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世修行录 III 神堕魔道——林宸
林宸  发于:2009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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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道即便得不到,亦不会太过在意。
  谁知真到亲眼见时,仍是受不了。
  第九章 一波三折
  次日维泱却不再呆看漻清睡容,仍旧如常坐在他身侧入定。漻清睡醒之后,也是照例对着维泱的绝世容颜发了会儿痴,便蹑手蹑脚地出门。
  漻清安静地练了一阵功,顺便等荆芥起身,来伺候他洗漱。但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他出现。心下有些疑惑,便主动走到荆芥门外,举手敲了敲。半晌无声息。漻清大为奇怪。随即想到,他或是又去寻楚暮了罢。叹口气,当下便不在意,自己去弄了热水,胡乱擦把脸之后,抬头望天。
  清晨的太阳,才刚刚探出个头,红彤彤地低挂在半空。算算时间,维泱尚需个许时辰方能神游回来。漻清叹口气,感叹一番"光阴似箭如水流逝"的俗语实在大有问题。百无聊赖之下,不觉又走到那巨大的铁尖油杉树前。想了想,一跃而上。觅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靠在树杈上出神。一面伸手入怀,下意识性地掏出挂在颈中他自幼便带在身上的玉佩把玩。玉佩不大,仅有两指见方,其上祥云绕如意,刻工古雅大方。中心以俊逸的工笔小篆,刻了漻清的名。这是维泱亲手所制,并以法力培养而成,端的是冬如炉火夏如冰,颇俱灵力。危急之时,甚至可自行发动,幻出壁界防身。不过漻清修为日长,渐渐地便再用不到它这后一项功能。
  漻清把玩片刻,想着这是维泱亲手所制,心头一热。伸嘴在玉佩上轻轻吻了吻,闭目想象方才亲的是维泱柔软的唇。脸上红得发烫,却已忍不住傻笑出声。将玉佩珍而重之地复放回怀内,隔着衣物按在胸口。一面眯了眼睛沉思,如何方可勾得师父弃械投降。
  昨日他在街上玩得太累,回房之后很快便在维泱怀中睡着了,不曾继续前夜未成功的尝试。维泱虽告诫过他,修行之人不可破戒失身,但他年轻气盛,又情窦初开,定力尤差,根本不曾认真将修行当作甚么一回事儿。心道最多不过失去一部分法力。虽然不大方便,但既有师父在旁,还要法力作甚!
  漻清虽明知不修仙便会老死,但他毕竟尚年幼,衰老和死亡对他来说,是十分遥远而模糊的概念。以他此刻浅薄的阅历,又怎能体会维泱屡世寻他的苦。若他恢复身为国君时的记忆,或再亲历一次不得不与心爱之人死别的伤痛无奈,自不会再有这般只顾眼前的幼稚想法。
  漻清想得入神,连荆芥来到树下,开始往上爬亦未曾察觉。
  荆芥不会武功,好在这杉树身上有足够多的分枝凸起,他虽然爬得辛苦,毕竟成功到了漻清坐处。喘了口气,连声唤道:"少主!少主!"
  漻清这才注意到他。回过神来,怔了怔道:"是你!这两日你去了何处?倒教人遍寻不见。"
  荆芥却不答话,神情严肃地道:"少主,荆芥有话要对那你说!"脸色涨得通红,扶住枝干的双手微微发抖。
  漻清从未曾见过他这般神情,只当他是在别处受了委屈,来向自己诉苦。于是温言道:"你说罢,无论何事,我自会为你做主。"站起身,伸手将他拉近,使他双足立在更稳妥之处,不虞会因四肢剧烈的颤抖而掉将下去。
  荆芥凑得他近,鼻中满是他清爽的气息,脸色愈发红了。喉结上下滚动,吞了口唾沫,艰难地道:"我......我......"
  漻清笑道:"别急,慢慢讲。"安慰地拍拍他后背。
  荆芥深吸一口气,认真道:"少主,我,我想跟你做,那日咱们在大厅后堂中所见之事!"
  漻清动作一顿,愕然看着他,心中大感意外,一时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荆芥面色更红,低下头去,但仍语气坚定地道:"我自那以后,便时时想着当日情景。还,还会不由自主,在心里将少主当成了那下面的孩子,而荆芥则化身为石将军。我......开头我很害怕,担心少主察觉,这两日便躲了起来。我......我......"
