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尘缓缓开口：“多年未见了，你倒是没变。”
南辞挑眉：“是啊，多年未见了，师尊变了，不知师尊招惹了什么人，竟被砍断了一条手臂？”
他明明记得，当初他与鹿尘一战，虽两败俱伤，但是鹿尘的手臂却并没有废，可见，眼下白衣道人的断臂，是他堕入地界之后造成的。
鹿尘撇了眼自己的半边空旷的衣袖，无奈道：“欠人人情，自然要抵债的。”
南辞不想多管闲事，直接了当道：“江煜呢？他在哪儿？”
鹿尘道：“煜儿的确在我这里，不过.....”
南辞道：“不过什么？”
鹿尘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他对于我还有用。”
南辞冷笑：“怎么？百年前你做那些肮脏事，现在还不死心，还要继续吗？！”
他当年也是偶然才发现，鹿尘明面上是广收弟子，修仙求道。实际上，这些被他带上山的笛子，无一例外全都受了生死蛊。当年鹿尘道人扬名四海，不少豪门贵族、修仙世家都想把自己家孩子送到鹿尘道人名下修习，然而，鹿尘收徒弟的标准却极其苛刻，什么只看年龄适合与否，资质好劣。当然那是对外的宣称，暗地里最关键的一条，身体是否适合养蛊。然而，这种事情自然不会被外界知晓，在外人眼里，鹿尘还是那个不看贫富，只看资质的上仙道人，所以那些家里有适龄少年，想要孩子出人头地的人家，都争先恐后地把自家孩子送到鹿尘眼前，供他挑选。而他，当初也是被外界蒙骗，甘愿拜在了鹿尘门下，所有被鹿尘看中的少年，不一定有什么身世背景，但他的身体一定是最好的蛊巢。
最初，他以为他也能勤修苦练，然后出人头地。直到有一次他不小心看见了鹿尘拿了一条蛊虫正在往新收的师弟身上下，他才起了疑心。后来慢慢地，他才弄明白。他们，不过都是鹿尘复仇的工具，向皇家复仇的工具。当时他还比较弱小，没有能力反抗鹿尘，更何况，当时鹿尘道人的名声天下皆知，若说他是豢养毒人的恶人，也没有人会信。
再后来，他有了能力，炼狱虚无火也开始觉醒，这才引发了师徒二人明面上的争斗。
鹿尘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当年的皇家，杀了我妹妹。灭了我全族，难道我不该复仇吗？”
南辞看着缓缓下着台阶的人，直到现在，他依旧是风度翩翩，依旧是那个温文尔雅，君子如玉的仙风道人。
这样一个看上去柔和明媚的人，内里却是肮脏一片、手段尽是残忍卑鄙的恶人。
南辞道：“那你就可以罔顾人命？你的徒弟们又都做错了什么？”
鹿尘道：“我也知你们是无辜的，所以在山上的时候，我尽可能多地教你们剑术、仙法，满足你们求仙问道的愿望。只是我当初看你根骨奇佳，却没想到，你是蚩尤一族的后人。倘若知道，我是不会收你的。”
蚩尤一族的力量太过强大，强大到他们自己都无法完全掌控。倘若当初鹿尘能看出南辞体内所携带的炼狱虚无火，他是断不会收下南辞的，毕竟，炼狱虚无火是个太大的隐患。
南辞道：“如今，你也有了炼狱虚无火。”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鹿尘摇了摇头，道：“不算吧，我从炼狱火海拿到了炼狱火种，又从忘川河床上拿到了虚无火种。只是如何将它们完全融合，我却做不到。”
鹿尘拿到的火种只是单纯的火种，而南辞血液里流淌着的，是经过数万年进化的炼狱虚无火。
南辞道：“那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鹿尘道：“早些年为了复仇，我的确试过将你们都变成毒人，不过后来因为你血脉的觉醒而失败了，现如今大仇早已报，心愿也算了了。”
南辞沉声道：“那你抓江煜又是为何？”
鹿尘缓缓开口道：“大仇已报，但是修仙求道之人追求至高无上的力量，我想把炼狱火种和虚无火种完全融合，不留杂质。虽然我也不愿看到，但是煜儿他，是最好的熔炉。”
南辞心里顿时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鹿尘道：“当年我之所以将他带上山，是因为那时候我就发现，他的资质不亚于你，甚至比血脉还未觉醒的你更加适合作为蛊虫的养分。只要我将炼狱火种和虚无火种下到他体内，再配合凤凰蛊的作用，我就能将炼狱虚无火彻底融合！”
第95章 骨笛3
这厢，南辞飞出去老远，才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孽镜台上。
南辞跳上了台，看着站在台前左顾右看的饮溪，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饮溪回头，看见南辞向自己走来，说道：“我和水淼一起来的，话说，这还是我这些年来第一次来地界....唔，一万年前也来过一次，不过那时候还没有这个台子。父上大人，这是什么？”
南辞抬眼说道：“这是孽镜台，孽镜台前无好人。”
饮溪撇了撇嘴，撒开手推了几步，嘴里嘟囔着：“怪不得照不出我的样子，原来我是个好人，果然我是个好人…..”
