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五更气得吹胡子瞪眼,带着关仲济拂袖而去。
刀客登时转悲为喜,含着泪,脸上已笑开了,叫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洪楚腰道:“你可不用谢我。我是不愿你因为樊老头拒诊,转而怪罪在薛少侠头上。”
薛不霁早猜到这一节,心中感激。
刀客又向薛不霁连连叩头,多谢他仁义雅量,接着便请洪楚腰稍等,他转身奔出议事厅,往弟子们歇宿的厢房去了。
众人看一眼满地狼藉,袁策已经死了,四大门主,另外三个不知所踪,还有一个脚底抹油,剩下的一班弟子们,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玉渊先生便提议,将这些弟子们放了,他们还年轻,虽说一时糊涂走上歧路,但是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众人有的不以为然,便询问薛不霁的意见,薛不霁也点头赞同,大家也不好再说别的。
众弟子们原本都惴惴不安,不知道这帮人要怎么处置自己,听到此言,登时都是劫后余生般暗自庆幸。
有人上前将他们解了绑,众乌衣流弟子们便挨个走上来,向玉渊先生与薛不霁叩过头,又将手中长刀丢在地上,以示改过自新的决心。
薛不霁心中喜悦,想到:我放了这些人,便算是为我师弟积德,但愿上天多多优待他一些。玉渊先生亦是微笑,虽然不可能所有人都从此一心向善,但是只要有一个人愿意改头换面好好做人,他便觉得被人暗地里取笑‘妇人之仁’也是值得。
乌衣流弟子们走了出去,这偌大的议事厅登时空了。有些人对袁策的半部神掌早已心痒,便四下翻找,谢永兴登时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那御龙老人原本是为了袁策的毒而来,但是他的宝贝巨蛇现在还没有下落,热闹也看完了,便打算带着徒弟离开,走到门口时,两人差点撞上迎面赶来的乌衣流刀客。
旁季怀中还抱着一个人,身旁一个小女孩紧紧牵着他衣角。这小女孩与他怀中的女人都戴着兜帽,两拨人差点撞上,那兜帽便被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下面一只毛茸茸的耳朵。
刀客连忙将兜帽罩好。
御龙老人年迈,没有看清,他身旁的金瞳少年却是眼神一闪,已看出来,这刀客怀中的女性出自妖族。
他脸上现出古怪的神色,冷冷看着一家三口奔进议事厅,右手摸了摸左手腕上的一个银环。
刀客抱着女人,赶到洪楚腰身旁,请求道:“姑娘,这就是我妻子,她不知生了什么怪病……”
洪楚腰掀开兜帽,看了一眼,刀客一直紧紧盯着她,但看神色如常,心中才略有放松。
“她是中毒了。放在地上吧。”
刀客将女人放到一边,洪楚腰取出一套针具,在女人双臂与四肢扎下,又取出银刀,在她四肢各划了浅浅一刀,不多时,便有乌黑的血水流出。
洪楚腰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绿色药丸,捏开女人的嘴,压在她舌底。一旁的那小姑娘一直盯着她,乌溜溜的眼睛一错不错。
片刻后黑色血水流尽,红色的血液流出,洪楚腰松了一口气,收了针,对刀客道:“我开一副方子,回去煎药随餐送服。”
刀客连连点头。
薛不霁心中惦记师弟的安危,将那刀客旁季叫到一边,小声问道:“我师弟呢?”
他早有疑惑,为何那夜之后,这刀客和师弟就消失了,现在刀客又突然出现,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刀客一五一十,和盘道出:“那天夜里,我发现你被掳走,便打算带着你师弟趁机离开,回来领赏……薛少侠,你放心,这五千两银子绝不是用你师弟换的,你听我道来。我挟着你师弟到了镇外,忽然被一个白袍客拦住,你师弟叫他‘五叔叔’。”
薛不霁松了一口气,暗自欣喜,原来是边五叔来了!
“你这五叔好生了得,我还未看清他招数,你师弟便被他夺走。他又逼问我你的下落,我都交代了,他便携着你师弟往垂云镇方向去。我留得性命,却丢了你师弟,有些不甘心,但心知不是他的对手,便一路往乌衣流赶来。哪知道走到半路,被你五叔追上,他说他找不着你,逼问我你的下落。我怎么知道,只好告诉他,你说不定也会参加这聚义屠魔,他便带着我来了。方才就是他在墙壁后运功助你,也是他给了我五千两银票,交代我该怎么说,既能为你辩白,又不至于暴露你师弟。”
“他在哪儿?”
