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按你这么说,喜欢你的人就是全天下最倒霉的人了。”
“什、什么?”景安咻地钻回了腰牌,这、这都什么跟什么?!
“苏夫人会疑神疑鬼,一定是苏复鑫做得出格的地方。虽然也有些人确实会疑神疑鬼,可疑神疑鬼的人是不会让公司招进来这么多女员工的。”
“那跟我、跟喜欢我的人有什么关系?”景安闷声道。
“如果长得好看的对象就要疑神疑鬼,那喜欢你的大约是天底下最倒霉的。”
这、这是在夸他长得好看?!景安晕晕乎乎的,突然觉得腰牌中的无边黑暗也不是不能忍受的了。
谢木佑想,可这个是不成立的,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倒霉。
***
又过了十分钟苏复鑫离开了公司,谢木佑起身走到墙角捡起了一枚缠着红线的铜钱,拇指轻轻一擦,红线和铜钱都露出了一抹黑色,仔细看能看到其中有一线暗红。
“这是什么?”恢复过来的景安追问道。
“试试你对手的实力。”
赤为凶,玄为恶。
玄色带赤线,苏复鑫体内的心魔并不是景安的对手。
李晴还没有走,坐在位置上用湿巾按压着自己红肿的眼角,平复了心情后自嘲道:“谢先生,你说我要真是苏总的三儿,他能这么对我?我背这个锅背得太冤了。”
“有人要布局害你,你不想离开吗?”
“你、你说什么?”李晴瞪圆了眼睛,手里的纸巾被攥成了一团。
“这个位置是副总给你安排的吧。”
李晴点点头,刚刚哭了一场现在又被这么一吓,突然打起了哭嗝,“抱、抱歉,我……”
谢木佑表示没关系,他从背包里摸出一个罗盘,将刚刚那枚铜钱放了上去。
铜钱不停地晃动,谢木佑在整间办公室绕了一圈,但是停在李晴的位置上,铜钱突然间就安静了,平稳地停在了罗盘的中心。
“这是……”
“你办公的位置是这层楼最凶的位置。”看着花容失色的李晴,谢木佑笑了笑,“介意给我你的八字吗?”
李晴抽了抽鼻子,飞快地写下了自己八字交给谢木佑。
谢木佑收好,给了她一个平安符,“务必随身携带,暂时能保你平安。”
“嗯。”李晴拖着浓重的鼻音,“谢先生,我会有事吗?”
“还不好说。”谢木佑并不打算多留,在离开办公室前他突然回头,“对了,你之前为这事求过多少人?”
“啊。”李晴一脸茫然。
“我的意思是,风水布局需要你的八字,苏夫人会不会有你的八字。”
“谢先生,实不相瞒,我身份证上的年龄为了上学是改过的,过生日也是过阳历生日。我因为一向不信这些,所以在找您之前我只问过祝道长。”
李晴紧张地捏着指头:“我、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谢木佑眯着眼睛,半晌道:“是有一些,你再想想,真的没有去过寺庙或者是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李晴突然叫了起来,“啊!我想起来了,我有一天下午遇到过一个盲眼的老婆婆,她当时拽着我不放手,会不会跟她有关系?”
“铁树街?”
李晴点头,“对对对,我听我姐妹说,那地方还挺邪门的。”
“我知道了。”谢木佑的身影没入了黑暗之中。
离开公司后,景安飘在了半空中打了个哈欠:“还要去哪?”
“去找盲眼婆婆。”
“这个点?”景安不能理解,“老人家不是应该已经睡了吗?”
“盲眼婆婆白天睡觉,晚上起床。”
“真的假的?”
“因为她的世界只有晚上才会出现。”
***
“盲眼婆婆。”谢木佑没有敲门,直接捏了只纸鹤从窗户飞进去报信。
景安听见了咯吱咯吱的木头声,随后木门被拉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矮小的白发老婆婆,眼上蒙了一条黑布。
“是……是您?”
“是我。”谢木佑笑了笑,景安却能分辨出他此刻的心情很好,“方便我进去吗?”
