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叫Lily-Rose,很美是吗?就像一段充满芬芳的旋律。看着Denny看那块空位上坐下,Jesse稍稍挪动了一下,把棉被的另一头交给他。Denny顺手接过来盖上自己的腿,两人于是分别靠坐在沙发的两头,盖着同一条棉被。
她嫁给我的时候只有十七岁,真是梦一样的年纪,她也美得像一场令人久久不愿醒来的美梦。她的金亚麻色的头发是我见过这世上最美的颜色,每当夕阳的余晖透过庄园围栏上的蔷薇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你甚至会觉得整个庄园都充满了迷人的香气
她的父亲也有一座小庄园,但是因为很小就失去了母亲,所以她一直在帮着操持家务。她就像花季里那些孜孜不倦的小蜜蜂,每天在家里各个房间之间不停地穿梭着,把一切都打理得仅仅有条。
我们的小Monica是在第二年的春天降生的,她的头发像极了她的母亲真是一个小天使。她很喜欢我在她睡着的时候摸她的头发她会像这样扬起下巴,然后熟睡。Jesse一边说,一边闭上双眼,回想着记忆中小女儿的模样,微微扬起下巴。
小Monica很聪明,胆子也大,三岁就经常跟着我一起骑马,每次一上马背就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六岁那年的夏天,她偷偷一个人骑了马跑出 去,结果摔下来跌伤了腿。但是她还是喜欢骑马,腿刚刚痊愈就又想偷着往马厩跑。后来我只好给她专门选了一匹小马白色的矮脚马,脾气非常温和
她得到那匹马一定非常高兴。随着Jesse所描绘的情景轻轻翘起唇角,Denny偏过头靠在沙发背上看向他。
Jesse闻言也回过头来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算不上微笑的微笑:应该是吧可惜我没机会看见了。
Denny一时显得有些无措,嘴巴张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应该说些什么:哦我很抱歉
不,别这么说。Jesse摇头,没人会猜到事情竟会这么发展,我也一样。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起来,Denny下意识地地抿了抿嘴唇,身体不安地挪动了一下。Jesse抬眼看看他,而后温和地一勾唇角,问道:我能不能要一杯白兰地?
哦,好的,我去拿。Denny明白Jesse是想缓和气氛,连忙起身去厨房开了一瓶白兰地,又拿来两个酒杯,我一个人一般不太喝酒,这瓶酒还是上回医生来的时候带来的,放在那里一直没喝。
那个Gavin医生,你跟他好像关系不错?接过酒小啜一口,Jesse看着Denny重新坐回沙发里,不经意地问起。
他是个有趣的家伙,Denny也喝了一口酒,同时把棉被重新盖在腿上,挪了挪位置,与Jesse并排,而且是个好人。
Jesse了解地点了点头,接着一口喝光杯子里的酒,又伸手拿过酒瓶来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Denny见状明白他又重新陷入了回忆之中,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陪着他一起喝光杯子里的酒。
这样来回喝了三四杯之后,Denny渐渐有了一些醉意,便不再闷着不说话,试着将话题接上。上回在飞机上你有说起过你的初拥,他说,那之后你难道没有回去看过你的妻子和女儿?
