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灯听到这不由问道:“那算命的你们知道在哪儿么?”
江灯这次看到的这女游魂是来自凡界的,鬼门关是在三界交叉的地方,所以每次遇到的游魂哪界的都有可能,在凡界能够算出来有一只不想让人住院子的鬼的算命先生,听着就还是挺厉害的,江灯觉得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金毛知道的,金毛可喜欢那个算命的了,说那算命的看见他,不会想着打死他,还会给他一块小馒头。”灰毛抖了抖肥肥嘟圆滚滚的身子,显然因为能帮上忙显得很高兴,“我可以带你去找金毛。”
金毛肯定觉得他厉害坏了!居然都敢和鬼说话!灰毛想着不禁有些小自得,又有些兴奋。
江灯刚想点头,就看到目光呆滞的女游魂准备向他飞过来,想到灰毛看到他这么好看的鬼都吓得半死,江灯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残忍:“你能不能帮我让金毛把算命的带到这里,我想去别的地方打探一下,谢谢。”
灰毛伸爪子挠了挠他头上的卷毛,显得有些困扰:“叫金毛可以,当时把算命的也带到这里我也不敢保证能不能行。”
江灯也觉得自己有些强鼠所难,余光瞥到灰毛一家住的地方有一地的杏仁酥屑,想到怀里还有一大包原先准备带给黑白无常的杏仁酥,江灯露齿一笑:“这样吧,我这包杏仁酥给你们,你尽量帮帮我,谢了~”
灰毛看着比他身子还要大三个的一大包杏仁酥,咽了口唾沫顿了顿,然后用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没问题,交给我吧!”
江灯不由失笑,看着灰毛“噌——”地一下就窜了出去,于是江灯就又回到了女游魂身边,他试探性问了女游魂:“你是不是不想让其他人住这里?”
如江灯所料,过了半天,女游魂也仍然沉默不语,不说话。
杏仁酥的魅力大抵是无敌了,过了老半天,江灯居然真的等到了用牙齿咬着一个男人袍子边的两只鼠,一只头顶灰毛,一只一身金毛,男人一看就像是个凡界算命的。
满头白发,模样却看起来很年轻,算不上俊朗,甚至有几分憨厚的感觉,看起来就很值得信任,身上穿着一件绣着八卦的黑白长袍,脚上踩着一双黑色布鞋,手上拿着一根竹竿,竹竿上一块白布,白布上写着潦草的两个字——“算命”。
但江灯也一眼看出了这绝对不会是一个普通算命的,只因江灯看出了男人身上的灵气,凡界哪儿来的灵气,只能说着男人必然是修真.界来的。
算命的看到江灯,又看到被江灯藏在身后的女游魂,挑了挑眉:“冥界换勾魂使了?黑白无常不干了?”
一灰一金的两鼠在看到江灯后面突然多出了手和脚,接了杏仁酥,就逃得飞快。
江灯知道这算命的不简单,但没想到算命的看样子还认识黑白无常,江灯摇了摇头:“勾魂使没换,我是冥界的引路师,专门带游魂回去的。”
“哟?引路师,有点意思啊,”算命的扬唇笑了笑,明明是有些普通老实的长相,这一笑却显得他蓦然好看了几分,“你需要我帮你什么?”
江灯也不多问男人的身份来历,就问自己想问的问题:“你知道这院子之前是谁住的么?”
“你怎么不直接问我这女游魂的身份是什么来的更快?”算命的笑了笑,看着就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江灯赶忙问道:“那你知道这女游魂的身份是什么么?如果你知道当然是最好的。”
看着江灯有些焦急又喜悦的模样,算命的眼中的兴味一闪而过,然后语气平平地说道:“这女游魂叫梅姐,是一名暗娼,这院子就是她的家,也是她接客的地方。”
这个身份出乎江灯的意料,江灯一时之间猜不透为什么梅姐不愿意让人住这个院子的原因。
“那你知道她有什么家人么?你知道是谁杀了她么?”江灯觉得这算命的知道的不少,想多问点线索。
“不知道,”算命的回答得干脆利落,“你没别的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回去算命了,你的报酬我晚点亲自来取。”
“什么报酬?”江灯问道,算命的却并没有回答他,转身步履悠悠地离开。
江灯这时又看了女游魂一眼,女游魂长得并非很好看,相貌实在平平,所以只能做暗娼了么?又是为了什么做暗娼?又是谁杀了她?她真的没有家人么?
江灯脑海里一团乱麻,毫无线索,他在废弃院子里四下搜寻了一番,这院子其实不大,江灯搜寻了一番,看到一双沾满了灰尘的虎头鞋,江灯目光一顿,就拿起了虎头鞋,他知道这鞋,在凡界民间,认为给小孩周岁的时候穿虎头鞋,能给小孩辟邪、壮胆、不生病,所以梅姐是有孩子的。
那么她做暗娼就是为了孩子么?她的丈夫呢?
