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追惊局完本[奇幻强强]—— by:七声号角
七声号角  发于:2018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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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琛进到冷佩玖的单间时,他刚好换上戏服,满头点翠,一身流苏。灯光一照,美人发光。
贺琛与冷佩玖具是一愣,好在冷老板见惯了后台常来客,先反应过来:“军长,怎么到后台来了?莫不是前面太吵?”
贺琛晃神,这满身珠光宝气,熠熠生辉,令他差点一头栽进美色里:“没有,就是突然想来看看。”
来看看你。
贺琛没说全,他想摸一把冷佩玖的俊脸,此时美艳动人,比天上的仙女儿还漂亮。又怕花了冷老板的妆,最后牵住冷佩玖的手。
冷佩玖高兴极了,笑起来眼波流转:“后台乱,军长先去前台候着吧。时间也快了!佩玖很快就等台!”
这是在赶人,又藏了几分羞涩在里面。贺琛难得没生气,出门前问了一句:“怎么又唱王宝钏?”
冷佩玖说:“这次是我从北平带来的本子,好不容易让李郎给我改了词,排了那么久,定是好看的!”
贺琛点点头,出去了。其实他觉得,无论什么本,什么词儿,只要是冷佩玖开嗓一唱,就合该好听。
冷佩玖说后台乱,可这前台更乱。冷老板的票千金难求,丹桂园大归大,坐票抢售一空不说,站票也尽数卖出。
苏穆煜和连鸣因堵车,来迟了一点。嘿!这下麻烦了,两人要从入口走进里边,再寻到自己的位子,正儿八经比登天还难!
乌泱泱的人头,一望见不着边。苏穆煜还好,以往看戏时,什么场合都见过。连鸣除开去歌剧院,进老式戏院还是头一遭。然而架不住人多,新鲜感很快被冲洗得只剩一二。
两人好不容易坐定,连鸣看看周遭众生,忽然对苏穆煜低声道:“宇宙就是一个大剧场,人类是剧中的角色。你再看这剧院,看这些人,反过来想,不也就是宇宙?”
苏穆煜揣着听戏的心,没想到连鸣给他讲那些洋玩意。苏老板喝了口茶,说:“连少很喜欢莎翁?要不赶明儿陪你去看几场话剧?”
连鸣却是摇摇头:“拉倒,人挤人真没什么兴致。”
他抬眼往上面的包厢看去,视线锁定在离舞台最近的包厢处。里面端端正正坐着一人,军装加身,气势不凡。军帽与马鞭放在桌上,眉目间气宇轩昂。
男人身边站着一名副官,后面是几名士兵。
“看那里,”连鸣指了指,“苏老板,是不是他?”
苏穆煜为见冷佩玖,简直是等得抓耳挠腮,他不耐烦地顺势看去,结果眼睛一亮,半响道:“果真是个将才,是个人物。”
连鸣正想邀功,他对自己的眼力见相当自信。不料苏老板紧跟一句:“真男人,真帅!”
连鸣一把揽过苏穆煜的肩,咬牙切齿道:“苏老板,凭心而论,我不帅?”
苏穆煜莫名其妙:“干什么啊?”
话音刚落,鼓师落槌,戏一开场。
苏老板赶紧坐直:“听戏听戏。”
连鸣还在不爽,可待冷佩玖出场亮相,绝美的扮相,台下炙热的叫好与鼓掌,像一台断头机,斩断了连鸣所有的杂念。
等他回过神来,苏穆煜已经痴了,直勾勾地盯着台上那位仙子。
今日唱的《王宝钏》全本,经由精简改词,从《彩楼配》、《三击掌》、《投军别窑》、《误卯三打》、《探寒窑》、再到《鸿雁捎书》、《赶三关》、《武家坡》、《银空山》、《大登殿》等,长长短短共计十六场。期间又加了《宝钏会夫》、《花子贺喜》等过场戏,插科打诨,增加笑料。
一场接一场下来,气氛不断高涨。冷佩玖也是妙极了,身段、眼神、嬉笑怒骂,骨子里都浸透着戏。那些魅惑,那些娇柔,扮什么像什么,唱什么是什么。
贺琛的包厢离舞台很近,别说一招一式,连冷佩玖的眼角一挑,眉梢一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王宝钏》他听过无数次,对其剧情也是倒背如流,一场贞洁的守卫,一出荡气回肠的爱情剧。就连台词,贺琛都烂熟于心。
可今天是头一遭,贺琛从戏词里听出了些不同。戏词有改动,人物形象也更加丰满,他看着冷佩玖在台上一步一步走,一字一字唱,不禁有些呆了。
当年彩楼前,错打卖花郎的王宝钏也是一倾国倾城的烈马女子。冷佩玖人戏合一,真将自己当作了那为爱情不惜与家父反目成仇的三小姐。她高登楼,扔绣球,抛出去的,是一生执念。
再往后,战事告急,夫君投军别窑。这一去,就是十八年。苦苦等候的十八年,无人问津的十八年。容颜老去,独守寒窑的十八年。
王宝钏去了锦绣,布衣钗裙。而这时,她苦苦等待的夫君,早已在他乡有了代战公主,夜夜春宵,还能记得回来的路?