“我被他推进来时,他还在外头,现在在哪儿,我是不知了。”
薛不霁点点头,便打算向众人告辞,与边五叔会合,回三圣山。
旁季又道:“薛少侠,在山上时多有得罪,我都是为了筹我妻子的医药费,还请你多多见谅。”
薛不霁点头道:“好说。”
薛不霁四下看了一眼,没找到青袖郎君,不知他是已经离开了还是去别处了。
他走到邱老英雄与天机门众人面前,偷偷看了一眼潭鹤生,见他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自己,不禁心中愧疚。
他向邱横江与玉渊先生行了一礼:“此间事了,小子这便告辞。不知各位前辈有什么打算?”
邱横江笑笑,玉渊先生道:“我们三人中了毒,可能要去三焦村一趟,请洪家婆婆为我们解毒。”
薛不霁明了,正要说话,那边旁季失声叫道:“宝儿!”
众人转过目光,便看见旁季与他妻子两人坐在地上,怀中抱着那个小姑娘,哀切呼唤。洪楚腰连忙赶过去,掀开那小姑娘兜帽一看,人竟然已经死了,不禁愣住。
女人这时已是至悲至伤,痛彻心扉,登时气息不继,晕倒在地。
旁季悲痛欲狂,紧紧抱着宝儿的尸体,口中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他看了一眼洪楚腰,将宝儿尸体一送,叫道:“姑娘,求求你,我女儿还有没有救?”
那小姑娘早已气绝,哪还能救得回来。洪楚腰接过她尸身,双手在全身摸了摸,一把将她袖子撸起,众人都看的分明,那藕节似的胳膊上,一个蛇咬的牙印格外清晰。
蛇?
这是意外还是人为?
若是人为,谁会和旁季过不去?
薛不霁上前劝慰两句,也无他法,向众人告了辞,便走出议事厅。
他四周看了看,叫了声:“五叔?”
无人应答,薛不霁便一路走出乌衣流的堡垒,向北面走了约半个时辰,他叫道:“五叔,你快出来,别作弄我了。”
这时,前方一大树上现出特别的重影,一白袍客牵着一个小姑娘,从树上跳了下来,薛不霁凝目看去,心中一喜,那作小姑娘打扮的,正是师弟。
师弟也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师哥!”奔跑过来,薛不霁一把将他接住,抱在怀里。
“五叔,这次真是多亏你。”
边丛白笑了笑,他穿着一身白色袍子,袍内未穿亵衣,露着一片古铜色精壮的胸膛,下身倒是穿了亵裤,裤脚扎进皮靴子里:“走吧,再不回去,二哥就要亲自出来找了。”
三个人,一个成年男子,一个有些单薄的少年,牵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一同往北边走去。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玉渊先生、邱横江、屠凛三人也已经决定随洪楚腰一起去三焦村。谢永兴趁诸人没注意,将袁策脚上一双靴子脱了下来,也不在乎味道如何,将靴子揣进怀里,惴惴不安地四下看了看,走到玉渊先生身旁。
玉渊先生看了他一眼,疑惑道:“兴,你脸怎地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请洪姑娘看看?”
谢永兴连忙摇了摇头,开口说话,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虚弱:“师父,我很久没有回家,想向您告个假,回去看看我爹。”
玉渊先生沉吟片刻,点点头:“去吧。”
谢永兴当即拜别,快步走到议事厅门口,身后玉渊先生突然叫住了他。谢永兴惊得身子一抖,回头看向玉渊先生。
“谢副使走了没多久,你加快脚程,和他一起回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谢永兴连忙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24章 救命
他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上一次这么刺激,还是他偷偷睡了爹的小妾。谢永兴舔舔嘴,将怀里的东西搂得更紧,身形便显得有些佝偻。
怀中鞋子味道有些熏人,他也浑不在意,喝醉了酒一般整个人头昏脑涨,醉醺醺地,走到垂云镇上买了马,便一路疾驰,向东而去。
他并不打算回光明城,而是要找个小地方先住下来,好好研究鞋底的秘籍,待神掌小成,再给师父和爹一个大刺激。
天色不早,离三圣山还远,三人夜晚就住在垂云镇上。
半夜,薛不霁忽然惊醒,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他有些疑惑,看了一眼床榻,边五叔居然不在身边!
薛不霁登时完全清醒,坐了起来,打算将灯盏点亮,他双脚一落地,便察觉到不对劲,黑暗中,万籁俱寂,这种破旧客栈,为何连老鼠跑动的声音都听不到。
突然,黑夜中亮起两点红色烛火,薛不霁立刻反应过来,抽出身侧长剑,挥出一道雪色剑光!就在他拔剑的那一瞬间,那两点红色烛火也电一般飞扑而来!
同时,数道红光射出!
是衔烛!
薛不霁一剑已经刺出,再要格挡红光,已是来不及变招。就在此时,房梁上数道剑光撒下,宛如牛毛细雨,竟将红光全部射中,无一遗漏!