江灯想着,感觉或许就是为了孩子,却又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这般想着,江灯还是把虎头鞋拍了拍灰,拿到梅姐面前问道:“你还记得这鞋子么?”
就在江灯见梅姐老半天没反应,以为又和之前一样的时候,梅姐流下了一行清泪,江灯看着莫名觉得有些心酸,他继续问道:“你知道这是谁的么?”
“囡……囡……的……”梅姐显然是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了,加上现在的状态,说出来都是带着气音的,江灯听了老半天终于听清,是囡囡,看来梅姐的孩子是女孩了。
“囡囡……姑娘……不好……”梅姐断断续续地说着,见梅姐似有些神志清明的样子,江灯便拿出了一颗回神丹,然后用自己体内的阴气滋养了一番,才喂到梅姐口中。
过了半响,梅姐晕厥了过去,江灯叹口气,扶着梅姐到废弃院子的床上,哪怕知道游魂就算晕倒也不会受伤,江灯还是会觉得他们可能也会疼的吧。
江灯将梅姐放好后,就拿出了小炉子,仍好药材,准备熬忘川汤试试。
过了好一会儿,梅姐睁开了眼,入目的就是她许久熟悉的床板,然后她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你醒了?能想起什么吗?”
梅姐闻声侧过头,就看到一个面色柔和的少年,她轻咳了一声,有些恍惚,然后就发现自己飘在了空中,她一怔,缓缓道:“对啊……我是已经死了的啊……”
“是的,你已经死了,”江灯语气温和,他看着梅姐不再呆滞的双眸,解释道,“你本来应该要去步入轮回投胎的,但是你不愿离开你的这院子,执念让你成为了游魂,但是再不走,你就只能灰飞烟灭。”
江灯用碗装了一碗忘川汤,继续道:“你能告诉我,你的执念究竟是什么么?我是江灯,只要你想走,我就能带你去投胎,你现在脑海里记得什么,这是忘川汤,你喝了它能够想起你生前最重要的人和事。”
“不用了,这院子有名字么?”梅姐摆了摆手,转而问起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江灯摇了摇头,若是有名字他也不至于连院子主人的身份都不知道了。
梅姐又接着问道,声音轻柔:“当今世道,女子地位如何?”
江灯有些反应不过来,但看着梅姐柔和下来的面色还是缓缓说道:“因着前前朝是女帝,废除了一夫多妻制,女子若是过了科举考试,亦可参政当官,不说女子撑起半边天,但比起从前也算不错了。”
“真好,”梅姐眼神变得惆怅又欢欣,尔后说道,“你能帮我做一块牌匾么?那是我最大的执念了。”
“上头写什么?”江灯点了点头,这于他而言不过是小事。
“写‘梅院’,写好后挂上去,把这院子一把火烧了,我就跟你走。”梅姐语气淡淡的。
江灯见梅姐不想多谈的样子,也没追问下去,只要愿意跟他走,这引路师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于是江灯对梅姐道:“行,那你在院子里待着,我去寻块适合当牌匾的木头。”
梅姐点了点头,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后,陷入了回忆。
梅姐小时候没有名字,他们那会儿女孩都没有名字,也没有姓氏,女孩不值钱,她被父母用两钱银子卖给了人贩子,人贩子又转手用五钱银子把她转手卖给了某个小镇上的拐子一家当童养媳。
打从有记忆起她就什么活都要做,吃得很少,穿得很破,她不知道自己生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每天只能想着怎么活下去,怎么活下去。
等她长大了后,她的丈夫天生的拐子,结果还是个萎的,于是她丈夫对她非打即骂,一个劲儿地作践她,最后竟为了赚钱,让她当暗娼,她想逃,她逃走了,又被抓了回来。
谁都在骂她,骂她不守妇道,骂她活该被打,骂她做女子怎么可以这么不本分?
她麻木着睁大眼看着这一个个骂她的人,阴狠狠的,活像个讨命鬼,于是骂她的人看着她的眼神,一边喊着晦气,一边又不敢继续骂她。
她被自己所谓的丈夫下.药的那晚,身体的疼,却比不上灵魂的疼,她睁大眼,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她想生而为女,她很抱歉。
她本想自尽,最后却想活下来,哪怕苟延残喘,她也要看看这世道对女人究竟还可以怎么轻贱,偏执又疯狂。
她怀孕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孩子,但她丈夫希望这是个男孩,能给他传宗接代,只要是个男孩,不是自己的种也没关系,她心内嗤笑,却也松了口气,那是她难得清闲的一段岁月。
她给孩子做了一双虎头鞋,愿她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能平平安安。
然后她生了一个姑娘。
“晦气,居然是个赔钱货。”她丈夫一脸嫌弃地说着,她所谓的婆婆更是在一旁叨叨咧咧,“扔了吧,看着就心烦,除了白吃白喝,还会什么?”
