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手————丁榕
丁榕  发于:2008年1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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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着我自己,拥着我自己,不断地捶打地板,捶打铁制的床......
到底......谁是谁?
直到母亲的恳求声声锤入我的心里。
小云!不要这样!小云!不要伤害自己!我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了呀......

小云......?
我是小云......?
我看着因过激的捶打而渗出血丝的手,十指斑斑,不论左手还是右手。
再看看那张沉睡的面孔。
对,我是云,是所有人寄以希望活下来的卫慕云!
不是卫慕风!
不是......

守灵的那一夜,我坚持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
静悄悄。
窗外,点点星光如杨花飘落下来。
夜的皮肤冰冷而滑腻,每一丝每一缕的流动都感觉得到......
手指,一点一点地伸出,细细地抚摩着那张苍白的容颜,描绘着与我相同的面孔。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哥哥......
沙哑的声音从我喉咙里吐出,低得几乎听不到。
你不是慕云,你是慕风......
从今以后,你所有的一切都将放在慕云身上,包括你的身子,你的血,你的骨,你的肉,你的命......
以及......
你的心。

头缓缓低下,在那毫无血色的唇上,长长的一吻......
企图将气息传送过去,却......怎么都是冰冷的,僵硬的......
眼泪,悄悄地滑落......
枕边,耳畔......
我爱你!一生一世都爱你!
没有谁......没有谁可以分开我们!
纵使是死神,也休想从我身边夺走你!
我握紧了他的右手,任凭泪雨缤纷,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到我身体里来!这副身体就是你的!
我......就是你!
那一天以后,断裂的右手,被硬生生地接上,取代了疼痛不堪的左手......

你是卫慕风!
一个男人突然的闯入,将死去的卫慕风强硬地拉了回来。
就在那件意外的一个月后,我遇上了这个来自地狱的恶魔般的转校生--骆祺轩。他霸道而笃定的宣告,在我心底卷起恐惧的风暴。不管我怎么表现出疏离,否认,他还是一再地肯定,逼迫着另一个我不得不苏醒。
死去的是卫慕云,不是你!
他傲慢地盯着我,眼神犹如擒住受困的猎物。
在我竭力的否认下,竟突兀地强吻上我的唇。
我绝对不会认错!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这个眼神,这个味道......
就是你,卫慕风!
我所能想到的只有逃。
然而第二天他却又找上了我,并且不容分说地把我拖到杳无人迹的体育器材室。
你该不会想说已经不记得我了吧?
邪邪的微笑令我头皮发麻,仿佛被人窥透的恐惧感使得我说不出话。
我确认之前并不认识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他却......

忘了?看来你真的需要一点惩罚......
抚上我的脸侧,他修长的手指带着电流般,引起我一阵轻颤。也因为如此,他的脸离我更近,近到足以望进那深不可测的黑眸......
如千年的古井,没有一丝波澜,无尽的黑,像苍茫夜色里的魑魅。仿佛极具磁场的黑洞,令我一时移不开眼。
这样的眼神......
好似野兽锁定目标的眼神......似乎在哪里见过......
茫然间,颈脖传来刺痛,他竟俯下头噬咬着我的锁骨。
身子抖动如风中的落叶,想要反抗,却又使不出一点力气。
亲爱的风......你的记忆力真是差呢......
低沉的笑声仿佛从地底传出,我终于捕捉到了一丝碎片。
是那个人......
严格说来,我根本算不上认识他。
三个月前,我与外校的人打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群架。那个时候的我,少不更事,气血方刚,一径地凭着本能,认为只要够强,就可以战胜一切。事实证明,我的实力不输给任何人,说是群架,其实我只有一个。尽管面对二十多个人,我仍没有半点畏惧。
在打趴下最后一个人后,我直起身,胸中涌荡起无比的骄傲与快感。就在这时,不经意地一扭头,撞上了一双深黑的眼眸,就在距我十米处。
以为又来了一个帮手,我立刻表现出敌意,他却没有向前,只盯着我。
对峙了几分钟,确定他只不过是一个无聊的过路人后,我不屑地转身即走,随后将这档事轻松地抛到了脑后。

