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伦斯将他身子抱过，大掌轻柔地抚摩著他的胃，轻声道:「胃都空了当然痛，让厨子做几样你爱吃的东西好不好?!」接著随口念了几项东平日爱吃的餐点，不料全被摇头拒绝。

「面包。」东闷闷地吐出这二个字。

「面包?!」罗伦斯问道:「怎麽会想吃面包呢!?」

「也不想，只是看了不会反胃罢了。」

一句话撞得罗伦斯心疼不已，不会反胃?!那就是其它的餐点都会让他反胃罗?!自己随口念的也有十来样，伊玛竟整了他这麽久。

「怎麽不告诉我?!」忍不住心里激动，罗伦斯脱口问道。

东不了解他问什麽，奇怪的看著他。

「伊玛整了你这麽久，为什麽都不说?!」

「她是你最受宠的情妇，艾娜还是你答应去伺侯她的，跟你说了又如何?!」对於罗伦斯的激动，东有些不解和好笑。

「你就让她这麽折腾?!」罗伦斯实在气恼东不信任他，但又能怪谁，自己以往的作为也确实没法让他信任。

东淡淡说道:「等她气消也就好了，不过难受几日，总比让她想法子整弄艾娜好。」

「难受几日?!少说也有十天半个月了吧!」

「嗯…大概。当初倒没想到她气量这麽小。」东蛮不在乎的说道。

你…就这麽不爱惜自己?!罗伦斯真说不出话来，果然是”被”照顾的很好，锦，真有你的，不过今後由我接手…

35

今年冬天来得早，原该是秋末时节却已下了几场大雪，怕东身体才好又受风寒，罗伦斯半哄半迫就是不让东到户外。

关在房里几日实在闷透了，东看著天气不错，趁著罗伦斯在书房忙，偷偷溜到花园蹓躂。

本想到平时最喜欢的湖边小亭坐坐，不料却远远看到伊玛与另一名女子在湖畔拉拉扯扯。

这女人是惹祸精吗?!不想再与她有所牵扯，东掉头就走。

突然一声惊呼，东转身看见伊玛重心不稳落入湖里。这湖是天然湖并非人造，深不见底，冬天衣服又厚重，伊玛跌了下去後竟未浮出，另一名女子显然吓呆了，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东赶紧跑过去，脱了身上外衣，喊道:「快叫人!」没有一丝犹豫跃入湖里。

入水的霎那，东几乎让接近冰点的冷冽给冻昏，看著伊玛挣扎著要起却因衣裙太重被愈拖愈深。

东勉力朝她游去，但刺骨的冰寒让东的四肢无法灵活运转，游近伊玛时已耗掉不少体力。

他想帮忙伊玛把衣物脱掉，伊玛却赌气不让他碰，待到伊玛力竭无法挣扎时，东也已经接近脱力状况。

拉著伊玛死命的往上游，浮出水面的同时，东用力的大口喘气，除了肺里有点刺痛的感觉外，全身上下已被冻得毫无知觉，转头看向伊玛她已陷入昏迷。

猛地吸一口气，东鼓起仅存的馀力将伊玛拖往岸边，另一名女子呼救尚未回来，可东也没力气再支撑依玛，使尽全力将她托向岸上，人也因反作用力被沈入水里。

想挥动四肢，手脚却已不听使唤，想抓住什麽，但周身除了冰冷的水什麽也没有。

身体好重，眼皮好沈…穿透水波的阳光，让人感觉好温暖，映著因下沈带起的气泡看来好耀眼，缓缓闭上眼，所有的感觉、所有的爱恨都随黑暗的来临而消逝…解脱…

*****

这张脸看来好安详，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神色，浸在明亮清透的水里显得更加俊美了，但却美的一点也不真实。东…你想就这样摆脱我吗?!不准，我不准，就算你到了阿鼻地狱我也要把你绑回来…

罗伦斯救起东时，他已没了呼吸，清俊的脸庞像完美的瓷像般让人无法相信他已离去。罗伦斯失了理智不断的做著心肺复苏，旁人的叫喊一点也传不进他的耳里，心里只有一个意念，醒来…东…我要你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东终於吐出了淤水，虽然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出，但总算是有了呼吸。紧紧的抱著差点失去的人，坚强如罗伦斯也不禁流下泪来。