南辞笑了笑，道：“你不是人，你是只兽，只是修炼成了人形罢了。”
饮溪挠了挠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父上大人，你有没有见到螭吻？我知道他被你杀了，但是他的魂魄应该还在，所以我想找回去….”饮溪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南辞撇了眼有些心虚的饮溪，道：“螭吻的魂魄还完好，我在活灵之海见到他了，不过之前我拜托他将颜悔送到地面去了。”
饮溪听到螭吻还没死透，心里松了一口气。虽说他也肯定螭吻不会死，但是经过南辞所说，这才算是安下了心来。
饮溪道：“颜悔也在地界？他31          33 页， 一个凡人，没死怎么还在这儿？”
南辞简单解释道：“唐无毒将他带来的，唐无毒就是锁魂使，如今的冥皇是我当年的师尊，也是阿煜的师尊。”
“啊？…..”饮溪有一些诧异，但是看着面前男人紧锁的眉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南辞——”
南辞听见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只见水淼向他走来。
南辞转过身，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水淼脸色有些难看，说道：“我和饮溪一道下来的，方才我收到了水浩的消息。”
“什么消息？”南辞问道。他知道海龙族之间都有特殊的联络方式，虽然浩淼兄弟二人不和，但是就二人来言，并不会在正经事上犯混。
“水浩现在在皇城，他说皇城突然出现了很多小鬼，来路不明。而且…小影说老龙王病危了。”水淼沉声说道。
南辞皱眉，目前海明珠下落不明，也不知道被鹿尘藏到哪儿去了，海明珠是东海至宝，与整个东海的命运息息相关。现在海明珠失踪，东海也岌岌可危。只是，为何皇城之中会出现众多小鬼？
南辞眼瞅着水淼欲言又止，说道：“还有什么事？”
水淼咬了咬牙，道：“东海临海的城镇遭洪水肆虐，已经淹了好几个城镇了，百姓怨艾。”
南辞眼底寒光更深，道：“什么时候的事？”
水淼道：“方才回来的时候接到的，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南辞….我可能要回一趟东海。”水淼说着，有些担心地看着南辞，本来下地界他是打算祝南辞一臂之力的，但是眼下地面上情况也不容乐观，水浩一人定不能两头兼顾，虽说他和老龙王并不亲近，但他毕竟还是海龙族的龙三皇子，有义务有责任去维系临海百姓的安危。这也是他们海龙族生而为龙的使命。
他水淼也推卸不了。
南辞拍了拍自家兄弟的肩，语气轻松地说道：“那你先去吧，放心吧，这里有我呢。”
“对啊对啊，三皇子，你就放心去吧，再不济，这不还有我在父上大人的身边嘛，肯定吃不了亏的。”饮溪也大剌剌走了过来说道。
水淼低头沉思了一会，似乎是在心中作着衡量。半晌，这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墨玉盒子，递给了南辞，说道：“把它带上。”
南辞一手接过了盒子，打开一看。
“这是….”南辞挑眉道：“怎么会在你手上？”
水淼道：“先收着吧，以防万一。”
南辞盖上了盒子，将其收入储物囊中，微微一笑：“放心吧，没事的。”
水淼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
这厢，送走了水淼，南辞转过头看着饮溪，眼含笑意。
饮溪神色一怔，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紧张地说道：“父上大人，你看着我作甚？”老实说，虽然南辞平时和江煜在一起的时候就显得温和亲切，但是没有江煜在场的时候，其气场绝对地强大，倘若南辞笑得明媚，那必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饮溪默默吞了口口水，父上大人你别笑…我害怕…..
“饮溪，”南辞道：“你好歹也是只万年神兽，而且还是肉身和灵魄都还健在的神兽，这小小地界应该困不住你吧？”
饮溪有些犹豫，道：“父上大人..你想说什么？”
南辞一手托着下巴，道：“我总觉得蹊跷，你去替我把阿煜带回来吧。”
饮溪有些惊讶：“你是说，让我自己去火拼冥皇？还有被控了的父亲大人？这不可能啊！你都打不过他俩。”
南辞撇了眼张大嘴巴的饮溪，说道：“别那么惊讶，没让你正面和他们打，他们打的时候你就躲开就行了，千万别伤了阿煜，至于我嘛…”南辞摸了摸身边少年的头，道：“我会在暗中帮助你的。”
饮溪默默不语，感情就是他去吸引敌人注意力拉仇恨值，让父上大人去英雄救美？不，英雄救英雄？
饮溪委屈道：“父上大人，你不让我还手，就不怕我被打伤吗？”
南辞咧嘴一笑，安慰道：“放心，你是万年神兽，死不了。”
“…….”
