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医生你也是吸血鬼？沉默了许久的Randy在这个时候睁大了眼睛那里面的阴影已然散去，或许是这孩子随遇而安的性格使然，或许因为太过悲哀而刻意隐没。
　　很抱歉我一直没跟你说，不过我想你应该明白，这样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是在我还不能完全确定你可以接受这种身体变化的事实之前。
　　我明白。Randy点头，耸了耸肩膀之后回头看向Austin，我想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也明白了。Austin看了Gavin一眼，像是还有什么问题，当时却并没有说出来，只是把Randy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然后继续握在手里，放在自己腿上。
　　Denny的眼神捕捉到这个动作，下意识地想要别开眼，却不知为什么并没有成功，反而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丝线牵引似的静静地看着，几乎走神。
　　Gavin也看见了不光是Austin的动作，还有Denny的反应他接着把目光调向Randy，然后立刻明白了一些事情。
　　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轮到我问问题了？皱了皱眉头，Gavin斟酌了一下之后看向Austin。
　　你想知道什么？
　　你的态度你现在这样把Randy带在身边是出于一种怎样的私心？顿了一下，Gavin坐直了身体，如果他还有呼吸，他相信自己在说话前必定是深吸了一口气，我了解你，Austin，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是个怎么样的人，而Randy原先是我的病人，作为吸血鬼也是在我的地方出生的，并且我一度有意收他为养子。所以你得告诉我你把Randy带在身边的目的，而且最好能让我相信你这样的目的与动机对他没有任何伤害，否则我不能保证我会同意把他继续留在你身边。
　　你这样说听起来像是在威胁我，Gavin Sidney，你以为你有这样的本钱？Austin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边的眉毛轻轻挑了起来。
　　你可以当它是。Gavin点头，虽然他的确对Austin有所顾忌事实上目前就他所知的血族里所有的成员包括长老提到Austin Derek都会有所顾忌，但他并不胆怯，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那么我接受。Austin点头，我是说我接受你的威胁，但是我并不觉得我有向你说明的必要Randy是不是要留在我身边还得看他的决定不是吗？难道你不觉得就这样当着他的面自作主张地替他决定一些事情而不问他意见有些可笑也过分了？
　　Austin，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有些焦急地争辩了一声，Gavin下意识看了Randy一眼，不希望他因为Austin的话而对他有所误会他是真的出于一个长辈的身份希望Randy可以好好的度过他作为吸血鬼的童年，至少，可以不再被自己所爱的人伤害。
　　那是什么意思？Austin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灰蓝色的眼睛看起来是那么该死的无辜而单纯他妈的他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修炼出的这种眼神？怎么当初他就没有找到这样一个地方？
　　Gavin不说话了，因为Austin是对的即便是为了Randy着想，像这样刚刚当面告诉了他他父亲对他的所作所为之后又立刻又当面讨论起了另一个极可能也会对他造成伤害的话题，实在是很不妥可是该死的为什么在Austin面前，他好像永远都会显得口拙？明明Austin才是那个整天半死不活而且曾经连续一整年都不说话的家伙不是吗？而他还成天一人两角的努力练习着
　　呃我可以插句话吗？好不容易在两人的争执中找到空隙，Randy试图缓和气氛地出声，我觉得我肚子饿了Denny，我可以再要一杯那天那样的西红柿汁吗？
　　当然可以，正好我也饿了，想找点东西吃还有人要点别的吗？跟Randy一样正在努力寻找转移话题的机会的Denny一听见Randy这么说，立刻接过了话茬，同时站起身走进厨房。
