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爪鱼————魔界天使
魔界天使  发于:2009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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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晶抬眸瞥了他一眼,正巧窥见他目中隐忍的苦楚与悔意,以及一大片浓浓的深情,立时被震得胸口一痛,急速收回目光后不禁发起呆来,连口中的药水溢出唇外也不自知。
“晶!晶!!你怎么了?!”回过神后对上的是一双忧郁的紫色眸子,其中充满关切。
“……没什么,我没事。”
“那就好。”黑炎安心地舒了口气,轻柔地替他抹去嘴边的残渣,扶着他重新躺下,随手将空碗往一旁呆站着的木言手里一塞,头也不回地道,“走吧。”
“啊?”木言怔了怔才会过意来。“喂!我只不过多说了两句,你又何必急着赶人?好歹我也是曜晶的朋友,多住几天会怎么样啊?”
“朋友?”黑炎以目示意瞄向曜晶。
“是的。”——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肯定回答。
“呐,”木言得意洋洋地拿眼白对着黑炎,“这可是曜晶亲口说的。你别想象几天前赶跑媚柔和露琳一样把我也轰走。”——言下之意是本魔王赖定了。
“露琳?”曜晶捕捉到了这个名字。“她来过?”
“对啊。”木言这才省起,“你还不知道呢。黑炎抱着你赶回来的时候正巧撞上雷和露琳来访,当时的场面乱得一塌糊涂。露琳又哭又闹,一个劲儿说要把你带回驭雷宫,”说至此,他冲着黑炎努了努嘴,“把这家伙气得面色铁青,差点没跟雷大打出手。全亏本人从中斡旋,好说歹说,才得以劝走露琳。不过,这几天她倒是每天都会过来探望你一次,今天……就在你清醒之前她才刚回去。”

“是吗?”曜晶挑眉,锐利的眸光射向黑炎。
“……是的。”静默半晌,黑炎忽地执起曜晶的手,定定地望进黑色的眼瞳内,不容他再次规避。“你不会想跟她走吧?”
“我……”
“听我说,”一字一顿的话音给人以十足的压迫感。“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我是绝对不会放你离开的。”
——百分之百强硬的口吻下掩盖着一颗惶惑不定的心,曜晶敏锐地觉察了这一点。没想到纵横地界,对什么事都毫不在乎的火之君王也有畏惧的时刻。更没想到的是,令他畏惧的原因仅仅在于自己——一个堕落天使的去留。我什么时候变得身价百倍了?曜晶自嘲,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已将心中所思脱口而出。

“不是……”
“什么?”黑炎将耳朵侧过来贴近他的唇畔。
“不是你……先放开了……我的手吗?”
细若游丝的话让黑炎如遭雷殛。他紧紧地、犹如握着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一般握住曜晶的手,诚挚而极其郑重地保证:“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绝不会。”
——这是火之魔王的誓言,只给予水天使长曜晶。
可惜这个令见证人木言感动得无以复加的镜头并未能持续多久——煞风景的敲门声破坏了良辰美景,同时也唤回了被吓了一跳的曜晶的神智。他用力自黑炎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再也不肯看他一眼。

“进来。”黑炎努力控制着想杀人的冲动,一脸阴森地瞪向门口。
凛风战战兢兢地推门而入,抬首便见一双由浅转深的紫眸正以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盯着他。
“启、启禀吾王。”——这种随时随地将人大卸八块的眼神实在恐怖,凛风觉得一股阴风“嗖嗖”刮过,从头顶一直冷到脚底。
“什么事?”黑炎神情不耐。
“水、水之主到访。”
“媚柔?”黑炎语声冰寒。
“是、是的。还、还有,”凛风汗湿重衣,君主的逼人气焰令他险些站不住脚。“冰、冰泠也来了,他和一些以前曾得过您恩……”
“他们来干什么?”黑炎赶紧从中截断,不希望晶听到任何关于自己以前的风流韵史。
“说是……来自首的。”
“自首?”黑炎面上划过一道诧异,随即归于沉寂,“来得正好。”他吩咐,“你 把他们全带到大厅去,本王片刻即至。”
“是。”凛风如蒙大赦,慌忙躬身一溜烟地跑向前厅。
黑炎则回过头俯首凝视着曜晶,柔情满目:“晶,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会处理得干干净净的。”他行至门边,又冲着曜晶莞尔一笑,“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好诡异的笑容——木言只觉头皮发麻,他在暗中嘀咕了半天,终于憋不住吐出口:“他说的‘处理得干干净净’的意思,会不会就是……‘杀他个干干净净’呢?”
“……”