冷佩玖唱着唱着,竟唱出了最真的泪。武家坡前,指着西凉高声骂,他亦是她,他们高声质问,高声证明:贞洁烈女我王宝钏!
薛平贵震惊,佳人两鬓斑。三姐不信菱花照,不复当年彩楼前!岁月已过,十八年前是什么样?相府千金,绝美动人。
贺琛听到心里去了,他入幻境,生一梦。
冷佩玖就是那为戏而生的仙子,他淌过千百年的河流,从时空里走来。他轻歌曼舞,带着永恒的爱意,水袖一抛,赢得一生天上人间。他诉说满腹思念,人生疾苦。他将一世寒凉掷在众人面前,把真心拿出来给别人看。
冷佩玖唱得沉醉,唱得不管不顾,他领着一众人,亦或是独独领着贺琛一人。唱着戏,带着情,从魔幻的上海,一步步走回北平。
他们走过了彩楼,走过了寒窑;走过人间仅存的吉光片羽,走过了四九城的海棠与城楼。
最后,冷佩玖带着贺琛,走回当初相识的那个夜晚。他终于回过头,满头点翠珠花耀人眼。
金戈铁马都忘了吧,将军,洪荒吞噬时光,我给你一个家。
贺琛回过神来时,也不对,他魂都快被唱没了。等他再听清戏词时,冷佩玖已唱到最后一折《大登殿》。此时薛郎功业已成,正在加封进赏。
独守寒窑的王宝钏做了皇后,她终于见到了代战公主——那个年轻美貌、从今往后要与自己一起分享夫君的人。
王宝钏一声叹:代战女打扮似天仙,怪不得儿夫他不回转,就被她缠住了一十八年。
戏越来越好,台下的呼声也越来越高。这真真是一个圆满的结局!守得云开见月明,夫君做了皇上,自己做了皇后!守住了贞洁与忠义!
所有人都在叫好,唯有贺琛一人,听得皱起了眉。不对,这不对。这不是冷佩玖在唱词里传达出来的东西。别人都只听得了团圆、荣誉与完美,独独贺琛一人,听出了隐忍、不甘与酸楚!
此时还有一人,也愤懑至极。
苏老板一拍桌子:“好一个薛平贵!凤凰男飞上枝头做了金龟婿,取得如花美眷!冷落十八年不说,还有了代战公主!最后竟正室小三一起抓!”
可这,就是戏。冷佩玖跪在地上,哭着讨一封号时,贺琛心都要碎了。你起来!真他妈丢死人了!想当年你也是一鲜衣怒马,快意豪爽的烈马女子!你这是做什么!
为何要为一个男人,这般委曲求全!
贺琛突然愣住了,原来,原来爱情是这般。从不公平,付出不等收获。男人的薄情,总是没有下限。王宝钏伟大到愚蠢,冷佩玖便生生演活了那些隐忍、伤痛与责任。
贺琛忽然想把冷佩玖揽入怀中,告诉他,别唱了,小玖,你别唱了。
这天,疯魔的心无旁骛的冷佩玖,悄然带走了贺琛的心魂。他们之间,迸出一种由戏而生的惺惺相惜。
贺琛开悟了,冷佩玖就以这样的方式,直截了当地闯入了他心尖的一亩三分田。
这天,人声喧嚣,叫好声排山倒海。戏台上的灯光如梦如幻,冷佩玖美得闪闪发光,一切浓墨重彩,最后都朦胧如烟。
台下人疯了。
冷佩玖一抬眼,眼里满是泪水,贺琛震彻地忘却了世间万物。
直到冷佩玖退场,贺琛才猛然反应过来。他大手一挥,从腰间抽出手`枪往桌上狠狠一拍。
贺琛大步迈开,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声吼:“你们今天给我把后台守住了!他娘的敢放任何一个人进来,别怪老子的枪子儿不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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