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爱,那么恨 下——格蕾思琳
格蕾思琳  发于:2008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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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是点头。
  "走,我们回去吧。"
  他牵着我的手,走在前面,我望着他的背影,匪夷所思。
  为什么会避开他的吻?那不是我一直渴望的吗?
  为什么会从心底窜上一股莫名的抗拒感,几乎连想都没想,就这么避开了?
  心里,不停地搜寻着一个理由。
  我一定是累了,一定是......或许等明天精神一点,就不会这么想。
  
  回到军营时,已是凌晨。
  我们睡不到一会儿,天也就亮了,他起床的时候声音很轻,但是多年的警惕让我养成了浅睡的习惯,他辗转时,我也就醒了。
  感觉他的眼光落在我的脸上,又帮我拉好被子,才离开床边。
  我闭着眼睛,听到门被打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不久,从远处隐隐传来整齐划一的步操,那是军人在清晨最常规的操练,以前这威风的步伐像鼓乐一样震撼我的心,现在听起来却像一根铁锤不停地敲打我的心。
  呵,金戈铁马,雄师百万,战场厮杀,血染山河,凯旋而归,战旗飘扬......到头来都是空梦一场!
  这该死的噪音,震得我太阳穴隐隐发痛,让我有种咬牙切齿的厌恶!
  正烦恼着,门又打开了,我惊奇地睁开眼,望着一身戎装的肯达走进房间。
  "你不用指挥他们操练吗?"
  "不用,"他摇摇头,走到床沿坐下,"其实我今天过去,是想呈一封申请函,让上面批准修个长假,好让我有多点时间陪陪你。谁知刚到,就收到一封上头来的信,勒令我把之前三年没修过的假全部修完。"
  "呵,"我揶揄地一笑,"是不是你得罪了哪位上司,他想法子整你呢?"
  "我也奇怪,"他淡淡地笑笑,"不过上面是亲王殿下亲自署名的,我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他。"
  哦?是他......
  我望着肯达手中的信封,问:"能让我看看吗?"
  "恩。"
  起身打开信封,展开信纸,是几行龙飞凤舞的字,写得似乎很匆忙。
  是的,是他。
  那个在雨中为我指路的金发少年,灿烂得像夏日阳光的笑脸,临走时恶作剧的戏弄,气得我满脸通红,而他借给我的伞,却在雨停之后,被我随意地丢弃在风里......
  所谓的幸福,大概就像现在这样,安详地躺在伴侣的臂弯,像婴儿般被呵护着,尽情的感受着他的实在和安全感,感受着他起伏的胸膛,感受胸膛里跳动的心,感受他有节律的呼吸轻轻地打在我脸上,我像一条疲惫的鱼,停靠在避风的港湾,慵懒得不想再出航,只想永远停留在这里,不再眷恋海洋的波涛和凶险。
  这种舒心自在的感觉,好得难以言喻,唯一让我困惑的是,我们之间微妙的关系。
  虽然睡在同一张床上,却是中规中矩,甚至,连一个吻都没有发生。
  自己那天晚上我拒绝他之后,他变得很克制,没有再要求什么。
  而我,却只是想待在他身旁......就只是这样静静地待在他身旁......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说......真的失去了当初的冲动和激情了吗?
  一只大手把我的头发拨乱,温柔的风轻轻地钻进耳朵里:"早安,主人,现在不用我叫,你也会醒啦。"
  我微笑着贴近他的身体,抱着他的脖子,只是贪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暖,那源源不断的温暖。
  可是在我亲近他时,却感觉他的身体僵硬了起来,表情也变得很不自然,不由得向旁边缩了缩,让两人保持点距离。
  这是......男人的欲望,因为我刚刚的动作......
  他是想要我的,只是我一直像波澜不惊的井水,所以他一直克制着,不忍心伤害我。
  心头骤然涌上一股内疚感,我凑近他,仰头送上我的唇,对着他微笑:"亲爱的,不如我们回味一下我们第一个晚上吧。"
  我的声音充满诱惑,但是他只是把眼光停留在我脸上,许久,怜惜地摸摸我的头,淡笑着摇头:"不要勉强。"
  "不,我没有......"
  他的手指停在我想要解释的唇上,深情又带着点嗔怪:"法兰蒂尔,在我面前,做回你自己就可以了,千万不要为我做任何不愿意的事情。"
  说完,翻身下床,走进了淋浴房。
  亲爱的,还是你最了解我,我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或许在我彻底忘掉那个混蛋,把他赶出我的心之后,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来,换上一件新衣服,我赫然看见他右边的衣袖因为义肢被取下来,变得空空荡荡,我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该死,我怎么能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我下床取出了珍藏了三年的盒子,如今该是把里面的东西归还给主人了。
  我捧着盒子,走到他面前,两人对望而坐。
  "这个还给你。"
  "什么来的?"他兴味盎然地望着桌子上不起眼的盒子。
  "打开看看。"
  他打开盒子,倒吸口气,抬起头惊愕地望着我:"这是......"