黑炎杀气腾腾地迈入殿内大厅,踱到正中央的巨大晶石椅上落座,慢吞吞地打量着厅内波涛暗涌的情势。
左边端坐着千娇百媚的水之魔王,一旁侍立着那个挑起整件事端的小丫头。右边高高矮矮地站了满满一排,当先的正是轻盈纤美的冰泠。
黑炎淡淡扫了一眼媚柔:“你来干什么?”
他言辞之间极不客气。谁教他只要一瞧见她和她身后的那个女人,便会忆及当日的情景——自然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我是来探望曜晶的,”媚柔倒是毫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迳自说道,“不知他是否安好?”
——她真正关心的是这一点。早知道黑炎是个爱迁怒的人,又曾亲眼目睹他当日对曜晶万般呵护、关爱备至的模样,心中已是有数。若此次曜晶有个三长两短,那么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家伙势必会……光想就够人发怵了。

“不劳牵挂,晶他安然无恙。”
这话算是给了媚柔一颗定心丸。安下心后,她暗暗可怜起今天千求万恳一定要跟来的贴身侍女。唉,采瑾呐采瑾,这回你是没指望了。
见她已神游物外,黑炎不再理会,直接将凌厉的眼眸横向右侧。以冰泠为首的一大堆人立刻很自觉地五体投地,其中一部分人在君王冰冻似雪的目光中开始瑟瑟发抖。
“你们都是在本王身边呆过的人,不会不知道本王的规矩吧?”虽然眼前这些均是自己曾宠幸过的人,但此刻黑炎眸中只见一片冰寒,更无半点怜悯,冷静的语气中隐含着森森煞气。

“我、我等……知、知、知罪。”扑面袭来的寒气砭肌刺骨,令人直打冷战。
“很好。”黑炎唇角泛起一抹嗜血的微笑,“那么……”
“且慢。”
“等、等一下!”
几乎是同时响起的两个不同声音话中的意思却完全相同。
“晶!”黑炎扶案而起。
伫立在大厅门口的正是他无时无刻不念兹在兹的人,至于对另一个搀扶着曜晶的人,他根本连眼角都没瞥一下。
“你怎么来了?”杀气尽褪,眼里只剩下曜晶的黑炎当即由索命的煞神化身成温柔的情人,疾行上前将他从木言身边纳入自己怀中,温言相询。“身体……撑得住吗?”
“没事。”曜晶不着痕迹地退离他的怀抱,缓缓走至一旁,在位于厅内右侧、媚柔正对面的石椅上坐了下来。
瞧了瞧空空的双手,内心的失落让黑炎满怀空虚。涩涩的眼光追随着心爱的人的身影,冷不防却被一道人影挡住了视线。
木言笑嘻嘻地望着他:“我说,看在我医治曜晶的份上,不知是否可以向你讨个人情?”
黑炎不悦地蹙起了两条俊挺的浓眉:“什么人情?”
“冰泠本隶属于风魔谷,可否交由我来处置?”
“……这件事晶才是直接的受害者,”黑炎沉吟,“只要他没同意,我没意见。”
——此语一出,已是将所有权力移交于曜晶手中。这下子匍匐在地的人们好不容易燃起的一丁点希望的火苗就此湮灭,心更是一古脑儿沉到了水底。君王当真如斯宠爱曜晶,竟连生杀大权也这么随随便便地一并奉上,看情形咱们这回是大惨特惨,一路惨到底,全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看他们不顺眼,”集众人目光于一身的曜晶依旧神情安然、声色不动。“想必他们也一样。”他冷冷道,“轰他们走,我不想看见他们。”
果然……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黑炎的嘴角再次轻扬——只是这一次的笑容不再带有杀意。
“如你所愿。”他侧首瞧向愣在原地的一大群石像,面色一沉,“没听到曜晶大人的话吗?还不快滚!”——如此地网开一面,在炎之殿可谓绝无仅有。
“石像”们如梦方醒,纷纷解冻,匆匆叩首起立,忙忙乱乱地急急遁去。冰泠在曜晶跟前略作停留,微微一揖。这一顿一揖之间,无疑已承认了曜晶的地位,同时斩断了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那团乱麻。

