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很幸福。"约书亚小小声地抗议。
"是吧，可是为了幸福要忍受这么多苦，不是太残酷了吗？你能自己的心脏死了还能用别人的心脏活下去吗？"
"为了值得追求的东西，我想我可以。"约书亚小声而坚定地说。
"约书亚，我真的觉得越来越爱你了哦。"雪恩垂下睫毛，遮住若有所思的眼睛，开始改变成调笑的口气。
约书亚很生气，用力推开雪恩，狠狠打了雪恩一个耳光，趁雪恩愣在当地的时候跑掉了。
"干吗这么认真？"雪恩笑着捂住脸颊，许久，似乎想了很多，喃喃地自语："你想你可以吗，约书亚？......对不起，约书亚......对不起......约书亚......"

*****
急救室的门打开了，医生带着疲惫的神情对雷洛点了点头。雷洛虚弱地跪倒在地上，又赶忙爬到菲尔身边。看着雷洛几乎崩溃的神情，医生对看起来还镇静些的蒂雅招了招手，"请问你和病人是......"
"很亲密的朋友。"蒂雅擦着眼泪。
"那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小姐......"
"蒂雅·玛瑞安。"
"玛瑞安小姐，请问外面那位先生和病人是......"
"他们是爱人。"蒂雅毫不掩饰地说，"有什么您先对我说吧。"
"哦，"可能是学医的关系，医生对二人的关系并没有太大的反应，"那我就直说了，病人已经是风中残烛了。根据移植手术历史来说，六年毕竟是个奇迹，还有很多人根本不能从手术中幸存下来。其实干我们这一行，有时候真像打仗一样，只有上帝才是主宰一切的神，我们作为一个个卒子，根本无力扭转战局。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争取，争取，再争取，但是决定权并不在我们。玛瑞安小姐，......请您去告知家属做一下心理准备吧。我们尽力了。"
蒂雅的泪水一下奔流而下。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玛瑞安小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时候我们无能为力。"
"我......知......知道。"蒂雅伤心地哭泣着，"可是......我......不能......不......伤心。......您不知道......他是......一个......多么有......才华的人，多么......坚强的人，我们大家......多么爱......的人......"
"是的，是的，我能理解，但是我们要理性一点。"
"星辰......陨落了，......我们......失去了......光芒......"

******
"卢克吗？我是蒂雅·玛瑞安。"
卢克站在电话的另一端默默不语。
"......菲尔病危。在......，你决定是否来吧。......咔。"电话挂断了。
卢克手一松，话筒当啷一声掉落在空中，敲击着书桌。
除了话筒里的嘟嘟声，房间里一片死寂。
"菲尔，果然一别成永诀吗？"卢克想微笑，泪水却静静流下来。
时间一点点死去。
良久，卢克终于拾起话筒，接通电话，"明天的会议资料准备好了吗？拿进来。"
......

*****
"雷......洛......"
雷洛跪坐在床边，"菲尔。"千言万语，忽然失去力量。只能这样单调地互相呼唤。直到前一刻，他还认为他们是幸福的，现在，他只感到他们是凄凉的。三年的甜美，像一场梦。梦醒了，只剩下凄清。
"雷......洛，我......爱......你......"菲尔吃力地说，真的，他能感到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我也爱你。"雷洛无力地低声说。泪早已哭干，只剩下残酷的事实在一点点凌迟他残存的感觉。
"我......不......后......悔......"这一生能有一个人让他这样爱，能有一个人这样爱他，他已死而无憾。
"菲尔，菲尔，你不要这样。"好象交代遗言，这种感觉让他抓狂。他很想威胁菲尔，可是他有什么资格？
"我......很......幸福，"菲尔回忆起三年来幸福的时光，嘴角有淡淡的笑影，他真的知足了。可以在最幸福时死去，他真的挣扎累了。身体软软倦倦的，以往的挣扎掠过脑海，仿佛前尘种种，他真的没有力气了。
雷洛以为自己的泪已经流干，却再一次忍不住。狂奔出门外，雷洛用头用力撞着墙绝望地大哭，菲尔不想再活下去了。他能说什么？不要死？他也看到菲尔挣扎得多么苦，可能难道他要眼睁睁地看着菲尔就这样在他面前停止呼吸，合上眼睛，变得灰白，最后变成一把松散的灰？不！不！！不！！！他要疯了，他宁愿自己疯了！
菲尔听着外面雷洛绝望的挣扎，疼惜的感觉在心底慢慢滋长，他是累糊涂了，他难道真的忍心离开雷洛吗？他这样挣扎许久，不就是为了雷洛吗？他满足了，就要把他最爱的人陷于永恒的不幸吗？一边是永恒的安息，一边是永恒的爱恋，孰轻孰重，而这是否又由他来决定？
有人拖走了雷洛。蒂雅走进来，"菲尔，你要放弃雷洛了吗？他哭得像个疯子。"
菲尔的泪静静流下来。
蒂雅坐下来，"我听到你的曲子了，很棒。我已经在社会上给你澄清了。我做不了一个优秀的钢琴家，不过做一个朋友我还够格。你放心，法蓝不敢给我搞砸的。"看了看菲尔关注的目光，蒂雅接着说，"我决定和法蓝在一起了。他很爱我，我也渐渐在爱上他。心里柔软的人都受不了别人对他太好。菲尔，作为朋友，我想请你不要放弃。雷洛现在很爱你，你离开他，我想他会疯掉的。其实只要你还爱他，你就不会放弃的。这个还是我这个旁观者看得比较清楚。当局者迷啊。菲尔，除了雷洛，还有很多人爱你，你的音乐更加让人如痴如醉，当年你走了，很多人都在挽留你。伤害你的人只是一部分，还有我们这些爱你的人保护你，我们喜欢你的音乐，所以也请你不要放弃。菲尔，我知道你很累，可是有时候事情从另一面想，这辛苦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正是在付出的过程中，得到的可能性才一点点增加，最终让你得到。其实我很羡慕你，如果当初我更坚持一点，不退缩，结果是否完全不同？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选择，我只能把握现在了。可是，你知道，我有遗憾。不努力就放弃让人遗憾。我真的希望可以看着你一直幸福。"
《孟斐斯III》。这是一双属于钢琴的手，他终于明白，钢琴不是一件替代品。如果雷洛充实了他的灵魂，那么是钢琴淬炼了他的灵魂。音乐是他的本能。他写《孟斐斯III》，本来想给雷洛一个惊喜，他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当他听到他的爱被另一个人篡夺时，他的血液都凝结了。这是他的本能。雷洛是他的爱，音乐是他的骨肉。他舍不得离开。