  "对,"我点了点头,"就是你当时拉着我的手。"
  "这......怎么可能?"
  "不要说了,我帮你接上吧。"
  我在他原来的伤口和断掌上涂上了"黑玉",根据血管、神经和肌肉的纹理,将它们连接在一起,又念上黑魔法中的"愈合咒",让他们粘合起来。
  手掌又回到了主人身上,只是在接口处,留下一条淡淡的伤痕,只怕永远不能消失了。
  整个过程,只用了三十分钟,我为这一刻耗费的心血,整整三年。
  "可以了,动一动吧。刚开始可能不那么灵活,但是你的话,应该很快就能适应。"
  他盯着失而复得的手,伸手摸了一下,还是难以置信,过了一会儿,才尝试着动了一下。
  当那只我无数次抚摩过的手在我面前终于抽动了手指,重新赋予了生命的时候,我的情绪终于崩溃,长期以来的压抑,痛苦和委屈,因为使命的完成统统决堤。
  我再也保持不住伪装的笑容,在肯达面前无力地颤抖。
  肯达见状把我抱在怀里,焦急地问:"怎么了,怎么突然......"
  "不,不要问,"我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对着他摆手,"什么都不要问......"
  他伸手摸着我的脸,看到这样的我,他也悲痛到极点:"法兰蒂尔,你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听到你在哭泣,为什么看不见你的眼泪?"

77梦魇
  眼泪?是呀,肯达从前老说我是爱哭鬼。
  眼泪对我来说是那么廉价,伤心,生气,感动,委屈,都可以让我泪眼汪汪,大哭一场。
  现在,我的眼睛却是两泓枯竭的湖水,眼泪,再不是我能付出的奢侈品。
  想再见我梨花带雨的模样,只能是在梦里......
  "不要问了......"我低头,轻声哀求。
  肯达重重点了一下头,明白追问原因只是让我再回忆一次痛苦的过去,他没有再提出任何问句,只是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他的下颌贴着我的额头,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泪滴一颗一颗地掉落下来,落在我的唇边,又咸又涩的味道。
  能掉眼泪真好,至少能用这种脆弱的液体发泄心底的情绪,而不是像我现在这样,胸口沉闷得发痛,却找不到缓解的办法。
  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会以流泪为耻,现在想哭,倒也哭不出来了。
  伸手摸了摸他满脸的泪,学着他小时候哄我的语气,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变成爱哭鬼了?好了,别哭了,再哭就不帅气了。"
  他擦干净眼泪,抱起我,把我放到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摩挲整理着我的长发,挤出一个温柔的笑脸:"来,我来帮你梳洗,就像从前一样。然后我们一起去遛马,到镇上最有名的市集去,再去看看小玛丽。"
  "玛丽?"我眼前一亮,"她在哪里?"
  "玛丽现在是皇家医学院的学生,成绩优秀得很!"
  "真的?那阿姨呢?"
  "她......去世了。"
  "什么?"我的心震了一下,"是因为我吗?"
  "不,不是的。我母亲是病逝的。"
  "......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那个男人,没有为难你们吧?"
  "他以为你死了,从那以后,他心灰意冷,几近自弃。这个国家的新王,在短短的三年里,迅速掌握了实权,成为真正的统治者。"
  "哦,你的新主人。"我浅笑,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带上几分醋意。
  他望着镜子中的我,俯下头在我耳边低语:"我的主人,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我摩挲着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轻轻一笑:"跟我说说你吧,这三年来的你,这个国家,国王,还有......国王的弟弟。"
  "你是想知道我呢,还是想知道他们?"他模仿我的腔调,调皮地透露着醋意。
  "当然是想知道你!不过,我猜想,你这三年的生活,应该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呵呵,是呀,想要摆脱一股势力的掌控,就得依靠另一股势力。"
  就这样,他向我诉说了那段我不曾参与的经历,包括在失去我之后的彷徨,为了摆脱那个男人的魔爪,费尽心机见到国王,终于得到他的信任,在军中立下战功,获得上尉军衔。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知道,在这等级森严的国家里,一般出身的人要走到这一步有多么不易,更何况他还失去了一只手,还要时时防备首相的陷阱。
  "肯达......"
  我叹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他又用手指止住了我的唇,笑着摇头:"法兰蒂尔,答应我,以后只许想快乐的事情,这三年来无论我们遇到过什么,都像粉末一样在脑海里轻轻擦去。"
  我笑了笑,点头答应,他冲我略带神秘地眨眨眼,有点得意地说:"你知道我是怎么见到国王的吗?"
  我摇了摇头:"怎么见到的?"
