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少了两个该死的宇宙意识。”约尔格露出一个微笑。
“没错，开始吧。”
用自己的想法操纵一个世界是很奇妙的感觉，当心想事成真正实现的时候，力量的涌动之下是现实的荒 诞。黑白世界逐渐重合，宇宙太大，他本应该看不到任何一个细节，但在这个世界里，视觉是不存在的，他 能清楚地感知到。
当第一个节点接触到与它性质相反的双生子，它们悄无声息地湮灭了。没有闪光，没有火花，就那么安 安静静地消失。
正一加负一确实等于零。
宇宙察觉了。黎清突然感到一阵水灌进肺里一般火烧火燎的疼痛，并且它还在扩大，直到全身都刺痛起 来。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但这里是灵魂的世界，他无论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他的外表看不出一丝异样，实际上也没有受到伤害。但是疼痛是如此真实，他似乎回到了基因跃迁的那 一天，在荒凉的火星上，痛到失去知觉。
“停下。”宇宙的声音响起。“我确实无法杀了他，但我可以无止境地折磨他，就算你们成功了，他也 会疯掉。”
约尔格犹豫了一下。
“继续！”黎清嘶喊道：“你难道想牺牲全人类来救我吗？别傻了！别忘了我们不止有彼此！你父母、 妹妹、我们的朋友还有我的亲人全在人类这个范畴里——”
他的话语被痛苦的喘息打断了。宇宙给予他的疼痛变本加厉，他觉得自己的思维仿佛变得混沌，巨大的 痛苦中，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似乎能救自己才是第一目标。这就是宇宙的目的。
皱眉、咬唇、蜷缩和惨叫都是没有意义的。他告诉自己要控制住拥有身体时本能的反应，要冷静。他在 浮动的空间中站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不再痛苦，尽管灵魂的疼痛没有减轻一丝一毫，至少表面看不出来。
他冷静地说：“继续。”
两个世界慢慢地重叠，黑与白交织在一起化为虚无，一半以上的宇宙意识消失之后，疼痛总算减轻了一 些。就在这时，宇宙似乎意识到了消亡的结局，它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用于折磨这个他曾经非常看好的青 年，带着愤怒和疯狂。
黎清的意识差点被痛感淹没了，他在寻找地球的时候，以为基因跃迁带来的疼痛就是人类能体验到的痛 觉极限了，但它不是。身体有着极限，思维是没有的，加诸在灵魂之上的折磨一次又一次挑战着他对极限的 定义。
黑白世界的重叠停止了。
黎清的精神处在崩溃边缘，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他只想结束这场折磨，他想回家。
恍惚之中他回到了刚毕业的时候，他在细雨中的北京打着一把黑伞，走进老城的一条小巷，去看望卧病 在床的导师。一米八几的青年蹲在床前，老人像对待一个小孩子一样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黎清，你很聪明，你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学生，但是你很孩子气。”
“人生这条路，我走到这里算是到头了。我想跟你讲三点。”老人开了个玩笑。“记住了，要考。”
“第一，记住你从哪里来。”
“第二，记住你要到哪里去。”
“第三，你做的事，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
痛觉麻木了。黎清在混沌中仍然保留了一丝清明，他依旧记得他的目标是什么。摧毁宇宙的意识。
世界的重叠又开始了。宇宙不可置信地感受到自身的消散，在彻底死亡之前，它平静地问：“为什么？ 我引渡过上百个人类，其中有五十二个人达到可以消除丝带——也就是你所说的微联结向量的程度，他们无 一例外地拒绝了我。他们有的人被放逐，有的像老鼠一样躲藏，有的自尽了。”
“我自认为给出的条件足够丰厚，神的力量具有足够的诱惑力，而且他们都经历过战争、谋杀，心中充 满了仇恨。据我对你们人类的观察，他们的心理应该已经扭曲了，你也已经扭曲了。但是你们还是拒绝了 我。”宇宙这时没有了刚才的疯狂，在这个宏大的生命的末端，它只是很好奇地发问，就像一个在星空下问 亮晶晶的是什么的孩子。
“为什么？”
“因为我们始终记得我们是人类，从母亲的孕育中来，要到死亡的彼岸去。”黎清回答。“还有，要对 得起自己的良心。”
两个世界重合在了一起，宇宙消散了。在那一瞬间，黎清和约尔格失去了对世界的掌控，黑白两界因为 斥力猛然分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这个空间中。