原来是边丛白潜伏在梁间。
这时,薛不霁也已经一剑刺中,衔烛巨蛇来不及躲避,被这一剑刺中腹肚,一声痛嘶,调转身子冲出窗外。
然而,边丛白端的是料事如神,已猜到它要逃走,不知何时等在窗前,这时刷刷刷三剑,剑光已如急雨,衔烛巨蛇避无可避,一条巨大的尾巴在斗室内狠狠一扫!
剑光刺中蛇身的同时,整间客房也吃了蛇尾一击,咵拉拉一声轰然巨响,薛不霁连忙抱起床上的师弟,运气护体,从不断落下的砖石木头间冲了出去。
星光月夜下,这座年久失修的客栈吃了一击,已是岌岌可危。薛不霁大叫了一声:“走水啦!走水啦!”
客栈内为数不多的几个倒霉蛋连忙跑了出来,接着,整座客栈也轰然倒塌!
一片混乱之中,衔烛巨蛇往东边游去,薛不霁抱着师弟,与边丛白紧追而去。这正是一次抓住衔烛的大好机会,否则这狡猾蛇妖遁入山林,再要找他可就难了!
跑了许久,三人内功实力已能分个高下。衔烛虽然是活了几百年的大妖,但是他刚换上的这幅身躯却是个连灵智都未开的畜生,何来内力之说,不过是靠着天赋急速狂飙,边丛白已离他越来越近,薛不霁却是远远地缀在后头。
他原本内功修为就大大不如边丛白,这时背上还背着个师弟。薛不霁一顿狂奔,跑到快要断气,只觉得气海胀痛不已。眼看星夜之下,前方有个纵马驰骋的年轻人,薛不霁道一声得罪了,上前一把将年轻人推了下去,带着师弟飞身上马,紧追边丛白而去。
被推下马的谢永兴原本想要破口大骂,忽然觉得那抢马的人背影有些熟悉,他想了起来,脸色一白,想起薛不霁力战袁策的功夫,硬生生收住了声,改道而行。
薛不霁纵马赶到东面一片旷野,就见边丛白已经与衔烛厮杀得难解难分。眼看边丛白占得上风,薛不霁心中一喜,暗道这衔烛如果能伏诛,樊五更的梁子便可了结了。
边丛白在议事厅外时,也都将众人商议之事听得一清二楚,因此出招不遗余力,一意要将衔烛性命留下,好为薛不霁解脱困境。
衔烛心中却是叫苦不迭。他夺得这巨蛇的身体后,便一直潜伏在垂云镇周围,原本打算寻个小妖,问问他死后这么多年,妖族怎么样了,哪知今天看见薛不霁与边丛白三人进了垂云镇。
他想起当年边丛白与风上青兄弟五人三进三出,杀得妖都鸡犬不宁,几乎族灭,心中愤恨,便趁着夜晚前来偷袭。哪知道被边丛白发觉,躲在梁上伺机出手。
唉,早知道就不贸然出动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次若是把命又一次交代在白帝五子手里,他还不知要怎么被妖族的后辈们耻笑。
衔烛身上已是伤痕累累,他怒嘶一声,周边旷野立即传来嘶嘶之声,四面八方,不断靠近。薛不霁凛然,默念起控蛇之法,后心又是一热。衔烛这种已有灵智的巨蛇他虽然没办法控制,但是对付这些被衔烛召唤而来的小蛇,还没什么问题。
果然,四周那些蛇群嘶一声,任衔烛怎么呼唤,也不再靠近。
这时,边丛白已是一剑挥下,死死钉入了衔烛庞大的身躯!
鲜血漫开,衔烛已不再挣扎。
边丛白气息仍然平稳,未见疲态,走上前将剑一把拔出,就在他转身的时候,薛不霁大叫一声:“小心!”边丛白来不及回头,便是一剑后削,然而,衔烛竟是拼着受了这一剑,在他腿上咬了一口!
边丛白飞速后退,衔烛也负伤,乘机逃走。薛不霁冲上前,扶起边丛白。边从白反应极快,一把撕开裤腿,长剑将那蛇妖的一块肌肤削去,然而,蛇毒还是进入了肌理。
边丛白运功,将蛇毒控制在小腿处,扯破了衣衫,将出血口上端紧紧绑住,人却是一晕,暗道:“好怪的毒!”
他看了一眼薛不霁和江海西,推了两人一把:“你们快回三圣山,去找二哥回来救我!”
薛不霁如何不知道,边丛白现在已经是十分凶险,这一来一回,边丛白恐怕已经凉了。他说这话,是担心衔烛去而复返,转来对付薛不霁。
薛不霁蹲下身子,将蛇毒吸出来,吐在一边,反复几次,那伤处看起来没那么黑了。
他说:“五叔,我能救你第一次,就能救你第二次!我带你去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