  "法兰蒂尔你知道吗?这个国家的亲王,也就是国王的弟弟,是个有趣的家伙。他有个癖好,喜欢独自一人溜出皇宫,出宫之后只去一个地方,就是我们曾经去过的艾敏斯大街,我就是在那里逮住了时机,遇见了他,也是他安排了我和国王的见面。"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直觉告诉我那次碰见他不是偶然。
  "这么奇怪?一个国家的亲王,身份何等尊贵,为什么爱在市井游荡?"
  "我也觉得他是个奇怪的人。一般贵族给人的感觉不是弱不经风,就是高不可攀,偏偏这人随和得就像普通人一样,刚刚接触时,我还以为自己找错人了。不过只要进一步了解,就会发现他有一股藏而不露的锐气,虽然外表大大咧咧,心思却像镜子一样清明。最有意思的是,此人做事不按常理出牌,让执行命令的人猜不到他的用意,却总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我后来问他,为什么喜欢在艾敏斯大街闲逛?他说,他在找一个人,五年前在街上和那人有过一面之缘,所以留恋这条街,希望再见他一面,顺便问他叫什么名字。我问他为什么不动用手中的权力找人?他却说,他相信只有自己才能找到那人。你说他傻不傻,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这样找了五年。"
  "是,很傻......"
  我随声应和着,背脊飕飕地凉,不自觉打了个寒战,我有种说不清的预感,自己和那家伙还会再碰上。
  虽然这几天我没发现周围有什么盯梢和跟踪,可是总觉得有双无形的眼睛隐含在空气里,像是一份带着淡淡忧愁的思念,总让我把它和那双湛蓝色的眼睛联系在一起,还有,那把被我随意丢弃的伞。
  ......伞?
  说好不欠人任何东西的......
  "肯达,我来的时候掉了件东西,我想把它找回来,还给人家。"
 
  只是,哪里还找得到?
  漫山遍野都翻遍了,只怕不是被风吹远,就是被人拾走了。
  既然如此,也只好作罢。
  两人骑马,时而奔驰,时而徜徉,路上是无尽的好风光。
  秋天里虽然找不到什么花草,稻田里却是一片金灿灿,趁着万里无云的好天色,庄稼汉们正忙着收割。
  肯达也没闲着,不是对我说天下的局势,就是政治的纷争,要么就是不大太平的边境,或者国王这几年的政绩,还有国内的形势在他的手腕下趋于安定。
  我怀疑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份治国平天下的梦,不是梦想在战场上驰骋杀敌,就是明堂之上指点江山,包括我,也曾经被战鼓和号角震动得内心激荡,对着壮观的敌阵摩拳擦掌。
  如果在三年前,我一定兴致勃勃地和肯达争辩个高低,可是现在,千帆看尽,云淡风轻,我更愿意静静地望着他说话的样子,然后微笑着点头。
  最后,他问我的看法时,我抚了抚"雷神"黑色的鬃毛,淡淡的一句:"战争,能免则免。"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不提这么严肃的话题了,我们赛个马吧,以前面的山坡为终点!"
  两人快马扬鞭,驰骋起来,两匹马四蹄腾空,跑得飞快,像是两道黑色的旋风席卷了秋天的原野,只在路上留下尘土飞扬。
  双方更是互不相让地你追我赶,肯达再没有像童年时候暗地留力,他明白现在的我不再是孩童,如果相让只会让我不快,所以毫不客气地全力以赴。
  两匹马并驾齐驱,偶尔超前也不过是半个马头,眼见目标渐近,双方都加力冲刺,几乎是同一时间,两道黑线闪过了终点!
  我大口大口地吸气,出了一身的汗,痛快非常!
  "这可能是我们赛过的最痛快的一次!"
  他从怀里掏出手绢,细心地帮我擦干脸上晶莹的汗珠,无不骄傲地说:"你长大了,是一个铁铮铮的男子汉!"
  这是我等了好久的认同,在经过了千锤百炼的种种磨难,铁终究变成了钢。
  "‘雷神'也长大了,不再是一头小马,跑起来跟飞的一样!"
  "走吧,我们去看玛丽,他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这天最兴奋的事,莫过于见到玛丽,小家伙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俏丽得像朵怒放的花。
  她看到我,吃惊地张大嘴巴,圆溜溜的眼睛转向了微笑的哥哥,又转向我,半天说不出话。
  伸手摸了我的脸好一会儿,才确认我不是鬼影,终于颤巍巍地叫了声"小哥哥",还没等我应,就像小鸟一样扑进我怀里,哗啦啦地哭个不停。
  等我的衬衣被她的泪水浸渍了一大半,她才止住了哭泣,抬头望着我:"小哥哥,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玛丽好想你......"
  我拨开贴在她脸上的头发,笑了笑:"哥哥只是去了个很远的地方旅行。"
  "哦?是什么地方?要去这么久?"
  我脸色一青,嗫嚅道:"不是什么好地方,不提也罢。"
  玛丽是个聪明的孩子,见我变了脸色,马上换了个话题:"小哥哥你们还没用过晚餐吧?今天我下厨,你们一定要好好尝尝我的厨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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