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起了一点怀疑,又立即推翻了——盈盈的母亲是一名“病变者”。
想到这里,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出现了,他既害怕又恶心,满脑子都是跑路的想法,可偏偏腿脚不听使唤,他一步步朝尸体走去。
哭的鼻涕眼泪糊成一团的小胖妞发现眼前多了个人,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问不速之客是哪位,就见他蹲了下来,皱着眉头捂着鼻细细审视着她母亲的尸体。
“你谁啊?”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口气很冲地问道,但那个人像是没听到,也没有回她。
死者倒在一架半旧的缝纫机前,旁边还有一张翻倒的椅子,机座下还摆着一件上衣,上头的缝纫线都没有扯断,可以想象死者生前应当是坐着操作缝纫机。
无可避免的,他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尸体右颈上的巨大创口,皮肉外翻。黏糊糊的血液洒了满头满脸,煞是可怖,死者身下的地板汪着一片开始凝结的血泊。
钟云从在巨大的恐怖和恶心的双重作用下,不得不闭上眼睛做个深呼吸,须臾,他重新睁开眼睛,他不敢轻易地移动死者的遗体,只能用眼睛看。这一回他不再把目光局限在致命伤上,而是打量起尸体的周围。
他站起来,仔细地观察着缝纫机,很快他就在台子上找到了典型的喷溅型血迹,基本可以确定死者是被割破了颈动脉导致失血过多而死。
不多时,他又发现死者的嘴里也别有洞天,嘴边有大量血迹,唇上也有些划痕,微微开合的齿间似乎能瞥见黑洞洞的口腔。
他想记起方才旁人的评论,明白死者的舌头想来是不翼而飞了。
黏腻的血腥味引得他一阵阵反胃,他再也压制不住身体的反应,背过身开始干呕。
他的不请自来和不合时宜的行为显然激怒了死者的女儿,胖姑娘愤怒地大吼:“你谁啊?在这干嘛呢?给我滚出去!”
钟云从也知道自己的举止不够尊重死者,可生理反应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他的胃酸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才提了一口气,告诉小姑娘:“你妈妈的舌头……不见了,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小胖妞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四肢并用拍打着地板,又开始哭天抢地:“她的舌头被人割掉了!就是楼下那个老□□!她早上就差点啃掉了我妈的鼻子!还说要杀她!肯定是她!”
钟云从被她的哭闹声吵的头昏脑涨,他盯着尸体看了好一会儿,鬼使神差一般,把手放在了死者的肩上。
他闭上眼睛,胖妞惊诧不解的质问声自动被隔离在耳膜外,他的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光亮和声音。
这样的黑暗维持了几秒之后,毫无预兆地切换成一个场景——简陋的客厅,紧闭的房门,还有正在运作的缝纫机。
又是死者的视角,而他现在所“看到”的画面,正是她临死前的一幕。
死者生前在缝补一件旧衣服,旧式缝纫机的声音很大,死者专心致志地补着她女儿的旧衣服,目光钉在衣物的滚边上,钟云从无力去控制她目光的走向,只得竖起耳朵注意房门的声响。
说不定什么时候,凶手就破门而入了。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聆听那扇门的动静之时,头皮倏地一紧,他蓦然一惊,却无法扭转局面——有人抓住了他的头发,他的头被迫向后仰,紧接着,他的颈侧一凉,锋利的薄刃已经深深地捅进了颈侧的血管中。
那一刻,他几乎化身为死者。
在这个过程中,他甚至能听到血液喷涌而出的声音,以及金属冰冷的触感,而很奇异的是,他竟然没怎么感觉到痛楚,看来是大失血导致的休克状态,他的意识在一瞬间变得恍惚,几乎丧失了所有的感官知觉。也因为如此,他呼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行凶者的脸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他机械地睁着眼,拼命地想看清楚对方的脸,却是徒劳无功。
凶手的脸模糊成一堆马赛克,他什么也看不清。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不亚于死亡本身带来的绝望。