不知过了多久，黎清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白羽的实验室。他的对面是金发蓝眼的拥有熟悉相貌的男 人，他恍惚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直到男人露出他熟悉的温柔笑容，眼里绽放出喜悦的光芒。
“约尔格？”
“黎清？”]
“是我。”他们异口同声地笑着说。“好久不见。”
然后他们拥吻在一起。
最后的战争结束了。
第96章 尾声:千年乐园
星历3097年,人类在世居住地米兰达区。
“妈妈, 我回来了。”一个扎着小辫子的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推开家门, 跳进沙发爬到母亲身边, 的小机器人把头转向小女孩，叽地叫了一声,关了门。
“你看你，懒得不知道关门，小鸡都在鄙视你了。”端庄的少妇刮了一下自己女儿的小鼻子, 议起来：“叽。是小叽不是小鸡！”
“妈妈，你能告诉我‘乐园’是哪里吗？他们说我外公爷爷奶奶都在那里,昨天外婆也去了那里, 但我 找遍了银河地图也没有这个地方。我要去找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他们在哪里？”
“‘乐园’吗？”母亲沉默片刻。“你也该知道了。”
“什么？”小女孩着急地看着母亲。
“当你再长大一点点，学校里自然会教,不过妈妈现在告诉你也没什么坏处。”学习历史的母亲组织了 一下语言, 尽量让它不那么晦涩难懂。“我们其实有两个世界, 一个物质的世界,也就是我们的现实世界， 一个完全精神的世界, 就像身体和灵魂的古老传说,你能理解吗？”
“能。童话故事里就有嘛。”
“是啊，人们以前一直以为那是传说,是童话。直到星历2025年，著名的科学家兰斯洛特、德尔菲、白 羽、杨、卡特等人发现了精神世界,兰斯洛特完成了对此的数学表述，写成《生命的本质》一书。星历2040 年，抛弃身体进入精神世界的第二例实验成功，对了，第一例实验就是白羽先生。星历2090年，进入精神世 界的方法获得推广，许多迟暮老人进入了那里，人越来越多，它也获得了一个新的名字——乐园。”
“那么说，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没死？”小姑娘跳了起来。“真是太好了！”
“孩子，当你年迈进入乐园的时候，就可以看见我们全部了。”母亲微笑着说。“那是一个世间最美丽 的地方，没有战争，没有仇恨，因为大家不需要争夺资源。人们是永生的，他们把所有的智慧和时间都用于 科学人文艺术的开发，尤其是那里的人文艺术创造，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当然，它也引发了许多争议，比如人类该不该停止生育，全体进入乐园的问题。乐园也是有政府的， 他们的最高议会的组成是四个固定成员，八个文化分类部长，还有上百个民选议员。四个固定成员是：黎 清，也就是艾萨克·兰斯洛特，他在进入乐园之后改了名字。约尔格·奥·德尔菲，白羽，伊万·杨，”
“啊，名字真难记。”小姑娘抱怨道。
“文化分类部长现在好像还没换，历史语言类依然是伊洛伊斯·黎曼，这个伟大的历史语言学家， 她……”
“好啦妈妈，我知道你这个学历史的超级崇拜她，说说其他的。”
“好吧。经济研究类的部长是阿尔伯特·李，他的妻子是阿德莱德·奥·德尔菲，科技类研究部长。”
“哎？他们还需要经济和科技？”
“小傻瓜，我正要说呢，他们研究经济、科技可不是给自己用，是为了提高现实世界的生活教育水平。 关于人类是否全体进入乐园的议题，最高议会通过了否决案。最终的方案是人类依旧在现实世界繁衍，临死 时再进入乐园，而且你们十岁之前不能知道乐园的事，黎清博士提倡人类永远保持新鲜血液。”
“历史文学类还有个部长是克里斯托弗·温德沙。他当初是一个覆灭政权的皇帝，而且是个暴君。帝国 灭亡之后，他在监狱里完成了《帝国黄昏》一书，引起了历史学界的轩然大波。历史学家们开始了伟大的 ‘求真运动’，他们要求复原历史，过去的黑暗与真实被一点点地挖掘出来，震撼了全人类。”
“我知道你也很崇拜他啦。”
“最开始，只有心理测试合格的人才能进入乐园，温德沙晚年时虽然合格，但由于他从前的罪孽，许多 人表示强烈反对。但议会还是通过了，乐园的宗旨是平静的心灵和思想的财富，而不是仇恨与过去。”母亲 合上膝头的光脑，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
“那乐园里的人是永生不死的吗？我进去也能见到这么多传奇人物吗？”
母亲露出一个微笑。“你恐怕是见不到黎清和约尔格·德尔菲了。”
“为什么？”
“他们把自己放逐了。”
“什么意思？他们死了吗？”小姑娘惊讶地问。
“他们当然死不了，永远都没法死去了。”母亲以开玩笑的语气说：“放逐的意思啊，就是他们在这个 地方呆腻了，把自己沉重的记忆藏在心灵最深处，然后快快乐乐地出去旅游去了。”
……
另一个宇宙，公元2018年，波士顿。
