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明晏抱到床上,见他惨白的小脸上尽是冷汗,明明已力竭难支,却又害怕地倔强咬牙、死死盯着他不肯昏厥过去,江游心中满是心疼。
他往明晏口中塞了一粒补气丹,亲了亲明晏的眼睫,温柔抚摸他的脸颊。一遍遍低声重复道:“别怕,我没事的……你先睡一觉。别怕,等醒过来,我还在身边……”
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温柔与笃定,明晏终于被安抚了。他松开牙关,沉沉睡了过去。但纵是如此,他也还是紧紧握着江游的手腕,生怕他又遇上坏人。
江游以灵气探查明晏体内状况。
与上一次布阵以致灵气枯竭相同,在补气丹作用下,明晏如今全身灵气澎湃汹涌。大约又一次达到了零界点,熬过这等痛苦,明晏修为方才得以峰回路转、节节攀升。
江游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明晏又有了突破的趋势,干脆简单布置了一个隔绝阵法,沉默守着替他护法。
这一夜总算安然过去。
翌日天色大亮时,明晏睁开眼。
见江游果然信守先前话语守了他一整夜,明晏心底甜滋滋的。他扑进江游敞开的怀抱里,大声道:“哥哥,我成功突破了!”
他将脸颊紧紧贴在江游颈间,毛绒绒的耳朵微微抖动,尖端轻轻扫过江游的脸颊,带着些微的痒意。
江游替他护了一夜,当然感觉到这股属于融合气息,是平稳没有半点虚浮的。他微微弯着唇角,把明晏扫在他脸上的耳朵尖摁下去:“明晏真厉害……再过不久,就能和哥哥一样了。”
融合期乃是炼精化气大圆满,对普通修士而言并不算友好。但在所有天灵根资质的修士中,明晏进阶此境界的时间其实有些晚了。不过他从前毕竟不喜修炼,如今在江游教导之下,倒也算勤修不辍了。
除此之外,明晏进入融合期后,即便是元婴修士也无法轻易发现他戴着的面具,从而暴露他的妖族血脉。至于灵魂问题,接下来便不必再像先前一般狠狠逼迫明晏修炼了。
江游这般思索着,做好了接下来的修炼计划。
至于他自己,如今虽是灵寂修士,进入下一阶金丹期,仿佛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却不得不说,古往今来有太多三灵根修士因天资所限而止步灵寂无缘金丹,更别提再下一阶段的元婴了。
当然,自明家覆灭,江游便再没有怀疑自己这平庸的资质是否能冲入元婴——他必须冲入元婴,否则他的一生都将活在东躲西藏之中。
他抱着明晏,手掌顺着他的耳朵抚摸至脊背。两人温存了好一会儿,直至明晏肚子又发出了“咕”的抗议声。
江游:“……”多么习以为常的发展。
他心中无奈,在明晏无比期待的神色里,取出了一盒从心茶、一盒桂花糕,以及一盘手撕肉干。
茶是伏殊赠送的,桂花糕是他们前往迷浊森林前买的,手撕肉干则是他们在林中杀的某些妖兽制成的……至少在烹饪上,明幼心颇有天赋。
见明晏一脸幸福地吃着,间或往他口中也塞一块桂花糕与肉干,江游才取出那金丹修士身上得来的东西。
一把水属性的中品宝器剑,以及一枚上品宝器空间纳戒。
昨日那修士死的仓促,江游倒没发现他同是水灵根修士,也难怪要抢他的本命剑了。
江游心底明了,口中又被塞了一块桂花糕。
他随手将这剑丢进自己纳戒里,准备过些时日提取其中炼气材料,又将目光放到了对方的纳戒上。
修士死亡,上头的神识禁止自动消散,这戒指便是无主之物,任何人都能查看。这纳戒里头除了两具妖兽尸体,还存了一大堆上品灵石,粗略估计至少有一百块,算是缓解了江游的财政危机。别的资源并不大多,不过江游已经满足了——毕竟这纳戒整体空间虽比明高岑这枚小些,却比储物袋大了几倍。
等确定此事了结,便可以把它换给明晏使用了。
江游思及此,忽然顿住了动作。
屋外秋阳和煦,笼在行人身上,覆着一层温柔的暖意。有一种古怪的诡异感觉,忽的沿着阳光转瞬袭遍整座城市,令他浑身毛骨悚然!