血流喷出了抛物线,越过了头顶,洒在缝纫机的台面上,他的身体轰然倒地,在意识彻底丧失的前一秒,他感觉到有一把刀撬开了他的牙关,疯狂地在他的口腔中肆虐,他的舌头从根部被生生切了下来。
钟云从猛地睁开眼睛,那些画面如同泡沫一般烟消云散,光线狠狠地刺激着他的瞳孔,他恍惚了一下,终于从亡者的记忆中脱身——那不是他的痛苦,而是死者的。
死者临终前的经历可以说在钟云从身上重演了一遍,虽然只是虚拟的重演,但那种绝望也足以令人窒息。
钟云从很努力地保持着清醒,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没能看清凶手的脸。
在这短暂又漫长的一分钟里,他差不多是感同身受,也相当于是在生死关前逛了一回,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抹掉了额头上的涔涔冷汗。
“你有病啊!”他被人狠狠推搡了一把,他毫无防备,打了个趔趄,他侧过脸抱歉地看着死者的女儿。
“对不起啊……我只是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他的辩解毫无说服力,反而更激起了死者家属的怒气和不满,小姑娘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直接把钟云从轰了出去。
面对着众人的指指点点,钟云从很有些抬不起头来,他很想吼一句:“其实我是在给你妈找凶手!”
可问题就在于,他在体验了一把噩梦般的死亡模拟之后,也没能把凶手找出来。
这就尴尬了不是?
钟云从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回到诊所,把这事儿通知苏闲吧。
不知道这些情报有没有用处?
他脑子跟陀螺似的转个不停,没留神前头的路,不慎和人撞了个满怀,他嘴里囫囵道着歉,看清对方的脸之后却怔在了原地。
苗女士又画上了俗艳的浓妆,如果是以往,他会以为这是她的职业习惯,但现在,或许伪装才是她要达到的目的。
苗女士心烦意乱的,嘴里蹦出的都不是什么好词,见对方还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更是火大,眼睛一瞪,正要骂几句难听的,却发现眼前站着的是楼下新来的小哥。
她也愣住了。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了几秒,钟云从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那个,胖大婶被人杀了。”
苗林芝骤然变色,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周身上下都散发着张牙舞爪的攻击性,她狠狠地剜着他:“你别盯着我看!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钟云从不知说什么好,他没能看清凶手的脸,虽然他认为苗女士的确有嫌疑,但也不能确定就是她。
苗女士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哗然,众人的指指点点让她的脸色很难看,她虚张声势地瞪回去,没想到邻居们却真的被吓到了,他们心惊胆战地四散离开——显然已经把她当成杀人犯看待了。
苗林芝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胖婶的女儿哭着跑出来,对着她又踢又打,面对着小胖妞仇恨的眼神和满脸的泪,她忽然有种浑身无力的感觉,她推开胖姑娘,咬了咬牙,转身下楼了。
小胖妞缩在墙角,哀哀地哭泣起来。
钟云从走过去,递了块手帕给她,对方依旧埋头痛哭,并未理睬他,他把手帕悄悄放在她膝盖上,便离去了。
他准备回诊所去,结果下了楼才发现忘记给苏闲带换洗衣服了,他觉得自己的脚好似灌了铅一般,根本疲于奔命,可想到某人的臭脾气,还是认命地跑回楼上取了衣服。
他到诊所的时候,张既白和苏闲两个刚吃完饭,见到他去而复返都有些意外:“不是让你明天早上再来吗?”
钟云从一路狂奔,体力早就不支了,回答个问题也是上气不接下气:“苏、苏治安官,你们家楼上那位胖大婶,刚被人杀了……”
苏闲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登时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惊疑不定地望向钟云从:“被杀了?谁干的?”
“我不知道……”钟云从摇摇头,叹了口气,“但他们都说,和盈盈的母亲有关。”
第23章 隐藏信息
这一变故让病床无法再挽留它的病人,苏治安官让医嘱左耳进右耳出的同时,还试图拉医生本人下水:“医生,你也跟我一起去吧,帮忙检查下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