Jesse 闻言重新侧过头来看向他,冰兰色的眼眸蓦然一闪:我当然去过。但是仅仅一瞬它们就如同风平浪静的湖水一般沉寂下来,找不到一丝波澜的痕迹:可是那个时候庄园已经被毁了,她们跟附近的庄园主一起迁徙到了安全的地方。
上帝发生了什么?Denny很容易就发现了这个故事前后的逻辑衔接问题,不明所以地追问。
是战争,Jesse回答,双眸随之更深地沉寂下去,深得看不见焦距,是一场吸血鬼与人类的大规模战争
Jesse还记得,战争开始的那个黎明没有阳光,所有的一切都被一种晦涩的灰暗笼罩着。他抱着那个袭击他的吸血鬼一起滚入的那个灌木丛里生长着许多刺槐,交错的枝叶在他醒来之时有一大半正掩盖着他的身躯。
他也许该说他是幸运的,因为这些遮掩使得他没有像其他突然遭到吸血鬼袭击的人类一样,在初拥的半休眠状态中被粗暴地拖进坟墓,用巨大的木桩钉穿心脏。虽然,接下来的不幸更加漫长。
由于醒来的时候那个给了他初拥的吸血鬼早已不知所踪,所以他没有得到任何有关他新的身份的忠告。他只能凭借从古老的书籍和传说中得知的有关吸血鬼的零星记载去试着躲避那些也许会伤及他生命的东西在黑夜里行走,远离一切与教堂相关的人事物,不去触碰蒜头。
他沿着人们迁徙的脚步寻找着失去音信的Lily和Monica,在漫长的追逐与寻找中痛苦地适应着身体的每一分变化。
他渐渐地学会了分辨血型和判断并控制吸血的分量,在被初拥之后的一年之后,终于不用再忍受看着幼小可爱的动物在自己手中丧生的痛苦。
他与人类和吸血鬼同类都厮杀过,他的双眼被一个吸血鬼同类严重损伤,永远地失去了分辨色彩的能力。
他在漫长又短暂的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寻找了无数个日子,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日历上的年号与他的小Monica的出生已经相差了八十个年头
心中无可避免地又一次钝痛起来,就像是之前的每一次回想。Jesse张开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这个动作对吸血鬼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意义,却可以从精神上暗示他达到某种情绪的平息。
然后他发现Denny的呼吸听起来变得细长而微弱,回头一看,果然看见他靠在沙发背上紧闭着双眼,早已不知道睡了多久看来是他又一次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不能自拔,连身边还坐着听故事的人都忘记了。
不由自嘲地扯动唇角,Jesse放下手中的酒杯,微微侧过身,伸手将Denny手里捏着的杯子也拿过来,放到一边。
Denny在这个过程中挪动了一下脑袋的位置,想让自己更舒服地靠在沙发背上,却不料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沙发外面倾倒过去。
Jesse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轻而敏捷地将Denny抱了个满怀,让他的脑袋顺势靠上了他的肩头,白皙修长的脖子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的眼前。
犬齿在那个瞬间本能地撕扯起他的牙龈太近了,他几乎可以听见Denny的鲜血在血管中欢乐奔腾的声音,那些标示着美味的温暖而腥甜的香气也从皮肤下缓缓渗透出来
他几乎有些经不住诱惑,双唇细微地颤抖着,一点点地向着颈侧微微跳动着的血脉靠近。但是最终他却紧紧咬住了牙关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既然答应过Denny,那么在得到他的允许之前,他决不会再吸他一口血。
但是心情却总是得安抚一下不是么?
短暂地静默,Jesse轻轻勾出一个微笑,在嘴唇贴上Denny的皮肤之前稍微调整了一下位置,轻柔地吻上他的耳垂。
Chapter 7
曙光。
冬天的曙光。
之所以特别强调它是冬天的曙光,那是因为它本身存在着与其它三个季节截然不同的特征;当然,这也是P市的气候特征冬季的日照明显要比其它三个 季节来得稀薄却温和。这就是为什么这里的人们更爱在冬季的清晨早早地爬出温暖的被窝的原因当你手捧着热气腾腾的热狗坐在驾驶室里,透过挡风玻璃望向东 方那一片被曙光染得五彩斑斓的天空时,塞车也就算不上什么倒霉的事了。
所以我不是早说过了吗,我亲爱的Eliza?这是一种享受。城中,二环公路东段,一辆明黄色的雪芙兰反向挤在了其中一股车流中,在美丽的晨 光照耀下显得如此突兀。但是它的这种状况显然并没有影响到驾驶座上正香甜地吃着热狗的男人,和男人身边的副驾座上正与他同样专心地吃着热狗的一条狗。
