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手————丁榕
丁榕  发于:2008年1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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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小云!"
随着这声怒叫,我的脸上挨了不小的一个耳光。
"妈妈......"
我无措地看她。
"为什么要瞒着我?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你知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就因为你什么也不说,妈妈才更害怕!为什么你总是让我提心吊胆......"
"妈!"
没料到母亲会如此激动的保健老师忙在这时候走过来。
"夫人,请冷静些,卫慕云同学不会出什么事的,有话慢慢说,他又不是卫慕风......"
"就是因为他不是小风,我才担心啊!"
浑身一震,我感到血液急速地向下降去。
指尖顿时冰冷。
"他和小风不一样......如果又有个万一,我......我......"
母亲泣不成声地诉说着,保健老师手忙脚乱地安慰她,我只呆看着。
受伤的左臂针扎似的疼。

"够了!"
忽然一声怒吼镇住了所有声音。
目光一致看向一直没有做声的男人。他的脸色阴暗若怖。
骆祺轩......?
"卫慕云?你们说卫慕云......?"
他猛地拉过我。
"从刚才起,你们就在讨论一个无关紧要的家伙!有没有人想过他!"
母亲与保健老师不解又吃惊地看着他。我乍一闻言,立刻白了脸。
"骆祺轩!"
语带警告地叫着他。
他却置若罔闻地盯着母亲。
"看清楚!你身为母亲,难道连自己的儿子也分不出来吗?"
看着母亲眼神一颤,我也慌了。
"骆祺轩!你胡说什么?不准对我妈妈没有礼貌,你......"
"对!他是你母亲,所以你必须委屈自己?对一个连儿子都分不清楚的母亲!"
啪!
这回是我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气得浑身发抖,我扭头不看他,而是对愣在一边的保健老师道:
"老师,我想请假,请给我开点药带回去好吗?"
保健老师看看我们,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便迅速走出去了。
"妈,我们先回去吧。"
我边说边下了床。刚要向母亲走去,却又被一股强力拉住。
"这种时候你还想瞒下去?!"
"骆祺轩!"
"你要扮一个死人扮到什么时候!你根本就不是卫慕云!"
"你住口!"
面对一连串风暴般的攻势,我愈来愈惶遽,可这时候的骆祺轩像是一切都豁出去似的,不顾我的警告欲将一切都抖出来。
瞥见一旁脸色苍白的母亲,我慌忙道:
"妈,你别听他说,这个人什么也不知道,我......"
"我当然知道!因为是我救了你!"

宛如一声惊雷乍响,我愕然看向他。
"你说什么?"
他的表情沉痛而又愤懑,两只黑眸直直地盯着我。
"当时,救起你的人是我!"
如遭雷墼,我向后趔趄了一步,不敢相信地瞪他。
那件事之后,据后来的人说,确实有一个人把我从急流里救起来,并且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可是却一直不知道是谁。莫非......
"那个时候,虽然你扮装成卫慕云,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你是卫慕风!那种眼神......那种表情......只有你才有!"
脑中一片空白,我久久做不出反应。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不是真的!
"就算再怎么相象,两个人始终是两个人!你天生就该是卫慕风,为什么要舍弃自己背负一个死人的名义活下去?"
不对......
"就算没有卫慕云那样优秀,你还是你!为什么要否认卫慕风的存在?就算你不承认,我还是确定,我救的是卫慕风,不是卫慕云!"
不是的......不是那样!
"为什么......"
"慕风!"
我一把打掉他抓过来的手。不敢置信。不敢肯定。
绝望有如浓雾,侵袭而来。
"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不是慕云?为什么不是他!你明明可以救他的不是吗?为什么要救我而不是他?为什么......"
如果没有这个人,我就不会与慕云分开......!
面对我几乎抓狂的逼问,他只盯着我的眼。痛楚愈深。
"因为我只看得到你!我只想......救你一个!只想救卫慕风!"
深若子夜的黑眸,宛如无底的黑洞,欲将人向下吸去。

"小云......"
直到母亲颤巍巍的声音响起,我才惊醒过来。
"妈......"
"你不是......不是小云......!"
母亲看我的眼神前所未有的陌生与悲伤,空洞得令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妈妈!"
"小风......?"
母亲的眼颓然一闭,倒了下来。
"妈!"