　　给我烤两块培根。Austin看看Randy，又看看Denny，说话的时候嘴角不经意地微微往上抬了抬。
　　那我也要一份好了。Gavin说着举起了右手，顺着Randy和Denny给的台阶爬下来，有些勉强地转移了话题，要不要帮忙？
　　你是打算帮我生火吗？Denny笑了笑，把面包、西红柿和小包装的培根拿出来放在灶台上。
　　是的，用他的假发。Austin把话接了过去，故意挑了挑眉毛，与Denny相视而笑。
　　嘿，Austin，我的年纪并不比你大！Gavin果然沉不住气地叫嚣起来，那模样Randy看了也忍不住想要发笑。
　　可是医生，Austin刚三十一岁，而你已经三十三岁了。有些坏心地凑到Gavin耳边，Randy忍住笑，悄悄地丢下一句话。
　　三十三岁也没到谢顶的时候啊，而且我们的年龄也不该是这样算的。Gavin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并且特地配合他把音调放低。
　　我可是听说美国人的年龄都是以身份证为准的。说着，Austin不以为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片挥了挥。
　　然后，Denny很有默契地跟他做了同样的动作。
　　然后，Randy也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了与前两人同样的张小卡片，静了几秒钟之后与两人一起暴笑出声。
　　嘿，Asutin你教坏他了！Gavin这才意识到问题似的再度咆哮起来不过上帝保佑，这孩子好像是真的不伤心了。
　　从某种学术的角度上来说，人类对于心情的表现方式是与他的性格及当他产生这种心情时所身处的环境密切相关的。而在这两个因素中，前者虽然是必不可少的基础，但往往后者才是人们最终会选择用哪种方式来表现心情的决定性因素
　　从Denny家回到自己的地下室的途中，Austin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以前他在某本书上看到的一段内容。那好像是一本什么推理小说，也可能就是单纯的学术作品，不过不管是什么都好，Austin觉得这种说法没错。
　　他身边就有个实例。哦，不，那个实例刚刚走到卧室的床边脱下了套头衫
　　我先洗澡好吗，Austin？Randy拿了条浴巾走到浴室门口看着他，乌黑的头发被之前脱下的套头衫弄得凌乱。
　　当然可以，宝贝儿。Austin点点头，看着他走进浴室之后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冰水他想到哪儿了？哦，是的，Randy，他是个最好的例子。
　　Randy来到Austin身边的时间不长，刚三个多月而已，但也足以让Austin充分了解他的性格当然，Austin并没有刻意地想要去了解什么，只是因为自身的阅历，不知不觉地就从各个方面都有了相应的了解。
　　他知道Randy是个很懂得随遇而安的孩子，对于任何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都会习惯性地坦然接受；他也很懂得如何在短时间内忽略从遭遇和变故中得到的痛苦，将它们隐没到内心的最深处，以保持他认为自己在人前、尤其是在关心他或是他所在意的人面前所应该保持的轻松和坦然的态度。
　　这是他的性格与其对环境和场合的辨别结合之后的最完美表现，也是Austin一开始对Randy产生那种强烈地探究心理的原因。但在经过这么久的观察并且越来越了解Randy这样的性格之后，Austin却突然开始希望自己可以看见这孩子在另一种场合下对哀伤与痛苦的表现，就比如，在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
　　Austin因此而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打算继续那篇写到一半的序言。Randy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朝他这里看了一下，发现他在工作之后就一声不吭地一个人爬上了床。
　　他打开了电视，电影频道里正在播放托尔金的名著魔戒三部曲的首部《魔戒重现》。Randy很佩服那个把这个故事搬上大屏幕的人，虽然在看电影之前他并没有看过原作。
　　他还很喜欢他们选的那个阿拉贡，要知道褐色的头发和灰蓝色的眼睛是他最难抗拒的搭配呃，好吧，他承认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才会一眼就迷上了Austin，但在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他对Austin的爱恋早已包含了更多。