哦,好吧,也许我们不该仅仅把它当作一条狗,毕竟很少有狗会在努力咀嚼热狗的同时还能记得抬起它的手去推一推因为动作过大而滑下鼻梁的太阳镜当然,它也可能只是习惯性地去模仿它的主人所做的一切动作,但是毕竟,它很不同。
所以,我们还是叫它Eliza好了,是的,Eliza,它有个很美的名字,听起来它该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它的主人很明显是想突出这一点,所以给它穿上了带着蕾丝花边的小圆点连衣裙。
看得出它的主人很爱它,因此相对地,它也是如此深刻地爱着它的主人,所以当他的主人吃光一整个夹着三条香肠的热狗之后并发出满足的感叹时,它非常给面子地适时轻呜了一声。
哦,乖狗狗。主人当然听到了它的回答,同时抬手轻拍了拍它的脑门那一瞬间,Eliza在他的脸上同时看见两种完全相反的表情,一半在左边脸,一半在右边脸。
不过Eliza对此并不感到奇怪,它连一秒种的迟疑都没有就重新低下头去继续吃它的热狗。而它的主人Gavin Sidney先生也同样没去注意这一点,因为现在有更麻烦的事正等着他去处理:他的早餐享受完了,所以接下来,他得离开。
踩下离合器、换档、掉转车头该死的这还用我教你吗?你究竟会不会开车!似乎是刚才热狗里酱汁有些过辣,因此当这位鼻梁上与Eliza同样架着茶色太阳眼镜的男士发现自己已经被淹没在反向的车流中、并且被刺耳的喇叭声包围时,开口的语气相当不好。
哦,该死的,你不说我还不会这么生气,刚才究竟是谁把这该死的车开进了这条车道?一秒也没有耽搁地,他以同样的音调毫不留情地顶了回去,声音里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脾气。
是你说这个位置最适合观赏天边亮起的第七道曙光,而且我停车的时候,你也没有反对不是吗?如果不是每句话都是从同一张嘴里说出来,你一定会觉得与Eliza共乘这两车的其实是两个人。
哦,是的,是的,但是我没想到你吃个热狗居然需要这么久。但事实上Gavin Sidney先生只是有一些轻微的人格分裂
那是因为一定要在热狗里夹上三支香肠!你明知道以你嘴巴的扩约能力根本不可能塞得下那种直径的东西你甚至不能像Eliza一样给那支热狗咬出一个漂亮的截面。
Eliza在主人的咆哮声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于是吞下最后一口热狗,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不料那家伙竟在几乎同一秒突然闭了嘴,双手将方向盘打出一个极大的旋转,并且猛地踩下油门。
车身由此而随着巨大的冲力向右后方倾斜着竖立起来,以单轮着地来了个自翻身;Gavin随即踩下了刹车,又在一秒种之内换了倒车档、重新踩下油门,让整辆车向后滑过去,险险地顶着原先处在自己前面的那辆车的嘴唇重新趴了下来。
谢天谢地,Eliza身上系着安全带,因此它并没有随着惯性从副驾座掉进后排车座,或是干脆从车窗飞出去。但是它还是吓得不轻,所以当四肢重新感受到重力的吸引时,它遵循着本能将这些惊吓随着尿液一同排出了体外。
哦,该死的,瞧瞧我早上刚刚换的新椅套,所以我早说该阉了它。!
可那并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在于你没有给他适应惊吓的时间!
但至少可以减缓它的兴奋度有研究说男性在紧急状况下尿裤子的几率远远大于女性。
哦好吧,也许你是对的,我应该接受医生的建议。
嘿,嘿,我可不是兽医!
谁知道呢?
蓦地一转方向,明黄色的雪芙兰在下一个岔道口顺着逐渐恢复行驶的车流慢慢地走远。
Gavin Sidney的目的地是Denny男孩的私人公寓。他想把Eliza寄放在他那里几天,因为前一天他答应了隔壁镇的急诊中心要过去帮忙一周。
不过因为之前的塞车和观赏风景,他似乎已经错过了Denny出门上班的时间
哦,不,也许还赶得上。将车停在公寓前方路边的车道上,他飞快地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接着一把抱过Eliza下车朝公寓里飞奔过去;两分钟之后,他就站在了Denny家的门口,抬手轻轻按下门铃。
屋子里很快传来了脚步声,Gavin于是露齿一笑,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Eliza耳朵尖上的绒毛。但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就因为吃惊而僵硬起来,因为他发现来开门的人并不是Denny,而是穿着他在某次大减价的时候从超级市场抢购回来的睡衣的
Jesse?