这温热的泪是谁的?!锦吗?!东勉力张开眼，撞入眼里的是恸绝哀伤的神色，万般怜惜的眸光，这表情与锦好相像…恍惚间，罗伦斯的脸叠上锦的…罗伦斯，自己竟伤他这麽重?!竟让他陷的这麽深?!呵，自己真是最差劲的生意人，明明对罗伦斯许下承诺，却这样任性…对不起，罗伦斯…如果还有以後…我会实践诺言，称职的做你的…情人…

东也会用这麽温柔的眼光看他?!是把他错认成锦了吗?!呵，就算是错认也无妨，就算他心里只有锦也无妨，只要他醒来…只求他醒来就好…

没有血色的唇动了动却终究无力说出口，闭上眼，东微勾的嘴角是罗伦斯从未见过的…安心和信任…

*****

望著窗外飘下的大雪，想起以往和锦到滑雪场度假的情景，自己感冒却执意要出去，锦又劝又哄最後拗不过只好答应，结果发了高烧整个假期全部泡汤。明明是自己任性，但是锦怕他无聊，每天还得编些笑话，想些点子逗他开心…想到这里，东的脸上不由浮出一抹温和神色…

想起锦了吗?! 罗伦斯在一旁看著，心里虽然劝著自己无妨，只要东还在身边就好，但看到他那种从不曾对自己展露的温柔仍不免妒忌。

「我想到外面去。」东悠悠开口。

「不行! 你身体受不了…」替东掖了掖被子，罗伦斯温声道。

「那里这麽娇弱了，东京难道没雪?」话中隐隐竟有撒娇的意味。
东何曾用过这种口气与他说话，罗伦斯心头一震，是自己多心吗?!忍下心里激动，就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太冷了，等你身体好一点再出去，好不?」

「那时我就不想了。」口气虽淡，但看向罗伦斯的眼有点责难又带点埋怨，好像要不到玩具的孩子在赌气一般。

「别使性子啊…」何曾见过东的这种眼色，那种只对著最亲腻的人才有的任性姿态，罗伦斯压下心中喜悦，柔声劝道。

「我第一次请求你，你便不肯答应?!」转过头，东淡淡然的说道，话里好似没一丝喜怒，却又隐隐有几分亲近与依赖。

说是请求，那口气却与命令无异，可罗伦斯心下只觉得甜丝丝的，嘴也不觉笑开，被深爱的人这样撒娇那里还能忍心不依。

罗伦斯用毯子将东绵绵细细裹著，外面还盖了条暖被，帮他把护耳跟帽子戴好，抱起他走到阳台。怕他冷便直接将他抱著半躺在榻上，用自己的体热煨著，东也由得他。

就这麽躺在罗伦斯的怀里，看著与东京全然不同的雪景，呼吸著与东京同样清洌的气息…锦，这是最後一次想你…

看著东，罗伦斯不禁哑然失笑，刚刚硬吵著要出来，可不到五分钟便又沈沈睡去，唉! 身子到底太弱，搂紧了怀里的人，东，我会比锦待你更好，即便你的心里只有锦，也请给我机会…爱你…

****

「不要。」

门内传出东淡淡有礼的拒绝话声。接著隐约是下人的低声劝解。

「我不想吃。」仍是冷淡的拒绝，话声并不激动，但坚定不容置疑。

东自鬼门关走一遭回来後，罗伦斯明显察觉东的不同，虽然一样淡漠，但以往是冰冷不妥协的决绝，如今却是率真不作做的任性，而那任性隐在优雅有礼的背後，非但没有惹人厌的趾高气昂，反而让人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讨他欢心。