　　抿了抿嘴唇，Randy暂时把眼光从正与戒灵恶斗的阿拉贡身上挪开，远远地看着Austin用他修长的手指不断地在键盘上敲击、偶尔停顿的时候用拇指的指尖搔搔下巴、或是拿起搁在一边的纸杯喝上一口水。
　　Austin的神情很专注，跟他平时那种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眼神完全不同，但是Randy却并不少见是的，Austin一直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Denny，只不过面对Denny的时候，他在专注之外还多了一份深情。
　　Randy一直到现在都不太明白Austin和Denny处理感情的方式，他知道他们都在刻意地避免向对方提起这份感情，不约而同地想要把它埋藏在心底，但是他能理解。
　　不过有很多事情他都不理解不是吗？就比如父亲为什么会为了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教义而那么坚决地想要放弃他的生命哦，不，Randy宝贝儿，我们说好了不难过的不是吗？来吧、来吧，精神一点，看看阿拉贡，别把眉头皱在一起别让Austin看见Austin在这个时候合上了笔记本电脑，把纸杯扔进垃圾桶之后路过Randy身边走进浴室Randy在浴室门关上的瞬间放松了全身的肌肉，胸口那早已应该没有感觉的心脏蓦地紧缩起来，几乎让他干涩的眼睛重新流出泪来。
　　是的，没错，他也许可以骗过所有人，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不难过了，但是Randy Brant骗不了他自己，他的心脏、大脑和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其实真的很伤心。
　　这样的难过其实并不仅仅是因为从医生那里听来的有关父亲和自己真正的死因，他似乎已经压抑了太多低落的情绪与感情，心底那个收藏它们的角落满了，再难容纳，突然之间就开闸似的把所有的一切都释放出来Randy还没来得及用被子蒙住自己，就被倾巢而出的悲哀淹没了所有的表象。 ann77
　　哭，他想哭，然而吸血鬼的泪腺干涸，他只能无助地皱眉、扭曲着五官。
　　Austin打开浴室门的时候正好看见Randy这样的表情，一瞬间竟有一种绝对算不上微弱的窒息感如果这就是这孩子对痛苦的另一种表现的话，那么他情愿自己一辈子都不要看见，或者应该这样说：他一辈子都不要再看见这孩子遭受任何哪怕是极其细微的痛苦，如果一定要有，那么Austin Derek会挡在他身前。
　　用力闭了闭眼睛，Austin一言不发地走到床边，手一长将Randy揽进怀里，在他的发顶落下一个完全不带任何情色意味轻吻。
　　Randy的身体在轻颤，不知是因为心中的痛楚还是Austin的吻，但是无论如何Austin的拥抱的确让他好受了很多至少，他现在并不是一个人。

　　Chapter 9
　　P市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每个季节都有它独特的风景，不过Austin一向最喜欢冬天好吧，是从十年前开始越来越喜欢冬天，因为Denny怕冷，尤其在冬天最爱赖床，所以这个季节他与Denny见面的次数往往是其它三季的总和。
　　Denny其实并不是每天都会坐Austin的车去上班，他平时喜欢坐地铁。但是一旦他起晚了，就会毫不犹豫地第一个打电话向Austin求助，因为Austin总有办法让他在规定的时间之前赶到公司，当然，前提是他起床的时候还没到那个时间。
　　不过最近以来Denny的这个习惯似乎有所改变Austin已经整整两个星期没有听到Denny气急败坏地吼他快点起床送他上班的电话留言了没错，Randy数过，整整十四天，他甚至觉得Austin已经到了濒临发狂的边缘。但他不明白的是，Austin为什么不自己打电话去找Denny，或是早点起床、发动好汽车到公寓楼下去等着送他上班，晚上再准点去接他下班，然后约他一起吃饭那些电视上的男人追情人不都是这么做的吗？还是说Austin果真是年纪大了，所以玩不来这些花样？
　　当然这些话Randy只能在Austin工作的时候，一边安静地看着他，一边在心里想想就作罢，他不会傻到真的问出口，要知道Austin对于自己的年龄已经顽固和在意到了一种几乎变态的程度（笑）。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对Austin和Denny的感情和相处方式还是觉得好奇和不解的，他始终都想问一问，他们两人究竟是谁先爱上谁的，又是谁先决定要像现在这样处理这份感情。