是的,是我,早上好,Gavin医生。那个站姿挺拔的家伙看起来似乎神清气爽,冰蓝色的眸子里透着比曙光还要明亮的光芒,柔软的白金色头发在从身后照射过来的阳光下泛着晶莹的水光很明显刚刚洗过澡。
Gavin不由地脱口而出:哦,上帝,该死的你怎么会在这里?却没有停下脚步,径直抱着Eliza走了进去。
Jesse似乎对他的用词感到有些好笑,挑了挑眉,顺手关上门,跟在他身后走进了起居室。他并没有回答Gavin在进门时所提的问题,而是重新坐回沙发里,拿过毛巾继续擦干头发。
Gavin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将Eliza放下之后也跟着坐进了沙发。他将两手交叉着放在胸前,侧着头紧紧地盯着Jesse的动作,然后开口又问了一遍:我说,你究竟怎么会在这儿?
好像我并没有必要一定得告诉你?Jesse闻言暂停了手中的动作,似笑非笑地偏头看向Gavin。他的语气和神态中都有一种暧昧的危险气息,就好像现在他还是很友好地在跟Gavin说着话,但说不定下一秒就会露出犬齿将他撕碎。
不过很显然Gavin对此并不在意他的表情如一,动作如一,甚至连目光都稳如静湖。你当然得告诉我,Jesse亲爱的。他说着,突地露出牙齿恶劣地一笑,因为这里是我的地盘。
哦,你这是报复。很快就明白了Gavin的言下之意,Jesse失笑之余将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向后靠进柔软的沙发背。
哦,好吧,你当然可以这么认为,不过我可没有承认。Gavin耸耸肩,松开了交叉握着的双手,将一条手臂搭上沙发背。
Jesse继续侧着双眼看他,而后颇显无奈地摇摇头,语调中有几分妥协:我是路过,在这里借宿而已。
哦,真是个不错的理由,Gavin点了点头,接着抬眼,扬起一边的眉毛看向他,看起来我们的Denny男孩是相信了?
这你应该去问他。Jesse不置可否,拿起毛巾重由开始去擦他的头发。
Gavin随后沉默了一阵,一动不动地看着Jesse的动作,双眼的颜色深沉。许久之后,他突然抬眼看向他的眼睛,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十年。
什么?Jesse从Gavin沉默开始就知道他有话要说,但是话说出来之后却令他十分不解。
Gavin看看他,又静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是想告诉你,Denny和Austin曾经相爱十年。
Jesse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很明显感到有些吃惊,因为无论从Austin还是Denny身上他都没有看出所谓相爱十年的痕迹。Gavin 似乎很清楚他的疑问,略作停顿之后紧接着说:他们是相爱十年,但也浪费了十年,他们甚至从来没有向对方坦白过自己的感情,虽然他们都明白对方对此早已心 知肚明。
为什么要这样?Jesse大约明白了Gavin的意思,却无法理解,因为在他而言,任何一种感情的存在都是以表达为目的。
因为他们都太清醒,尤其是Denny,Gavin说着,颇有些无奈地摊手,你知道吸血鬼与人类相恋最大的阻力往往是对永生的怯懦和对其中一方将在岁月中逐渐老死的难以承受。
所以他们最终都选择了放弃?Jesse轻声嗤笑,冰蓝色的双眸几近透明,却又深不见底这是什么逻辑?
不是放弃,是放开。Gavin纠正,因为比起相爱相守的过程,他们两人都更加在乎结果。
Jesse闻言不再说话,浅色的薄唇紧抿,似乎是在思考Gavin所给出的结论。Gavin也不打扰他,起身去把带来的Eliza的生活用具集中到阳台上,然后给Denny打了个电话。
再回到起居室的时候,Jesse已经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正静静地看着他,脸色与目光中看不出丝毫波澜。
为什么突然向我说起这个?他问Gavin,金属质感的声音在家具不多的起居室里听起来有些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