“这个学生怎么又不交作业……”金发蓝眼，带着英国口音的年轻教授一边查看着电脑上的记录，一边 小声抱怨。
“黎清？奇怪，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啊。不可能看见过但是记不住，这个名字一听就是中国学生，中国 人怎么可能不交作业呢？”
“你们认识黎清吗？”他问教室里的几个学生。一个正沉浸在“德尔菲教授好年轻啊好帅啊智商真高啊 成就斐然啊英国口音好性感啊”感叹中的迷妹这才回过神来，把目光从教授那张俊美的脸上移开，然后意识 到自己听见了什么名字。
“黎清？教授你说的是那个从不上课、从不交作业、只考试最后还能拿满GPA的大神级人物吗？”
坐在她旁边的男朋友翻了个白眼。“废话，本来中国人名就不容易重名，黎清除了那个黎清还能是 谁？”
“哦，对了，教授您是新来的，估计不知道。那人简直是个变态，据说他这样是为了把研究生到博士所 有课程压缩在四年之内修完，纯数学和基础物理，双专业。顺便一提他现在十九岁，他好像还在PRL上发过文 章……”
“别说了。”她的男朋友捂脸。
“那不写作业不来上课也行吧。”说着，年轻的教授在电脑的签到表上点了对勾。不知为什么，约尔格 觉得有点气闷。天才就可以不来上课吗？好吧，其实他当初也没上过几节课。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高大帅气的亚裔青年走了进来，他眨眨眼睛，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看来 我还没有错过新教授的第一课？”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这个真的是黎清？”女生悄悄地捅了一下她男朋友的手肘。“我以为是那种带着黑框眼睛瘦瘦小小埋 在一大堆书里、不善于与人交往的亚洲怪才形象呢？”
“这个就是他。”男生无奈地说。“当初我们做项目，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被吓惨了，你说世界上 怎么能有这种人生赢家呢？”
“我决定移情别恋了。”女生花痴脸。
男生立刻向黎清投去一个能杀死人的眼神。
一堂课在诡异的气氛中进行。约尔格觉得那个学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他忍不住在其他人埋头写 题的时候偷偷看他，然后青年笑着和他对视，直到他不好意思又装作低头看教案。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这节课结束之后，所有学生都散了，约尔格收拾东西准备去下一节课，他要出门的时候发现黎清还没走。
“你怎么不走，黎？”
“我留下来向你真诚地道歉，我的教授。”说着，他的学生走到他面前站定。约尔格发现他比自己高几 厘米，是很容易接吻的高度，他微微抬头，那双黑色的深邃眼眸侵占着他的视线，再抬一点点就能够到那甜 蜜的嘴唇……
上帝啊，约尔格·德尔菲，你究竟在想什么？那是你的学生！你的大脑都被荷尔蒙占满了吗？？
“德尔菲教授，你是新来的，我不交作业却没发邮件通知你，由此带来的不便，我深感抱歉。”青年语 气诚恳，唇边扬起一个狐狸般狡猾的微笑。“为了表示歉意，请教授喝杯咖啡？”
约尔格气息不稳地回答。“不如……请我共进晚餐。”
黎清愣了一下，露出灿烂的笑容。他低下头，嘴唇若离若离地擦过约尔格的脸颊。“今晚六点等你。”
说完他就离开了，只剩下年轻的物理系教授在教室里。约尔格深呼吸了几次，仍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响得 不可思议。
他一定认识黎清，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无论如何……
他好像坠入了爱河。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终于明白了什么的小女孩：旅游？所以旅游其实就是方便各种play的嘛？爸爸妈妈你们‘旅游’过吧？ 小女孩的妈妈：闭嘴。 这篇文到这里就结束了，这是年龄不大的作者第一篇文，感谢大家的支持，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新文emmm 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有兴趣就看吧。 最后感谢一波： 英姐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12-30 23:31:39 英姐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12-31 11:59: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