“先生什么时候来,都是方便的。”
谢木佑没有推辞,跟着她走进了屋内,在盲眼婆婆的对面盘腿坐了下来。
喝了一口盲眼婆婆给他沏的茶:“景安,这就是盲眼婆婆。”
景安刚想懒洋洋地在脑海中应一下,却随即发现谢木佑是直接说出来的。
他正大光明地将自己在空气中聚拢:“您好,我是景安。”
盲眼婆婆抬头,眼上蒙着黑布可却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的位置,带着皱纹的嘴角轻轻上行:“别来无恙。”
景安觉得这个词用得很奇怪,可却又下意识地不想反驳。
虽然盲眼婆婆身上的皮肤已经如同老树树皮一般,可景安却莫名地觉得她其实才是停留在时间原点的人。
整间房间很破旧,外面的风敲打在木头上,吱呀吱呀作响,可坐在屋内的人,心情却忍不住平静下来。
“先生过得很好。”盲眼婆婆收回了看向景安的目光,用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
她自言自语道:“以前不好,现在也好了,不过先生一向都知道怎么让自己过得好。”
“我过得很好。”谢木佑放下了茶杯起身,伸手解开了她蒙在眼睛上的黑布袋,“茶很好喝,阿芒。”
盲眼婆婆睁开她的眼睛,黑色瞳仁的几乎占满所有的眼白,而中间则是白色的瞳孔。
仿佛时间倒退了八十年。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场景,六岁的盲女就这样看着高大的男人,她认得她的声音,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可这次她不仅能听见他的声音,还看见了他的人:“先生,为什么我能看见你?”
“吃过芒果吗?”
盲女点了点头,嘴角笑出了两个米粒大的小梨涡,伸出了短短的指头:“吃过一个,树上掉下来的,甜甜的。”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芒果的芒,也是光芒的芒。”
谢木佑在空中用手指勾勒出一个字,盲女不识字,但是她却记住了那个字的一笔一划。
“阿芒,你有名字了就不要让他们叫你小瞎子了。”
“先生,你还会来吗?”谢木佑走的时候,阿芒拉住了他的裤腿。
谢木佑点了点头。
但是直到一次,阿芒的问题落了空。
“先生,你要走了吗?”阿芒知道谢木佑之所以留在村落里是在找东西。
“阿芒,后会有期。”谢木佑解开了她眼上蒙上的黑布,“记住我教你的东西,你不是看不见,你看见的是别人看不见的,你看见的世界比他们大得多。”
一句先生仿佛时光还在原点,可谢木佑的衣服已经从中山装变成了西装衬衫。
其实能教会自己这么多东西的人,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可长大后的阿芒不经意间回想起谢木佑时却宁愿希望先生是位普通人。
如果不是普通人他是不是还会找下去?他眼中的寂寞又如何能够被驱赶?
直到后来她也遇见能让她眼中留有寂寞的人,才终于明白谢木佑的坚持。
“先生,世上会叫我阿芒的人只剩下您了,本来还有一位,还想着介绍你们认识的,可惜……”
谢木佑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盲眼婆婆也笑了起来,声音有些沙哑:“先生还是没有变,答应的总是会做到,可做不到的从来连安慰都不肯。”
“阿芒,后会有期。”
离开木屋,景安才从刚才的气氛中缓过神,短短的几分钟,他却仿佛感受到了时间的快速流逝之感。
“谢七。”
“嗯?”
“有没有人说过,你有时候真的很无情?”
“有吧。”谢木佑不以为意,“人鬼殊途,帮她才是害了她。”
“什么意思?”
“她是辛未年十月廿一日丑时出生。”
景安仔细想了想:“阴年阴月阴日,盲眼婆婆……四柱纯阴?”
“她出生的时候整个村子都被屠了,她是被隔壁村的村民收养的。”谢木佑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情,“纯阴命格,命盘带煞,她的眼睛是鬼盲。”
“鬼盲?”
“她见到的都不是活物,可她却是货真价实的活人。”
“所以你才说她白天睡觉?”
“嗯,她的事我后来听说过,她目能视鬼却偏偏找不到她去世的爱人。”
景安似乎又有些能够理解谢木佑的做法,阴阳有序,人鬼殊途。
可若世间分人鬼,他又是什么呢?
但景安一向只喜欢为难别人,不喜欢为难自己,想不通也就懒得想了:“对了,你是不是忘了问她李晴的事情?”