似乎还觉得不够，南辞又安慰了一句：“你如果死了会被寒冰和螭吻嘲笑的。”
‘………..”
最后，饮溪还是无奈化出了原型，随着一声巨吼，少年纤细的身形化作一条天青色的大蟒，盘踞在宫殿之上，几十丈高，威武而慑人，樱粉色的双眸闪着精光，嘴里还不停地吐着深红信子。
南辞凑近了些拍了拍蟒身，说道：“去吧，我会在暗中跟着你的。”
饮溪扭了扭身子，飞身下了宫殿，朝远处濒临天际的冥皇殿飞去。
南辞也敛了笑容，墨色的瞳孔变得幽深而寒彻。扫视了一周后，也遁入了黑暗，不见踪影。
.......
这厢，饮溪在半空中蜿蜒蠕动着，行得飞快。只一刻钟左右的功夫，便到了冥皇大殿前，暗紫的宫殿高耸而巍峨。看上去清冷、渗人。
饮溪口吐着红信子，摆动身子进了宫殿。就在半天前，这里还是笛声悠悠，南辞还在与鹿尘打斗。
而现在，宽阔的大殿空无一人，只四根顶天柱上挂着几盏油灯，灯中青色火焰幽幽燃着，微弱却并未熄灭。青色的磷火，让整座大殿显得更加可怖。
饮溪顺着墙壁转悠了一圈，却并未发现任何人的踪迹。而后又摆动身子上了台阶，冥皇宝座孤零零地立在高台之上，冥皇却不见踪影。
最后，饮溪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父上大人，他们是不是不在这里了？”
须臾，从黑暗处走出了一人，一身白衣，宽肩窄腰，武者打扮，脸上带着半边面具遮住了眉眼，手中提着一柄雪白色的长剑。
暗处的南辞正准备出来，却止住了脚步，眼睛微微眯了眯，死死地盯着那把剑....既清j剑.....
饮溪看着眼前的面具男子，道：“你是谁？”
男子道：“丰都城城主，白杨。”
饮溪下地界的时候，是跟着水淼一起偷渡进来的，所以并没有按部就班地过鬼门关枉死城，自然也不认识眼前的所谓的丰都城主。
少年只是盘桓着庞大的蟒身，道：“你是冥皇的人？冥皇在哪儿？”
白杨道：“他和唐无毒已经去了人界。”
青蟒摆动身子向前推进，硕大的头颅凑到了白衣男子的眼前，红色的信子是不是吐出来，差点儿碰到了白杨的脸。
“我凭什么信你？你是谁？”
白杨似乎有些不悦，退了一步，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随后朝着南辞所在的黑暗处看了一眼，道：“信不信随你们，我还有事。”语毕，便转身离开。
待到白杨离开，南辞才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
大蟒问道：“父上大人，他是冥皇的人吗？他为什么不怕我？”饮溪有些不满，好歹自己也是个万年神兽啊，那是一般小鬼能比的吗？
南辞摇了摇头，道：“他可不是一般小鬼，他可是战神。”
青蟒惊讶：“向来只听说上天界有战神镇守，没想到下地界也有战神啊…那他和飞鸿谁更厉害？”
南辞望着白杨离去的方向，道：“不分伯仲...只是没想到....天帝竟然真的罚了他。”
更没想到，他居然没有转世轮回，而是留在了地界，并且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当上了枉死城的城主。在地界，强者为尊，地界是比西洲更加崇尚力量的地方，白翎羽在地界能混得风生水起一点儿也不奇怪。
只是....他对那位的执念....这么深吗？
南辞收回了视线，没再说话，神和魔不两立，神和鬼，更加是两个极端。只是不知道这位被罚的战神，会不会和他一样打破这种极端。
南辞嗤笑了一声，大概是会的吧。修为高的人，尤其是用剑的人，都对力量有着至高无上的追求，又或者说，他们对自己所认定的人或事，都有着近乎偏执的执着，他是这样、鹿尘是这样、白翎羽，亦是这样。
鹿尘表面温文尔雅内里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南辞虽心存善念但身处高位，天命如此也难逃杀戮，只有翎羽，从人到神再到鬼，漠然一切，他的偏执近乎纯粹，自始至终，不过对一个人的怨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