我不会忘记的,那种睥睨全世界的眼神......只有你才拥有!
那时侯的你......真是令人着迷啊......
你想怎么样?
不明白他什么居心,但清楚他不可能就这样放过我,我忍下被操控的屈辱问。
完美的唇显现一弯邪美的弧线。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我要卫慕风!
我浑身一颤。
他不理会我的惊讶,手向下,摸到我的腰。
那之后,我一直在想,若能征服那个像风一样不羁的人,一定......是件非常有趣的事吧......
笑声再起,激起了我的怒意。
我不是卫慕风!
无视我的怒吼,他扫眼看我,表情似乎在嘲笑我过激的反应。
是吗?那么......要不要让所有的人一同见证,你究竟是卫慕云还是卫慕风呢?
遽然一震,我惶恐的眼对上他。
看似温柔地笑着,却是笑里藏刀。
现在的医学很发达喔,不管再怎么相象,两个人始终不会变成一个人......
原本以为不会再有感觉的左手再次剧痛起来,随着恶魔般呢喃的话语。
当然,我只是想再见见那个卫慕风而已,也不想事情变得复杂,只要在某个时候让我看到他就可以了......
你要挟我?
他所谓的"看到"显然不是单纯字面上的意思。
不,只是提出交易。
在他即将要吻上我时,被我一把推开。
好!
带着决绝的目光,我咬牙切齿地道。
我答应。但是,不准你骚扰慕云!只要你答应我,让卫慕云好好活下去,我会让你看到卫慕风!
就算不得已,另一个我要复活,我也绝对不能让慕云受到伤害!任何妨碍慕云生存的事物,我都不允许......
纵使献出卫慕风贫薄的身子......
只要慕云幸福,快乐......
只要......我的慕云不受玷污......


"你做了那么多的事,甚至掩盖起真实的自我......就是因为他吗?"
魔魅般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即便在激情当中,他仍不忘恶意地挑起我的伤口。
"把卫慕风隐藏起来......你以为那家伙就能复活吗?你的左手一定很痛对吧......?"
我咬紧牙关,迫使自己不要受到任何影响,当作什么也没听到,只静静地等着这过程完结便好,但是......
"呵呵......不如就让他也看看,看看你这个哥哥是多么的称职......为了保护心爱的弟弟,连自己的身体也甘愿奉献出去......"
他以指尖挑起那条仍挂在我颈脖上的链坠。
因情欲模糊了的视野中,我看到那张脸......眼眸好似天边早早出现的星光,弥漫了一层悲哀的雾色......
心,逐渐地逐渐地冷却......
云......不要......不要这样看我......
我爱你......我爱你啊......
就算所有的一切都丧失,我的心还是属于你的......
请......相信我......

事毕,已近七点。
待气息平稳,我毫不犹豫地起身着衣。虽是背对着,我仍感觉得到从身后射来的灼热目光,也因为如此,我更急着逃离这个污秽的地方。
"你没事吗?刚刚那么热情......"
他冷不丁地问道。
"需不需要我送你?"
"不必了。"
我极力不让声音的颤抖泄露出去,穿好衣服,戴上眼镜,头也不回地就朝门外走去。
刚推开门,又听身后窜出一句。
"你那么迫不及待恢复成卫慕云吗?"
沉沉的笑声犹如魔音。
我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心扭痛着。
他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我。
"别忘了,你的身体里有着什么......你想带着这样的身体变成卫慕云?如果有谁知道......严谨得像个木头人似的学生会长,也会有这样一面......不知多有趣呢......"
抓紧了拳,我遽然回身,狠狠地瞪着他,却看到他得逞的笑意。
对于那样淫秽不堪的话,我很想反驳回去,却找不出一句话。没错,如他所说,身体被侵犯的那个部位疼痛如刀割,还有着说不出来的羞耻......
我根本不可能容忍这样的身体变回慕云!
属于慕云的,应该是无上的高洁纯白......而不是肮脏的我!
末了,我一言未发,掉头夺门而走!

不愿多做停留,我一口气跑出学校,顾不上酸痛的身子。
直到巷口,我才扶住电线杆大口大口地喘息。而这时候,左手与右手也都剧痛起来,像是要断裂似的......一直一直痛到心肺!
好痛......云......我好痛......
我慢慢地跪到在地上,暮色如带翅的妖鬼,悄无声息,笼罩了四野,笼罩了我。
抱着手臂,我的身子不住地发抖。眼睛也刺痛着,一层水意迅速地弥漫开来......
然后,一滴一滴地滚落地上。
云......求求你,不要嫌弃我......
回来啊......求你回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只有你......
只有你--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母亲果然担心地问着:
"小云,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不是说会早一点吗?妈妈快担心死了!"
我挤出安抚的微笑。
"没事,只是学生会有些东西要处理,所以......"
"不管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先打个电话回家!"
母亲打断我的话,抚着胸口说。
"你知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看你一直没有回来,我真怕......"
声音突然咽住,看母亲一下捂住了口,我明白她想起了那次事故,忙道:
"对不起,妈,我下次一定会先打电话的!"
带着无比的歉意,胸口痛苦地痉挛着。
手忽然被握住,母亲含泪的眼映入眼帘。
"妈......"
我无措地看她。
"小云,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知道吗?"
看着母亲坚决的眼神,我下意识地点头。看到我点头,母亲方展开笑颜,但眼里仍残留着些许悲伤。
"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起小风,但妈妈真的很庆幸,还好活下来的是你......妈妈真的很感谢小风,让活下来的人是你......"
没有被握住的左手在身后陡然一震,像被电到似的,有什么在身体内部蔓延开来。
母亲的泪光好似刀尖的锋芒。
"还好......活下来的是你......"
是啊,还好活下来的是云......
妈妈,你不要担心,我会好好保护小云的,不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我会让他永远幸福......

