,他记得清楚,那床头小夜灯便是碎在了这个位置!
他也确实听到了什么东西扎进肉里的沉闷声!
“谢毅行,你没事吧?”
谢毅行躺在地上,紧紧环抱着白乔枝,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我没事。没吓到吧?”
“不是,”白乔枝几乎要语无伦次,“地上好多碎玻璃,你的背……”
“不算什么,”谢毅行还是怀抱着他不动,控制住小孩挣扎要查看他伤势的手,“我皮糙肉厚呢,乔乔不用担心。”
他越这么说,白乔枝越心里沉甸甸的,他强行摸到谢毅行背后,一片湿/热黏腻的触感传来……
就着稀薄洒进的月光,他看到了满手黑红色!
“谢毅行!”他几乎抑制不住尖吼出声,“你给我赶紧起来!”
他颤抖着的眸子映入躺倒在玻璃渣上的谢毅行的眼里,如一潭打碎在湖水中的蔚蓝星光,是今晚最美的夜色。
“乔乔提出要求,就要平等的答应我一件事哦,”谢毅行微笑着说,“我可能又做错事了,没能成功让你接受我。那……乔乔还能继续和我做朋友,对吧?”
“你赶紧起来,”白乔枝嗓音都抖了,“还谈什么条件,美得你呢!”
“你得答应我,”谢毅行坚持,像当年倔强的大孩子,“不然我不起来。”
白乔枝气笑了:“你爱起不起,反正我不疼!……你到底起不起!”
语毕,他狠狠的一个上勾拳打上谢毅行下巴,小奶拳意料不到的偷袭,还挺疼的,打的谢毅行一个措手不及,下意识送开了禁锢白乔枝的手。
白乔枝顺势起身,一个借力把谢毅行拉起来,二话不说翻过身子一看,惊呆了。
月色下,密密麻麻的小碎玻璃,像插/在生日蛋糕上的叉子,深浅不一的扎进肉里,纵是谢毅行皮糙肉厚,鲜血也抑制不住细细流出。
“天呐,”白乔枝几乎泪都要掉下来了,“你逞什么英雄啊,就不能拉着我好好走下床吗!”
谢毅行看不得他难受,安慰道:“这不是算不清时间,怕慢了伤到你吗。好啦,不是很疼,两天就长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皮厚耐/操。”
这一切看在齐洌眼里,又是另一幅光景。
他出神的想,原来慢了一步,就是慢了一辈子啊。
人们口中说的缘分是不是就是这样呢。
小学生年纪的他熬夜一整晚,撑不住了,睡了过去,几个小时后醒来,小秋千没了。
他的白乔枝也没了。
那日,他雌父以为他走丢了,找了他一整晚,齐洌解释借口说他迷路了,雌父觉得春绣园太大,小孩子一个人在这不放心,便再也没让他去过春绣园。
这一别,就是十年。
即使他说了真相,那又如何呢?
在白乔枝眼里,永远只有为他付出的谢毅行。
齐洌好累啊。
他随便找了个未被波及的沙发坐下,意识茫然的靠在椅背上,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剧痛的虫核再多支撑一会儿似的。
他打开手机,给等待已久的那位同伴发短信:“屋内安全,可以进了。”
那边好似静候在手机前,消息成功发出的那一瞬,就听一声焦急的呼喊:“乔乔!”
这声音……
白乔枝惊喜道:“博明哥?”
他作势要从地上瘫坐的姿势起身,手腕却被抓住了。
很紧,很用力,像濒死者溺毙前最后一根稻草。
“别走,”谢毅行声音酸涩,“别离开我……”
白乔枝咬牙,沉默了。
其实,他应该很期待博明哥来救他,脱离谢毅行“魔爪”的,但不知为何,一想到他兴师动众撕破脸的离去后,谢毅行会有多难过,他竟有些不忍。
他轻轻动动大爪子里紧握的小手腕:“毅行,你别这样。”
“别哪样?追求你,奋不顾身飞蛾扑火的爱上你,还是……”
“你!”
谢毅行竟在这种状态下,还恶狠狠地扑上来咬在他唇上!
“有人看着呢……”
“管他!”
白乔枝很想挣扎打他,但脑子一浮现方才谢毅行背后惨状,挣扎的动作怎么打不下去,索性放弃了。
谢毅行的吻,霸道中带着温柔。
像鬼王螽斯,让人吓一跳的外表下,有一双呆萌呆萌的分得很开的小眼睛。
门猛地被推开,来人打着军用手电,焦急的闪了几下,定在了拥吻着的二人身上。
那光怔住了。
“乔乔?那是……谢毅行?”