罗伦斯进门，遗走下人，示意将餐盘留下，走近东，笑意盈盈的问道:「怎麽?不合胃口?」

「嗯。」

「那东想吃什麽?」

「日本料理。」

罗伦斯看著餐盘里的日本料理，无奈笑道:「这不是日本料理吗?!」

「那是长得像日本料理的法国菜。」

这形容也未免太贴切，罗伦斯不禁失笑出声。

「我替你找个日本厨师! 可这几日你就勉强吃了吧。」

「不要!」

「你要不吃厨师又要难过了。」

「怎麽?!」东的口气瞬间冷了起来:「又想惩罚自己人给我看?!」

「别误会! 只是你一口不吃，难免有损人家五星级执照的自尊呀!」唉!我再不会做任何惹你不悦的事了。

东听了莞薾，看向餐盘，轻皱眉，还是点头了。

东啊…实在可爱，即使任性，那颗心仍是这样柔软替人著想，就是这样的性情，就算使起性子来也是那般让人喜欢。

罗伦斯端起餐盘一口一口喂著东:「真吃不下可要说，别再弄得胃受不了。」

「知道。」

虽对料理的味道有独特的坚持，但东除了辣以外其实是不挑食的，罗伦斯喂什麽就吃什麽，吃相十分优雅从容，看得罗伦斯也呆了。

「看什麽?」一抬头看到罗伦斯的怪异眼光，不禁问道。

「看你。」毫不犹豫的回答。

没料到罗伦斯这麽回答，东的脸有点泛红:「天天看不烦吗?!」

「就算分分秒秒盯著你看，我都不会厌烦。」一向狂肆自我的脸说起爱语更显魅惑。

一句话说得东脸颊发烫，微垂著眼，斜睨著罗伦斯，那眼神实在魅惑。

罗伦斯不待东答话，只道:「别这样看人，你在引诱我犯罪啊!」

话落勾起东的下巴，低头吻上东的唇，轻轻柔柔的流连了好一会儿才不舍离开。

满是情欲的湿润双眼看著东，罗伦斯柔声问道:「可以吗?!」

自东落水後罗伦斯没再碰他一次，这样诱人的魅惑怎能不动情?!但罗伦斯宁愿忍著自己的欲望再不愿强迫东，再不愿他受一丝一毫委曲，因为…爱他啊! 爱情游戏中，谁先交心就注定万刼不复，而他，罗伦斯已注定为东万刼不复…

看著罗伦斯，顿了一下，东随後轻笑一声:「问得多馀!」揽过罗伦斯的脖子，主动索求。

闭上眼封住自己的感情，东山纪之，你还在犹豫什麽!?在你决定的同时便已无法回头，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个男人实践你的承诺。从今而後，取悦罗伦斯便是你此生唯一的目的。

东的主动让罗伦斯惊异不已，流窜在血液里的喜悦兴奋如此鲜活的跃动著，即使当年用尽手段终於得到继承之位时也没这般激动高兴，东…你终於接受我了吗?!不只你的人，还有你的心…

36
「麻美，有什麽好吃的?!」东随意的擦著湿漉的头发，一面捱在麻美身边问道。

麻美是个日籍仆佣，约莫五、六十几岁，人长得胖胖的，甚是和蔼可亲，是罗伦斯怕东吃不惯西餐特意找来的厨子，麻美把东当自己儿子疼爱，东也喜欢她，每日午後淋浴完总腻著她要点心，说几句这辈子难得再说的日语。

看著东半敞的浴衣，头上的发犹然滴著水，手上却是有一下没一下的随便擦著，麻美不免又呵责著:「瞧你…这样就下楼，不怕又感冒了。」

「这样就可以喝麻美特制的什锦汤了。」东不以为意的笑著。

麻美宠溺的摇摇头:「今天的生菜又甜又鲜，帮你做个三明治好不好?!」

「好，麻美做什麽都好吃!」东大力的灌著迷汤。

「嘴真甜，就会哄老太婆开心。」麻美一面说，手也开始忙了起来。

「麻美老给我甜点吃还能不甜吗?!瞧我都被你养得胖嘟嘟了。」

「要真胖就好了，也不必爵爷老提著心怕你生病。」

轻笑一声，东的视线转往窗外却不再搭话。

麻美慈爱悲怜的看著眼前默然无言的人，这孩子也真可怜，一个人被迫离乡到这里，就算爵爷再怎麽疼宠，可那寂寞哪有尽处? 家乡也有挂念的人吧!?望著远方的眼里总透著抹伤悲，看了实在让人心疼!

「好了!」麻美把三明治装盘放在东面前。

其实已没胃口，但又不想拂了麻美的好意，东仍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了起来。

闻到烤箱里散发出来的香味，东故意大力的闻著，佯装有兴趣的说道:「好香啊…」

这是他在义大利唯一的净土了，他不想将哀伤带进这里。

「嗯，帮爵爷烤了午茶点心，你要不要一点?!」麻美慈爱的问道。

东嘻嘻笑道:「不了，省得下次赞你，你又说我嘴甜不是真心。」

「你这孩子…」被逗笑的麻美一面整理著待会要送去的茶和茶点。

看出麻美的动作有些迟缓，东想是要变天，风湿又犯了吧!

「麻美，我端去吧。」

「那怎行?!」私底下再怎麽亲腻可也不能坏了尊卑。

「怎地不行? 我正要找他呢。」话落也不理会麻美的阻止，迳自端了餐盘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