  漻清大为尴尬,结巴道:"荆芥,你,嗯,不是这样的。那,那种事情,该和喜欢的人做才是。"说到后一句时想起维泱,忍不住也面红耳赤。
  荆芥握了握拳,鼓足勇气抬头,盯着漻清双眼道:"我喜欢你!我......荆芥一直都是喜欢少主的!"顿了顿,咬牙道,"咱们做罢!荆芥定能令你,像那个阿魏一般快乐!"说着伸手扶住漻清双肩,撅长了嘴,一脸大义凛然地往他唇上凑去。
  漻清既尴尬又好笑,抬手抵住他胸膛,侧过微红的脸,笑嚷道:"不,不,谁要和你......和你做了?"但荆芥照顾他多年,便是没有功劳,亦有一份苦劳。漻清便不好意思真个使出功力,将他推下树去。
  但漻清却完全不曾意识到,他们两人这样子纠缠,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对话,在旁人看来有多暧昧。
  至少在维泱眼中,漻清分明就是在欲迎还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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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泱这日神游回来,一睁眼,见到榻上又空了,不由叹了口气。这孩子,便不能稍有片刻,老老实实在我身边待着么?
  维泱一面摇头,一面却又忍不住想起这些日以来,两人之间大异以往的亲密。唇边不自禁地勾起微笑。清儿,清儿......
  崇慕地望着他的清儿,撒着娇贴住他的清儿,乖顺地依在他怀中的清儿......稚嫩生涩地在他身上摩蹭的清儿,热情地勾住他腰的清儿......维泱一面想,心头一片火热。千百年来首次觉得,等待竟是如此难熬。有些迫不及待地捏起瞬移法诀,便要亲自出去找他回来。
  然而维泱方从法阵出来,便见着荆芥按着漻清,伸嘴欲吻。漻清空有一身武艺,却并不如何反抗,还笑着欲拒还迎:"不,不,谁要和你......和你做了?"
  维泱震惊之下,直觉肝胆欲裂!勉强忍住勃发的怒气,冷冷道:"你们在干甚么!"同时心中泛起无力的苦涩。前夜......他对我如此......竟仅只出于肉欲么?见我不肯相就,竟连荆芥这等粗鄙货色都要勾搭!他,他到底欲置我于何地!
  漻清一惊,转头望向浮在半空中,面罩寒霜的维泱。手下不自觉地使出三成功力,将荆芥推得一个踉跄。全赖荆芥背后正好有根粗大枝干挡着,这才未曾跌落地面。
  维泱狠狠瞪着漻清,双目异芒大涨,红得似欲滴出血来。慢慢伸出一手,沉声道:"过来!"
  维泱在漻清心中,一向是温和儒雅的存在。即便有时楚暮惹出维泱杀机,但只要是在漻清面前,维泱亦会尽量掩饰。从不曾如此刻般,毫无顾忌地释放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漻清从未见过他这般神情,心中生出怯意。身子一缩,脚下便如生了根般,不肯移动半步。
  维泱见此,只道漻清心虚,顿时怒火更炙。挥袖将他拂落下树,冰冷的双眸则牢牢盯住早已吓得呆了的荆芥。
  漻清重重跌在地上,胸口一窒,吐出小半口鲜血。他自幼便被维泱如珠似宝地捧着,即便有所责罚,维泱亦均点到为止,从不曾真正伤害了他。被他这般粗暴对待,在漻清一生当中尚算首次,不由既震惊又委屈。他觉得自己根本甚么都没做,实在不明白师父为何要生这么大的气。
  维泱倒不是故意要伤他,只是想将他赶开,免得自己处理荆芥时,漻清要碍手碍脚。但他震怒之下,出手难免失了分寸。此刻见到漻清受伤呕血,心中大痛,立时便对荆芥更恨了几分。当下一言不发,挥掌向荆芥拍去。
  漻清得维泱悉心教导,一见维泱手掌挥起,便知是个取人性命的招式。荆芥陪伴他多年,漻清虽觉他性子不大合自己口味,但对他毕竟有一份感情,万万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当下强压伤势,一跃而起,手中迅速放出壁界,一面急道:"师父手下留情!"白芒到处,将维泱杀招挡在荆芥面前。
  维泱冷哼一声。他方才仅用了半成功力,否则以漻清微末修为,又怎抵挡得住!当下弹指,将漻清又往外轻轻推了数丈。左手凝力,再往荆芥顶上击去。
  漻清惊急之下,忽觉这场面十分熟悉,心中一阵恍惚。脑中电闪雷彻般,闪过诸般场景。
  似乎身在洞穴之中。
  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但却清楚地知道,身旁另有一人。
  这个人......似乎对他很重要......