　　在床上翻了个身，Randy用遥控器把电视转到卡通频道，同时探头看了看Austin他正在洗衣间里跟干衣机过不去。
　　哦，该死的！突的一声咆哮和着干衣机被碰的一声拍中的巨响传出来，Randy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Austin，你还好吗？他试探着叫了一声，起身朝洗衣间走去，刚到门口就看见Austin顶着一头刚洗干净的乱糟糟的头发气势汹汹地站着，赤着脚，左手拎着一个空的洗衣篮。
　　这玩意儿他妈的又不转了！看见Randy，Austin像小孩子告状似的冲着他吼了一声，然后重新拨弄了一阵机器上的开关，看样子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呃Austin，电源好像没开忍着笑，Randy有些为难地咬了咬嘴唇，但最终还是用手指了指墙上，告诉他自己的发现。
　　哦，是的该死的，我知道！Austin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赌气似的过了好半天才伸手去按那个接线板的开关。那台跟他过不去的干衣机随即工作了起来，不但转了，而且转得飞快。
　　混蛋！Asutin哼了一声，把洗衣篮扔在一边，转身走进卧室把自己扔进床里。
　　Randy看看他，走过去把地上的洗衣篮捡起来放到洗衣机上，又把干衣机的工作时间重新设置了一下，最后才走回卧室躺到Austin身边。
　　Austin像往常一样在他躺下的同时就伸手搂住了他，接着整个人朝他压了过来，快而准确地吻住他的唇。这个吻通常绵长而煽情，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挑逗力，Randy几乎无一次幸免地被他吻得彻底，连带地也沦陷得彻底。
　　不过今天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任由Austin吻到恣意，而是在他伸手拉高自己的T恤时把脸别向一边，同时用双手隔开两人间的距离。
　　Austin，你不能用我来逃避Denny。平复了一下几乎被Austin挑出火的情绪，Randy看向他的眼睛。
　　嗯？Austin看起来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灰蓝的眸子清透得可以一眼看到底。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Austin，我不介意，但是你总不可能一直这样逃避吧？Randy叹了一口气，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你爱他不是吗？那为什么不直接一点，去找他，带他出去，或者去他家里，吻他、抱他、跟他上床？他也是爱你的不是吗？我实在是弄不明白你们究竟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对方和自己。
　　Austin因为他的话而顿住了，良久之后叹了一口气，放开他，翻了个身在他身边平躺下来。
　　我也不明白，他说着，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像是想要将它望穿，我不明白这为什么会变成折磨，我原本只是因为怕他承受不了永生的痛苦而迟迟不肯把对他的感情说出口，因为我知道他也爱我。
　　吸血鬼与人，在感情上是没有隔阂的，他们拥有相同的喜怒哀乐，同样的，也都拥有爱情。这一点，Austin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但是他从没有想过要去亲身尝试，因为他清楚永生的本身就是一层最大的隔阂。
　　人的生命只有短短几十载，但是吸血鬼却可以永生。不老、不死虽然在许多人眼中是一种求之不得的向往，但是更多的人却开始因为明白它的含义而为之望而却步。
　　Austin见过太多的人、见过太多为爱而获得永生成为吸血鬼的人，同样的，也见过太多破碎的永生相爱之梦没有多少人能在经历过繁复冗长的重复人生之后还能冷静地看待那段曾经让自己恨不得爱到天荒地老的爱情，梦的碎片里折射出的尽是无端的疯狂与决裂。
　　所以Austin比任何人都明白，如果爱他，就不要给他永生，所以他从知道自己爱上Denny的那天开始就决定了只要爱他一生就好，他不要天荒地老永无止境。
　　但是他似乎是太天真了，他低估了爱情的自私力，尤其是当他同时发现了Denny对他的爱情和对永生的恐惧之后他一味地想要把不给Denny永生的责任归咎于Denny的自私，自己却因为对梦想破碎的恐惧而迟迟不肯有所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