“冰泠叩见吾王。”跪叩在木言身前,冰泠恭敬地施礼。“多谢吾王。”
“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木言眯着眼不怀好意地盯着黑炎,“要谢不妨去谢谢火之主。没想到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有朝一日居然也会给人留下一条生路,真是千载难逢啊。”他“啧啧”地赞叹不已。

冰泠一怔,继而恍悟。不过他可万万不敢过去道谢,装作没看见黑炎难看的脸色,他当机立断地冲着自己的君王再次叩首,然后飞快地——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了。
“我只是不想在晶的面前杀人罢了。”黑炎表情一片空白。
“我明白,”木言不怕死地道,“你变成好人了。”
“你这是在侮辱我吗?”黑炎极度憎恶地道。好人——那是什么玩意?他现在可以确定某人是浑身的骨头在发痒了,“别再提这两个字,否则——”他目露凶光。
大事不妙,这回踩中老虎尾巴了。木言暗中咋舌,他眼睛四处一溜,很干脆地退到了曜晶身侧,干笑几声:“哈哈哈,只是开个玩笑,你又何必当真?”
黑炎一下子泄了气(其实他一看到曜晶就已经没气了),满含威胁、寸寸进逼的步伐也被迫嘎然停止。
“你怎么知道我会放他们走?”曜晶抬首,目光灼灼,一字一顿地问。
“因为我了解。”承接着曜晶审视的眼神,黑炎深深道——因为我了解你的个性,因为我明白你的为人,因为我……喜欢你——请你相信,我再也不会伤害你。
“了解?”墨黑的深潭漾起极淡极淡的波澜,尽数收入了全神贯注注视着的魔王的眼底。那如薄雾般的哀怨凄楚让黑炎的心跟着抽痛。“我不认为一个了解我的人会说出三天前的那些话。”

“对不起。”黑炎率直地致歉,摆出一副“只要你肯原谅我,要我说多少遍都没问题”的架势。
——真是病入膏肓了。一直在旁作壁上观的媚柔受不了地摇头,身后忽地传来阵阵细微的抽噎,采瑾正泪流满面,掩面而泣。令人捉摸不透又高不可攀的君王如今竟为了一个小小的堕落天使(而且还是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平凡无奇、其貌不扬的人)如此地委曲求全——其中缘由,再笨的人也该明了了。多年来的痴心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过大的打击让她再也忍不住痛哭流涕。

媚柔离座而起,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转眸一笑:“既然曜晶大人贵体无恙,那么,本王也该告辞了。”她临行前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木言,“你这次去人界竟然带了个危险人物回来,难道不怕你这王位坐不稳吗?”说着,扯着采瑾的手腕施施然迈出了大厅。

“危险人物?”黑炎疑惑地望向木言。他这几天为了曜晶的事夜不成寐、忧心如焚,自然无暇顾及别人的闲事。
“嘿嘿嘿,”木言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没什么大不了的……”
“能够威胁你王位的人只有一个,可是他早就已经死了。”黑炎边思索边道,“难道……”他眸中精光一闪,“他还活着?”
“呃……啊……那个……今天天气不错嘛。哈哈哈……”木言眼珠乱转,只管上看下看、左顾右盼。
“原来他真的没死。”黑炎狡诈地一笑,“你把他带回来有什么企图?不会是准备再杀死他一次吧?”
“怎么可能?!”木言终于跳了起来,他对着黑炎怒目而视。“不许你提什么死不死的!阿巽他可没那么短命!”
“哦?”黑炎丝毫不把他的怒气放在眼里,悠悠道,“那你打算怎么做?将王位拱手相让?”
“这是本王的私事。”木言咬牙切齿、寸步不让地顶了回去。“况且,即使风魔谷真的易了主,也算不上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二十年前不是刚换过一次吗?”
“这的确算不上是什么新鲜的大事,”黑炎耸肩,“我只是不希望你出什么意外。”
这话木言听了,只觉毛骨悚然:“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来了?”
“本来就算你们要斗个你死我活、天翻地覆都不干我的事。但是,”黑炎瞄向正以担忧的眼光望着木言的曜晶,续道,“万一你有个什么闪失,有人会难过的。”——我只是不愿因为你的事徒惹他伤心罢了。