  青光乍起。
  是师父!师父......不,不要杀他!
  漻清心中迷茫,手中下意识地,结了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法印。口中鬼使神差,喃喃道:"师父要杀他,请先取弟子性命!"
  声音虽轻,维泱却听到了。
  维泱浑身剧震,挥出一半的掌力生生凝在半空。几乎御不住脚下祥云,跌落地来。他转过头,颤声问道:"你......你说甚么?"
  漻清一震,眸中惘然之色尽去。掌运远超过他平日力所能及的强大灵力,幻出耀眼的白芒,将荆芥整个裹在内里。只一瞬间,白芒尽退。荆芥消失不见。
  维泱呆呆望着他,缓缓自空降落。眸中血光尽灭。
  漻清转头看他。少年人的身体,成年人的目光。
  常人再度投生之前,均要饮一碗孟婆汤。维泱不知其配方,又不愿让阴司假手漻清转世之事,因而仅仅是施术封住他前世记忆便罢。
  封印的解法有二。一是由法力高深之人强行破除;二是机缘巧合,遇到触发封印的契机。
  漻清目见与他前世死亡时类似景象,大受刺激,维泱加在他身上的封印便自然而然地解开了。【甲】
  本来无论以他任何一世的修为,均不足以发动瞬移。但或因他曾成功完成过一次这种法术之故,此时的他,竟便可以顺利将荆芥送入另一虚空,免了丧身维泱手中之厄。
  两人默默对视。
  维泱犹豫地开口:"清儿......"心中大为惶惶。清儿忆起前世,若从此竟恨了他,那......
  漻清看着他,目光数变。最后神色一黯,软倒在地。他耗损灵力过甚,远超出他此时身体所能负荷,终于支持不住。
  维泱一惊,抢上前去将他抱在怀中。仔细探查,知他并无大碍,心下稍安。却仍抑制不住双臂颤抖。......绝对不能,不能让清儿得回记忆!
  心中既害怕又慌乱,匆忙咬破食指,点在漻清眉心。红芒一闪,随即隐没。重新将漻清前世,以及一切有关荆芥的记忆,尽皆封印了。终于稍稍松了口气。却仍挥不去胸口一团窒闷。
  维泱将漻清紧紧搂在怀中,急速喘息,半晌方始平复。
  沉思良久,忽喃喃自语道:"为何总是有人要跟我抢!"低头凝视漻清秀美的容颜,轻声道:"是因为这张脸么?"眸中神色渐趋狂乱,"清儿无论何世,均是如此俊美呢!倒也不能全怪别人,总来招你。"修长的手指小心地描过漻清秀气的眉,卷翘的睫毛,挺直的鼻梁,最后停在他因受伤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唇上。维泱沉醉地看着他,柔声道:"若没了这张脸,从此以后,你便可乖乖呆在我身边了罢!"垂首轻轻吻着他唇,脑中浮现漻清为郕君之世,临终前那毁损得不堪入目的面容。
  青芒一闪,维泱抬起头时,漻清已面目全非。维泱爱怜地亲亲他断折的鼻梁,满意道:"早应如此才是!"愉悦地抱着他,站起身来。
  楚暮闻得异声,正好于此时赶至。一眼望见维泱怀中的漻清,浑身剧震道:"主上!这......这是......"
  维泱瞥他一眼,冷冷道:"清儿现在这样,你还喜欢他么?"
  楚暮大惊道:"不,不......属下从未......"