忧心如焚地守在母亲床边,我的脑子乱成一团麻。
"不用着急,你母亲只是一时激动晕过去而已,可能是太担心你了......"
听到我的呼喊慌忙赶过来的保健老师这么说。
对不起......
手抵在床边,悔恨层起层涌。
母亲苍白的容颜仿佛在责备我,一再地指控我为什么欺骗......
"慕风......"
门口传来低声呼唤。
我头也不回地道:
"出去!"
没有动静。
我狠下心。
"我不要......再看到你!"
沉默片刻,脚步退出,门合了起来。
我的眼泪也在那一刻落下......
云,我该怎么办?
为什么是我代替你活下来?如果可以调换,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妈妈也会安心下去,因为......你是绝对不会让妈妈操心的,对不对?
你......真的要离开我吗?
"小云......"
母亲的呓语惊动了我。
"妈!"
她没有醒,只是低语着,哽咽着。
"小云......小云......"
心和伤口都剧烈地痛着,我看着她翕动的嘴唇,那眼角的泪光细细,如针刺。
"小云......"
对不起!
我放开握住母亲的手,退到门边。胸口被某种东西一点一点地吞噬。
最后看了一眼,我推开门向外奔去。
妈妈,你不要担心......我会把慕云还回来!
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等一下......等一下就好!慕云......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这样所有人都会满意,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
骆祺轩说的没有错,我不是慕云......
我根本没有资格做好慕云!慕云是独一无二的......!

那条深深的,深深的河流......在哪里?在哪里?
慕云......你在哪里?
蔷薇花......红得惊心的蔷薇花......
还在河床上漂淌......
慕云......在哪里?
哥哥......你快乐吗?
你......快乐吗......?
不!我一点都不快乐!没有你!没有你我根本不能活!
只要你回来!取代这个身体!取代我!
哥哥......我爱你......
我......爱你......
水声在身边拍击,逐渐没过我的颈脖......
冰冷得好似冰块......灌入我的喉咙......
我好冷,又好热!
哥哥......
慕云......回来吧,求求你回来......

卫慕风!
恍惚间一声惊慌失措的呐喊划过耳际,接下来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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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右手
一手流着血
一手哭泣不止
我在左边
你在右边
我在外头
你在里头
我向左走
你向右走
伸手,伸手,再伸手
请抓住我
永远,永远
不要放手

医院的某间特别病房。
雪白的床上,躺着一名双目紧闭的少年,仿佛熟睡中,表情安详得好似床头的百合花,面容清俊得近乎透明。然而守在他床边的,则是一个似乎已经几天几夜没有休息过困顿不堪的高大男子。尽管如此,他还是紧紧地盯着床上的少年,像是生怕错过了什么。
另一头还坐着一位不时无声啜泣的中年妇人,悲哀的目光同样望向静静沉睡一无所知的人儿。男子像是不理会她的存在,只默默地盯着少年,一言不发,原本就很安静的屋内更是死一般的沉寂。

他又一次救回了他!
满心怆惶,好怕,好怕就此失去,那双眼,再也......再也无法睁开!
紧握着那只手,片刻也不想放开。
死死地握着,冰凉的感觉犹如魔鬼,追逐着凄怆彷徨的心。悔恨再一次抓住了自己,悔恨之前的不诚实。明明早在窥见那故做坚强之下的脆弱之后,就无法自己地交出了心,却还死硬着不肯承认,只因太过突然,连抗拒一下的机会都没有给予,或者说,不甘心,尤其在看到那全然厌恶与抗拒的目光后。于是封闭着,像孩童的赌气,赌气看谁最能撑到最后,硬是不肯正视真实的心情。
可是,他却忘了,只要他的心率先交了出去,只要他还不能控制地牵挂着他,他就注定没有胜算的机会!
结果,他输得好惨!
头一次痛恨自己该死的自尊心,说什么只为了征服那双像风一样不羁的眼眸,他根本是一开始就被那双眼眸彻底地吸引了!
一次又一次地,藏在背后,妒忌着,怨恨着,每当看到那孤自思念回忆的落寞神情,听到从那嘴里倾吐出的另一个名字,他就愈是不甘。不甘败在一个死人手上!
所以才会屡次找上他,故意以征服者的姿态出现,却在看到那样痛苦的目光之后,心也跟着疼......