“原来如此。”木言恍然大悟,他拍拍胸口,夸张地喘了口气。“吓死我了。你这么关心我,我还以为你对我心怀不轨呢!幸好……”
“什么?!”黑炎不屑地吊高了眉毛,斜目而视。“就凭你那尖嘴猴腮的样子——送给我我都不要。也只有紫巽那个笨蛋才会被你迷得晕头转向。”
“不准叫他笨蛋!!”木言霎时气红了脖子。
“哼……”黑炎撇了撇嘴。
“我想去驭雷宫。”平稳的语声忽然从中切入。
——咦?!!!!黑炎的心脏蓦然紧缩凝固,完全失去了运作的机能。
“七天后我会回来。”很肯定的语气。
——扑通,扑通,原来心脏还在蹦跳,只是象擂鼓一样,比平日重了许多,也急了许多。手心里,满把冷汗。
他长吸一口气:“你的身体……”
“没什么大碍了。”
“那么,我、等、你。”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吐出,字字重逾千斤。
“好。”——希望这一次你能相信我。
“正巧,”木言伸了个懒腰,若无其事地说,“我也想回风魔谷了,不如咱们结伴而行。我送你到驭雷宫,顺便再给你开几帖药吧。”


第十章
时间,在静止中悄悄流逝。
驭雷宫的午后显得有些燥热。魔界的天气正如魔王的脾性一般总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从清晨至午时连一丝风的影子都看不见。
曜晶趴坐在窗台边,单手托腮,看似正在观察半空中怪异的云层,其实眼瞳所触之地一片空洞,显示出他正处于发呆的状态。
第三天了。
曜晶从心里叹了口气,本想离开一段日子好好思索一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未料到心中千头万绪,纠葛难解,闲愁才起,相思已生。在驭雷宫度过的两个夜晚,竟然卧不安寝,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养成了在温暖怀抱中安睡的习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另一个人的身影已深植于心——直至满盈?少了他的晨昏相伴,日子虽然过得十分平静,但是另一种让人窒息而又极度苦闷的情绪却时时刻刻萦绕在心,挥之不去,避之不开。才三天的时间,就压得人快喘不过气来。

渴望——那绝对是一种期盼而渴切的心情。你想要什么呢?曜晶自问。小时候,你想要的是父母的关心、姊姊的疼爱,结果……他苦涩一笑。而后,你只想得到权力与地位,因为唯有如此,才能捍卫自己的尊严,不致遭人践踏——这一次,你办到了。不过,自古以来有得必有失,从那时——也许更早开始,你就已经丢弃了自己的情感。快乐是什么?悲伤是什么?愤怒是什么——你不是很久以前就扔得干干净净了吗?为什么在遇到他以后,这些本已被舍弃的东西会再度尽数返回?时至今日,你还想要什么呢?

曜晶又叹了口气,不经意间将声音送出了嘴巴。这个问题三天前木言也问过自己,就在至驭雷宫途中的一个长着一大片摇曳生姿的萋萋芳草之地。
“好好想一想,你究竟要的是什么?”
“那么,你想要的又是什么?”记得当时自己曾如此尖锐地反问,只因看出了木言隐藏于眼底的淡淡哀愁与浓浓心事。
“我啊……”木言仰天一笑,如是回答,“我想要的东西也许这一辈子都不再可能得到。但是,我……”他清眸流转,那一瞬间的眼神牢牢印上曜晶心版。“绝对绝对不会后悔。”之后,他又恢复成一贯的乐天开朗,“所以,你也千万别做后悔的事哦。以前我曾为了一件小事就说出要跟某人绝交的话,结果不到一天就后悔个半死。想去找他却又拉不下脸,当他先跑来跟我讲和的时候,我简直开心得飞上了天……”他目光温柔无限,渐渐沉浸在了过往的美好回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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