  维泱不再理会他,幻出瞬移法阵,带漻清回山。
  `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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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成道之后的恢复记忆,和一般的恢复记忆不同。前者是洞悉了众生(不包括修为高过本人者)前世未来的神通,后者只是得回自己本人的记忆而已。
  第十章 三年之后
  郕天佑元年二月,蜀军攻陷明京。郕炀帝见大势已去,与昭文皇后相对饮鸩自尽。
  蜀军统帅楚暮拥立年仅两岁的郕太子凌霄即位为帝,自己则身兼丞相,太尉之职。随后皇帝因称年幼,封丞相楚暮为蜀王,暂摄朝政。天子并下安民诏,历数郕炀帝七十二大罪状,声为己鉴。同时大赦天下,免三年租赋。一时万民归心,各路零散义军纷受招安。
  炀帝时揭竿而起的各方势力,成气候的除楚蜀外,尚有苏木的吴军,以及牛蒡的大赵。少帝登基,即赦诸义军自主帅以下,全军无罪。更分封苏木为陈王,牛蒡为赵王,敕令即日进京述职。
  陈王苏木依诏入朝,麾下兵将或卸甲归田,或归附郕部。而牛蒡不服王令,据江、浙一带自立。楚暮禀上少帝,派大将石斛领兵讨伐,于朝元二年七月大破赵军于临安城下。牛蒡被副将所杀,其余残部尽皆投降。至此,长达五年之久的郕炀之乱正式结束。
  于是天下渐定,四海安靖。
  这日,摄政王楚暮与数位亲近旧部,在王府饮宴。
  酒过三巡,已积功至武定侯的大将军石斛借着酒意问道:"王爷雄才大略,远胜于宫中那个奶娃!却为何不将他废了,由王爷自己坐上龙庭?"
  此言一出,席间立时鸦雀无声。
  过不片刻,大将军连翘开口附和道:"石侯所言极是!末将亦不大明白,王爷为何不及早自立?待那小皇帝长大,岂非更添麻烦?"连翘本是郕将,后降了楚蜀。原以为楚暮攻占明京之后,不日便要称帝。谁知他却捧了郕朝的小太子做傀儡皇帝。这一来,连翘的处境便有些尴尬。
  若说楚暮初始不急于自立,尚可理解为他欲在脚跟未稳之前,挟天子以令诸。但此时战乱已平,政务亦日见通明,却仍迟迟不见楚暮有所动作。诸将之所以跟随楚暮打天下,便是为了改朝换代,成就一世功名。此时他们虽各看来身居要职,但终均得自"叛乱"。郕朝一日不亡,他们便一日脱不开乱臣贼子的身份。此时楚暮手握大权,或者不妨。然而一旦楚暮失势,或寿尽归天,重得实权的皇帝岂有不拿他们开刀的道理?一时之间,人心不稳,猜疑纷起。
  石斛胞弟石耳,最是年轻气盛。他见楚暮坐在席上,只是沉吟不语,当下直言道:"王爷不改朝换代,徒令诸将寒心!"
  石斛怒斥道:"放肆!竟敢以下犯上,在王爷面前口出这等不敬言语!"抢前一步,将他拉得跪在厅中。石斛转向楚暮,躬身道,"石耳年少无知,冒犯之处,请王爷降罪!但他心直口快,此言却全出自一片赤诚!望王爷三思!"
  其余诸人纷纷起立,均道:"王爷三思!"石耳直挺挺地跪在当地,紧咬下唇,神情倔强。
  楚暮见状,谓然叹道:"诸位好意,孤王敢不心领。朝代是定要改的。但那龙椅是否该由我来坐,却仍需商榷。"起身出席,亲自将石耳扶起。
  石耳愕然道:"除了王爷,天下还有谁能当此大任?"
  石斛想了想道:"王爷的意思,莫不是维仙长?可他自三年前阵上击杀了白前之外,对霸业便无丝毫寸功。若王爷欲将宝座让他,石斛第一个不服!"众人齐声附和。
  楚暮皱眉道:"他与孤王原就有旧,诸位岂是不知?何况他亦可算是孤王半个师尊,请他登基为帝,正是名正言顺!"
  众人愕然变色间,楚暮叹了口气续道:"可惜他老人家身在化外,未必便稀罕了这世俗权位。好在现时天下已平,朝中并无大事。孤王决定明日出京,赴云盘岭劝他下山,面南为君。这期间诸多政事,尚请各位多费心了!"说着团团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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