*****
《孟斐斯III》发行量超过了《孟斐斯II》的记录。一时间，天地间充斥着这首美妙的乐曲。菲尔在家中休养，他们的生活仿佛还像从前一样。不同的是，雷洛变得沉闷，他努力地笑着，可是谁都能看出他笑容下的恐惧。有一次阿特来探望他，对他说，虽然他以前也反对同性恋，但是看到菲尔和雷洛爱到这个地步，便觉得这和异性恋并没有什么不同。爱，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为爱付出努力的人，都应该受到人尊重。现在，更多的人开始理解他和雷洛，更多的人成为他们的朋友。蒂雅经常打电话过来，告诉他乐迷有多么想他。蒂雅说的对，这世界上，有很多人爱他，支持他。可是最痛苦的人却是雷洛。
"雷洛？雷洛？"夜深了，世界黑暗下来。他知道雷洛没有睡。雷洛总是忧心忡忡。那次痛苦地发泄过后，雷洛变得异常沉默。
"雷洛？我想和你说话。"
"说什么？"
菲尔靠近雷洛的身边，抱住雷洛的手臂。黑暗中，他看不到雷洛眼角的泪珠。
"雷洛，我爱你，我会努力不离开。雷洛，不要怕。"菲尔去吻雷洛的脸，雷洛想躲，被菲尔抓住，"雷洛，你在哭？"
"你是从来不哭的啊，雷洛，每次都为我。我希望可以看到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雷洛。"
雷洛一声不响地抱住菲尔。
"雷洛，我并不想离开，可是你得知道，即使我死了，我还是爱你的，我的灵魂也不会离开。我会希望你能活得好好的，如果你放弃了，我会很难过。"
"不。"雷洛绝望的呻吟。
"雷洛，生死有命，我们干预不了太多。今生我们能相爱，已经足够幸运。世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完美。"菲尔凄然笑着。这个道理，竟还要他讲给雷洛。
"不，我不接受。"不能接受，他绝对不能放手，否则菲尔就会放弃。雷洛坚定地坚持。
"雷洛，你怎么这样固执？你会让我舍不得，让我害怕。"菲尔无奈地说。
"我就是要让你舍不得。"当年卢克用的就是这一招，成功了不是吗？
"雷洛，你好残忍。"菲尔叹气。"你非得让我当个该死不死的怪物吗？"
"我宁愿你活着。"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可能，一切才有希望。
"这也不由我啊，"
"可是我不要你放弃。"
菲尔凄然微笑，靠紧雷洛温暖的胸膛。许久，久得让他几乎以为时间不再流动，人间没有离别，他听到雷洛低声对着虚空说："菲尔，我相信你舍不得我。你会再次创造奇迹的。我相信你。"
是的，他要再次创造奇迹。他要再次用爱情和死亡做一个较量。
*****
爱情像死亡一样坚强。--《雅歌》（希伯来·所罗门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