水雾环绕的浴室里,我仍能清楚地从镜中看到身体上斑斑红痕。
这是......罪恶的烙印......
目光向上移,触到一张苍白的脸,眼眸仿佛深潭,绝望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试图微笑,却看到镜中的那张脸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悲伤。
云!是你吗?
冲动地伸出手,却硬生生地触到一指的冰凉,那个世界被一层薄薄的镜面阻挡着,脆弱,却也坚不可摧。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看那张脸越来越悲伤......
不要......云,不要这样!我答应要让你永远幸福快乐的......
如今,这个身体受到玷污,尽管如此,卫慕风还是你的!我爱你......
嘴唇吻上冷冷的镜面,泪水的咸涩在舌尖弥漫。白雾,像被撕裂的翅膀......


"慕云,你精神很不好呢,如果不舒服就请假吧。"
家彦关心地道,他刚刚帮我搬资料到教导处。
我笑着摇摇头,试着用轻松的口吻消除他的担忧。
"谢了,若为了那么一点小小的毛病就请假的话,就太对不起学生会长这个头衔了。"
"对哦,整个学生会多亏有你才运行得稳稳当当的,话说回来,你从中学就任校干部了,每一次都很得人心呢,幸好是你......"
家彦笑道,话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又忙忙地打住。
看他有些尴尬地搔着后脑勺,我明白他隐藏的话是什么,只淡淡一笑,装做没有听见。
"走吧,迟了午餐就没了喔。"
忙不迭地点着头,他跟上我的脚步。
"呀,慕云,你看......"
为绕近路,我们从小树林穿过,家彦低叫了一声。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五六个男生正在嬉笑,人人嘴里都刁着一根香烟。
是他们......
我微皱起眉。正要走过去,家彦扯住了我。
"算了,慕云,不要去,省得麻烦。"
给他一个放心的微笑,我还是走了过去。

"校内禁止吸烟,尤其学生。"
听到我的声音,那群人纷纷看过来,先是一愣,又互看了一眼,后嗤笑起来。
"原来是卫老弟啊,拜托别吓人好不好?会让我们误以为是阿风那家伙回来讨债的!"
他们夸张地笑做一团。我没有生气,只道:
"把烟熄了,容易引起火灾。"
"别假正经,以前阿风比我们胆大多了,你身为他老弟不应该不知道!来,也尝尝一根吧,上等好烟哦。"
没有看一眼他们递上来的烟,我重复道:
"把烟熄了。"
"你......"
他们停止了笑闹,似有些恼火。
正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低沉具有磁性的嗓音。
"既然会长大人都这么说了,还是照着做比较好。"
一回头,果真撞上的是那张轻慢的面孔。不知何时到达我身后,距离还近到可以感觉到灼热的呼吸。我立即后退了一步。
骆祺轩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冷睇着我,谁也看不出这样的他心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他看的虽然是我,嘴上却在对那群人说话。见到是他,那些人的嚣张气焰也收敛了起来,他们相互看看,道:
"好吧,当做看在你死去老哥的面上。"
用脚踩熄了烟蒂,他们嘀咕着走了。
"真无聊,下次换个地方吧......"
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我方转过身,正好瞧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几乎反射性的,我心里涌现抗拒,警惕地回视他。家彦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拉着我,似对骆祺轩的出现有些畏惧。
"慕云,我们快走吧。"
我点点头,扫了他一眼,扭头与家彦一同离开。
走了大老远,我还是感觉得到他如针刺般的视线在我背后徘徊,也因为如此,使得我午饭的心情大大打了折扣。
不喜欢那个男人,仿佛什么都有可能被看穿似的,那种遮掩不住自己的感觉真的非常难受。就好像赤裸裸地曝露在日光之下。

意兴阑珊的午餐过后,我还有事情需得过体育部一趟,便与家彦分了手,独自朝大操场走去。
操场附近的绿茵地上,精力充沛的足球社社员们还在做比赛练习。校际赛将至,人人都恨不得将所有的时间用在练习上。
我看着,心里暗暗羡慕。能那么欢畅地又跑又跳,真是人间一大幸事。
揉揉太阳穴,又是一阵昏眩。
自从那个男人出现,我很少有睡安稳觉的一天,尤其在每次被强行占有之后。而昨夜,更是彻夜难眠,心好像有小虫在啃咬似的。
睡眠不济,精神也不好,这样怎么工作呢?
才想着,忽然听到一阵喧哗声,惯性地扭头。
碰!
只听一声巨响,一个圆形的黑影重重砸上我的头。
本就头痛的脑袋一下懵了,想要抬头看看怎么回事,眼前的景色却摇摇欲坠,视线也模糊起来......

哥哥......你不要担心......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保护你的......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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