江游瞳仁微缩。
他无法忽略这种愈发心悸的感觉,登时收回这枚纳戒,取出那瓶玄阶易容丹。
这易容丹在他重回永明城伪装商飞尘时用过一粒,如今还剩下五粒。他毫不犹豫服下一粒,大幅更改了容貌,并且将修为波动提升至金丹期。
整个改变一气呵成,叫他对面愉快啃着桂花糕的明晏都呆了一呆。
但明晏并不问什么。
——他看到了江游凝重的眼神。
于是明晏的心也跟着慢慢沉了下去。他慢慢咀嚼口中这块桂花糕,若无其事与江游喝着茶。
须臾。
江游终于感觉到一股可怕的厚重神识,如涨潮般汹涌而至,只消片刻淹没整座岳城。
它细细扫过一名又一名开光以上修士,江游发现,这股神识竟在凌剑阁的那位灵寂长老身上停留最久。
……它好像在寻找,试探什么灵寂修士。
许久,大约确定凌剑阁长老并不是他要找的人,方才移开神识放过他。
这股神识很快扫到江游身上。许是感觉到他内敛的金丹气息,它微顿了顿,随意掠过屋中其余两人,继续探视他人。
江游若无其事饮下一口茶,整颗心都提至咽喉处。他莫名有着一种感觉:这元婴神识,是在找他!
倘若当真如此,那么这元婴修士与先前被他们杀死的金丹修士,必然有所联系。
除此之外,江游心中也有了一个疑问:为何这神识在灵寂修士身上停留的时间最久……难道他们已然发觉凶手乃是灵寂修士?
……抑或再往可怕了想,那金丹修士的尸体都已化作血水融于浊气,他们又是怎么发现的?
江游回忆着先前从古籍中见过的修真秘法,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在这还算温暖的秋日里,遍体生寒。
满城修士噤若寒蝉。
但这股神识只扫过一遍,再也没有回来。
江游握着茶杯,凝神关注,不敢掉以轻心。
他果然听到了那神识之主——元婴修士的声音:
“凌剑阁上下听令,本座给你们三日时间,交出杀害我孙儿的凶手江游——三日之后,若你们交不出来,本座必将血洗凌剑阁,一个不留!”
这道声音仿佛自天边而来,带着无可违逆的威严与厚重,如落雷般炸裂在整座岳山!
江游手一抖,茶杯“咔嚓”一声,在他掌心化成碎片。
满城骚动不安。
隔壁房间发出了一声惊呼,混在岳城瞬间而起的动乱里,并不突出。
明幼心已慌忙跑到他们房间,惶恐凝视江游。
但江游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便连明晏也停下动作,怔怔凝视江游。
……他的哥哥从来是淡然而镇定的,哪怕生死关头,表情中也并无太多惊慌恐惧。可是现在,他竟从江游脸上,看到了毫无遮掩的茫然失措。
明晏的心脏被什么东西攥地生疼。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只能循着本能紧紧抱住江游,小声试探地在他耳畔叫着:“……哥哥?”
江游豁然回神。
他一点点轻轻拉开明晏温热的身体,僵硬麻木的思维缓缓回笼,只余一个念头清晰浮现在脑海里:“我要回去!”
他生于小元洲,不知父母何人,从记事起便浑浑噩噩跟着乞丐流亡乞讨。若非代明将他带回凌剑阁,也许他早已死在动乱里了。
凌剑阁,于他而言并不只是师门……这里更是他的故乡。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他的敌人,因为他毁了他的故乡!
“回去?!你是不是疯了!”明幼心简直不敢置信,她压低声音吼道,“你知不知道那是元婴修士?”
“那不是被我们偷袭杀死的金丹修士,那是元婴修士——动动手指就能轻易杀死我们的元婴修士!”
她紧紧凝视江游,状若疯狂:“他现在找不到我们,所以用凌剑阁来威胁我们!一旦我们现身,凌剑阁就是第二个明家!你到底知不知道!”
“他们会死的——所有人都会死!这次再没有第二个人来帮助我们,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