还会什么?她心里呢喃着这四个字,撑起刚生产完的身子,面色苍白,她伸手拿起了床头做虎头鞋时放着的剪刀,她将剪刀放在背后。
“这么快就能下地了,那赶紧地把衣服洗了,把这孩子扔了,厨房里柴也该添了,米也没了。”
“好。”她应着,她扬了扬嘴角,她有个嫖.客是个没钱的老中医,她有几次少收了钱,让老中医教她什么是经脉,人哪里脆弱啊,老中医乐得省钱,又存了显摆的意思,便告诉她大动脉那里扎得够深绝对能一刀毙命,告诉她……
“相公,”她缓缓地叫着,声音轻柔,她相公不耐烦地抬头看向她,她凑近,磨了很久的尖锐剪刀猛地一扎又一扎,她笑着说,“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鲜血飞溅开来,她看到她婆婆惊恐的眼神,她宛如煞神一般一步一步地向她婆婆走去,她道:“你也是个赔钱货呀。”
看着婆婆睁着惊恐的双眸倒下去,她身下流着产后没有处理好的血,她咬了咬牙,将她的孩子用被子裹好,她拖着流血的身体,在飘着飞雪的深夜里将孩子放到了一户人家门口,她做了暗娼那么久,镇上人的情况都了解,这户人家没有孩子,为人良善,夫妻感情很好,就算他们不要她的孩子,也不会让她的孩子就这么死去。
她又回到院子里,若无其事地把两具尸.体都烧了,她给自己取了个姓,姓梅,镇口的穷诗人常念叨梅的诗句她虽不知道怎么写,却默默记在了心里——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
那穷诗人说梅很高洁,她不能干干净净的来,也没法干干净净的去,只能留些念想。
她叫梅姐,是个暗.娼,做皮.肉生意,她没有丈夫,没有孩子,孑然一身。
她死在了五年后的一个雨夜,发烧而亡,那天白天她上街看到镇上良善的那对夫妻牵着一个五岁大的小姑娘,小姑娘笑起来有对梨涡,和她年轻的时候一样。
死后她并没有离开,她想起来她一直忘了给院子挂个牌匾。
她有姓,她姓梅,她有容身之处,是一个破破烂烂死过两个人的院子,她是个女子,下辈子她还要做个女子,堂堂正正干干净净地活着。
大写的“梅院”二字,崭新的牌匾挂在破烂的院子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又像是焕发了新的生机,火光漫起,燃得很旺,鲜红明亮,燃尽了她的一生。
她笑着说:“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榜,我就只能靠自己努力粗长点了,一定要夸奖我啊嘤嘤嘤……
为什么梅姐会继续做皮.肉生意,一是因为她没有本钱没有技能做别的,二是她要掩饰自己,从而使得她女儿不被发现是她女儿,日常比心心大大们么么哒!
答字霁:你说这楼主傻不傻?
谈邵墨:傻……
第66章 原来从前养幼崽
#女子大抵便是这样柔软又极有韧性的吧#
主楼的奋斗在修真.界一线:看完了《是谁杀了我》的最新一卷,有种很心酸的感觉, 我想到了我的娘亲, 她就是一个凡人, 因为眼睛不好, 字也不认识, 能干的也只是一些粗活,但是我真的极少见她哭过, 她总是对我们很温柔, 年幼时我总觉得她是天底下最无所不能的人了。[想她]
一楼的月入三万灵石:楼主的标题起得很好啊, 是这样的, 女子真的很神奇,她比你想象得要更加柔软脆弱, 又比你想象得要更加坚强无坚不摧。[佩服]
二楼的与非: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吹一波我们素女派的开山老祖,想当初修真.界男修几乎占了很大一部分, 高阶女修比例极少, 但是就是那会儿我们开山老祖天元老祖愣是凭实力,广纳天下女子修士为门徒,而后又一举开创素女派,从那之后多少女子开始昂首挺胸做修士, 而不仅仅是作为高阶男修的依附。[天元老祖最棒了]
三楼的如烟如梦:是的, 果然不止我一个想吹天元老祖,曾经著名的文修柳非白专门以天元老祖为原型,写了一本经典话本——《我欲登天》,而这话本当中有一句形容天元老祖的话, 我觉得写得极好,在这里引用一下——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