"唔......"
紧闭的长睫毛终于有了一丝抖动,仿佛预警般,两人立刻紧张地挨过去。
"慕风!"
"小风!"
骆祺轩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留守三天,终于有了反应,惊喜之余他也没再给一旁的卫母脸色看。也许到底是母子,尽管之前还沉浸在被欺瞒的悲痛中,卫母仍对这唯一留下的儿子表示出关切。
床上的少年仿佛被惊扰的天使,秀丽的眉毛轻轻皱着,长如黑翼的两排睫毛扇了扇,终于在揪够了所有人的心之后终于缓缓睁开。
"小风!"
卫母急切地叫着,捉住他的另一只手,两行泪水潸然而下。
"是妈妈,妈妈在这里!你为什么要做那种傻事?"
黑珍珠般的眸子微微转动着,看不出有何表情。
"慕风!"
骆祺轩用力握着他,企图将能量传送过去,好让他能感觉到他。
随着他的呼唤,仍有些呆滞的眸子对上了他。在那一刻,双眸倏地睁大,眼底似乎发出异样的光彩,一眨不眨地盯着。
说不出什么感觉,骆祺轩在那一秒背后掠起了一股凉气。
"慕风?"
被这么定定地盯着,心底涌现一阵不安,他试探地问着。
这种眼神......似乎不太对劲......
"小风?怎么了?"
卫母也发觉了少年的异样,无措地在他俩之间交望着。
就在骆祺轩的不安加深时,少年开口了。
"放开我。"
"慕......"
还未来得及唤出口,手就被猛力甩开,床上的少年全然不像醒前虚弱的样子,一下坐了起来。
"放开我!"
清俊的容颜瞬间罩上一层阴狠之色,眼底仿佛刹那间布上了阴霾。
连一旁的卫母也被那样的神情吓住了。
在短短的惊吓之后,骆祺轩终于发觉哪里没有对。他盯住少年的眼,半晌,目光由惶恐、疑惑渐渐转为怀疑、不信,进而化做震惊。
下一刻,大手强硬地抓上那仍缠着纱布的肩膀,没了之前的怜惜。
"你是谁?!"
这不是他!
那眼神......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少年没有丝毫的惊惧,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说了......不准碰这个身子!"
手一挥,再度甩开了他的钳制。
心像被什么一下子抓住,骆祺轩愈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并也因此迅速白了脸。
"你......不是......"
少年的眸子犹如魔网,深深擒住他。
"我不会让你碰他!"
血液仿佛一瞬间冻结,骆祺轩倒抽一口气。
这个人是......
"哥哥......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卫慕云!

清俊优雅的脸孔,轻声微笑的谈吐,波澜不惊的表情,薄薄镜片下睿智的双眸......
看似没有任何的变化,一切均一模一样......但却不是他!
不是他所认识的那双平静之下潜藏着痛苦风暴的眼眸!
几乎是强迫着,骆祺轩才让自己相信了这个事实。
那个悬了他好几日心的卫慕风,那个有着令他痴迷眼眸的卫慕风,他从河里救起的那个苍白人儿,竟在短短几日凭空消失了!
而那具守了整日整夜的身体,苏醒来的,竟是另一抹早在半年前死去的灵魂!
那一刻,在急流中倒去的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那双眼,在看到他之后,露出一缕讶异,随后释然,接着是了无生气的微笑......
慕云......
好不容易救起后,从那毫无血色的嘴唇中吐出的名字却又一次揪痛了他的心。
卫慕云!卫慕云!为什么他一心想的都是那该死的卫慕云!难道他还想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吗?
不可以!他还什么都没有告诉他!就算是死人,也别想从他手中夺走他!
于是决定,无论如何,这一次,一定要在第一时刻,毫无保留地敞开胸怀。不管其他人怎么想,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卫慕风留下来!
只有卫慕风,才是他心底独一无二的光亮。
老天却像有意同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同一具身体,同一个声音,同一种表情,同一双眼眸--映射出来的却不是心底渴望的那个人!

"他在哪里?!"
骆祺轩的黑眸几欲喷出火来,方才不顾惹人注目把这个冒牌的家伙拖到某个无人的角落,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不至于扑上去掐住对方的脖子逼问。
一样地上学,一样地进行学生会工作,没有谁发觉哪里不一样,一如当时卫慕风扮演的卫慕云。
不得不承认,这对兄弟实在是相似到可怕!
相同的眼角弯了弯,卫慕云的眼镜片下射出一抹利光。
"你说谁?"
怒火随即升腾起来。
"把他还回来!这不是你的躯体!"
卫慕云冷睇他,面容渐渐笼罩上一层奇异的色彩。
"你在说什么?从头到尾,存在的就只有卫慕云一个......不论是这副躯体,还是留在人们记忆中的,都只有我......"
"住口!活下来的根本不是你!你把慕风怎么样了?他在哪里?"
一股即将丧失什么的恐惧涌现,骆祺轩冲上去揪住他。
"他死了。"
简短的三个字从那薄唇中清晰地吐出,却有如一道闪电贯穿骆祺轩的身心。
双手一震,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清亮如水的眼眸宛如指控与宣战般,直直逼视着。
"他不愿意活,这个世界上没有他留恋的东西!而我,也不会让他痛苦下去,只有我,才可以给他所想要的一切,才可以永远地保护他!"
不可能......
"我会守护住这个身体,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话音甫落,一个又狠又快的拳头就砸在了卫慕云背后的树上,只差一点点便击中他的面部。
黑眸此时此刻蓄满了显而易见的杀气,面孔无以伦比的森寒。
"滚出去!"

淡漠的表情不为所动,一迳直视他。
"滚出去!滚出这个身体!把慕风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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