“没有必要问,归九市一共有十八条街以植物命名,之所以以植物命名是因为街道两旁种满了这些植物。铁树至阳,阿芒根本不会出现在李晴所说的铁树街。”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她住在这里的?听你们的对话,你们应该也很久没有联系了吧?”景安突然对谢木佑产生了疑问。他自己不是人,但他一直觉得谢木佑是人,哪怕不是普通人,也是活生生的人类。
可今天的这场见面却让他拿不准了。
“槐能通鬼,槐树至阴。”谢木佑指了指远处路灯映射下的路牌,冷白路灯下的蓝底路牌上写着三个惨白的大字——
槐蕊街。
第三章 突发
景安:“……”
一偏头就看见谢木佑在吃吃地笑,还变本加厉地刺激他:“你刚刚脸都变色了。”
景安嘴角抽了抽:“我就是一缕烟,你上哪儿看我的脸色?”
“我就能看见。”谢木佑一脸我不管,我是谁啊的表情。
景安觉得自己拳头挺痒,可惜又打不过。
“不对啊,那个街名根本不是李晴说的,不是你骗她说的吗?”
黑夜中谢木佑的眼睛亮晶晶的,宛若夜空中的星子。
里面却满是恶作剧成功的快意:“她既然需要一个理由,我就送给她一个理由。”
一脸你快夸我贴心的表情,景安摇摇头觉得没眼看,快走了几步却又飘了回来幻化出完整的四肢和谢木佑并肩而行。
“你很开心。”
谢木佑摸了摸脸:“看得出来?”
“对别人来说不是,对我来说很明显。”
听了这话后,谢木佑更开心了。
当然开心,当年的孤苦伶仃的盲女如今也快寿终正寝了,虽说命盘终究没有改变——纯阴带煞,独守青灯。
可稳稳当当地活到了近九十岁,有过爱人,没有病痛。
据他所知,盲眼婆婆之名也曾在当九市响彻一时,想必这一生已是格外的精彩。
回到家的两人爬上了屋顶,谢木佑看着头顶的漫天星子喃喃道:“景安,时间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可是看见他们我却又觉得时光短暂也有短暂的好处。”
景安耸耸肩:“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在他有意识的第一天,谢木佑就这么跟他说的。
“你羡慕人类,他们还羡慕你呢。”谢木佑给他放了几部电影,托那几部超能力电影的福,景安最终能够安稳地接受自己是心魔的事实。
虽然至今景安也没有弄明白心魔是什么?而他又是怎么存在于这世间的。
“嗯,我知道的。”谢木佑偏头冲他笑,“谢谢。”
景安觉得这个笑容太多晃眼,笑得他都不太对劲了,别过脑袋:“知道了就赶紧回去睡觉。”说完起身就往天窗处走。
“我要夜观天象。”
“你房间的那个玻璃天花板还不够你观的?”
“那你拉我起来。”
景安:“……”他就说谢七是个骗子,还是个欺负心魔的骗子。
他只是一缕烟好吗?!
***
景安并不住在腰牌里,在他的坚持下,一开始他们就是分两间房住的。
而此刻在谢木佑的房间里,谢木佑正端坐在床的中央。
他的身侧布着一根又一根的红线。
面前的罗盘中心放着从公司拿回来的那枚不停响动的铜钱。
铜钱上的玄色正在不断地扩张,甚至有了可怖的花纹。
谢木佑眉头紧锁,双眸紧闭。
突然间变故横生,罗盘正上方的一条红线崩断,铜钱突然顺着罗盘的边缘剧烈地滚动了起来,似乎要挣脱罗盘的牵引力。
谢木佑霍地睁开双眼,一口舌尖血直冲断裂的红线处。
片刻后,铜钱终于安静了。
舌尖血落在了罗盘上,组成了一个血字——西。
而在房间另一端的景安蓦地睁开了双眸。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凭着本能的不安,直接位移到谢木佑的房门口。
景安已经无暇去探究这个突然多出来的技能,他感受到了空气中有一股浓重的恶意,猛地推开房门。
却发现他担心的人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发出匀长的呼吸声。
良久,房门被关上了。
被子下的谢木佑睁开了眼睛,将捂在嘴巴上的手帕移开,雪白的绢面沾染着点点血红。
这次的事情可能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
“昨晚……”
“什么?”谢木佑咬着油条,看向欲言又止的景安。
“算了,没什么,吃饭。”景安觉得说出来挺丢脸,再说了,按照他和谢木佑的关系。
谢木佑出事他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谢木佑眨眨眼,咽下最后一口油条,嘟囔了一句:“来不及了。”
景安:“……”你等我回腰牌里再跑啊!!!
谢木佑跑得气喘吁吁,景安也追得很累。
“什么来不及了?”景安靠着墙,问总算停下来的谢木佑,总不能是他们的委托人出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