白乔枝恍惚间从沉醉中苏醒。
他一巴掌狠狠地甩上谢毅行的脸,眼中是谢毅行从未见过的狠厉与决绝。
这样一声脆响,硬生生让整个屋都静了。
白乔枝出奇的冷静。在谢毅行震惊的视线下,一字一句地说:“谢毅行,别逼我真的恨你。咱们没可能了。在你做出这样的事,无视我的意愿,无视我的态度,强迫我至此……我是心软,但我不是没有脑子。”
他又说:“谢毅行,我就算永远不结婚,就算从剩下十四个人里面随机抽一个,也不会考虑你的。你死心吧。”
你死心吧。
谢毅行的身形晃了晃,竟是一下没站住,瘫坐在了床上。
齐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好似刚才一阵打斗累极了,嗓子嘶哑疲惫,不知是开心、抑或太过悲伤,他的嗓音很抖:“谢毅行,你活该,你活该啊——”
“齐洌……”,白乔枝又复杂望向他,不知所措的咬住下唇,“你能第一时间前来,我不知道如何感谢你。你提什么要求报酬我都会答应,但我……”
他对上白乔枝蕴含着悲伤的眸子,嘲讽的打断他:“好了乔乔,你这话先别和我说了,让我留点盼头,好不好?”
屋里一瞬陷入了寂静,却听一个被忽略已久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走吧,乔乔,”他说,“我们走。哥哥带你回家。”
白乔枝如见到救世英雄般朝门口走去,屋里太暗了,他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靠在门口,在奇形怪状的阴影轮廓下,犹如泰山般如此宏伟而教人安心。
只是他未分辨出,那一句话中的颤抖与悲伤。
走进了,他看到易博明一如既往沉稳而温润的眼,竟一瞬眼泪要落下来。
他词不达意,手忙脚乱的解释:“博明哥你听我解释,就,他们不喜欢我,啊不对,我喜欢他们,啊不对,他们喜欢我我不喜欢他们!”
“那我呢,乔乔?你当哥哥……”易博明语气悲伤到好似哽咽,“乔乔以为我就不会伤心吗?”
白乔枝一愣,易博明这是?
第27章 拉黑程序:进行中……
白乔枝知道, 没确定关系的情况下, 和异性发生接吻啊、甚至拉小手啊这类行为,长辈看到了会很生气。
但是……博明哥伤心什么呀?
他不确定的小声出声:“博明哥?你别生气, 那个, 咱们先走……”
“别走!”谢毅行眼中满是悲伤, “乔乔, 我可以改, 你不要不理我。”
……怎么感觉我变成了渣虫排行榜世界第一了???
博明哥收起你被背叛的眼神!
你这样我害怕啊!
白乔枝深吸一口气, 认真的对上谢毅行包含了千言万语的眸子:“咱们都静静, 给彼此一点时间吧,好吗?”
“乔乔……”
“说实在的,”白乔枝叹气,“我还没原谅你呢,短时间,长时间, 可能都原谅不了了。你真的太可恶了, 你把我吓得不行,知道吗。你自己想想,换成你, 吃着吃着饭猛地晕了一醒被我锁床上了,你生不生气?”
谢毅行认真插嘴:“我欣喜若狂。”
“他竟然这样对你!”易博明不敢置信,大步想扑上来观察情况。
他起初以为白乔枝又小孩子脾气, 和谢毅行冒了矛盾扯不下脸, 要自己来接。匆匆赶来却发现春绣园防御壁升起, 呈高度警戒状态,联系谢毅行也无应答。他护崽心切,又以为出了事,在门口碰到齐洌,齐洌也收到了求救消息,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二人便暂时休战,齐洌先翻进去,易博明调用易家私人机甲破开防御壁,所幸春绣园采用的民用型,不然真束手无策。
推门的那一瞬,他见到白乔枝毫发无伤,心中重石落地,刚要上去训斥胡闹,便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听到了意想不到的真相。
他捧在手心怕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谢毅行怎么能,怎么敢,怎么舍得这样对他——
见易博明眼底翻滚怒火,有爆发迹象,白乔枝连忙拦住他。
“哥,我长大了,先让我自己处理,好吗?”
“乔乔,你就是太心软……”
“……你们都先闭嘴!”白乔枝鼓起一边腮帮,避开易博明要吃人的视线,望向垂着头的只是狠狠握着他手的谢毅行,“总之。咱们这么多年兄弟情,要说我不依赖你,不信任你都是假的,你一己之力想把他变成爱情,很难。静静吧,或许你马上就能想明白,你只是和我友情太深,被我变性的消息蒙蔽了。我呢,也好好考虑考虑,嗯,爱情的事。”
他最后总结:“我们最好,给彼此一段时间。”
说完,白乔枝便安抚性抓住易博明伸来的手,挣脱了谢毅行。
易博明知道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阴鸷的瞪了一眼谢毅行,握紧白乔枝小爪子离开了。
白乔枝想到什么,四处环顾齐洌,他不知何时,已离开了。
谢毅行站在原地,背后阵痛万分,却不及虫核万分之一痛楚。
他声音嘶哑而悲伤的说:“乔乔,无论你信不信,齐洌做的秋千,我没有拿。我记得清楚,我以为那是保镖怕我制作受伤,偷偷帮我做的,我没有用,因为那不是我对你的心意,而是亲手做了一个……树屋更不用提了,那是咱们白天二人一起做的,你喜欢瞎指挥,我都依你不厌其烦的改,不知你还记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